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唐麟靜不知道因為韓靖丢的餌,讓她開始忙碌起來,但忙碌之餘,她也努力避開與他碰到面,她不是待在船長艙,就是待在可以看全海景的閣樓,繃緊神經的注意着海上動靜。
反之,韓靖過得極悠閑,與席高等人下棋解悶,他難得大發善心的沒去騷擾銀龍王,這也是想瞧瞧為了解決那個餌引起的麻煩,銀龍王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這一日,當韓靖步出艙房時,遠遠的就見銀龍王正與幾名天濟盟的手下說話。
天濟盟幫衆的衣着清一色都是深藍窄袖袍服,手臂處有金線所繡的“天”字,他們個個年輕,但神情虔誠的看着銀龍王,視他為神一般的存在。
即使戴着面具,但銀龍王一身深藍近黑的綢緞袍服,全身散發着懾人氣勢,或許與他常常相處的皇親國戚一比,都要狂傲上幾分。
唐麟靜也注意到他,事實上,那家夥的存在感極為強大,可能連瞎子都很難忽視,但她佯裝沒看到他,繼續叮囑手下們該注意的事情。
“銀弟,這船是變大了嗎,怎麽幾日沒見到你,也不曾見到伍姑娘?一韓凊憂雅從容的走近,打趣道。
對他不正經的發言,她也不啰唆,“我對她說了重話,與你相同,幾日曳見,耳根子清淨不少。”
他輕嘆一聲,慢條斯理的開口,“銀弟就算不懂得憐香惜玉也不該對她說重話,這可是會傷了她的心。”
他一副她不對的神情是怎樣?唐麟靜的聲音帶了點火氣,“韓公子現在在乎她會不會傷心了?韓公子要是喜歡她,就去把話說清楚,要個姑娘家成天追着你跑,這可不是男子該有的态度。
韓靖馬上蹙起眉頭。“我不喜歡她。”
她氣得咬牙。“那也去說清楚,還有,她真的以為韓公子喜歡我,你讓她一直誤會下去,也非君子之舉。”
“也許我真的喜歡男人,何況,面具下的你可比一般美人兒更要美上幾分,我要心儀于你,絕非難事。”他俊美的臉上揚起一股流裏流氣的笑容。
此話一出,原本在一邊小聲交談的天濟盟幫頓時靜默下來,眼裏都是錯愕,韓公子竟然見過銀龍王的真面目?他們都不曾見過呢!
“你們做自己的事去。”站在一旁的葉寬立即要衆人離開。
唐麟靜看着其他人離開後,沒好氣的再瞪向某人。這是古代,這家夥居然這麽大刺刺的說他喜歡男人,呿!
真是個口無遮攔的瘋子!
“銀弟再這麽含情脈脈的看着我,我怕會真的動了真情啊。”韓靖又瞎說。
唐麟靜的明眸閃動着更熾烈的怒火。“韓公子船上生活無聊,覺得說些胡話自娛無傷大雅,但我聽來極為不悅,若再不自重,後果自負。”
誰含情脈脈?她腦袋又沒洞,尤其這男人的來歷神秘,這樣的人通常都代表麻煩,她可一點都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韓公子玩世不恭,一再對我家主子說些戲谑之語,難不成真有龍陽之好?”葉寬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不悅的道。
韓靖轉頭看向黑王。“難不成黑兄也是同好?見我對銀弟有意,嫉妒了?”說完,他還一臉為難,仿佛要他也喜歡他,他可能辦不到。
葉寬一窒,差點惡心到吐血,還有,他什麽時候變成黑兄了?
“快下雨了,還請韓公子回艙房吧。”唐麟靜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冷的目光嚴肅的直視海面。
韓靖也跟着看去,很快就察覺異象,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我聽銀弟的。”危險将至,銀龍王竟連一句示警的話都沒有,可見,有十足的把握。
葉寬見他們主仆離開後,才開口問道:“不提醒韓公子跟伍姑娘?”
