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又一個

平兒雖然年紀小,但步行的速度還勉強能跟得上他倆。往北走了兩天,遠遠的辛湖見到一堆紅紅綠綠的東西,在這個滿眼都是灰色的荒野裏,實在是太顯眼了。

“那些是什麽?”辛湖停下腳步,問。

大郎和平兒仔細看過,都搖頭,離得太遠,哪裏得很清楚啊。

等近了些,他們才發現,那是人。花花綠綠的是人家身上的衣服。

“小心了,說不定附近有很多人。”大郎謹慎的吩咐平兒先停下來,把東西都帶上,找地方躲起來。他和辛湖拎了兩塊石頭,小心的往那邊過去。

結果,走近一看,才發現在地上爬着個約兩三歲的娃娃,哭得嗓子都啞了,鼻涕泥土草灰糊了滿臉,地上還躺在兩個早就硬了的女人。年輕點的大約是娃娃的母親,地上還有一攤早就幹了的血跡,身體古怪的扭曲着,估計是摔斷了好幾處的骨頭。年紀大的女人看樣子是撞到了頭,後腦下面也留下了一攤血跡,也不知道她倆帶着個孩子是怎麽到這個地方來的。但顯然,這會兒就剩下娃娃是活口了。

辛湖心腸軟,快步過去抱過娃娃,大郎撿起地上的幾個包袱,兩人動作極快的往回跑,怕還有人來。

回到平兒藏身的地方,辛湖到了葫蘆裏的溫了水給娃娃洗了把臉,又喂了些溫水給他喝。娃娃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緊緊的盯着他們三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要燒點熱水,弄點東西給他吃。這孩子也不知道獨自一個人呆了多久?”辛湖抱着娃娃嘆了口氣,說。

這孩子也是命大,獨自一個人在荒天野地裏,居然也能活着遇上他們。不過,這娃娃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少,戴着厚實的虎頭帽,還系着厚棉的大鬥蓬,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因此身上居然還很暖和呢。

平兒去打水,大郎翻了一下兩個包袱,一個裏面全是衣服,而且都是質地不錯的衣物,而不象他們這些人穿的粗布衣。孩子的衣服居多,另外就是女人的。還有一個包袱裏裝的是吃食,各類點心不少,還有一袋子上好的大米。

“這孩子恐怕是富貴人家的。我再上去找找,看還能不能找到其他東西,他們不應該只有這些兒東西。”大郎說完,把點心拿出來給孩子吃。又拿了兩塊給平兒和辛湖,自己也拿了一塊解饞。現在他們正缺糧,如果能多找點糧食,他們的活下去的機率就高多了。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吧。”平兒說。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好。”大郎說。

“不行,我陪你去吧。平兒,抱着他。”辛湖見小孩子餓慌了,只顧着大口吃點心,連忙把他遞給平兒。

平兒緊緊的抱着這個胖娃娃,小心的又躲了起來。

大郎和辛湖過去仔細找了找,果然在不遠處的草叢中又找了一些東西。

“我們上去看看吧,上面肯定有大路,這一家子不可能是從小路上來的。”大郎說。帶着這麽多東西,又是娃娃,憑兩個女人家絕對不可能。

“好,我們小心點。”辛湖的想法與大郎不謀而和,她也覺得上面會有路。

果然,兩人小心的往上爬了沒多久,就發現了幾具屍體,應當是娃娃的男性家人。有年輕的,有年少的,也有中年的,他們都死了,身邊什麽也沒留下,甚至連身上的厚衣服也被剝掉了。好幾具屍體都只剩下一身裏衣。估計是一家子人,不知道怎的在這裏遇上了禍事。這幾個男人明顯是被人殺死的,身上滿是傷,有刀傷有砸傷,死得很慘。

辛湖看着眼前的屍體,難受又害怕,匆匆掃了幾眼,就緊緊的跟着大郎,一步也不敢離開他。

再往上面爬,果然有條大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官道,連綿起伏九曲十八彎似的,只不過這會兒路上倒沒見到人。

大郎看了看四周,又小心的查看了一下,說:“這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此處正是一個低窪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就不說了。而且壞人埋伏在兩邊,前後路一堵死,殺幾個人攔路打劫,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快走吧,說不定他們還會再來呢。”辛湖被他說的心裏發毛,連忙催道。

大郎點點頭,和辛湖沿着原路往回走。

路過那幾具屍體時,辛湖不忍的問:“我們要把他們埋了嗎?”

