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宓琬只是覺得書裏似乎提到過這個名字,卻沒有多想。書裏的男子多是有字的,只是她不太關注這個罷了。想來“文淵”便是郭英的字。
竟然讓她在私下裏喚他的字,宓琬覺得郭英與她看書時理解的完全不同,其實還挺好相處,挺平易近人的。不過,她不知郭英的好相處,平易近人,只是因為她是宓琬的緣故。
李潼潼的身量與她相差太大了些,那套大氅系在她的身上顯得短小。可有勝于無。
從屋裏出來看到立在雪地裏等候她的人,茕茕孑立,如天地間一杆巋然不動的槍,正看着她的方向,唇邊帶笑,目光溫和,眉目飛揚。心中生出一點怪異的感覺,她與郭英一點也不像是主仆,倒像是舊友。
随後便将這個想法拍散了。
她這樣的一個炮灰女配,怎麽可能和這種名震天下的殺神是舊友?
況且當他的友并不是絕對安全的,司空複後來不就被他整得很慘?
每向前走一步,都不忘了提醒自己一次,“別忘了他的殺神屬性,內裏黑着呢。”
郭英看到她身上的大氅,眼裏多了一點冷意,想來,這是負責軍需的人給李潼潼送來的,卻忘了她。
宓琬喚了他一聲“将軍”,見他神色冷了起來,改口換他“文淵”,這才見他神色暖了起來,轉身向外行去。
宓琬暗自道了一聲怪人,亦步亦趨地跟上。
行至門房住的時候,遇到管家,便見他對管家說了什麽,管家連連點頭稱是,還不時地往她這邊看了看。
宓琬知道一個貼身小厮的本分,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知道的一定要裝作不知道。遠遠地立着,等他們說完了話,他朝自己看過來,才帶着笑跟了過去。
府門前有臺階,被雪覆住辨不真切。
郭英日日行走在這些路上,很輕松就走到了平地上。一回頭,正見宓琬一腳踩在臺階的邊緣處,身形不穩地向下滑倒。急急幾步向前将她扶住,她的腰比記憶中的似乎要更細些。按下心中飄動的回憶,轉臉看向門口守衛的人,“府門外為何會有積雪?”
本是件小事,殺神郭滿臉都寫着不高興便成了大事。兩名侍衛苦了臉,“禀将軍,這雪剛停,掃雪的仆從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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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琬心道不好,将軍府的人本來就對他們的印象特別了,可不能再拉仇恨,扶着郭英的手臂站穩了問道:“将軍可有扯到傷口?”
她擡手揭開郭英的大氅在他胸口上輕輕按了按,确定沒有血跡滲出才松了一口氣,又道:“是我自己對這路不熟悉的緣故,總不能走不好路就怪路不好。将軍不是還急着去巡視嗎?我們走吧。”
兩名侍衛見鬼似的看着宓琬,各自默默為她點上蠟。
即便是甘茂将軍,也不敢這麽勸郭英,還經常會被将軍拿槍指喉,這個小厮長得像個女人,細皮嫩肉的,受得了幾下罰?
郭英打量着宓琬。他不急,只是想和宓琬多些相處的時間,聽她這般說又見她确實無事,這才點了點頭,只叫侍衛讓人快些來把臺階上的雪掃淨,便拉着宓琬走遠了。
兩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呆懵。
郭将軍被人勸住了?!
郭将軍拉着那個人的手?那個人是誰?
宓琬才來了不到一天,又沒有開始正式上任,許多人都還不知道她。只知道昨天他們的将軍抱回來了一個人……
兩人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不約而同地道:“他不會就是将軍抱回來的那個人吧?”
消息很快傳開,核實,不知誰提了句,不久前管家郭十被将軍訓斥了,因為送大氅的時候,沒有給叫王宛的小厮送合身的。
一衆人百思不得其解。什麽時候小厮也能有大氅的待遇了?
不過,各自心領神會的決定要和這個小厮打好關系,以後如果一個不小心惹了将軍不快,那裏便是一條求生的門路。
……*……
宓琬和郭英不知他們無心之舉激起了多大的風浪,只靜靜地走在喧鬧的街道上。
郭英的手很大,也很溫暖,掌面和指面有一層薄繭,覆在人的肌膚上麻麻癢癢的。他穩穩地拉着她,好似天地間只有他們倆人一般。
宓琬的眼睛四下看了看,覺得臉有些燙。郭英好說話,待人也好,但這是不是好得太過頭了些?不僅抱了她,還拉着她的手。會讓她這個母胎單身二十八年的少女心化成水的!
不自在地抽了抽手,想說的話在他偏臉看過來的時候又頓住,微揚的鳳眼裏似有光華閃動,這麽幹淨的眸光是來自殺神郭的?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一定不會相信。
郭英見她欲言又止,停下步子回轉身來正對着她,“怎麽了?”
宓琬将視線落在兩人相交的手上,“我們兩個大男人手拉着手在街上走怪怪的。”她腐也只是半腐,關着門來在自己屋裏扒拉着自己肚子裏的腐水,打開門,她就是再正經不過的乖乖女,哦,不,如今是乖乖小郎君。
郭英看了看四周,懂了。想說她不是男人,還是将話咽了回去,略顯失落地松開他,“走吧。臘月裏東西市都很熱鬧,不僅有天德人,還有北狄人,大宛人……”
宓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聽他說着這些,有些詫異,“天德不是與北狄不和嗎?怎麽平城還會有北狄人?”默默地看了郭英一眼,他們看到殺北狄人如割草一般的殺神郭,不會害怕嗎?還敢來?
