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姜許并不是從小就一直跟在爺爺身邊的，大概是四五年級的時候吧，姜家父母才将小姜許送到爺爺家照顧。

小時候的姜許并不勇敢，就跟很多班裏的小女孩一樣，受了欺負以後第一反應就是哭，小姑娘眼窩淺，大概上輩子是天上的仙女受盡了寵愛，這輩子下凡來度個劫。

小姜許受不了被人說任何不好，哪怕一點點嫌棄，責備，都會觸發小姑娘的淚腺，扁着嘴委屈巴巴的，卻也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辯解。

她這樣的小慫包，最是容易受欺負，那個年紀的小孩子們，正是調皮的時候，尤其男孩子，從外面捉了蟲子放進小姜許的文具盒裏，又或是偷偷拿了她的橡皮藏起來，越是看到姜許驚慌失措的樣子，大家就越是笑的開心。

那天放學，班裏的男孩子們急着去玩，橫沖直撞的在走廊裏穿梭，姜許背着書包在前面走着，不知道被誰撞了一下，直接從臺階上滾了下去，所有的小朋友都停下來看着狼狽的小姜許躺在地上。

後來老師趕來帶着她去醫務室處理傷口，因為那個時候樓梯拐角處的人太多，根本不知道是誰推的姜許，也沒有人站出來道歉。

年輕的女老師溫柔的摸摸小姜許的腦袋說：“姜許下次走路要注意哦。”

回到家之後，那個時候正是父親評選職稱的時候，假如評上了自然也意味着工資的提高，母親每天都圍繞着父親團團轉，這個時候脾氣更是急躁。

在見到姜許受了傷回家之後，眉頭一跳就将人扯過來責問：“怎麽回事？你是不是在學校跟人打架了？”

母親的語氣太過嚴厲，從學校裏就開始在忍耐着不哭的姜許，終于忍不住開始嚎啕大哭：“我不是，我沒有，是他們欺負我……”

小姑娘的哭聲太大，母親怕影響到書房的父親，見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從果盤裏拿了蘋果塞進姜許懷裏：“你不招惹他們，他們能欺負你？行了，沒有就沒有吧，拿着蘋果回房去寫作業，待會兒吃飯叫你。”

只可惜，後來父親的的職稱還是沒有評上。

姜許捏着手裏的蘋果，用削皮刀削下一圈完整的果皮，然後刀子切下一小塊蘋果，用刀尖插着遞進嘴裏。

這個時候的蘋果，又脆又甜，只可惜她早已忘了當年母親遞給她的那個蘋果是什麽味道。

晏楚有事出門，姜許洗好了水果端到客廳，窩進沙發裏尋找合适的旅游景點。

她之前和晏楚說得要出去也不是随便開口，他們結婚也有一段時間了，總是要出去走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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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楚坐在寇駒家裏，茶幾上擺了幾罐酒，兩個男人靠在沙發上打了幾把游戲，有輸有贏。寇駒将手機扔到一邊，拿過酒罐拉開拉環，嘭的一聲，隐隐有酒沫往上湧，他遞給晏楚，又給自己打開一罐。

“說吧，今兒來找我什麽事啊？”

晏楚喝了口酒，琢磨着措辭：“我問你，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寇駒懶洋洋的靠着沙發，翹了個二郎腿，“只要是身材好的長得漂亮的我都喜歡。”

晏楚頭一次覺得寇駒的智商跟自己差距太大，懷疑這種事情來找他說，是不是找錯了人。

“不是，你問我這幹嘛？你喜歡上誰了？”寇駒打量晏楚兩眼，“不對呀，之前你不是喜歡你老婆嗎？這麽快就換人了？”

晏楚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酒，輕飄飄的掃了寇駒一眼道：“誰跟你說我喜歡她的？”

“你不喜歡她，那麽上心幹嘛？”寇駒湊過去肩膀撞了撞晏楚的肩膀，“那回在酒吧，忘了？”

晏楚解釋：“

畢竟她是我老婆，我總不能看着她被別人胡說。”

“哦～”寇駒故意拉了個長聲，“那你從前我怎麽沒見你這樣見義勇為？”

晏楚被他說的，心緒混亂，又灌了幾口酒，蹙着眉頭，不悅道：“我樂意。”

寇駒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晏楚繼續煩悶道：“那按你的意思是說，我喜歡上姜許了？”

寇駒無辜的眨着大眼睛。

晏楚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仿佛陷入一團亂麻之中，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寇駒：“行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你想說什麽？”

