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宓琬發現郭英的神色有些怪,便問他發生了什麽。

郭英想到木箪提到的羊腸衣,還未開口說話,耳朵尖便紅了。縱使兩人親密無間,重複那樣的話也覺得怪難為情的。

見四下都是人,“喚上小豬,我們去帳篷裏說。”

宓琬感覺到事情有些嚴肅,便歇了想要打趣他耳朵尖的想法,對着山竹喚了一聲,便見小貓如離弦的箭一般從枝丫上俯沖而下,扭着腰肢,撒嬌地“喵喵”叫着,圍着宓琬的腳踝一面前行一面轉圈。

宓琬被它可愛又黏人的模樣給逗樂了,将它抱入懷裏,“兒砸,你又重了。”

“喵~”人家也不想的呀,腫麽辦嗫?好像人家還能再長得更重嗫……

宓琬笑着搖了搖頭,“再重些,我就抱不動你啦。”

對于力氣很大的宓琬來說,再抱幾個山竹都不成問題,抱不動,不過是一句玩笑話。

山竹卻當了真,“喵喵喵!”不要!小寶貝不要長大了!小寶貝要麻麻抱……

目光又轉向郭英。麻麻抱不動了,粑粑能不能抱呢?難不成以後要改向粑粑撒嬌?

郭英回頭看到這一人一貓的互動,嚴肅的面容上蕩出笑意。

想要他們的貓,給再貴重的東西也不換!

宓琬帶着山竹進帳時,郭英已經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小木塊在比對着,似乎打算刻着什麽。

“他和你說了什麽?”

郭英深吸一口氣,将木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宓琬聽着那些條件,先是覺得臉上發燙,而後,猛然間反應過來,“他要兒砸?!不對,他不是要兒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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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颔首,“他要的,怕是小豬脖子上的這個東西。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

宓琬的手指勾了勾山竹頸間的束帶,小貓兒下意識地轉了轉脖子,麻麻的手指撓得好舒服。

“所以你想雕一個類似的替代兒砸脖子上的這個?”

郭英一面雕着一面點頭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理由。或許我們都忽略了什麽,他會為了這個東西花費這麽大的心力,這絕不僅僅是一個額飾。”

宓琬想要馬上就把這東西摘下來仔細看看,卻被山竹發現了她的意圖,拿小爪子扒着她的手,不讓她摘。

直到郭英手裏的木牌如變戲法一般變成了羊首的模樣,一雙貓眼睛瞪得圓圓的,立馬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這個可有可無了,似乎粑粑手裏的那只羊,更像一只羊王一般。

兩人拿着這個額飾左看右看,終是沒找出這個額飾的秘密。宓琬洩了氣,“看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能讓一族之王只身流浪這麽長時間,這東西對他們來說一定極為重要。對了,原來你做木雕的手藝這麽好。”她還是第一次見人從頭到尾地雕出栩栩如生的東西來。

郭英丢開那點想不明白的事,“我雕得第一個木雕在你那裏,雕得并不好,差點要被我自己嫌棄地丢掉,你卻把它當寶貝似的搶了過去。”

宓琬讪讪,“我不記得了……”覺得這話似乎有些傷人,便又改口問道:“那個木雕雕的是什麽?”

見郭英凝視着自己,心頭漏跳了一拍,“我嗎?”

……*……

五月中旬,短暫的春天無聲無息地換成了夏天。

夜裏,帳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警覺的郭英在夜色裏睜開了眼,眸中寒光凜冽。

剛将宓琬喚醒,便見寒光從帳外飛入。幸得及時滾開,幾柄利箭刺在他們先前躺着的羊毛氈上,箭尾輕輕晃動着。

宓琬無聲地看向郭英,他們出來已經隐藏了消息,難道這十幾日,已經有人将消息透露出去了?

郭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被刺殺的情況,渾身都散發着濃烈的殺意和戰意,給了宓琬一個眼神,對着她低聲道:“跟緊我。”

提着槍便往外走。

為了不被人看出身份,他的槍在出行前便在槍杆上包上了一層竹積柲,看起來,與尋常武者使用的長~槍無二致。

他顯然也想到了自己的行蹤被洩露的可能。這便說明,他身邊存在叛徒。

宓琬感覺到他身上氣息突然變得極為可怕,仿佛從修羅天降下的殺神。她的腳步頓了一頓,想到神秘人對自己說的殺神臨世,眼看着行在前面的郭英直着脊梁,長~槍随着他的手臂左右展動,每一下,必讓血光濺出。

這與在書中看到文字的感覺不同,亦不同于在馬上被他護在懷中看到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是一個抵禦外敵的将領,而此時,他似乎只是為了要殺,要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不知來了多少人,只知道郭英殺了許多,但是還有許多。

只是微頓的一瞬,兩人的距離便拉了些許,立時有人橫在了他們之間。

宓琬:“……”拿到武器到現在,還沒有真的在人身上試過呢,自己的防狼術難得能發揮上用場。

山竹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發出一聲山竹式的尖銳“喵”叫,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龇着牙,虎着臉,爪子張開,撲向宓琬面前那人的面門,爪子卻是朝他的脖子上割去。

宓琬:“……”好家夥!她這是養了一只集戰鬥和賣萌于一體的貓?