郭英“唔”了一聲,似在長嘆,“禍不及百姓吶。這幾個月,北狄消停了些,便讓人将城門打來,許北狄的百姓進來換取物資。北狄人的冬天很難過,缺衣少食的,北狄地界又多冰寒,所以他們才想南下占領天德的土地。可他們占領了又不懂得經營,如桑榆以北的鳳眼、常榆等地,原本也是天德的土地,被他們占去幾成荒地。若不是白鹿公主嫁到北狄,帶去精通農作的人,教會他們耕種,他們還不知道要怎麽讓那兩處産出固定的農作。”
他似乎很健談,不過說到這裏話鋒微微一轉,“可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容忍他們來搶奪我們的物資。屠戮我們的百姓。”
宓琬也認為因為自己可憐凄慘便去禍害別人是不對的,“他們有他們盛産的物資,北狄人的馬匹牛羊皆是上品,用貿易來各取所需不是很好?為什麽一定要搶呢?”她不免咂舌,“其實比起物資來,天德人的智慧才是最寶貴的。他們屠戮的是生産出這些物資的人,毀掉的是最富貴的財富。”
郭英擡眼看向天邊,“誰知道呢?或許他們覺得搶來的東西才有意思?才是榮耀?或許是別的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原因。不過好在有白鹿公主。她是天德國的驕傲,為了兩國邊境的安穩和平遠嫁北狄,讓兩國十年無戰。”說到底,不過是人的心思在作怪。
他兩次提到白鹿公主并對她贊賞有加,讓宓琬不由地想到書中的劇情,她不曾追完這本書,卻已經看到了白鹿公主與九龍奪嫡有關。一個遠嫁北狄的公主,為什麽會參與母國的政權之争?
“她嫁過去多少年了?”
兩人在大街上說着這樣的話,自是不能大聲的,便肩并着肩,交頭接耳,郭英覺得這樣也很不錯。聽到她的問題掐指算了算,失笑道:“十七年多,竟是與你同歲。”
宓琬不奇怪他清楚她的年齡,又道:“那這七年為何又開始打仗了?”她小心地提醒着,注意着郭英的神色,也不知他會不會因為她質疑白鹿公主的話而生氣。
郭英呼吸微微一頓,擡眼看向宓琬。
宓琬不避不閃地回視他,好似一個求答疑解惑的孩子一般。
“公主畢竟是女人,在北狄與她同地位的阏氏不止一個。而她之所以能維持十年的和平,是因為她的生母是北狄獻給天德的半月公主。我想,她已經盡力了。”
見郭英這般維護白鹿公主,宓琬幹笑兩聲,不再說什麽。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突然說出質疑的話來是失禮的,這樣的事情,若不是她看過書,也難以想到,難以接受。而這本書因為爛尾,她并未看完,也不知作者筆下的白鹿公主最後是白還是黑,但她根據那位作者喜歡反差萌的尿性來分析,這位白鹿公主十有八~九是只黑鹿,從裏黑到外的那種。
郭英見宓琬突然興致缺缺,心裏有些陰,也不再提白鹿公主有關的事情了。他不知道宓琬為什麽會對那麽偉大的一個人有成見,不過,她不喜歡,他不提便是了。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宓琬突然頓住步子,“北狄百姓進城,不會有人假冒嗎?”
聽到她重新開始與他說話,郭英心裏的那點陰又散去了,眉眼裏含了笑,“自然會有的,所以對進城的北狄百姓要嚴格盤查,進城之後,也只能來東西兩市,不可去別地,不可在城裏逗留,關城門前必須要出城,否則格殺勿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雖然還是笑着的,眉宇間浮現出陰戾之氣,自我察覺到又馬上收了起來,“你不是羨慕別人能有好馬?若是遇到有大宛人賣馬,我們可以挑一匹大宛馬,大宛馬裏,又數汗血寶馬最好,力量大,速度快,耐力也好。最要緊的是性情溫順,身形纖細,适合你。”
宓琬聽到有可能買到汗血寶馬,立馬将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馬的疑惑丢到腦後去了。
她一直都喜歡馬,想養一匹屬于自己的馬,可這樣的事情在她以前生活的那個世界太難了。看來穿到書裏來,也不是件很慘的事情嘛!
不自覺地彎了眉眼,唇高高地揚起。
郭英一直将注意力留了一半在她身上,看到她突然由心而發的歡喜神色,唇角也跟着揚了起來。
餘光看到東市裏有兩個男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眸光微微暗了一下,男人與男人之間拉手确實古怪,若是勾肩搭背呢?他又看了看穿着男兒裝的宓琬,暗自搖了搖頭。還是算了,這樣恐怕更會引起她不适,更不妥。
終是擡手揉了揉她的頭,“走吧。我們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郭英:琬娘為什麽不喜歡白鹿公主?
宓琬:因為你誇她。
郭英:吃醋?
宓琬:你想多了,你又不是腹肌。
某無辜腹肌:……???
PS:為了給阿琬增加點被小天使們發現的機會,明天開始更新時間調整一下,改為每天中午十二點。你們會原諒我改時間的,是麽?愛你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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