“免了,他們只會添亂,何況,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驚吓的。”
今日天空黑壓壓沉甸甸的,感覺就要下雨了,可是海面上的船只不知何時多了好幾艘,其中引起她警覺的是兩艘中型的交通船,這種船大多是來往兩岸的老百姓在乘坐,上下艟擠一擠,大約能擠五十人,船速一般。
但此刻,兩艘船上的船客皆近百人,雖然有男有女,卻不見半個孩童或老人,這就透露出不尋常。
她與葉寬立即步上可看全景的二樓,看着風雨前的寧靜,天上烏雲愈來愈多,竟然半點風也沒有,突然,一聲悶雷轟隆隆怒吼,下一瞬,風聲呼嘯,雷雨大作,豆大的雨點急敲船身,同一時間,那兩艘船點燃幾枚信號彈,但聲響都被雷吼給掩蓋了。
想趁雷吼掩飾信號彈的聲音?
不只那兩艘交通船,還有一些小船也迅速的往他們這艘大船駛來,但卻在滂沱大雨中,搖搖晃晃,看來驚險萬分,可不管交通船還是小船,船上的人都沒進艙避雨。
唐麟靜冷笑一聲,回頭向幾名下屬下令,“通知船長,加速航行,再丢黃色煙霧彈,讓兄弟們行動。”
“是。”幾個人拱手,迅速分頭行事。
“他們靠近了。”葉寬注意到那幾艘船也加快速度。
“不礙事。”她顯得老神在在。
前幾天她就收到消息,外傳歷恩號船上有身分不凡的貴客,只要活捉他們,就有白花花的銀兩進帳,因此不少海賊往這邊群聚,但天濟盟可不是省油的燈,很快就掌握訊息做足準備,就等着那些人來送死。
歷恩號的速度加快了,再加上順風,兩方距離很快就拉開了,一過了運河彎道,突然有二十艘小船迅速進入水面,每艘船上皆載了十人,迅速包圍兩艘交通船,也攔阻其他小船前行。
接着,小船上的人像是說好了似的,他們訓練有素,動作一致的施展輕功,在雨中飛掠,迅速攀上大小船只,由于變化太快,海賊一方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急着防守,但來者皆是精挑細選的高手,海賊紛紛哀號倒地,不一會兒,像下水餃似的,一個個咚咚咚被丢入海中,波濤洶湧的海面染上一層刺眼的血色。
幸運受傷未死的海賊在大雨中載浮載沉,眼睜睜看着完好無缺的歷恩號漸行漸遠。
海賊們感到難以置信,這次他們可是做足了準備,聯合了幾個組織的海賊,而且若以他們掌握到的船上護衛人數來看,應該是囊中取物,沒想到竟然連船身都沒碰到,就被殺得片甲不留。
這一日,直到入夜雷雨才停止,月光如洗,歷恩號上高懸燈火,将海面映照得特別明亮,船繼續行駛,甲板上仍有天濟盟的幫員安靜巡視,先前的危機仿佛只是一場夢。
艙房內,韓靖臉上堆着滿滿的笑意,即使沒說,幾名随侍都能感受他的好心情。
這次雖刻意放出消息,引來大批海賊,但為了主子的安全,在岸上仍做了相關安排,那是主子訓練的一批精兵暗衛,行動迅速且無聲無息。
但天濟盟的表現超乎他們的預料,竟然讓那些海賊連靠近船身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嚴格說來,是指揮調度的銀龍王真有能耐,若能拉攏他為朝廷辦事,海賊消失之日不遠矣。
“爺,看來今日過後,寧晉渠能夠平靜一段日子了。”袁七興奮笑道。
“倒不見得,今天出現的海賊像是一群烏合之衆,不像數月前搶奪官銀、精通水戰的海賊。”韓靖的口氣透了點遺憾,要不,依今日天濟盟的行動力,肯定也能重創對方。
“主子意思是,沒有捕到大魚?”席高問道。
韓靖點點頭,突然又勾起嘴角一笑。“但這也不是壞事,證明大魚确實在皇城,知道我的身分,才不敢輕舉妄動。”甫說完,他濃眉又是一皺,看向門口。
下一瞬,敲門聲響起,守在門外的董信跟着開口,“主子,伍姑娘來了。”
韓靖抿抿唇,伍妍丹的祖父是西安公府的老國公爺,老家夥消息靈通,得知他将在易城上歷恩號,就将伍妍丹也送到易城,再托他送她回皇城,打的主意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跟他聯姻、擴展權勢的主意,可惜那老家夥注定要失望了。
伍妍丹與丫鬟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房門才被打開,沒想到艙房裏除了韓靖還有兩名随侍,她咬咬下唇,羞怯的問:“妍丹可以跟韓公子單獨說話嗎?”
席高等三人沒有動作,她又不是他們的主子,何須聽令?
