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重生以後,齊禦風很少再回想從前的陳三月,但是這一刻,當時臨死之前的一切又清晰地湧上心頭。那時候在風雪中一心尋死的陳三月,挨餓受凍,滿身是傷躺在雪地裏等着他的少爺。等來的是生死不論四個字,他那麽的絕望,恨到盡頭,便只想投胎個好人家,忘記他的少爺。可是再度醒來,他發現深入骨髓的情緒不管是什麽,都很難消除。
眼前這個人比當時的自己還要幸運,有人幫忙敷藥,有人給他吃食,還有錦被在身,哪怕在囚牢之中,也遠比冰天雪地要溫暖許多。唯一的不同是,他死前已經萬念俱灰,可張子初哪怕到了這地步,還在記挂着他。少爺那時候為什麽能這麽狠,就算設計想讓他離開張府,何至于要做到那種地步。
他忽然有些怨恨起來,但轉念一想,很多事都不是他能控制的。就好像現在,他無法提前阻止張子初受杖刑,張子初當初是不是也沒想到他的境地比想得要凄慘,以至于要尋死了事?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喊三月,齊禦風當然不認為他知道自己重生,心想也許他在氣空力竭之際精神錯亂。但他又怎麽會問出能不能一個人活下去這樣的話,他們相識日淺,何至于要到生死與共的地步?
等到初五帶着江了了來的時候,就看到張子初還在昏睡,齊禦風若有所思的靠在牢門邊。其實喬東已經找人給張子初看過,但了了的醫術遠勝于一般大夫。再加上秦禦醫的事情,使得他本能的不信任太醫院的人。
“初五,你好好看着他,不要讓他受什麽委屈。如果你也和初三初七一樣自作主張,後果自負。”他說完這句話就站起身,正要離開牢房。
“師兄,難道你就沒有什麽話對我說嗎?”江了了連忙攔在他面前。
“了了,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這次若你不能盡心為他診治,以後我便是死也不會再來找你。”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留下兩人在大理寺的牢房裏。他不知道喬東是怎麽做到讓那群官員不騷擾他的,但此時最為重要的是還他清白。
回到将軍府以後,他和那更夫見了一面,與自己所見屍體截然不同。他也早已派人去過看到屍體的地方,然而那裏住着一家平民,根本就沒有屍體和血跡,仿佛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場夢。
初九傳來的密報也已經到了案頭,沒想到內容這麽豐富,倒讓齊禦風吃了一驚。他的身體極好,休息一番,已經恢複大半精神,随即坐下寫了一封奏折,直奔宮裏去了。
靖安帝坐在殿上,似乎為着什麽事頭疼不已,見到他來,便道:“朕本要宣你進宮,沒想到你自己先來了。”
“陛下手裏拿的,可是禦史臺參奏微臣大鬧大理寺的奏折?”
“總算你還明白,你惹出好大的事來,跟朕好好說說吧。”
齊禦風跪在地上,提出一封奏折,說道:“臣是來請罪的。”
“哦,呈上來。”
早有太監把他的奏折接過,靖安帝展開一觀,頓時大怒:“齊禦風,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早不說晚不說 ,這個時候才說?”
“陛下明鑒,日前微臣遇刺,自覺羽林營難辭其咎。臣趁着這幾日徹查內部,這才查出這許多事來。羽林左衛孟秋賣官鬻爵,将名下大□□林衛名額兜售給世家子弟。羽林右衛簡旭峰欺男霸女,以權壓人,逼死數條人命。羽林前衛丁肇銘日夜飲酒作樂,幾次對微臣無禮。臣接手羽林營不足半年,幾次欲整頓而有心無力,大鬧大理寺更是有罪,自請辭去大将軍一職,但求閑賦在家。若是陛下覺得不夠,盡可責罰,微臣都一一領受。”
靖安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朕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
齊禦風這才走出幾步,就聽到後面的太監喊道:“宣太子,瑞王,威武侯進宮觐見。”
他懶得理睬這些人,知道大理寺等會兒就要升堂,便又趕了過去。
太子和瑞王鮮少一起出現在宮裏,大部分時候雖然不刻意繞開,但确實沒有這麽被一起宣召過。
威武侯卻是忐忑不安,心中大為不解,陛下這麽突然宣召,總不會為那個榜眼吧。他一個小小的禮部員外郎,又背着人命官司,怎麽也不會有陛下為他撐腰才是。
三人到了大殿門口,陛下卻是命太子在外面侯旨,讓瑞王和威武侯先進來。
“父皇,您召兒臣來所為何事?”
“你閉嘴!”
