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十點二十，姜許的手機鬧鐘響起，上面備注着帶媽媽去做檢查。

檢查室在隔壁樓，昨天姜許和晏楚提前認了認路，護士說今天檢查完需要用到輪椅，過去之前她們去借了一個，到的時候檢查室門口上面正顯示着姜母的名字。

這一層全都是來做檢查的病人和陪同家屬，熙熙攘攘的聚集在各自的監察室前，人頭攢動，空氣裏仿佛嘔充斥着恐慌和不安。

醫院規定家屬不能進，姜許只能抱着母親脫下來的外套和晏楚站在門外。

剛才在打開檢查門的時候她們大概能看到裏面的樣子，一個巨大的儀器，姜許母需要躺在上面，房間裏還有一個小隔間，裏面站着兩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說話。

其實大概也能夠想象出來待會兒檢查會是什麽模樣，但是姜許還是下意識的緊了緊懷裏的外套。

晏楚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姜許，伸手将她護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放心，沒事的。”

其實大概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肺癌晚期，今天的檢查是為了确認癌細胞有沒有蔓延到骨髓上。

姜許以為自己很堅強，可以撐下來，但是今天看到監察室門緩緩關上的一剎那，好像某個點被刺激到，姜許回想起了她和晏楚結婚前，爺爺假裝進醫院的那一次了。

生死輪回，誰都沒有辦法。

姜許一直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但是那次見到爺爺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氣罩的樣子時，她還是無助又不舍。

現在這種感覺又再一次湧上心頭。

晏楚見姜許臉色很差的樣子，心裏心疼，但是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只是裝作無意，沒話找話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嗎？等這事兒安頓好了，咱們就去吧，你想去哪兒？”

姜許能感覺出來晏楚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擡頭看了人一眼，勉強擠了個笑臉：“我聽說瑤海市的青山塔很好，周圍景色也不錯。”

晏楚有點嫌棄：“青山塔啊，我去過了。”這人明明前一秒還溫情脈脈，突然又變得不正經起來，“我還在那塔頂上蹦過迪，你信嗎？”

我信你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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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許心裏道了句，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還是被人逗笑，翹着嘴巴道：“那随便吧，你自己找地方吧，我不管了。”

晏楚等的就是她這句話，聽完得意一笑：“我早就想好去哪兒了。”

“去哪兒？”

在醫院陪床，姜許只帶了一瓶乳液，其他什麽化妝品都沒拿，此時短發素面朝天的靠在晏楚懷裏，晏楚不知怎麽的，居然有種二十出頭剛談戀愛的悸動感。

他伸手點了點姜許的額頭故作神秘：“先不告訴你。”

姜許的眼神變得懷疑，上次她聽到晏楚跟她說這話的時候，哦，就是他偷偷摸摸給她準備了一匹矮腳馬那次。

突然，她好像去晏楚安排的旅游也不怎麽期待了呢。

檢查室裏傳來幾聲醫生的呼喊，姜許以為自己聽錯了，側耳朝着檢查室門聽了聽，發現那醫生确實是在喊“阿姨”。

姜許一下就急了，原本和晏楚交握的手一緊，用了力氣，她擔憂道：“晏楚，你聽，醫生是不是在喊我媽？不會有什麽事吧？”

晏楚确實也聽到了，但是他們誰也不能進去，也不知道裏面到底具體什麽情況，他只能盡力安撫姜許的情緒：“你先別着急，應該沒什麽事，真要有事，醫生早就出來通知家屬了。”

“對對對。”姜許連說了好幾個對，不知道是在贊同晏楚的話，還是在心裏安慰自己。

将近十分鐘後，檢查室的

門打開，醫生喊家屬進來，姜母躺在儀器上不動，姜許過去蹲下身喊了兩聲才有反應，加上醫生他們三個人，将姜母安置在輪椅，才将人又推回病房。

一路上，姜母臉色很差，嘴唇發白，一聲不吭。

在病床上剛躺了下就說感覺不舒服，悶得慌，頭暈，吓得姜許又趕緊去将主治醫生喊來了。

主治醫生過來看了一下剛才檢查在姜母後背上留下的傷口，并沒有異常，但是人又确實哼哼着說不舒服。

“有糖嗎？”

隔壁阿姨積極的拉開抽屜，拿出一包冰糖：“我這兒有。”

主治醫生拿了一顆，讓姜母含進嘴裏，等了差不多一分鐘左右，人的臉色居然好轉過來了。

“阿姨，您這膽子也太小了了，我檢查的時候沒弄疼您吧？”