伍妍丹忍着心中怒火,羞答答的再看向韓靖,見他仍無動于衷,她只能開口,“這段航行,一次比一次可怕,我……我問過船長,最多再七天就能抵達皇城,有些話,我是一定要說的……我是真的很喜歡韓公子。”
她癡癡的看着他,見他俊臉沒有什麽變化,她心兒委屈,晶瑩熱淚瞬間滑落臉頰,看來頗為楚楚可憐。
可惜的是,韓靖并非憐香惜玉之人。“我對伍姑娘無心亦無感,如果你的話說完了……”他看向半開的艙門一眼,顯然是要送客了。
伍妍丹的祖父是連皇上都要尊敬三分的開國元老,而她的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選,她不敢相信韓靖竟是這樣滿不在乎的态度,她愈想愈難過,低下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韓靖的黑眸倏地一眯。“你這是想以淚相逼?”
她哭得梨花帶雨。“不是,我是真的很喜歡韓公子,請韓公子告訴妍丹哪裏不好,妍丹都可以改……”
“我還有事要忙。”韓靖直接打斷她的話。
她突然想到前幾天聽到船員在說韓公子當衆承認喜歡銀龍王,她想也沒想的質問道:“你不喜歡我,是因為喜歡上銀龍王嗎?他是男人啊,你可是堂堂的……”
韓靖沒有說話,可是看着她的眼神愈來愈嚴峻,還帶着一抹戾色,讓她不自覺愈說愈小聲,最後閉上了嘴。
艙房內靜悄悄,席高等人垂手靜立一旁,目不斜視。
“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我的人去辦。”韓靖的語氣一緩,恢複了笑容。
伍妍丹強忍住盈眶淚水,身子一福。“那妍丹就不打擾了。”
然而一離開艙房,她就哭着一路奔往自己的艙房。
兩名丫鬟急急在後頭追着,沒想到主子突然又往銀龍王的艙房跑去,兩名丫鬟急急把人攔住。“主子,不要沖動,銀龍王跟韓公子都不是你惹得起的。”
伍妍丹怒瞪着只有三步遠的艙房,韓靖愛上的不是女人,她不甘願啊!但她又能怎麽辦?她用力一跺腳,帶着滿肚子的委屈和憤恨不平,哭哭啼啼的回到自己的艙房。
皎潔月光灑入艙房內,唐麟靜與葉寬面對面坐着。
“這次海賊聚衆突擊,主子不覺得奇怪?”
“這事兒确實詭異,船上有貴客的消息像是有人刻意散布,還給足了海賊時間去吆喝糾衆,不過……”她搖搖頭。“這次擊潰的同樣未見那批屢戰皆捷的海賊,為什麽?要是成功了,能拿到的銀子可不少,可是為什麽他們卻放棄了?”
那批神出鬼沒的海賊戰力實在驚人,無人知其巢穴,更厲害的是,他們專門掠奪官家運載的貨物,消息之靈通,絕對是內神通外鬼,但官家為了面子,也從不曾找天濟盟護航,所以兩方不曾有過交集。
對于這一點葉寬也無法理解,但他直言道:“韓公子應該就是關鍵。”韓公子的身分肯定夠吸引人,才能引來那麽多賊寇,但他們的人也查了,卻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唐麟靜心裏也有數,但她不願多想。“航程就快結束,再來各走各的路,你不用擔心了,倒是這次有人刻意在道上散播歷恩號上有貴客一事,回皇城後,你還是親自回一趟天濟盟總部,回報給師父知道。”一回皇城她就要當個籠中鳥,無法随意出府。
葉寬看着她那雙略帶苦楚的眼眸,忍住心疼,沒多說什麽。這幾年下來,他清楚多說只會讓她更難過,所以他只是離開,将安靜留給她。
一人獨處,的确是她需要的,她摘下面具,吐了口長氣。
離皇城愈來愈近,她又得扮回哥哥。
這樣變男變女的身分轉換其實不難,難的是面對精神錯亂的母親,難的是她對母親愈來愈難忍受的厭惡,即使明白只要再忍耐一個月,她就能得到自由,但心情還是灰蒙蒙的。
船行一日又一日。
韓靖發現愈接近皇城,銀龍王那雙眼眸愈凝重,甚至不願意跟其他人交談。
