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聞晚和裴予之間尴尬的氣氛，在長廊下那次閑談後成功破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是托了許羨的福，尤其又聽裴予解釋了那些身為粉絲時誤解的事，聞晚對許羨的态度終于回到正常同事該有的狀态。

劇組正式進入拍攝，演員們互相接觸的時間多了，除了裴予和許羨，另兩位主演也經常能在片場碰到。開機儀式上只簡單打了照面，真正認識是開拍第一天，導演丁傑安給他們互相做了介紹。

葉君澤比想象中平易近人，見人笑眯眯的，丁傑安一介紹完，便主動朝拘謹鞠躬問好的聞晚伸手。聞晚看過他幾部戲，是端正的後輩姿态，忙不疊雙手握住他的手，禮貌虛握幾秒。

葉君澤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還忍不住輕笑安撫了句：“我只是入行早，其實沒比你大多少。”

相比之下，面對江沁然就顯得尴尬多了，她象征性地捏了捏聞晚幾根手指的前半截，不到兩秒就敷衍收回。

明星也是普通人，會有合得來，也會有合不來，聞晚分得清戲和現實，拍攝之外便不怎麽和江沁然過多來往。再者江沁然有一間單獨的休息室，若不專門去找她，平時碰上的次數不多。

開拍第四天，天氣甚好，演員們早早到劇組上妝，午後一點多，五位主演在鏡頭前聚齊，拍攝第一場主角都在場的群戲。

五人因利益而分成泾渭分明的兩邊，身為敵對方，對手戲不少，但五人一起出現的場景比較罕見，劇本裏細數下來，就那麽寥寥幾回。

裴予的角色設定是病弱陰狠又心毒手辣的年輕公子，因體內毒素跟随多年，一身功力時有時無，腿出了毛病，雖然能走，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節省體力，坐在輪椅上由侍女推着。

聞晚就是這個侍女。

導演調試光線與畫面，聞晚和裴予被提前派遣到鏡頭前，兩人都是古裝打扮，衣服悶重，好在天氣涼，若是夏天怕是要悶出一層汗。裴予袍子一撩就在輪椅上坐下，聞晚苦哈哈地在後邊推，不時被導演指揮“往左邊看看”、“再往右試試”。

輪椅是道具組特制的，材料是木頭，輪軸轉起來不是很靈便，再加上裴予這麽一個大男人，聞晚費了好大一通勁兒才推動。

趁導演不注意，裴予忙裏偷閑，回頭調侃她：“晚上我的盒飯讓給你吃好了，吃飽了推起來有勁。”

聞晚小聲嘀咕：“你看起來明明很瘦，怎麽這麽重！”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道理你不懂？”他挑眉，難得無賴，“沒辦法，誰讓我身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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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晚忍住了打他頭的沖動。

玩笑歸玩笑，正經拍攝時，兩人态度很端正。許羨、葉君澤和江沁然皆是男俊女美，換上戲服化好妝，往那一站就是賞心悅目的風景。

場務打板，一聲‘A’令下，幾人紛紛進入狀态。

庭院古樸，中間一方圓石桌并幾張石凳，廊下是花圃，零星種着各色小花。五人分作兩邊，那廂三人走來，這邊聞晚推着裴予在石桌旁停下，雲淡風輕之下暗潮洶湧。

葉君澤比平時冷然許多，非常貼合角色，三人之中他先開口，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話語中，都帶着不露痕跡的試探。

裴予則比往常陰郁，俊逸面龐因眼角眉梢的細微表情，透出一種‘反派’氣息，連帶着聞晚也暗暗‘猙獰’起來。

許羨的臺詞說完後，便該是江沁然按捺不住，抽劍相向。許羨的動作配着輕緩語調，說完拂袖坐下，落座節點恰到好處。

“可笑——”

江沁然适時斥責出聲，下一句‘你們這兩個無恥小人’，脫口時卻莫名停頓。錯過了最好的時候，要再接上便不合适。

導演只能喊卡。

“這麽簡單的臺詞怎麽也能NG？！”

江沁然撇了撇嘴，低聲說了句抱歉。

聞晚等人稍緩些才脫離角色，抒了口氣，沒多久繼續拍第二遍。

這次許羨說完，江沁然很順利接上臺詞，而後抽劍指向聞晚兩人，誰知一個用力過猛脫手将劍甩了出去。

劍朝聞晚飛過去，劍柄打到了她的額角。

聞晚一聲痛呼，裴予第一個起身查看，“有沒事？砸傷了沒？”