瑞王頓時不敢多言,他鮮少見到自己的父皇這般生氣,剛才已經打聽過了,是齊禦風不知說了什麽,但照理鍋背不到自己這才對。
“威武侯,朕記得你還剩一個嫡女還未婚配,朕今日給她賜婚,嫁與中山王的次子蕭綱。”
威武侯聞言大驚,中山王遠在南越,他就這一個女兒,愛如性命,怎麽遠嫁他方。雖然中山王富甲一方,但權勢早已被削得差不多,女兒嫁給他,也就無法與自家在朝廷有什麽助力。
當年他的愛女一心要嫁給齊禦風,他多次設法商談,哪知屢屢被拒。後來見齊禦風一直沒有什麽動靜,也就作罷,不想近日風傳他和新科榜眼之事。不少人暗中譏笑他的女兒連一個大男人也不如,使得他極為生氣。因為和刑部侍郎是連襟,他這才打過招呼,借機下手。那杖刑二十也不會死人,到底齊禦風做了什麽,陛下竟然直接賜婚,還選了這麽一門親事。
“威武侯,你還愣住做什麽?還不快接旨,還是對朕的決定有什麽不滿啊?”
“陛下,臣女自幼體弱,南越之地多有瘴氣,臣怕她水土不服。”
“中山王住了三代都好好的,怎麽到你這就多有瘴氣了。當年中山王妃也是從京中嫁去的,也不見有什麽不妥。”
“是,是,臣遵旨!”
威武侯滿頭大汗,接過聖旨,這才慢慢退出殿外。他面色入土,出門就見太子還站在殿外,不免有些吃驚。朝裏誰不知道太子和瑞王鬥得難分難解,怎麽這次陛下竟然宣瑞王進去,罰太子站在外面苦等。
站在大殿裏的瑞王,此時卻來不及得意,他見威武侯如此,就知道自己進宮讨不了好。
“你府裏養着多少人?”靖安帝忽然問了一句,也不知什麽意思。
瑞王豢養男寵的事情,朝中上下無人不知道,但也沒有誰當一回事。不知道為什麽父皇會忽然問起,瑞王想了一下,便道:“父皇,不拘多少人,你若不喜歡,我讓他們散了就是。”
“讓他們散了,你好叫簡旭峰再給挑一些新的伺候是嗎?”
“父皇,兒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我看你膽子比天大,連鹘族使節都敢拉到床上去!”
瑞王聞言,頓時跪在當場:“父皇恕罪,父皇恕罪!兒臣當時并不知道他是鹘族使節,只當是一般人。”
“胡言亂語,你會不知道簡旭峰怎麽弄來的人?”
“兒臣當真不知!”
有一個太監忽然來到門口,很是猶疑,似乎不有事禀報。靖安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太監悄悄湊到他耳邊說道:“陛下,太子在外面跪下了。”
“他愛跪就讓他跪。”
靖安帝的話讓瑞王一驚,照理自己惹出的事情才是天大的,怎麽太子似乎更為嚴重?
宮裏鬧得厲害,此時張子初狀态卻是好了許多,他醒來以後,沒看到齊禦風,只見一個侍衛在旁。但這是在大牢,什麽侍衛敢進來這裏,而且看樣子還是伺候他的。
“你叫什麽名字?是齊禦風派你來的嗎?”
初五對這個敢直呼自家将軍名字的人目瞪口呆,他近來雖知将軍似乎對這人有心思,但也以為不過是一時之念。若非将軍默許,這人該不敢如此無禮。再想去初三和初七已經去十一娘處報道,便再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卑職初五,張大人感覺身上如何,之前了了姑娘吩咐給你敷了斷續散,想來應是有用的。”
“何止有用,現在我都感覺不到一點疼了。你們将軍人呢?”
“他……”
“我剛去給你買點吃的。”
初五驚訝的看着将軍,這是什麽情況?
“你一個大将軍,幹嘛不讓別人去買?”張子初見他來,便要勉強站起。
齊禦風把食盒塞到初五手裏,将他按回趴好,說道:“他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聽到這話,張子初不免好笑,你知道的是原主的喜好,買也不會是我愛吃的。
沒想到打開食盒,但見裏面都是自己最愛的小菜,他有些驚訝。
初五早已識時務的溜走,自然是不會留在這裏看戲的。
“你在我府裏住了那麽久,雖然看不到,但挑嘴得很。難道我會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嗎?”
“你真不知道。”張子初笑道。
“是是是,我不知道。身在監牢,為什麽不着急怎麽出去,反而還在這裏和我鬥嘴?”齊禦風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他看不懂這個人,剛才昏睡之前還是一副交代遺言的樣子,此時卻好像置身事外。
“我喜歡看你為我着急,更喜歡看你一走了之,再也不肯理我的樣子。”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齊禦風堵住了,很溫柔的吻,慢慢的侵入其中,仿佛品嘗美酒佳肴一般,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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