他曾不經意的在聶老船長面前提了這事,老船長直言,“銀龍王的事,不管是我還是其他船的船員,大家所知不多,只知道離開海上後要再找他,只能透過天濟盟。”
接下來,航程依舊平靜,接近天子腳下,饒是再大膽的人也免不了收斂幾分,再一日,船便會抵達皇城臨海的港口。
這個規模宏大的港灣,停泊着大小船只,港灣連接到皇城的道路兩旁是如林的商肆,人車熙來攘往,一片繁華景象。
歷恩號緩緩靠岸,聶老船長與多名船員列隊準備送此行的貴客下船。
伍研丹在甲板上左等右等,卻遲遲等不到韓靖,最後是袁七上前告知,“我家主子還有事要處理,伍姑娘就不必等候了。”她表明願意繼續等,但他的表情跟着一凜。“奉勸姑娘還是先行,來日方長。”
她聽明白了,再糾纏下去,一旦惹怒了韓靖,日後也許都不相往來了,不得已,她只能與丫鬟先行下船,乘坐馬車離開。
唐麟靜刻意獨留艙房,算算時間,船客應該都已經下船了,而船也已安然抵達皇城,他們這趟護船任務就算結束。
只是,當她拿起随身行囊背在肩上,一打開艙房門,映入眼簾的竟是韓靖那張俊美無俦的臉。
“韓公子怎麽還沒下船?”她再往他身後一看,就見本該等着她一起離開的葉寬,被韓公子的三名侍衛擋在前方甲板,嘴角還有點血漬。“你們傷了黑王?”
“怪不了我的人,我明白表示要他先離開,讓我跟銀弟好好道別,他卻說船已安然抵達目的地,任務完成,銀弟與其他天濟盟的人都不需要再聽任何船客或船東家的吩咐,硬是要過來……”韓靖優雅的搖搖頭,一副全是某人自找的模樣。
如果眼神能殺人,她已經不知道捅了韓公子幾百刀了!但當唐麟靜看向葉寬時,眸光又變得關切。“沒事吧?”
葉寬悶悶的回道:“只是小傷,無礙。”他覺得很不甘心,他的武功竟然連韓公子的一名侍衛都擺不平。
唐麟靜目光再度變冷的看向韓公子。“就此道別,韓公子可以下船了。”
韓靖勾起嘴角一笑。“銀弟怎能如此拒我于千裏之外?咱們經歷生死也算是患難與共的朋友了。”
“你我之間只是一場買賣交易下的相遇而己,稱不上是朋友。”不是她愛用這麽冷漠的口吻說話,而是她的直覺一向很準,這個男人從初遇至今,就給她一種很強大的危險感,零交集才是王道。
韓靖雙手環胸的睨着他。“真冷淡啊,不過,你這樣的朋友我喜歡,既然同在皇城,你住在哪兒?若是有機會,你我還可以再切磋切磋武藝。”
她都是他的手下敗将了,還打什麽打?“不必,買賣完成,無須再見。”
韓靖挑起濃眉,望着眼前人那堅定的眼眸。“銀弟真是有趣,即使不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但依我的外貌,還有與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也該知曉我絕非泛泛之輩。”
“那又如何?我一向不愛攀權附貴。”
他莞爾一笑。“拭目以待,本王要見的人,從來沒有找不到的。”
本王?唐麟靜驀地打了個冷顫,她本以為他充其量只是什麽不入流的權貴子弟,才這麽不懂得看人臉色,如果他尊貴為王……不會吧……
韓靖又笑笑的瞥了眼她那漫上震驚的眸光,接着轉身步下階梯,下了船。
原本熱鬧喧嘩的港灣瞬間變得安靜,一群精英侍衛早已站立兩旁恭候,一見到他,立即彎膝,以手支地跪着,異口同聲的道:“恭迎齊威王。”
這一聲氣勢十足,響遍港口,有些人連忙跟着跪下,有些人引頸探看。
“起來吧。”韓靖大手一揮,衆人紛紛起身。
唐麟靜站在甲板的欄杆前,衣袂飄揚,面具下的神情充滿震驚。
他竟然是十幾歲就随着聖上出生入死,軍功懾人,被聖上禦封為齊威王,給予實權,擁有三千精英衛兵,長住北江的韓靖?!而他另一個身分更顯赫,他可是當今聖上的小舅子,皇後唯一的嫡親弟弟,太子的舅舅……
天啊,纏上她的人竟然是齊威王,不!她一點都不想被他惦記上!