寇駒好像剛才一直在憋氣，得了晏楚的解放之後，蒙吸了幾口氧氣：“要我說啊，愛情這玩意啊，哪來那麽多可能不可能，現在主要問題就是……”

“是什麽？”

“是姜許喜不喜歡你？”

晏楚本想一口回答說，她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她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

但是話到了嘴邊又猶豫了。

是啊，假如姜許不喜歡他，那麽她還能喜歡誰呢？

但是姜許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絲毫異樣啊，甚至在床事上他們都那麽的合拍，還是她在僞裝？

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晏楚餘光掃到寇駒茶幾上放的雜志，上面的大字吸引着他的注意。

驚！××女藝人為嫁入豪門，懷第二胎，這次她到底能不能如願？！

晏楚不由的想到最近姜許的主動，難道，她是想懷孕？等生下孩子之後，再和他離婚？

寇駒順着晏楚的視線望過去，看見茶幾上的雜志，高清放大版最近的當火女藝人的泳照。

寇駒的目光複雜起來，默默伸手将雜志拽過來抱進自己懷裏，指着上面的照片道：“哥們，你別告訴我看上她了？”

這個女藝人叫秦灣，演了個網劇突然爆紅，好巧不巧，寇駒正在追求中。

要是晏楚看上了秦灣……

寇駒表示自己很心痛，就當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兄弟和美女之間搖擺不定時，晏楚突然起身離開。

“哎？你幹嘛去？”

“回家。”

既然他現在知道自己心裏是喜歡姜許的，那他就得回去問問姜許，她的心裏是不是有他？假如真讓他猜對，這女人就是想生個孩子給他，再自己遠走高飛的話。

晏楚沉着臉下樓，越想越生氣，氣憤的順手揪了一片礙眼的葉子，緊緊的捏在手心裏。

——

“姜許，你下次走路能不能自己注意！為什麽別的同學沒摔倒就你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快看那個笨蛋摔倒了。”

“你能不能讓我們省點心？！早知道還不如不生你……”

“不要，不要，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姜許想讓那些人閉嘴，可是她的手觸碰不到她們，那些嘲諷的話反而擴大，在四周圍循環，姜許無助的捂着自己的耳朵蹲下身子，盡乎哀求，“求求你們都不要說了……”

窗外突然刮起一陣風，茶幾的紙抽盒被吹進來的風，吹落在地上，發出聲響，姜許從夢魇中驚醒，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她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久，伸手在眼下摸了一把，有些濕潤。

怎麽今天總是回憶想起來從前的事呢。

姜許深呼吸重重的吐了口氣，從沙發上起身，攏着衣服到陽臺上把窗戶關好。

叮咚……

“來了。”姜許從貓眼裏望了一眼，是快遞的工作人員。

“您好請問是姜許女士嗎？”

“是的。”

“這裏有您一件快遞，請簽收。”

姜許接過快遞盒子，有些重，看了看上面的信息，也不能知道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她接過筆在單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謝謝了。”

送走快遞，姜許晃了晃盒子，裏面發出玻璃或是瓷器碰撞的聲音，可是她最近沒買東西啊？難道是晏楚買的？可是為什麽在收件人上寫她的名字？

姜許将快遞放在茶幾上去找用來拆開的刀子，從卧室再出來的時候，晏楚正拿着快遞盒子看。

“這次買的又是什麽？”

“不是你買的？”

晏楚一臉莫名：“我沒買過東西。”

“可是我也沒有。”姜許過去拿着小刀在盒子上斜劃了兩刀，然後将外面的袋子撕開。

裏面居然還是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子，系着淺黃色的絲帶。但是将盒子打開，裏面放的卻并不是禮物，而是一堆玻璃碎片。

姜許和晏楚對視了一眼，晏楚捏了片玻璃打量了一遍：“這顯然跟我們想的是一樣的。”他将碎片重新扔回盒子裏，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就是一堆破玻璃。”

“但是這是什麽意思？”姜許重新去翻快遞信息，寄件人，地址，她都不認識，是從南方寄過來的。

“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晏楚問。

這是第一反應的猜測，但是姜許能得罪誰呢？

姜許心裏同樣在問自己，她平時跟朋友們關系處理的都還可以，上班也沒惹到過客人，什麽人，會給她，寄一堆碎玻璃呢？

姜許盯着盒子陷入沉思，晏楚用刀子在盒子裏翻了翻，确定沒有其他東西之後，将盒子重新蓋好，留下快遞信息後，将東西悉數扔進了垃圾桶。

“你幹嘛？”

