59 銀鎖

“不甘心。”莫恩庭回道,十年苦讀換來棄考的結局,他當然不甘,“可是這件事也不是那麽簡單。”

一直不說話的莫振邦開口,“你說說看,你怎麽想的。”

“若是按方才所說,我是您的親兒子,可是我的母親呢?怎麽證明有這個人?”莫恩庭又道:“就算是有這個人,那她是什麽身份?”

三位長輩愣住了,如果是低賤女子生的孩子,同樣是不能參加科考的,再說正經人家的女子怎麽可能願意沒名沒分的跟着一個男人?

“如果有人成心要查,是怎麽樣也瞞不過去的。”莫恩庭低下頭,眉頭不覺得鎖了起來。

又是一條死路,屋裏只剩下嘆氣聲。微微的燈火晃動,映照着幾張發愁的臉。

因為鳳英的關系,莫家和牛四也斷了來往。與張婆子交好的三嫂子經常過來說,鳳英又在外面如何中傷莫家,說莫家買回一個喪門星,這以後注定沒有好日子過。

喪門星指的就是洛瑾,說她進了莫家門,莫家就大事小事不斷,現在更是連莫三郎的親事都毀了。這樣的女人就該趕了出去。

這種事本來就是鳳英故意興風作浪,可是最近家裏的确事兒多,張婆子看了兩眼默不作聲的洛瑾。她以前的家就敗落了,現在來了莫家……張婆子不免有些多想。

三日後,莫三郎回來了,一進門風塵仆仆,頭上的發亂的不行。他一句話沒說,跑到水缸邊上,舀了半瓢水,咕咚喝了個幹淨。

“這……會壞肚子的。”張婆子上前奪下水瓢,“又跑哪兒去了?”

莫三郎擦幹了嘴,叫了張婆子一聲,又問:“我爹一會兒就回來了,我先去二哥那裏一趟。”說完就出了正屋。

“哎!”張婆子沒撈着和小兒子說上幾句,嘴裏嘟哝着,擡頭看看老高的日頭,“這才剛過晌午,還在糧鋪,哪能回來?”說完,往鍋裏舀了水,想給小兒子熱熱飯。

西廂屋,莫三郎進去叫了洛瑾一聲,直接進了裏間。

“二哥。”莫三郎扔下包袱,往炕上一坐,“你知道我查到什麽?”

看着莫三郎,莫恩庭手裏的書卷緊了緊,“你吃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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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怎麽老是這樣。”莫三郎眉毛挑了挑,“真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坐懷不亂的程度?”

“那不叫坐懷不亂。”莫恩庭糾正,“那叫處事不驚,泰然自若。”

“得!”莫三郎擡手制止,他可不想聽這些讓他頭疼的,“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不說,你去正屋吃飯吧。”莫恩庭重新将書攤開,看了起來。

莫三郎氣笑了,“你真行,感情我連覺也不睡的跑回來,你就一點兒不問問?”

“辛苦你了。”莫恩庭的眼睛看着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說說,查到了什麽?”

“我照你說的,拿着你的銀鎖去一些銀樓裏問了。”莫三郎把莫恩庭桌上的水撈起來喝光,“原來鎖子後面的‘千庭’二字真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州府的一家銀樓——‘千庭寶號’。”說着,從包袱裏掏出銀鎖給了莫恩庭。

手指摩挲着鎖子後面的兩個落款小字,這麽多年一直認為這是自己的名字,卻不想是鎖子的打造之處。“州府?那裏離五靈澗可不近。可是鎖子,人家也不會只打一副,十年過去了,誰還記得是哪些人買了去?”

“是差老遠呢。”莫三郎接着道:“我幫你問銀鎖的時候,也順便問問有沒有丢孩子的人家。”

莫恩庭熟悉莫三郎,這個兄弟向來藏不住話,既然說了,肯定是查到了什麽。

“只是……”莫三郎有些欲言又止,“不是很确定,但是事情的确是十年前發生的,只是離着五靈澗很遠,有近百裏路。”

“發生了什麽?”莫恩庭将鎖子放下,面上不變,心裏卻已經有了波瀾。

“十年前,有一家人途徑黑石山,遇到山裏的賊寇。”莫三郎說着,拿手壓了壓蓬亂的頭發,“一行九人全部被賊寇所殺。我去打聽了,正是爹撿到你的那時候。”

“賊寇,黑石山?”莫恩庭眉頭鎖着,“九人?”