韓靖走了幾步,再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甲板上挺拔的身影一眼,揚起一抹詭谲的笑意,心裏想着,不用多久,我們的關系會更加密切的。
天空晴朗無雲,金黃琉璃瓦的富麗皇宮,在陽光照射下更顯金碧輝煌。
一輛豪華馬車從碼頭一路行經繁華大街,來到肅穆富麗的宮門前才停下,馬車內伸出一只手,手中是一面可以自由進入皇宮的禦賜令牌,宮衛連忙行禮放行,馬車随即進入宮道,再行駛一會兒後,馬車停,韓靖步下馬車,放眼看去,殿宇樓閣,重重拱門,可見宮闕回廊,高聳入天的大樹紅黃落葉一地,秋意漸濃。
一名老太監急急前來迎接。“老奴參見王爺,王爺吉祥!”
韓靖只是微微點個頭,便熟門熟路的往議事閣走去,席高等人跟随在後,老太監也快步跟上。
韓靖進到議事閣,年輕俊秀的皇上樂見這名小舅子,省略君臣大禮,兩人相對而坐,喝着醇香好茶,皇上先問及韓靖前來皇城這一路發生了什麽趣事等無關痛癢的話題後,才神情一肅,切入重點,“你與銀龍王朝夕相處,如何看他?”
“面對兩次危機,銀龍王都能從容以對,的确有能力擔當重任,若能讓他為我朝廷效命,絕對是助力。”韓靖對他可是贊賞有加。
“但他的真實身分……朕實在勉強不得。”這一點始終困擾着他這個天子。
“皇上放心,微臣有能力讓他替皇上賣命的。”韓靖信心十足,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銀龍王都讓他找出巢穴來了,還怕降伏不了他的人嗎?
“如此甚好,否則這一次官銀北送若再次被劫,國庫恐怕也無法再應付了。”這是皇上最擔心的一點。
韓靖堅定的回道:“微臣定不負皇上所托。”
“談完國事,再來談談你個人的事吧。”皇上俊逸的臉上露出興味盎然的笑意。
韓靖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他不自覺養起眉頭。“微臣有何事?”
皇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遲疑。“朕在前些日子聽到一個可信的消息,西安公府的大姑娘是跟着你一起乘船返回皇城的。”
“微臣對她沒任何想法。”韓靖回得直接。
皇上笑逐顏開,韓靖的答案讓他松了口氣。“看來老西安公打的如意算盤無法成真,那麽朕得想一套說詞,婉拒老西安公請朕賜婚一事。”
“這點就煩請皇上費心了。”韓靖也不客氣的笑道。
“無妨,把銀龍王的事辦好比較重要,不過你的動作得快一點,對慶安侯府閨女有心思的還不少,老鎮國公也為府中的嫡長孫來求朕賜婚。”
由于韓靖很早就将計劃禀報給他知道,所以他明白唐麟靜是一枚極重要的棋子。
“皇上放心,微臣這幾日就會向各皇親貴胄發出邀帖。”
皇帝露齒一笑。“這一次,你是打算順老夫人的意了?”
