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節

他就轉身離開了。

皮磊當時還以為，那是自己與金敬來的最後一次見面。

其實耳朵正常的人都知道皮磊嘴欠，也知道他大多時候有口無心，所以都懶得計較。若非如此，這些年皮磊早因他那張破嘴死個不下五十回了。

“這個叫皮曉雅的應該就是你女兒吧？”

回到現在，金敬來一抖手上名單，搖搖頭後看着皮磊，“就這個名次，可不怎麽好看啊。”

皮磊伸手從他手中搶過名單，輕咳一聲說：“女兒考試緊張，這一次發揮失常了。”

金敬來冷笑一聲，“那你呢？現在還在你爸媽的光輝下燦爛無比嗎？”

皮磊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別光說我啊，你家的又排了多少名啊？”

“犬子不才，”金敬來将外衣口袋裏的名單拿出來抖抖，得意道，“班級十三，年級也就前三十吧，雖然不算太理想，但還是有進步的空間。”

皮磊一瞥名單上的班級番號——初一一班。

31 暴風驟雨

“皮磊啊，我聽說你閨女這班，是年級裏出了名的跳啊……”金敬來給他遞了一支煙，“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免費的大多是垃圾，這選班也一樣……以前你不是挺講究嗎？這孩子的事你怎就這樣不上心呢？”

那煙是什麽牌子，皮磊沒見過，沒說一聲謝就接下挂在耳朵上。

各年級的家長會都已結束，教學樓內走出最後一波家長後已如空城。只偶爾還有幾名同學在大門前鑽進鑽出，耗子一般。

此刻校園內尤其靜谥，金敬來的嗓門也顯得尤其高亢。

“孩子教育這事，雖然頭疼，還是得重視，這到底是人生的一大投資，現在不抓緊，以後有你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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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皮磊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說話，“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投不投資的……我還真沒把這事往這兒想，更沒指望我女兒以後養我……”

“可是這也不是養兒防老的問題，難道你希望你女兒以後靠你一輩子？”

“這有什麽？我是他爸，她要靠我也正靠，幹外人什麽事啊？再說現在誰家不是只有一個？”

金敬來被皮磊的話愣了半晌，他眯着豆大的雙眼盯着皮磊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笑了，“我說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你思想怎麽還停留在老以前？”

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幹，靠爹媽早晚要完蛋，世間能靠的只有自己。這個道理皮磊當然知道，也常用它教誨曉雅。

可今時不同往日，反正都是死，怎麽都要變一只鴨子嗑死對方才心甘。

“這自古背井離鄉出去闖蕩的，都是因為走投無路。江湖險惡，九死一生，百人出去幾人回，你說他們真就心甘情願？要真有靠山，腰板說不定早軟了。就算是真憑運氣闖出了一片天，也不見得就僅僅是靠自己，各中滋味想必也不好受，你說對吧？”皮磊向金敬來扯扯嘴皮，“其實那種人看見別人身後有山靠有水依，心裏也都是酸的。”

“你說得沒錯，人在這世間确實要找東西依靠，也需要他人的幫助，一個人要想成功，是很難，但這并不能作為安于現狀的理由……”金敬來沉寂半晌，又說，“以前我就給我兒子說過一個故事，有人在地上撒了一把白米，一群小雞們搶着吃，可是第一天有米，第二天有米，第三天就沒有了，小雞們問為什麽？母雞說因為撒米的人家裏沒米了，以後都沒得吃了。後來因為小雞們一直吃白食，沒學過抓蟲，所以肚子一餓都很慌，于是紛紛在院子裏亂轉，結果被天上的老鷹撞見了，就都被抓去吃光了。”

皮磊：“……”

“你知道我兒子當時聽了是怎麽給我說的嗎？他說‘爸爸，以後我一定不吃米，我要天天吃肉，我不要當小雞，我要當天上的老鷹，專門抓小雞來吃’。”

金敬來說完笑了一陣，見皮磊沒笑又停止了。

他嘆口氣後繼續說：“可是啊，你說，這世上哪來這麽多的鷹？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這雞蛋裏出來的，就得要學會捉蟲，否則就算不被老鷹抓去吃了，也會把自己給活活餓死。”

皮磊一言不發，面色已是半江瑟瑟半江紅。

“皮磊啊，我勸你，趁年輕還是能拼一把是一把，別總呆在套子裏得過且過，要是不努力，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傻多弱，更不會想着法子向前走……”

