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恨

花明決去了附近的銀行，他有一張卡，是過世的外公留給他的，這是他的秘密，外公過世後，他有了很多秘密，除了這張卡還有媽媽留給他的遺物，一些首飾，還有一張她抱着剛出生的花明決拍的照片。

但這些東西都被他藏了起來，他慶幸自己沒有将這些秘密告訴那個敗家的爹，不然他現在就沒錢給自己喜歡的女孩買一條項鏈。

時瑤和餘甜在飾品店裏待了很久，花明決就站在附近牆角抽煙，他等到手指都凍得發白了，那兩個小姑娘才嘻嘻哈哈地走出來。

花明決看着她們兩個的背影，最後吸了一口煙，然後将煙蒂随手彈進身邊的垃圾桶裏，他感覺很奇怪，明明他離時瑤很遠，又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可他看着那個一顫一顫的馬尾辮，就是覺得時瑤心情很不錯，他輕聲哼笑了一下，煙霧借着機會漫溢出來，絲絲縷縷朦胧了冬夜。

他大步走進那家飾品店，在叽叽喳喳的女生堆裏，木着臉指了指櫥窗上的項鏈：“麻煩這個幫我包起來。”

說完，他又四處看了看，板着的臉似乎浮上一層不太自在的神色，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眼神飄忽道：“你這有沒有……花什麽的。”

店員小姐姐笑着在禮物盒上貼了一朵藍色的幹花，直把花明決笑得耳朵發燒。他連忙把那個小盒子塞進校服口袋裏，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馬上就要聖誕節了，既然要追女孩子，那總是要送禮物的。

回家的一路上，那個小盒子就像一塊燒紅的磚，沉甸甸地綴在花明決心裏。他一路小心呵護着推開了家門。

花明決愣住了。

正對大門的沙發上，他父親的身影與另一人交疊，晦暗的房間裏，那條陌生的、垂在地上的腿白得晃眼。

随着門被推開，原本充斥房間的聲音都消失了，女人從男人胸前探出頭，毫不避諱地張望。花明決看到了一張與他母親分外相似的臉。

他只在照片裏見過母親的樣子，但他不會忘記母親那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那雙眼睛是那樣淩厲有神，就跟現在面前這女人一樣，可是，看着她，花明決從心底泛起一陣嘔意。

“滾出去。”花明決喉結滾動，啞着嗓子嗓子說道。

女人“切”了一聲，開始穿衣服，花明決的父親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他冷着臉，眉宇間布滿陰雲：“你滾出去。”

父子之間無聲地對視。

Advertisement

花明決眼底結了一層黑霧，他看起來很平靜，但海嘯之前，大海也是平靜的。

很快，這間狹窄的房間裏便開始雞飛狗跳，女人的尖叫聲刺穿了整棟樓，花明決像是發瘋的獵豹，從廚房拿了切肉的刀，滿屋追那個女人。

“花振！你從哪找來個冒牌賤.貨！你覺得她像我媽？啊？”花明決被男人攔腰制住，卻還是瘋狂掙紮着，朝那個女人撲去。

男人第一次覺得花明決這麽有勁兒，他竟然有點按不住。他滿頭大汗，朝女人吼：“還不跑？等死嗎！”

女人連忙應了，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奪門而去。

門“咣當”一聲摔上，花振也終于抓住花明決拿刀的手，反手給了他一耳光。

激烈沖突暫緩，花明決眼底充血，咬牙切齒：“你找這麽個女人回來是什麽意思？我以為你就算再不是人，至少還有一點對我媽.的懷念！”

“你給我閉嘴！”男人一拳搗在花明決肚子上，花明決頓覺喉頭一陣腥甜，接着便是胃裏抽筋一樣的疼。

他白着臉半跪在地上，聽見男人說：“你媽？死了十三年的女人，也就你還天天惦記着，看誰都像你媽。”

花明決被拽着頭發，被迫仰起臉，那張與他七八分像的臉孔就在他眼前，可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又好像十分遙遠。花振表情猙獰，一字一頓：“下次再惹我，別怪我送你去跟你媽團聚。”

“呃……”花明決被扭着胳膊拖出了門，接着男人又把他的書包扔出來，試卷撒了他一身。

“滾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男人一臉厭惡，說完關上了門。

他不知道，在他印象裏花明決一向不學無術，可這時，他卻蹲在地上緩了一陣便收好書包起身，在一樓借着人家的廊燈做起了試卷。

花明決也不知道，那個沒心沒肺的人渣爹，就在今天早上翻到了他房間裏的秘密。而此時，他再次走進花明決的卧室，從那層層疊疊的抽屜中找到了一個老舊的鐵盒，他撥開樣式過時的首飾，從盒子的最底下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一只小手揮舞出來，貼在抱着他的女人的臉上。而那個女人眼尾微微上挑，盡管看起來有些虛弱，卻還在幸福微笑。

男人看了一會兒，默默将照片又放回去。

“曼玲，怎麽辦，”花振喃喃自語“我恨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