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太監是真太監14
季和迷迷糊糊中摸到一團毛茸茸的物事,忽然一驚,然後清醒了過來, 他往旁邊一看,發現手邊躺着一只貓。被他摸了一把也沒什麽動作,只是咕嚕一聲,掀着眼皮瞅了他一眼。
這貓被檀繡起名為小禾, 從它來到這個院子那天起,檀繡就非常疼愛它, 不僅每天抱着它, 睡覺也會将它抱到床上來。關于這一點, 季和其實不太贊同, 但是之前在檀繡笑着詢問他“讓小禾一起睡在床上好不好?”的時候, 他沒出息的直接點頭答應了, 所以他現在也不好出爾反爾。
季司公表面上沒什麽表示, 其實心裏有點鬧騰。這貓一點都不客氣,睡在床上就橫在季和與檀繡中間, 不僅如此它還嚣張的伸長了四肢, 占據了床的好大一塊。
季和往檀繡那邊看了一眼, 果然又見到這越來越肥的貓把檀繡那邊的床鋪占了大半, 檀繡就縮在角落裏,看着有點可憐。
這就是季和不滿意的原因之一,這肥貓太占地方了。季和瞅了檀繡一眼,見她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就一把撈住肥貓,輕手輕腳的下了床,然後抱着貓走到外間。他架着腿,把貓放在桌子上,然後指着貓鼻子道:“看你胖的這樣,睡覺都擠着檀繡了,你給本司公規矩一些,否則下次不許你上床睡。”
肥貓打了個呵欠,露出嘴裏的小尖牙,然後它慢條斯理的舔舔爪子捋了捋胡須,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瞟了一眼故作冷臉的季和。它和季和對視半晌,忽然甩了甩尾巴,季和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這肥貓無意般的,一尾巴打翻了放在桌上的茶盞,碧色透亮的茶盞咕嚕嚕滾向桌邊,眨眼就往地上砸去。
季和慌忙伸手去接,但還是慢了一步,茶盞從他指尖掠了過去,砸在地上啪的一聲碎了。季和嘶了一聲捂住額頭,看着地上的碎片露出頭疼的神色,這可是檀繡最喜歡的一個青瓷茶盞,現在可好。
這動響吵醒了檀繡,她在裏頭睡意朦胧的問:“季和?怎麽了?”
季和彎腰去撿茶盞碎片,瞪了那優哉游哉站在桌邊的肥貓一眼,嘴裏答:“哦,沒事,我不小心打碎了個杯子。”
聽到裏頭檀繡沒再說話,季和把碎片放在手裏,另一只手用力在肥貓的腦袋上薅了一把,小聲怒罵道:“小畜生,要是檀繡知道你砸壞了她喜歡的茶盞,看她還會不會理你,餓你兩天就知道厲害了。”
肥貓小禾恃寵而驕,毛臉上絲毫沒有忏悔的意思。而嘴裏說的兇狠的季司公,做賊一般把茶盞碎片帶了出去,找季嚴思去尋個一樣的來。
“再有下次,你瞧我給不給你收拾爛攤子!”季司公第無數次的指着檀繡的愛寵小禾怒罵,心裏也無數次的後悔起自己為什麽找了個祖宗來養。而季嚴思在一邊瞧着自家幹爹這色厲內荏沒出息的樣子,再看看肥貓那完全不把他不放在眼裏的模樣,撇了撇嘴。
幹爹還真當幹娘沒發現呢。不管是上次他不小心弄壞了幹娘給他做的新鞋,謊稱是小禾抓壞的,還是小禾偷吃了幹娘給幹爹準備的點心,幹爹卻說是自己吃的,這些事幹娘心裏都清楚着呢,她就是沒戳破而已。
果然,等季和去上值去了,檀繡拿着茶盞喝水,忽然打量了茶盞一眼,笑着對季嚴思說:“雖然跟我的那個很像,但這是個新的茶盞吧?”
季嚴思嘿嘿笑,完全沒有隐瞞的意思,只狗腿道:“幹娘英明!”