那醫生見人沒事，也多說了幾句，姜許這才知道檢查室裏那幾句“阿姨”的緣由。

因為姜母一開始檢查就吓得僵着身體，醫生讓她放松，她一邊僵着身體一邊說自己放松了，醫生讓她深呼吸吐氣，也照做，但是身體也一點沒放松下來。

後來檢查做到一半，醫生再喊姜母，已經聽不到剛開始清晰的回答，于是只能多問幾遍，免得人暈過去“阿姨？能聽的到我說話嗎？”“阿姨？”

姜母次次回答聲音都小的像是根本沒吭聲，但是現在緩過神來了，醫生再提起，姜母還是虛弱又理直氣壯的反駁：“我應了。”

醫生笑了笑，姜許也覺得無奈。

她跟主治醫生連連道謝将人送出病房，姜母的臉色漸漸恢複如常。

晏楚替人拎着暖壺去熱水房打水，回來就看到姜母閉着眼躺在床上，姜許站在床邊。

他将暖壺放下，扯了扯人的衣擺示意她出去。

“怎麽了？”

“要不，給你媽轉個單人間？然後再請個護工，大不了多給點錢，你也不用這麽辛苦。”

“哎呀。”姜許踮起腳尖，捏住晏楚的耳垂揉了揉，“我怎麽才發現你居然對我這麽好呀。”

晏楚表示贊同的哼了一聲。

“不過還是算了吧，你看她今天做個檢查都吓成這樣，到時候自己住單人間還不定怎麽胡思亂想，而且，單獨讓我們倆獨處，我也不習慣，好歹在這個房間，這幾個叔叔阿姨還能和她一起說說話，先這樣吧。”

“随你。”晏楚不堅持。

今天只有上午這一個檢查，本以為到晚上能安安穩穩的度過，晏楚都準備撤了，姜母卻突然又不舒服了。

護士直接推來了掃描的儀器，把病房裏的人全都趕了出來，擺好儀器之後自己也從病房裏退了出來，只留姜母一個人，護士躲到了護士站才按了儀器的遙控開關。

姜許被晏楚直接抱起來夾在胳膊裏躲到了水房口，病房裏的其他人也是躲得遠遠的。

“晏楚你放開我。”

“我不。”

姜許本來是只想意思意思的退幾步的，但是晏楚不肯，抿着嘴角就把她抱起來夾住跑的老遠。

那護士不說，但是猜也猜的到那東西輻射嚴重，不然為什麽那護士自己都躲開了。

他……他可是和姜許，咳，連個孩子都沒有呢，當然要閃遠點了。

——

天上的繁星閃爍，救護車急促的聲音，在中心醫院的夜晚響起，走廊靠牆邊躺滿了走不了的家屬。

姜母睡着以後，姜許從病房裏退出來，小心翼翼的關好門。

走廊裏已經滅了燈，只有護士站還亮着，值班的護士在低着頭交談

着些什麽，臉上帶着疲乏神色。

姜許插着上衣口袋，走到晏楚身邊，然後和人一起坐到新買的折疊床上。

晏楚戴着耳機在打游戲，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操控着屏幕上的人物，片刻就将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他摘下耳機，眼睛裏好像閃着細碎的光芒，朝她得意的笑：“怎麽樣？我厲害吧！”

好像，一只在動物園裏長大的小獅子。

桀骜，但是又天真，

毫不費力的逮住一只雞之後，叼到飼養員面前炫耀求表揚。

快看！我厲害吧！

然後因為被飼養員摸了頭而開心不已。

姜許頭靠在晏楚肩膀上，聲音溫柔：“厲害，你怎麽這麽厲害呀？”

晏楚悄悄紅了耳根：“我一直都這麽厲害！”

“是嗎？”姜許盯着對面牆上的鞋印，嘴角挂着笑。

晏楚還等着她的下文，等了會兒發現姜許呼吸逐漸變緩，竟然是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晏楚偷偷的，扭臉去看，姜許閉着眼睛，頭頂擦過他的臉頰，櫻紅的唇微微張着，素淨的一張小臉，安穩的像是去外面玩累了回到家裏的小貓。

晏楚回過頭，舔了舔嘴角，身子僵着不敢動彈，眼睛看着對面牆沒焦距的出神，過了會兒，又小聲的笑出了來。

他拿起手邊的手機，打開相機，屏幕裏出現倚靠在一起的男女，晏楚心髒跳動帶着些緊張的按下拍照鍵。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晏楚趕緊心虛的去看姜許，見人沒被吵醒，又抿着嘴角去看相冊，放大縮小，手指控制着那張圖片看個不停。