“算了,他們這麽多人,我們回去把兩個女人埋了就是。”大郎說。這好幾個男人,他倆哪裏能挖得了那麽大的坑來安葬他們。

辛湖沒有再反對,她很害怕,只希望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多麽屍體。

回到撿到娃娃的地方,正好不遠處有個深坑,大郎把兩個女人拖到坑裏來。正準備扔些石頭與弄些泥巴把兩個女人埋起來時,他想了想,又在她們身上搜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兩個小錢袋。

不過,顯然人家也是有準備的,并沒有帶很值錢的東西,裏面也不過是一些散碎銀,連個首飾也沒有。不過那年輕女人腕上還是戴了只厚重的銀手镯,頭上也有個銀簪子,大郎想了想取下來,就當是留給那娃娃一點念想,也許以後可以憑這兩個東西,找到娃娃的親人呢。

安埋了兩個女人,大郎和辛湖撿回了散落在地上的物品,有一只精巧的小銅爐還帶有一只小銅壺,還有小兒用的木碗與銅勺子。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包白面饅頭,雖然凍得硬硬的,但大郎與辛湖卻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這一包饅頭,可是他們現在能吃上的最好食物了。可以說,現在只要能找到食物,他們都高興,更別提這麽一包白面饅頭了。

多了個娃娃,多了兩個大包袱,也多了食物,大郎與辛湖心情又是歡喜又是沉重。很顯然,這一家人是給人殺的,就不知道是仇殺,還是在逃難中,被其他起了壞心的難民動的手。總之,不管哪樣,都令人唏噓。

“這下怎麽辦?”平兒吃力的抱着娃娃問。

娃娃吃飽喝足後,居然美美的窩在他懷裏睡着了。平兒居然很會帶孩子,據說他在家也經常帶弟弟妹妹。辛湖和大郎雖然力氣不小,但現在有了五個包袱,一只背簍,再加一個胖娃娃,每人要背的東西可不少呢。

辛湖皺眉,想了想了,取了背簍,長了件厚衣服放進去,再把娃娃也放了進去,試着背起來,居然還很不錯。這只背簍原本是裝東西用的,這會兒倒便宜了娃娃,他在裏面睡着也便宜,辛湖他們也不用要人專門抱着他。這樣倒是省了不少事。

“這個主意不錯。”大郎笑了笑,又說:“把背簍放下來,先得把這娃娃的衣服換換,穿這一身,太顯眼了。”

辛湖放下背簍,看了自己,再看看大郎與平兒,三人均是一身灰樸樸的粗布舊衣服,甚至還有補丁,而這娃娃卻穿着鮮豔的錦服,着實不相稱。

大郎和辛湖把幾個裝衣服的包袱都打開,把好衣服用破舊衣服包起來,又拿了一件平兒的破舊夾衣出來,把娃娃外面的衣服脫下來,穿上了平兒的夾衣,再拿了一件大郎的厚衣服出來把娃娃包得嚴嚴實實。

這個時候,辛湖才發現娃娃早就尿了褲子,又連忙找了幹淨的衣服來給他換上。

辛湖本身是會照顧小朋友的,平兒也一樣,所以給娃娃換衣服倒也不難。大郎看着他倆熟練的給娃娃換衣服,心裏倒是松了一口氣。他還擔心大家都不會照顧娃娃呢。

就這麽一整治,把個象年畫上似的胖娃娃立馬打扮成了窮人家的娃娃,再往背簍裏一裝,外面再系上一件破大衣服,再也看不出來娃娃那身富貴氣了。

“掩人耳目吧。”辛湖笑道。

她背上娃娃,再一手挽起一個大包袱,一點兒也不顯吃力。

他們身邊沒有娃娃穿的衣服,自然不能把他身上的都換下來,不過,外面的換上了,看上去也差不多了。

“走吧。現在更不能往大路上走了,就連有人來往的路上,我們都不能去了。”大郎說。

平兒不解的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本來就不大,只是憑着本能,覺得有人的地方才安全,但他現在卻更相信大郎與辛湖這一對大哥大姐。

“我們剛才上去,看到好多屍體,他們都是被殺的。就我們四個,要是遇上壞人,哪裏還能讨得活路。”辛湖解釋道。

平兒睜大眼睛,半知半解的看着她,心裏更加害怕了。

“別怕,我們快點走。”大郎系好包袱,又幫平兒也系了一個包袱,拿起手中的木棍子,在前面帶路。

原本他和辛湖兩人,能活下去的機率很高。可多了個平兒,現在又多了個兩三歲的娃娃,令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了,不過想想自己身邊總算有伴,還有糧食和禦寒的衣服,他的心裏又安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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