檀繡不用問都猜到是怎麽回事了,手指點了點一旁打盹的小禾,“又打壞我的東西故意去吓他,壞家夥,下次不許這麽做。”
小禾喵喵叫着蹭她的手指,好似撒嬌一般。
自從有了這只貓,院子裏就更熱鬧了。季和原本是不怎麽喜歡貓這種東西的,他會尋摸來這只貓,只是因為檀繡喜歡,最開始檀繡看得出來,他其實對小禾挺嫌棄的,雖然在她面前特意做出喜歡的樣子,但檀繡如何看不出來呢。
檀繡想着要是他真的不喜歡,把貓送走也可以,但是相處了一段時間,檀繡又發現季和漸漸的接受了這只貓,雖然嘴裏不客氣,但檀繡無意中撞見過他偷偷的給貓喂魚,還抱着貓把臉埋在貓身上蹭,那偷偷摸摸去摸貓,摸兩下又若無其事走到一邊去的樣子,着實可愛。
檀繡撞見一次,就要樂上兩天,因此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麽看着季和與小禾的相處,時不時和季嚴思談論一下季和今天又做了什麽。
而季嚴思呢,他覺着這肥貓小禾,就像是幹爹幹娘養的貓兒子。這貓也不知道他那幹哥哥是從哪兒弄來的,那股聰明勁令人咋舌,有時候他都懷疑這貓是成精了。不然它怎麽會翻出了幹爹藏的私房錢,還把幹娘帶過去看了。幹爹要是藏點什麽東西,都能被這小祖宗翻出來拖到幹娘面前。
冬日裏,身邊有一只貓就好像随身帶了個小暖爐,檀繡把小禾帶去上值,小禾就盤踞在她的膝頭,乖巧的當個皮毛暖爐。
等她下值回來,小禾則會悄無聲息的踱到季和身邊,冷不丁的撲過去吓季和一跳,然後季和看看書或是寫點什麽東西,小禾就在他手邊搗亂轉悠,季和十分嫌棄的三番幾次攆它走,最後見實在沒辦法讓這貓祖宗離開,才好像勉為其難的把貓塞在懷裏捂着。
最近,檀繡最常看到的畫面,就是季和斜躺在床上就着床邊的燈看書,貓就團在他胸口,同樣仰着腦袋,好像也在看書,一人一貓同樣眯着眼睛,有種說不出的相像。
檀繡有時候會覺得這樣很好,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感動和慶幸。她慶幸着這重來的一切,許多事已經改變,最重要的是,她自己改變了。
心裏懷着莫名的感動,檀繡走到床邊,撈過季和懷裏的貓,在那張貓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十分自然的轉頭在季和臉頰上也親了一口。季和手裏的書一下子就摔了,他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檀繡就已經拉着被子,抱着貓睡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季和盯着檀繡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撿起掉在被子上的書,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一會兒,忽然他摸了摸臉,露出一個笑來。
“檀繡?”
“嗯?”
“剛才——”
“剛才什麽?”
“……沒什麽。”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書也看不下去了,幹脆放下書吹滅了燈燭,躺下睡覺。他耳朵裏聽到檀繡那邊窸窸窣窣的,忽然心中一動,試探着朝那邊伸手過去,然後他感覺自己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熱乎乎的東西,下一秒,他的手指被貓咬了一口。
雖然不痛,但這肥貓太可惡了。季和面無表情的收回手,暗暗磨了磨牙。接着,他聽到安靜的夜裏,檀繡在身邊悶聲笑了,她大概是捂着嘴,笑聲有些沉悶,但依舊能讓人聽出來笑聲中的開心愉快,像個真正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自己大概是被笑話了,季和有些尴尬的心想,但還是跟着這笑聲,同樣露出笑臉。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就到了過年,民間尋常人家早早就為了年節開始準備各種東西,腌魚臘肉,掃灑房室,糊新紗貼窗花等等。宮裏雖然氣氛沒有外面熱鬧,但是也早早就準備了起來,各宮換上了新的大紅燈籠,褪色的牆面重新刷上了紅漆,用來宴請群臣的宮殿被打掃幹淨,換上了各種桌具。
新年前夕,皇帝大宴群臣百官,等衆臣子歌頌完這一年的政績,一輪宴席過後,下午則是皇室家宴。在這樣的日子,即使皇帝前些時候和兒子鬧得不愉快,現在也終于緩和了一些,好歹見了人,不會忍不住就教訓人了。