“是啊,再讓老人家裝病下去,微臣也于心不忍。”韓靖懶洋洋的回道。
皇上臉上的笑意頓時不見。“可是,一旦她知道你選的媳婦兒是個連行房都有問題的女子……”
韓靖面帶微笑。“總不能全順了祖母的意,祖母年紀大了,不時得想想法子與臣鬥智,這也是微臣的孝親之道啊。”
“哈哈哈——”皇上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真好,他許久沒這麽大笑過了。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看似太平,但王朝國土大,官員數量可觀,要說個個清廉是不可能的,還是有一些臣子徇私枉法、剝削民脂民膏。
就如易城海賊橫行一事,查到的某些線索也暗指恐有貪贓枉法的官吏與不肖海賊勾結,偏偏這極可能和一個動不得的權貴有所牽扯,他貴為天子,沒有足夠證據,還真治不了他。
韓靖再與皇上議論些事情後,便乘坐馬車返回老宅——韓太傅府探視祖母祖氏。
氣勢恢宏的老宅大門上,挂着一塊先皇所賜、寫着“韓太傅府”的陳舊匾額。
韓靖的父親曾是先皇的輔佐大臣,卻在一年冬夜染上風寒,因忙于國事疏忽照顧,從此落下病根,身子時好時壞,後來才在母親的要求下,卸下太傅之位,全家搬至北江的璞城居住。
所以這屋子從他七歲時就空着,直到他十幾歲跟着皇上打仗,建立功勳,姊姊入了皇上的眼,成了皇後,他們曾回來這裏小住幾個月,就再回北江,沒想到他遲遲不願成親,竟讓老頑童似的祖母一怒之下回到皇城,還丢下他要不成親,她就不回北江的重話。
偏偏皇上有些見不得光的活兒都得找他去辦,辦一趟差少說三個月,多則半年或一年,祖母雖知情但不諒解,鐵了心的住在皇城,他的父母偶爾到此小住勸她回北江,但老人家早年喪夫,有着稚子心,就耍着脾氣,怎麽也不回去,至今算算也有五、六年了。
府內,高堂邃宇,處處堂皇華麗,走進祖氏住的院內,更見雕梁畫棟,廳堂兩旁站了不少宮女奴仆,再進去,一面珠簾內,床榻旁,皇後翠繞珠圍,貴氣雍容的坐着,但半躺在床上的五旬多老婦更見貴氣,只是這會兒刻意撲粉的蒼白面容、泛紅的眼眶,還真的多了點虛弱,一旁還站着年屆六旬的莫老太醫。
韓靖快步來到床榻前,坐到床沿,大手握着祖母的手。
“祖母這病好不了了,要說沖喜還有一點機會……”祖氏難過的說着,老眼還閃動着淚光。“但我知道你一定又說我在騙人,皇後娘娘在這裏,莫老太醫也在,你可以問問他們。”
被點到名的兩人都有些心虛,老人家可真會睜眼說瞎話,明明身子骨硬朗得很,可他們又不好當面揭穿,畢竟老人家的心思也很清楚,就盼着韓靖能成親生子。
“孫子怎敢說祖母騙人?祖母的臉都蒼白得不見血色了。”韓靖适時的讓自己露出不忍的表情。
祖氏心下一喜,但仍苦着一張老臉。“所以說啊,祖母的日子不多……”
“我會替祖母找個孫媳婦兒的。”
祖氏驚喜的瞪大了眼,随即咬住了唇,就怕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是那眼眸眯眯的模樣,怎麽看都是欣喜的,最後祖氏憋得受不了了,開心的說着她要辦個秋宴,送帖子請來各家千金閨女,讓孫子好好看,挑一個大家閨秀請皇上賜婚。
皇後當下就應允了,稍後,得償所願的祖氏在房裏休息,莫老太醫也先行告退。
韓家姊弟倆漫步到了涼亭小敘,奴仆備上茶水後,一幹奴仆宮女都退到亭外。
“弟弟想開了,願順了祖母的意?”皇後笑吟吟的問。
韓靖啜了一口茶湯,放下茶杯,咧嘴一笑。“臣這是為國捐軀,皇後可得替臣向皇上多要些封賜才行,要不,就是要一直獨寵皇後,臣才能捐軀捐得心甘情願。”
“胡說什麽呢!”皇後粉臉酡紅,雖有後宮三千,但皇上待她極好,她不求專寵,只是……“看來又是替皇上辦什麽事,才如了奶奶的願吧?你可得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能如此随意。”
“皇後請放心,人選若無意外,臣會喜歡的。”他想起銀龍王那張天仙容貌,估算着唐麟靜既是雙生妹妹,容貌自然不必說,個性應該也挺合他的意。
皇後一聽更好奇了,頻頻追問是哪家千金,他又是怎麽知道對方的,但他就是不願多說,要她問皇上去。
皇後粉臉更紅了,她每有所求,皇上總是刻意在床事多加折騰才如她願,她這是問還是不問呢?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染上秋意的皇城刻意東繞西轉,最後抵達了慶安侯府大門。
車內的唐麟靜明明聽到坐在對面的葉寬說着“到了”,她還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不肯張開眼睛。她不想回家……
