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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城的四月，剛剛下過一場瓢潑大雨，整個城市都像是被天上無厘頭惡搞的神仙開着灑水車，滴滴答答播放着兒歌沖洗了了一遍。

樹葉翠綠欲滴，花瓣撒了一地，淺淺的水窪裏倒映着碧藍的天。

姜許和一起值班的同事無聊的分享着一副耳機在看電影，老板今天不在，大雨過後的氣溫直降了十幾度，往常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客人會來紋身店。

門口的風鈴聲響起，壓過了耳機裏英倫腔性感的男聲，旁邊的同事胳膊肘碰了碰姜許，等她擡頭的時候，客人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

晏楚将鼻梁上的墨鏡用手指往下一壓，露出一雙漆黑疏離的眸子。

“譚紹呢？”

是個跟耳機裏不分伯仲的聲音，低沉的又帶這些慵懶，和聲音的主人給人第一眼的十分契合。

姜許摘了耳機，站起身，“老板出去了，明天才能回來，您是要紋身嗎？”

晏楚耷拉着眼皮，瞧着就像沒睡醒的樣子，聲音懶散：“嗯，那就你幫我紋吧。”說完就十分自覺的自己坐去了椅子上。

同事小徐激動的就像是剛才被點名的是自己一樣，小聲又急切的催促姜許：“是個帥哥哎！姜姜你把握機會！”

姜許瞧她激動的樣子，故意開玩笑：“你怎麽看出來的？萬一他口罩下面特別醜呢？蒜頭鼻，兔牙，或者說話漏風，嘴歪，不然為什麽戴個口罩呢？我跟你講做人不要太膚淺啊。”

身為大四的學姐，姜許認為自己還是必要引導自己這位這小學妹，樹立正确良好的價值觀的。

“姜姜。”小徐看着姜許身後，使勁兒朝人暗示眨眼讓她不要再說了，可惜默契太差，姜許一點沒有接收到。

“算了，我不打擊你了。”姜許揉揉小徐的腦袋，“不過，顏狗真的沒前途的。”

不然她也不會都大四了還沒找到男朋友了。

姜許說完轉過身準備去給晏楚紋身，結果一扭頭就看到口罩挂在一邊耳朵上的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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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眉星目，臉頰削瘦，五官分明。

好絕一男的。

姜許心中感嘆到。

“兔牙？嘴歪？講話漏風？”晏楚垂着眸一字一句，将姜許說出的形容詞重複一遍，又氣勢壓迫的詢問，“你剛才是在說我？”

姜許想踩死幾秒之前胡言亂語的自己。

“當然不是。”她矢口否認，“我們剛才是在談論一部電影。”

“是嗎？”晏楚顯然并不相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太友善的笑容，“談論完了就開始紋身吧，我很忙。”

“好的呢。”姜許乖巧的露出标準的八顆牙假笑。

晏楚說完又回到椅子上等待，姜許等人走了後拍着胸口長舒了口氣。

“姜姜，這個客人好像跟老板認識哎，他是不是生氣了呀？”

“沒事。”姜許安慰被吓得腿軟的小徐學妹，“他要是因為這麽點事就跟譚紹告狀，那也太……”姜許嫌棄的啧啧了兩聲。

“不過，我感覺他生氣也好帥哦。”

小花癡發起病來要人命，姜許趕緊逃離現場。

晏楚正在玩手機，看到姜許過來後，将手機放回兜裏，修長的手指指着左手小臂內側的一只呲着牙在笑的龍貓道：“看到這個沒有，在它頭頂再紋一只小的。”

姜許出師的一年時間裏，也接待了不少客人，尤其是這是在大學城附近，青春活力的男男女女因為好奇，因為刺激，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來紋身的都有。

有要紋青龍白虎的，有要紋男女朋友照片的，也有小清晰的紋朵花紋棵草的。

這是姜許一次遇到紋龍貓的，還是一個，腦袋上紮着小揪揪的酷哥。

有意思。

晏楚手臂上的那只大龍貓就是譚紹親自紋的，應該是有幾年了，隐約還能看出一些早期青澀的技藝，雖然比不上現在譚紹爐火純青的技術，但是在男人白皙的隐隐還能看到冒起的血管的小臂上，又有幾分可愛。

姜許也不去問為什麽，點了點頭就拿着工具開始紋，紋什麽都是客人自己的選擇，她從來都不多嘴。

女人的手指有些微涼，紋過的皮膚又有些火辣的灼熱感，雙重的觸覺，讓晏楚的注意力不自覺的落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那雙纖細的手指，捏着工具，娴熟的在他的皮膚上刻畫，姜許低着頭，神色無比認真，很快小龍貓的樣子就初見雛形。

晏楚掃了一樣姜許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身上居然絲毫不見有紋身的痕跡，幹幹淨淨，跟他從前見過的那些紋身師大不相同。

姜許能感覺到晏楚在看自己，男人的視線盯她的耳廓發紅：“弄疼你了？”

晏楚收回視線，耷拉着眼皮，懶懶散散的：“你沒有紋身嗎？”

“我嗎？”因為注意力在手上，所以姜許的聲音有聽起來有些放空，“沒有，我怕疼。”

晏楚挑了下眉，沒吭聲。

譚紹在城南還有一家店，晏楚常去那家，那裏的學徒們各個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紋身和花臂，其中也不乏女孩子，整個店打造的像是黑社會窩點。