金敬來說到這裏，突然從他身上傳來一陣嘟嘟聲，皮磊忍不住擡眼朝他看去。

只見他從懷裏一掏，手上頓時變出一個長着天線的黑色長條大磚。他在上面按了個按鈕後“喂”了一聲，就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嗯，已經開完了……不算太理想，回去再說吧……”

金敬來瞥一眼皮磊，挂了‘大哥大’，對他說：“說太多了，今日就暫且別過吧，我還得回去教訓一下我家那小子……”他嘆道，“今晚我家肯定又是一夜暴風驟雨……”

針對身體上的攻擊，只要你躲得快，随時可以躲。可是針對心靈上的攻擊，有時還真是防不勝防。

就像他當初無意傷了金敬來，金敬來現在有意傷了他，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什麽老鷹捉小雞，什麽安于現狀，什麽教育投資……說得好像他有多成功一樣。

回家的路上皮磊憤憤不已，想起金敬來剛才口裏說起的“投資”，這一刻又驟然想起了自己的股票。

聽說最近股市跌宕得厲害，江恩都不能阻止熊市的再次降臨。從前幾日皮磊就打算賣了自己的兩只股票來割肉止損，只因一直在緊張曉雅的考試，竟把這事給忘了。

幾天沒有光顧證券大樓，也不知道現在那頭是怎樣一個狀況。

路過家門口的報刊亭，皮磊買了一份今日的報紙，邊走邊看，剛看到那兩支股票日前跌停的消息，自己也進了院門。

皮磊看看時間，中午十二點半，心想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市了，得趕緊去證券大樓守着把它們給抛了，否則自己真就血本無歸了。

“……家不管，成天就只知道看你的破股票，錢都敗完了我看你拿什麽來過日子！我讓你再炒，今天我就先把你這個垃圾給炒了！”

剛一轉身，就見五樓的一對夫妻一路吵鬧地打過來，頓時将路過的鄰居引上前圍觀。

皮磊向鄰居細問，才知是那男的炒股投入了太多，股市大跌後被平倉了，幾乎是傾家蕩産，女的受不了，才與他這般鬧。

皮磊心裏打一個激靈，心想還是先看看曉雅那邊的形式，又轉身向家門一路小跑。

站在門口，門內傳來女兒嗚嗚咽咽的哭聲。

“怎麽了？這是……”

開門進家，看見滿地被撕碎的漫畫書和小說，皮磊知道黃雪梅又對曉雅的房間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掃蕩。他還知道，這回不僅是曉雅死定了，他自己也死定了。

“這就是你給女兒買的參考書？”黃雪梅叉着腰瞪着皮磊指着一地罪證，“她考試就考《機器貓》？就考《美少女戰士》？就考《倚天屠龍記》？你讓她上的是哪所學校啊？”

被金敬來說了一頓，皮磊心情就十分不好，剛看見股票跌停，又十分來氣，再看一地的漫畫書，知道之前自己的教誨是徒勞了，這補習也白補了，更是火上澆油，那一瞬他控制不了情緒，抄着掃帚就向曉雅後背拍去。

曉雅原指望爸爸前來緩解局勢，沒想到爸爸頭也不回地倒戈去了媽媽的陣營，這一刻她感到無比孤立無援，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皮磊丢了掃帚，向皮曉雅斥道：“你說！把你送到老師家裏補習，你都學了些什麽了？”

曉雅口齒不清地哭喊道：“老師教的我都學了！是你說他們教我什麽我就學什麽的嘛，他們不按課本教，我有什麽辦法？”

這個時候黃雪梅沒有再參與進來，因為她一不小心找到了曉雅的日記本，好奇心讓她暫且忘了生氣，于是翻到最近寫的內容細細讀了起來。

“……之前我問過那些老師，老師都說曉雅學得不錯，你看這考試是不是也有偶然性，我們也別只看分數，這之中至少還有英文是及格的……”

黃雪梅沉默的時候最可怕，皮磊急出一身冷汗，也被吓回了理智，趕緊給曉雅開脫，可話還沒說完，曉雅的日記本就飛到了自己臉上。

“看看她寫的，你看看她在你找的那群老師當中都學到了什麽？”黃雪梅冷冷道，又瞥一眼曉雅，“還讓上帝保佑你考個好成績，上帝有用嗎？上語文課就看小說，小說能幫你及格嗎？初一就會考微積分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