導演當即叫停，劍是道具，不是真正的鋼制也沒開刃，不至于傷人，但這結結實實砸在臉上，夠嗆。

“拿熱毛巾、藥膏——藥膏有沒有？去看看聞晚弄傷了沒！”

幾個工作人員連忙趕過去，魏薇更是沖在了最前。

“沒事。”聞晚捂了一會兒松開手，自己在磕碰的地方摸了摸，不疼。

“還好還好，沒弄傷也沒留下痕跡！”魏薇松了口大氣。要是弄傷了臉，回去周苓該罵死她了。

“有藥膏嗎？”裴予讓工作人員拿藥膏，聞晚趕忙擺手說不用，“一點事都沒有，真的，你看，我臉上好好的呢。”

那猛地一下疼完，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

好在是道具劍。

裴予皺眉，“擦點藥保險。”

“哪有那麽矯情。”聞晚咧嘴笑，推他的胳膊，“戲還沒拍完，別耽誤了進度！”揮手讓其它工作人員各歸各位，“我沒事，大家忙去吧。”

許羨和葉君澤方才也靠過來了，礙于不熟，保持着禮貌距離沒有靠得太前，見她一臉笑盈盈，問道：“聞小姐有沒哪裏弄傷？”

聞晚說沒有，正好導演也揚聲朝這問了一遍，她趕緊回道：“我沒事，妝也沒花！”

“還能繼續拍嗎？”

“可以！”她比了個OK手勢。

裴予眉頭擰着，默了一會兒坐回輪椅上。

魏薇略擔憂地走出拍攝區，聞晚斂了笑意，臉上有些發僵。

對面，江沁然朝她看了幾眼，若無其事移開，什麽都沒說，接過工作人員幫忙撿起的劍，回到自己的站位。

重新開拍，這一遍沒有出問題，江沁然說完臺詞沒再手抖，不長的一條，NG兩次終于過了。

之後又有幾場戲，聞晚拍完自己的戲份在休息室待了一會兒，确定下午工作結束，卸妝回了酒店。

進了酒店電梯，魏薇忍不住道：“臉真不疼？要疼的話我去藥店買點臉上抹的藥膏。”

聞晚搖頭，“真不疼。”說着笑起來，“我哪有這麽能忍，大半天，要是真疼我早就說了。”

魏薇觎她一眼，抿唇沒說話。

“怎麽，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人？”聞晚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女主角而已，因為這個伏低做小太誇張了。”

“她是女主角，全劇組都捧着她……”魏薇小聲嘀咕，“我怕你受氣嘛。”

“是她失手砸到我不是我砸到她，再說，我哪有那麽好的脾氣？”聞晚故意做了個惡人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電梯門打開，話題結束，兩人行至房前刷卡進去，魏薇挂好包去了洗手間，聞晚累了一天，直接往沙發上一坐。

手機突然輕震，拿出一看，是裴予的消息。

少爺：“臉疼嗎？”

聞晚霎時皺了皺鼻子，他們怎麽都覺得她弄傷了在忍着？

聽遲：“不疼，真的沒事。”

少爺：“疼就讓你助理買點藥，或者我讓陳執拿給你，我那有。”

聽遲：“真的不疼[笑哭]”

少爺：“行吧。你記得擦藥，忍着反而耽誤拍戲。”

聞晚沒法子了，他也好魏薇也好，怎麽說都不信。她看上去那麽好欺負嗎？為什麽他們都覺得她會因為江沁然的女主角身份而放低姿态？雖然江沁然是當紅小花沒錯，可也沒到能讓她懼怕得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地步好嘛！

聊了幾句，他還有戲要拍，沒再回複。聞晚懶懶躺下，又開始騷擾路宜。

聽遲：“一天沒見着你了，你躲哪個疙瘩角落去了？”

萬年一度兒童節：“我跟幾個編劇去看拍攝場地了，提前為後續做準備，還和服化組的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忙啊，特別忙，比我想象的還忙！”

聽遲：“你什麽時候能忙完回來？我們一起去吃飯，我今天有心情了~”

萬年一度兒童節：“可惜，你有心情我沒空，我在幫道具組的忙，有些小東西還沒做好。”

聽遲：“[點蠟]”

萬年一度兒童節：“去你的。”