“那家人就是州府的。”莫三郎又道,“但是那九人都是誰,就打聽不出來了,事情過去的太久了。”

莫振邦牽着驢子也趕了回來。莫三郎回來先去了糧鋪,将事情簡單說了。莫振邦交代了鋪子裏的事情,與東家要了幾日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莫振邦拉住院子裏的大峪,讓他去采石場把莫大郎叫回來。自己叫了兩個兒子到正屋商量。

莫三郎簡單吃了些飯,回去東廂屋換了套衣裳。

莫大郎也急急地趕了回來。

家裏商量事兒,一般都是男人拿主意,平日裏喜歡插句話的張婆子,此時只坐在一旁聽着。如果莫恩庭能找到生身父母,那麽就沒有人說他是私生子了,而她多年的心結也會解開。

“老二,你把小時候的衣裳和銀鎖給我。”莫振邦盤着腿,手習慣的搓着膝蓋,“我跟你大哥明日去趟州府。”

“我去吧。”莫恩庭開口,“路途遠,太勞累。”

“不用。”莫振邦搖頭,這件事莫恩庭不能去,事關他,難免會有不冷靜,再或者結果失望,他是否承受得住?倒是老大,做事沉穩,正合适。

“可您和大哥都要上工,這樣人家那邊可會願意?”莫恩庭又道。

“幾日工錢,與你的前途,哪個重要?”莫振邦訓了一聲,“你在家好好讀書。還有老三,這幾天也別亂跑,地裏的活兒不用幹了?”

“爹,我知道了,您老教訓的是。”莫三郎連忙點頭,“我這就老老實實聽你們的話,去見見鄰村的岳父。”

張婆子嘴一撇,“別胡說,是随便的人就能成了你岳父的?”

莫三郎眼珠子一轉,“當然不是。一定得娘說的算才行。”

“行了,甭扯別的。”莫振邦發話,“老大,今晚上收拾一下,明兒就走。”

“嗯。”莫大郎的身上還沾着石沫子,頭上也落了一層,“我回屋給大峪娘說說。”

莫大郎出去後,洛瑾掀簾走了進來,對着莫三郎道了聲:“三叔,莺蘭姑娘來了。”

“什麽?”莫三郎皺眉,“她還找上家門兒了?”說着氣呼呼的沖到院子。

院裏的梨樹含苞待放,清秀的姑娘一身石青色長褂,腰間一根淺色腰帶,看到莫三郎出來,臉上笑出兩個酒窩,“莫恩升。”

莫三郎兩步走上前,回頭看着正屋那幾雙八卦的眼睛,低聲道:“母老虎,你來做什麽?”

“我給二嫂送繡活兒來的。”莺蘭擡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本來想第二天就送來的,可是家裏有事兒。再說……”

“再說什麽?”莫三郎雙手抱胸,一副拒絕的姿态。

“再說……”莺蘭對着莫三郎一笑,兩顆酒窩深深,“我覺得今日你會在家。”說完自己拿手饒了繞臉頰,似乎有些難為情。

“好了,東西送到了,你回去吧!”莫三郎一把抓住包袱,“快松開。”

莺蘭往回拽,“我帶來的,我給二嫂送去。”

莫三郎笑了,他覺得好笑,“你這人臉皮真厚,誰是你二嫂,不要亂叫。”

“大娘,二嫂。”莺蘭側着身子,對着正屋叫了兩聲。

“進屋坐吧。”張婆子咳了兩聲,被外人看見自己兒子和一女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莺蘭繞過莫三郎,對着屋裏的人福了福,大方的走了進去。

莫三郎站在梨樹下,對着莺蘭的背影皺眉,這母老虎對着家人倒是會裝,一副小綿羊的樣子。

“惹桃花債了吧?”莫恩庭上前,搖頭啧啧兩聲,“都找到家裏來了,我看你怎麽辦?”

“別胡說,我和那母老虎什麽都沒有。”莫三郎忙和莺蘭撇清關系,“你們也別被騙了,她可厲害着呢!”

“人家來了就是客,你怎能這麽說人家?”莫恩庭上下看着莫三郎,“還有,你一定要撐住了,別讓母老虎吃了。”

“老三。”張婆子喊了一聲,“你進來,看看你布搭子裏的東西對不對?莺蘭姑娘幾日前給你送來的。”

“啊?”莫三郎往正屋走去,他記得布搭子在碼頭上被人順走了,怎麽到了母老虎手裏?

正屋方桌上,洛瑾倒了水。對着莺蘭道了聲謝,将領來的繡活兒放到一旁。

“跑這麽遠,父母不擔心嗎?”張婆子問莺蘭。

“我跟大哥過來的。”莺蘭站着,将水碗送到張婆子面前,“前村是嫂子娘家,我哥給岳父送魚來的。他知道我過來的。我還給您帶了一條,放在院子盆裏了。”

“這怎麽好意思?”張婆子忙客氣道,她就是這樣,一點兒小便宜就開心的不行。

“我挑了條最大的拿來。”莺蘭笑出兩個酒窩,模樣可愛的緊,“肉多刺少,快二十斤了。”

“真不小。”張婆子現在想起身到外面去瞅瞅那條魚,手掌搓搓大腿,“這麽沉,你提了一路,真不容易。”

“起始還行,後面就提不動了,想着找跟木頭從魚鰓穿過去,放肩上撅着。可是就破了賣相,不好看。”莺蘭對着莫三郎笑了笑,“裏面的東西少了嗎?”

“沒……”莫三郎手裏提着布搭子。

“老三,你出去把魚收拾一下,晚上留莺蘭姑娘吃個飯。”待客之理,張婆子是講究的。

“我去幫忙。”莺蘭道,“這魚的肚裏一定要弄幹淨,不然味道差了不少。晚飯我就不留了,我哥還等着我。”

莫三郎出了正屋,莺蘭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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