也不知道盯了多長時間，嘴角的笑容從淺淺到無限擴大，難以言喻的甜蜜在心口蔓延。

晏楚将姜許再折疊床上安置好，小心的為人掖好被子，他就小小的坐在床邊一點點的位置，姜許腦袋下枕着晏楚脫下來的外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鼻息間全都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姜許睡的格外安穩。

晏楚小心的伸手，戳了戳姜許的眉間，想要将她眉間的小山峰撫平，過了會兒又戳戳她軟乎乎的臉蛋，然後自己又偷偷的笑，眼睛裏盛滿了愛意。

“……晏楚。”

睡夢中的女人突然出聲，吓得晏楚趕緊縮回了手指，過了會兒發現居然是在說夢話在喊他的名字。

晏楚像是發現了天大的秘密一樣，他輕輕的像是小時候被父母哄睡覺一樣，拍了拍姜許的手臂，柔聲道：“我在呢。”

所以你安心睡吧。

晏楚今晚好像怎麽瞧人都瞧不夠似得，淩晨一點，眼皮打架困得不行，他才撐開了自己的那張床躺上去休息。

_____

幾天時間，護士站裏的人好像都知道402病房裏有個長得很帥的病人家屬。

晏楚決定陪着姜許一起留在醫院，倒也不是因為關心自己丈母娘，主要是想留着逗自己老婆開心，給她講講冷笑話，做做鬼臉之類的。

還被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們撞見過好幾回。

晏楚好像是女娲在造人的時候，本來在精心的搞創作，給了他好看的皮囊，優越的身材，然後就是聰明的大腦，偏偏在捏心髒的時候，中途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就忘記自己的創作搞到了哪裏。

于是晏楚就有點缺心眼了，也不知道後天能不能彌補，反正現在看起來是夠嗆。

不過晏楚留在這裏其實幫了姜許很大的忙，姜母後來檢查出來身體裏氣體，需要排出來，就在胸腔插了軟管，平時活動什麽的，都不方便，晏楚體諒

姜許辛苦，也會主動去幫忙打水買飯之類的。

姜母現在就跟當初姜許見到的那個年輕小夥子一模一樣，不過姜母的狀态顯然要糟糕很多，其中一大半就是被吓的。

看到姜母這樣，姜許情緒也算不上好，晏楚沉默了一上午沒怎麽吭聲，中午趁着和姜許一起下樓買飯的時候，直接将人擄上車，開出了醫院。

“晏楚你幹嘛？”姜許被他吓了一跳。

晏楚不說話，車速急了些，不過也沒開出多遠，車子停在一家叫“萬海”的酒店前。

姜許被他一出弄的莫名其妙，直被人牽着拿着房卡坐電梯上樓才反應過來。

“你帶我來酒店幹嘛？”

“說話呀？”

“你又鬧什麽？不說話我走了。”

姜許也有些生氣，本來她就已經很累了，現在晏楚在跟她鬧什麽脾氣，姜許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猜了。

電梯停下，在頂層，姜許又冷着臉去按1，手指剛落下，就被身邊不吭聲的男人，一下子抗到了肩上。

“啊………！”

姜許驚呼，手掌在晏楚背上打了幾下：“晏楚！你放我下來！”

晏楚怎麽可能會聽，扛着姜許根本不費力氣，只是她總是亂蹬腿。

“老實點兒。”晏楚啪啪在人胳膊上打了兩下，沒用多大力氣，刷房卡，進門，然後徑直将姜許扔到床上。

“我錯了，你別生氣。”

晏楚低着頭盯着姜許的眼睛乖乖認錯，他的拇指蹭着她滑嫩的肌膚，“你媽那邊我請了護工過去，你不用擔心。”

姜許臉色緩了緩，不過語氣依舊不滿：“你到底要幹嘛？”

晏楚垂眸的看着身下的女人，在醫院的這幾天他就沒見姜許怎麽笑過，這讓晏楚感到心中煩悶，他用了很多方法來逗她開心，但是她只是牽強的扯着嘴角朝他笑笑說：“晏楚，謝謝。”

他要的可不是什麽狗屁謝謝，

他是要她笑啊！

宇宙無敵天下第一智慧的小晏爺想了一上午，到底該怎麽讓姜許開心起來。

想來想去，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某些片段，于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人擄來了酒店。

晏楚抿着嘴角，紅着耳根，握住姜許的手，害羞又故作鎮定道：“我，我想讓你開心。”

姜許神經緊繃了太長時間，本來還沒聽出來晏楚是什麽意思，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見人烏黑短發下的耳根染着絲紅，突然就又好氣又好笑，心中仿佛被灌入什麽溫暖的東西。

她到底是嫁了個什麽大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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