處理完，晏楚坐去沙發上，“你與其浪費時間去考慮是哪個神經病給你寄來一堆垃圾，還不如坐下來和我好好談談。”

姜許更加莫名其妙：“我和你談什麽？”

“你說呢？”

姜許現在滿腦袋的問號，蹙着眉，面色也帶了不悅：“你有毛病？這堆東西該不會是你寄的吧。”

晏楚嗤笑一聲：“我閑的？”

“我覺得很有可能。”姜許不願意和他坐在一起，坐去了單人沙發上，“我看你現在不就挺閑的。”

晏楚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盯着姜許看了會兒最後決定挑明了問：“我問你個問題，你必須老實回答。”

“你先問。”

“那好，你喜歡我嗎？”

姜許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麽？”

晏楚忍着不好意思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你喜歡不喜歡我？”

說實話，姜許在某一刻是心慌了一下的，好像被人戳破了什麽難以啓齒的心思，放在腿上的手指收緊，片刻後又放松，她擡眼看他，反問：“那你喜歡我嗎？”

晏楚急了：“是我先問你的。”

“所以呢？”姜許靠在沙發上，面上風輕雲淡，滿不在乎，“你的答案是什麽？”

晏楚的心沉了沉，壓着火氣，咬牙切齒道：“你別忘了，我們已經結婚了。”

“然後呢？”姜許身子坐直了些，手心裏出了一層汗，“你喜歡我嗎？”

“如果我說不喜歡，你是不是會回答你也是？”

姜許咬了一下嘴裏的軟肉，嘴硬道：“你不喜歡我我為什麽要喜歡你？”

“你怎麽不講理

？”晏楚氣呼呼道，“我平時對你不好嗎？！”

“可是我覺得我對你也很好啊。”姜許攤了攤手，“不是嗎？”

晏楚被堵的啞口無言，因為姜許說得是事實，她确實對他很好，但是小晏爺怎麽被打敗呢，晏楚腦子飛速運轉，将從前二十多年學會的罵人詞彙過濾了一個遍，最後看着姜許惡狠狠的道了句：“你這個……惡婦！”

姜許差點被他這種八百年前的老掉牙的詞彙笑的被口水嗆住。

“晏楚。”姜許緩了緩眼神無比認真道，“我不需要不平等的愛，如果你不愛我，那麽我也不會愛你。”

如果你對不起我，

那麽我就會離開你。

“可是，如果……”如果我愛你，你也會愛我嗎？

一個簡單問句，在唇齒間轉了又轉，他卻說不出口。

茶幾上姜許的手機震動，中止了這場談話，姜許拿過手機，深深的望了一眼沙發上似乎很是糾結的晏楚：“你還是自己先想清楚吧。”

她看了一眼來電備注，是個意想不到的人，姜許按下接聽，面上沒什麽表情，朝着電話對面道：“爸，怎麽了？”

……

姜許直到趕到了中心醫院都沒從父親那通電話裏回過神來。

她從來沒有見過姜逢良哭，但是剛才在電話裏，這個男人哽咽着跟她說：“小許，你媽媽，你媽媽住院了……”

這個時候反而是晏楚比她要清醒的多，他牽着她的手在大廳裏向人詢問母親所在科室的樓層，然後帶着她擠電梯上去，電梯裏其實人不多，但是護工推的輪滑床占了很大一部分地方，床上躺着個和姜許母親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面色蒼白，手上還紮着軟管。

她險些腿軟的站不住，幸好有晏楚伸手摟住了她的腰，他就這麽護着她出了電梯，然後找到了姜母的主治醫生。

醫生辦公室裏站了好幾個像是病人家屬的，面色沉重的聽着分析和一些從來沒接觸過的專業術語。

姜母的主治醫生姓張，三四十歲的樣子，身上穿着白大褂，見到姜許和晏楚以後簡單的講了一下姜母可能會出現的病情，但是因為是今天下午剛剛住進來，有些身體檢查還沒有做，必須要有個全面的檢查，才能下最終結論。

“不過還是發現的太晚了，應該早一些來醫院的。”張醫生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匆匆趕往了手術室。

姜許借着晏楚的厲害勉強站穩：“晏楚……”她從聽到醫生說肺癌的時候鼻子就酸的厲害，淚水在眼眶裏轉了又轉才忍住沒有落下來。

晏楚摸了摸姜許的腦袋将人帶進懷裏，大手落在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溫柔的哄着：“別怕，萬事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