但是城北這家店，與其說是紋身店，倒是更像是畫室，門口還挂着風鈴，兩個瞧着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将室內打掃的整潔又幹淨，還帶着花香。

“好了。”

晏楚回過神來時候，姜許也完成了最後的一筆，她比較了一遍自己和譚紹畫的龍貓，意外覺的自己更好，從而語氣裏都帶了愉悅。

晏楚掃了一眼沒做評價，起身到前臺結賬，然後重新戴好自己的口罩出了門，酷的像是一陣風。

門口的風鈴，一如來時，清脆響動。

小徐望着玻璃門外男人邁動長腿的高挑背影，手托着臉頰可惜道：“姜姜，你真的沒朝他要個微信嗎？多帥啊。”

姜許洗了手回來，從紙抽盒裏抽了幾張紙：“你那麽喜歡你剛才怎麽不要？”

“……我不敢。”

姜許笑她：“慫。”

天氣原因，紋身店沒什麽生意，譚紹打電話來讓她們倆早點下班，記得把門鎖好。

小徐開心的提議： “姜姜今天下班早，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不了，我晚上要回我爺爺家，下次吧，我請你。”

“那好吧。”

姜許等着小徐把門鎖好，然後一個朝東走一個向西行。

姜許攏着身上的外套，凍得直打哆嗦，地上滿是下雨打落的樹葉和花瓣，還有一些幹苦的小樹枝。

耳機裏放的是戳爺的歌，姜許突然就想起了今天來店裏的那個男人，譚紹說那個人叫晏楚，是他的發小。

這麽冷的天，晏楚只穿了件白體恤，黑色的長褲還從膝蓋的地方破出個洞，不過身材倒是不錯，小臂摸起來很結實，應該是有健身過。

譚紹的發小，那他們年紀應該差不多，姜許胡亂的想着，一個沒留神，踩進一個淺淺的水坑裏。

姜許僵着身子愣了幾秒，然後才慢吞吞的把腳從水坑裏撤出來，左右看了看，好像沒人注意到她呢。

心中才松了一口氣，身後就傳來一聲很清晰的笑聲，細細品來帶着嘲笑。

今天簡直倒黴到家了，怎麽一個兩個都在她後面偷聽偷看，姜許氣的牙癢癢。

“哎，你是不是今天說我醜的那個？”晏楚手裏拎着購物袋從姜許身後繞到她的身邊，顯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這麽大的地方，你都能走坑裏？”

晏楚身上套了件淺色的牛仔外套，還是那條黑色褲子，不像是今天來紋身時那麽冷漠，整個人身上透露着另外一種活力，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可不嘛，之前是他沒睡醒，現在完全清醒了，本來心裏還因為被人在背地裏議論長着兔牙歪嘴，講話漏風而生氣，結果一擡頭就看見那人踩進了水坑裏。

晏楚高興的都想放幾個禮花來慶祝一下。

現在沉默不愛說話的那個反而成了姜許，她背着包，目不斜視的走，根本不接旁邊晏楚的話。

“哎，你怎麽不說話？”

“不記得我了？不該吧。”

他這長相應該到哪兒都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晏楚歪頭看了看姜許的臉，腦袋上的小揪揪晃了晃，他看到姜許斜眼瞪了他一眼。

“呦，脾氣還挺大，生氣了？”

晏楚從購物袋裏掏了掏，在一堆啤酒裏翻出來一包草莓軟糖。

“你跟我說句話，哥哥把這包糖送你？”

就這幾分鐘的時間，晏楚本來在她心裏樹立的酷哥形象徹底倒塌。

真是馬有失前蹄，人有看走眼的時候。

“哎？我怎麽覺得你不說話是在心裏罵我呢？”

姜許看了晏楚一眼。

晏楚挑挑眉：“得，看來我是猜對了。”

他實在是表現的太過熟稔，姜許沒繃住，将臉扭向另外一邊偷偷笑了笑。

“想笑就笑吧，我還能揍你？”晏楚将糖遞給姜許，“給，今兒紋身紋的不錯，獎勵你。”

其實就是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他順手拿的，買完之後才想起來，一起聚會的幾個都是大男人，沒人吃糖。

“謝謝。”姜許接過糖道謝。

“客氣。”前面就是十字路口，晏楚看着捏着糖袋的姜許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姜許，姜湯姜，或許的許。”

“姜許。”晏楚細細在嘴裏過了一遍名字，突然道，“那吃了我的糖之後就是甜姜了。”

姜許愣了一下，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她說。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姜許要拐彎，晏楚說他要直走，出于禮貌，姜許還是跟他揮了揮手：“再見。”

“再見，那下次紋身我就直接找你，甜姜？”

晏楚說“甜姜”兩個字的時候，尾音是上揚的，像是個鈎子，勾的人心癢癢，偏偏說者無心，無辜又自然。

等姜許走遠之後，晏楚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屏幕上備注寫着寇駒，接通之後，那邊就是一陣吵吵嚷嚷：“都幾點了，今兒還喝不喝了？”

晏楚看了一眼路邊的街牌，從容不迫的站在路邊朝出租車招手，“喝，今天誰不喝到桌子底下誰是孫子。”

“那超市不是說不遠嗎？你怎麽這麽半天還沒回來？”

本來是因為今天晏楚搬新家，他們特意趕過來慶祝的。

晏楚眼都不眨，打開出租車門坐進去，對着電話裏的人道：“沒什麽，剛看見一老太太走路踩水坑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