……*……

郭英回首間,不見了宓琬,心頭大驚,立時回趕,卻看到一人一貓正打得不亦樂乎,女人嘴裏念念有詞:“防狼第一式……防狼第二式……防狼第三式……”

招招陰損,有讓人斷子絕孫之勢。

她披散着發,只着一身中衣,又因着夜裏入睡,把束胸解開了。身前的衣料被她撐得鼓鼓的,縱使現在光影斑駁,也能讓人一眼便看出她身為女子的窈窕身姿來。

也不知對方是不是被她身為女子卻使出這麽陰損的招數給吓到了,竟沒有幾人在她身邊。

郭英松了一口氣,彎起了唇角。

被宓琬和山竹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一人卻突然大叫了一聲,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卻見先前避開的人都朝宓琬圍了過去。而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山竹!

郭英眸光一沉,揚聲呵令:“一個不留!”

他這是要斬盡殺絕了。

來人用的是刀體為梭形的彎刀,這種刀刀尖銳,刀鋒利,體形雖小,殺傷力卻不遜于斧頭。這樣的彎刀西戎人慣用,天德人極難得一把。郭英樂于收獲這樣的一波戰利品。知道身份之後,連活口都不用留了。

銀光劃過夜空,宓琬覺得自己的力氣還有一大把沒用完,便已經無人可打了。瞥一眼,見山竹光潔的軟毛被血污黏成簇,可心疼了。在大家清理現場的時候,她便抱着山竹去不遠處的水源處清洗。

她不知道,自己走過郭家軍那些人的身邊的時候,那些人瞪直了眼,頭一次意識到,他們将軍身邊的小厮是個女人!

原來,他們的将軍不是斷袖!!!

郭英從羊群裏綁了木箪,不遠不近地跟着,停在一處能看得到一人一貓的地方,将木箪丢到草地上,同時将一把戰利品丢到木箪面前,“你還不坦白嗎?姜丹木,這些人,都是沖你來的!”

他的眼裏看不出怒火,卻宛如能将人吸入泥黎之地的深邃漩渦,讓姜丹木從頭到腳感覺到了森涼的寒意與血腥。

姜丹木強自鎮定,“只要你将那只貓給我,便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你的人把他們都殺了,沒有人會回去向他們報信。”

郭英不想和他廢話,将額飾提在手上,“你是想要貓,還是想要這個?”

見姜丹木一臉驚訝,便得到了答案,“我數到三,要麽,你說出來,要麽,我毀了這個東西。”

姜丹木神色反而放松了下來,就是不說。

郭英冷冷笑了一聲,“這個東西毀不掉不成,那我便丢了它。”

三聲一至,他揚手一抛,便将手中的東西抛入了水中。

這是一口大湖,這麽小的東西落進去,再要尋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丹木瘋了一般鑽入湖中,幾沉幾浮,都無所獲,倒是将他頭上的氈帽又弄丢了,将他面上的胡須弄掉了一半,模樣極為滑稽。

宓琬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抱着已經清洗幹淨的山竹坐到了郭英身邊,冷漠地看着這個人沉浮。

她對他,生出不憐憫之心來。

新王上任三把火,卻将火燒到侵占他人的國土上來。李潼潼救了他,他卻将恩人的藥和藥方悉數卷走,到如今,宓琬還記得她家的小仙女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

不過銅板大的東西,落入湖水中,自是再難尋蹤跡。

姜丹木癱在湖邊,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他對天長笑,笑聲裏帶上了悲涼的哭腔。

“郭英,你是個惡魔!是個惡魔!”

宓琬不高興了,一顆石子砸了過去,打得他蜷起了身子,“說我男人是惡魔,讓你嘗嘗我的防狼術!”

郭英被她的話愉悅到了,輕輕笑出聲來,“不必理他,我們回去便是。明日他走了,我們也便安全了。”

宓琬兇巴巴地瞪了姜丹木一眼,“不能讓他走。若是尋常的牧羊人也就罷了,他是姜戎王,知道我們離開了平城,再帶人去偷襲怎麽辦?還是将他結果在這裏,讓那些尋找他的人,知道他死了,也便會消停了。”

姜丹木臉色一變,“你個惡毒的女人!”

郭英若有所思地點頭,“阿琬說得極有道理。便他說你這一句惡毒,便該死。”

姜丹木知道郭英不是在開玩笑,眼見郭英朝他走來,扯開嗓子道:“我說,我說!我把事情都說出來,你們不能殺我。許多人還在等我回去救他們!我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可我弄丢了極為重要的東西……我……”

他的話,止在看到郭英掌指間垂下一物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山竹:防狼第一喵,防狼第二喵,防狼第三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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