有誰像她那麽悲哀?連回家都是一大工程,下船後,先得施展輕功飛檐走壁,防止有心人追蹤,再到某個約好的地點坐上馬車,在皇城東繞西繞,确定沒被人盯上,再輾轉換另一輛馬車,在車內換掉銀龍王的袍服,穿回唐麟希慣穿的銀繡白袍,至于相貌俊秀的葉寬也換回一襲藍袍服,雨人的銀、黑面具全都交給駕車的車夫,他們同是天濟盟的人,專責掩飾兩人的身分,并載兩人回到慶安侯府。
“主子?師妹?靜兒?”葉寬見她動也不動,只能一喚再喚,最後喚的是……
“唐麟希。”
唉,這三個字真像唐三藏念給孫悟空的緊箍咒,唐麟靜輕嘆一聲,用口技改以屬于唐麟希的男聲回道:“知道了。”
她努力壓下煩躁的心情,看着葉寬先下了馬車,拉開簾子後,她也下了馬車,府中老總管已得到消息,快步出來迎接。
“世子,你總算回來了。”
唐麟靜在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擡頭看着眼前沉肅巨大的宅子,對她而言,這就像一座華麗的囚牢,她又吐了口長氣後,這才跨步走進宅院。
“老爺跟夫人都在房裏,夫人又大鬧了一場,老爺正在安撫,世子又得辛苦了。”老總管亦步亦趨的跟着、說着,一雙老眼不争氣的紅了。
“我沒事,老總管不必擔心我,去忙你的吧。”她知道老總管對自己的心疼,她伸手拍拍對方的肩,示意有葉寬跟着就成了。
老總管這才默默退了下去。
事實上,近十年前發生的那件憾事,知情者不多,除了莫老太醫,其他的就是母親院子裏的奴仆,還有趕去處理的老總管,這些奴仆忠心不二,緊緊守住了世子早已殡落的秘密。
唐麟靜沿着青石小徑走到爹娘住的東院,兩名服侍母親的丫鬟向她行禮,臉上難掩羞怯,她僅點點頭。
基本上,要如何分辨奴仆是否知道她一人分飾兩角很簡單,一種就是像老總管這樣,會替她感到不忍難過,另一種就是像這兩個,天真單純又面露嬌态。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所以她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計劃她的自由到來。
思緒間,她從半開的窗戶看到父親正幫背對着自己的母親拿着茶杯,伺候着她喝茶,而後父親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擡頭往她這兒看了一眼,又低頭跟母親說了些話,便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了出來。
“希兒。”唐介謙看到女兒既欣喜又愧疚。
“爹。”唐麟靜淡漠行禮。
身後的葉寬也跟着行禮。“侯爺。”
唐介謙僅點點頭,目光只看着女兒,他很清楚女兒要扮成高壯的兒子,身上及腳上都得做手腳,走路的方式還有聲音都得改變,要學習這些要耗費多少心力,他全都看在眼裏,他虧欠女兒的實在太多了。
整理好思緒,他命兩名丫鬟退出院子,才又開口,“先去看看你娘吧,她很想你。”
唐麟靜看着幾個月不見更顯蒼老的父親,明明才三十多歲,卻似五旬人,但這就是深愛母親的父親,永遠都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我比誰都清楚她想念的是誰。”她苦笑的說完,轉身往房間走去。
“你在怪爹,是嗎?”唐介謙忍不住問道。他不是沒發覺女兒的心随着時光流逝離自己愈來愈遠了。
唐麟靜停下步伐,頭也不回的道:“我能理解爹對娘情深意重,只是……十年了,爹對當時的決定一樣堅定嗎?”丢下這句話,她大步走進房間。
唐介謙無法回答,他明白女兒心中愈積愈深的怨慰,十年了,妻子的病仍是時好時壞,連有醫聖之稱的莫老太醫都無法治愈,而女兒扮了兒子十年,借助哥哥的身分替妹妹說好話,卻遲遲等不到妻子的一絲憐惜。
他擡起頭,這才發現葉寬仍站在原地,他有些猶豫的道:“她……這一趟沒太驚險吧?”
“不管有沒有,侯爺是否該正視一個問題,她……将及笄了。”
在外人眼中,葉寬也許只是唐麟希的貼身随侍,但除了他,還有在戀月別莊伺候唐麟靜的兩名丫鬟,謝盈跟花小紫,他們都是天濟盟的弟子,與唐麟靜有着師兄、師姊妹的關系。
他們願意跟随着她、支持着她,并在她需要變換身分時,成為她的另一個替身,皆源于對她的不舍及心疼,這幾年來,他們都看着她是如何撐過變男變女的可悲日子,因為,大多時候,她都只能是唐麟希,無法做自己。
唐介謙無法回答葉寬的話,他一直在逃避那個問題,他甚至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