萬年一度兒童節：“挺有意思的，就當是做手工作業了。你要不要來？”

聽遲：“別，我剛回房間，累得不行了，你自己做手工吧，我就不陪你了。”

路宜回複了一個親親的表情，之後沒了動靜，大概繼續她的手工大業去了。

聞晚一笑，放下手機。

天色漸晚，路宜忙了一天，像塊補缺的磚哪裏需要往哪搬，直到晚飯才停下休息。

組裏人多，他們這些工作人員和群演吃的盒飯是統一規格，飽腹為主，味道一般，路宜吃慣了自己做的菜，口味上不是很适應。沒有條件自己做，也不想外訂顯得太矯情，不知不覺吃下去一大半。

“那邊那個，藍衣服的——”

路宜正收拾吃完的飯盒，冷不丁被人喊，愣了愣，擡手指向自己，一臉愕然。

那人皺眉朝她招手：“對就是你，過來！”

把東西扔進垃圾桶，路宜擦了擦手走過去，還沒問有什麽事，那人便道：“你是道具組的？去前面，人手不夠過去幫忙。”

“我……”

她沒來得及張口，那人已大步往前走，“行了別廢話了，事情那麽多，後頭還個個悠閑，統籌要是知道等着挨訓吧！”

路宜無法，只得跟上他。

前面确實忙，路宜被指使去給道具組搭手，事情不重，但跑前跑後也挺累人。剛吃完飯就忙活了半個小時，到置放後勤物品的涼棚裏拿了瓶水，剛喝兩口，又來一個人指着她喊。

“穿藍衣服的，對就是你，過這邊來！”

路宜一口涼水差點嗆到自己。這個‘穿藍衣服的’到底是誰啊？？出來應個聲好嘛？她脖子上挂着工作牌，就算看不清名字，難道不能換個禮貌點的稱呼？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個個都逮着她喊！

一邊腹诽着，擰緊瓶蓋把礦泉水放下，路宜走過去，暗自抒了口氣，“有事嗎？”

“你是道具組的？”說話的女人不像是劇組的工作人員，路宜瞅了一眼，果真，她脖子上的工作牌寫的是‘藝人助理’。

“我不是道具組的。”路宜收回目光，斂神道。

“那你……”那人皺眉，“算了，別管哪個組的，把這個袋子送到二號休息室去。”

二號？一號是葉君澤在用，二號……

“給江沁然小姐的工作人員？”

“對，現在她應該在休息室，我姓張，你說是她的助理交給你的，她知道。”

張助理說自己有事，把東西往路宜手裏一塞，轉身就走了。

路宜站了半晌，看着手裏巨大的紙袋，深感無奈。

實習底層人員就是沒人|權，不僅一個人當兩個人用，還被指使地團團轉。

嘆了口氣，路宜改拎為抱，雙臂攏着那一袋東西往二號休息室去。提繩太細，拎得手疼勒出了紅痕，回去得找藥膏擦一擦。

三位主角的戲排滿了一天，聞晚和裴予都收工回去休息了，江沁然三個還在等着拍晚上的戲份。

路宜到了二號休息室外——說是休息室，其實都是布棚。

她出聲道明身份，得到許可後才撩開簾子進去。

“這是張助理讓我送過來的。”

有工作人員過來接她手中的東西，卸了力霎時一身輕，路宜往旁邊一瞥，化妝鏡前，江沁然坐在足能容下兩個人的大寬椅上，專注磋磨指甲。

鏡面映出路宜的身影，江沁然餘光瞧見她盯着自己看，動作一頓，喊了個工作人員的名字，擺手示意。

路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先前接東西的人提了一小袋水果來塞給她，“麻煩你跑一趟了，吃點水果解解渴。”

不待路宜說話，那人禮貌笑笑，送客意思明顯。

出到休息室前的空地上，路宜拎着那袋鮮紅欲滴的車厘子看了許久，默然無言。

這是被當成了跑腿小二？

算算時間，差不多到了可以走人的時候，路宜不想再被叫做‘那個穿藍衣服的’，晃了晃手中的一袋子車厘子，打算回酒店。

一轉身迎面碰上兩個人，差點撞上，定睛一看愣住。

龔順推了推眼鏡，“是你？”

路宜輕輕抿唇，目光往他身邊一掃，不到兩秒默然斂回。

許羨站在他旁邊，彎唇笑得一臉明媚。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