皇帝活到成年的兒子只有三個,太子年長,居于三個皇子首位,他身邊坐着端莊刻板的太子妃和一個妖妖嬈嬈的側妃,夫妻兩個看上去關系不如何好。在他下首坐着平王和平王妃,平王比不了太子哥哥,也比不了定王弟弟,他這個老二做的低調,平日裏不争鋒出頭,就是個閑散王爺。
這種時候,他上頭的太子哥哥準備了一大堆好話在讨好他們父皇,他呢,還坐在那給平王妃把剛端上來的湯吹涼,眼裏都沒有其他人。懷着身孕的平王妃臉色紅潤,快速的将端上來的菜掠過一遍,然後也不管別人怎麽看,徑直吃了起來。
平王下首坐着定王,他最年輕,也最氣盛,身邊坐着冷若冰霜的定王妃和兩個柔柔弱弱的側妃,三個女人的關系看着倒是挺好。
三位皇子中,太子如今還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這也是很大一部分人更看好定王的原因,因為定王有一個兒子,雖然才三歲,但看那機靈勁兒就知道定然會是個聰明孩子。
不過要真論起孩子,平王才是最大的贏家,他的王妃已經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如今這肚子裏又懷着一個,就是不看好他繼承皇位的人,也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皇帝雖然對平王不太喜歡,但對于平王的兩個兒子,那都是疼愛有加的,經常賜給各種禮物。
雖說是家宴,但皇家注定了不能像普通人家那般和樂融融,就算面上都笑意盈盈,心裏頭也是各有所思。季和站在皇帝身邊,臉上也帶着笑,他能将所有人的臉色都看在眼中,包括身邊這位已經生出了白發的皇帝。
季和将目光在三位皇子身上輕輕掠過,然後垂眼遮掩住了眼裏所有的想法。
宴席時間很長,皇帝終究體力不濟,季和只能跟着皇帝提前退場去休息,皇帝一走,殿中某些不對付的人就放下了那演出來的兄弟情深,互相諷刺挖苦起來,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前頭大宴熱鬧,後宮中的各宮奴才們也得到了主子的賞賜,能好好的吃上一頓。檀繡這會兒在安寧宮,帶着剩下的幾個老人一同吃了飯,然後她作為安寧宮的管事姑姑,給幾個小宮女小太監發了紅封。
一年難得松快幾天,檀繡讓他們去休息,自己則拿着掃把和布巾,來到從前慧靜太後禮佛用的小佛堂,獨自一人在裏面慢慢打掃起來。這裏面并不髒,但她覺得每次來這裏打掃,心情就會變得平靜,這也是她懷念慧靜太後的一種方法。
這輩子,慧靜太後離開不過一年,但加上上輩子,慧靜太後已經離開她許久了。這個在季和之前,對她最好的慈祥老人,給了她在宮中最大的庇護,她很感激,所以盡管慧靜太後死後她有機會去到其他主子身邊當值,她也不願意,而是選擇繼續留在這裏守着這個空殿。
清掃完這裏的落灰,檀繡跪坐在蒲團上,輕聲念誦起慧靜太後生前最愛的經文。但她一篇經文還未念完,就聽到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男聲說:“檀繡,你果然在這裏。”
檀繡扭過頭去,見到來人時稍稍愣了愣。
“奴婢給定王殿下請安。”檀繡從容的行了一禮。
剛和太子吵了一架幹脆離開了宴席的定王背着手走了進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感嘆道:“本王記得,皇奶奶生前最愛在這裏誦經了。”然後他扭頭看向退在一邊的檀繡,“難得你一直守在這裏,不願意另覓主子,倒是忠心耿耿。”
定王來到檀繡面前,看着她秀麗的臉蛋,忽然直接開口問她:“檀繡,本王聽說,你與季和結了對食?”
檀繡面無表情,口吻尋常的答:“回定王殿下,是的。”
定王忽然啧了一聲,“當初本王要你入王府做妾侍,你不願意,後來皇奶奶去世,本王又問了你一次,你還是不願意。如今你可後悔?若是之前答應了本王,你也不至于淪落到這種被一個閹人逼迫委身的境況。”
他的語氣裏滿是惋惜憐憫,還伸手試圖去捏檀繡的臉,嘴裏恩賜般的說:“如今我便再給你一個機會吧,只要你點頭,我定王府你還是能進的,季和那邊你也不必害怕。”
檀繡後退一步,恰好避過他的手,依舊是那副死人臉,眼睛擡也沒擡,語氣毫無起伏的道:“定王殿下想是誤會了,季和并沒有強迫檀繡,檀繡心悅他,所以才會去自薦枕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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