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分明夢見(三)
秦念再次醒來時,人确是已經躺在床上了。染血的髒衣衫都已換下,肩頭傷口也已包紮好,自己身上穿的是幹淨的裏衣,還蓋了兩層大被子。她好不容易扯開被子一角,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小鬟?”她眼皮一跳,“你怎麽來了?”
“還說呢,自然是擔心大當家啊。”小鬟一邊擰着抹布擦桌子,一邊氣鼓鼓地道,“您就這樣單槍匹馬來揚州,寨子裏都擔心得緊,您要是出個什麽閃失,怎麽對得起老當家?”
“老當家早已走了,我為什麽會對不起她?”秦念道。
“看來您傷得不重,還有力氣教訓下人。”小鬟道。
秦念不說話了。這床很大、很軟,躺着很舒服,危險的舒服。她放任自己在這久違的舒服中沉溺了一會兒,“是你給我換的衣服?”
“是呀。”小鬟理所當然地道,“謝公子與您再親近,也做不了這種事呀。”
“公子。”秦念喃喃,又笑了,“他恐怕太久沒聽人這樣叫過自己了。”
小鬟直起身來,望着房中伧俗的嵌金牆壁,嘆了口氣,“似他這樣的人物,本來就該是位王侯公子吧。”
“你喜歡他?”秦念揶揄地看過來。
小鬟卻全無羞赧之色,反而很冷靜地道:“我還是喜歡和我一樣的人,謝公子那種,我是高攀不上的。”
秦念靜住,過了很久,才道:“他現在什麽都不是了。”
“是呀。”小鬟又開始擦桌子,那桌子已被她擦得锃亮如新了,“堂堂延陵謝小侯,三歲讀經,五歲摸刀,七歲上馬,十歲繼承侯位,皇貴妃是他親姐姐,少林方丈是他大師父——結果卻落得什麽都不是,便連小時候的娃娃親,都嫁給了他弟弟。”
“但昨日安可期卻還诓我說,謝随逃亡之後,延陵的家裏一直給他送錢的。”
小鬟一怔,立刻道:“送錢?不可能。”
秦念耐心地道:“為什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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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他的家人——我是說,不論是他姐姐、他弟弟還是他那個弟妹——我若是他的家人,我一定巴不得他十五年前就死了,像這種人,在世上多活一日,就是給自家多添一日的恥辱。”
“小鬟,你說,”秦念安靜地道,“你說,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呢?他原不至于活成這樣的,對不對?”
“人要怎樣對待自己,旁的人都管不着。”小鬟道。
秦念閉了眼輕笑,“你是個明白人。”
小鬟将抹布往水桶裏一扔,轉過身來,憂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大當家。
不知是不是受傷疲憊的緣故,大當家今日看起來格外地好說話。蒼白的面容上透着病态的紅暈,眼中泛着潮,聲音也輕輕緩緩的。
她若是個明白人,那大當家便應比她還明白千百倍。
***
“念念?”簾外響起溫和的男人聲音。
他上樓時并未刻意壓着步聲,是以秦念和小鬟都已聽見而停下了談話。小鬟提起水桶,“大當家,我先告退了。”
秦念“嗯”了一聲。小鬟匆匆掀簾離去,也不和簾外的謝随打聲招呼,便聽得咚咚咚腳步聲,她已下樓了。
秦念仍舊躺在床上,微微側頭,看着那輕輕蕩漾的簾帷。軟紅刺繡的簾後拓着一個疏疏淡淡的人影,背手負後,似是在等着她先說話。
“柳莊主已走了?”終于,她問。
“我沒見到她,想必已逃得遠了。”謝随道。
“殺她的人是誰,你有沒有頭緒?”
“沒有。”謝随道,“安可期将門上那些暗器拿去想辦法了,但我看也沒有什麽辦法好想。”
秦念微笑,“任何人總不可能完全掩蓋住自己是誰的。”
“你呢?”謝随反問,“你有沒有什麽頭緒?”
“我看柳莊主的斷腸鞭将那人絞緊了都奈何他不得,所以猜測,他可能練了金鐘罩鐵布衫一類的功夫。”
“江湖上練這種童子功的人不多。”
“是不多。”秦念慢慢地道,“但這些人中,有誰是寧願暗中殺人,絕不要揚名立萬的呢?”
“沒有。”
“而且那人不僅用軟劍,還用匕首、暗器,也不知道他到底還會多少種兵刃。”
“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他的武功只是為了殺人。”秦念徑自說了下去。
“你是說,他是個被人收買的殺手?”
秦念笑了,“你分明早就看出來了,卻還要問我,很好玩麽?”
謝随終于掀開了繡簾,看向她,“你今日精神不錯,不枉那位義仆伺候了你這麽久。”
“你說小鬟?”
“是啊。”謝随走過來,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喝,而後才走到她的床邊,“也就是你受傷的時候,她正好闖進樓裏來,說要找她的大當家。”
秦念抿住了唇。
謝随在她床邊坐下,又給她掖了掖被角,目光飄飄蕩蕩地并不往她臉上看,“你這五年如何過的我并不清楚,但看起來你交了幾個好朋友。我很開心。人在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朋友。”
“最危險的也是朋友。”秦念平淡地道。
謝随頓了頓,又道:“但是你也知道,現如今吹金斷玉閣随時都可能被絕命樓攻破,林小鬟這時候過來,可不太妙。”
“我也不能逼着她離開。”
謝随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嘆口氣:“好容易才見到你,我不同你争這些。”
“當初是你先走的。”秦念直視過去。
謝随笑了,“你該換藥了。”
他總是這樣的,話每說到要緊關節,他就插科打诨地蒙混過去,偏又看起來十分自然。她咬着唇不接話,便見他從簾外接過來一個托盤,盤上是新的紗布和藥膏。
“這是安老板為你破費的,上好的金瘡藥。回頭可得好好謝謝他。”謝随道。
“他破不破費,他的錢都留不住。”
謝随奇怪地看着她:“為何你同別人說話都能那麽和氣,同我就一定要吵架呢?”
秦念別過頭,“叫小鬟回來給我換藥。”
“她守了你一日一夜,想必是睡了。”謝随溫聲道,“乖,身子側過來,傷在肩膀上。”
說着,他從托盤上拿起一條長長的黑布條,往自己眼睛上蒙住,在後腦打了個結。而後,又捧起紗布和藥膏。
她看他半晌,眼神仿佛很鋒利,又仿佛很空洞。他在一片黑暗中安然等待,仿佛胸有成竹。
他将她從六歲養到了十六歲,他帶着她在刀鋒上漂泊了十年,像這樣的事情,早已做過許多次了。但是當年和現在是不一樣的,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不一樣。
最終,她慢慢地動了動身子。
“你是不是從來沒碰過女人?”她突然問。
雖然看不見他的眼神,但他的臉色變了。
“你以為這樣就是君子了,是不是?”她又問。
他沒有說話,但捧着藥的手在輕微地顫抖。她跟他吵了這麽久的架,終于有這麽兩句話,真的刺中他了。
但俄而他又感覺到一只柔軟的手覆上了他的手,又慢慢地,牽引着他的手,在空氣中游移着、游移着,直到如一片鴻毛般落在了光滑的肌膚上。
這不是受傷的肌膚。
他本能想縮回手,卻聽見她一聲輕笑。
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笑聲,遙遠,漠無感情。他腦中嗡然作響,仿佛是驚怔住了。
自己的手被她抓得死緊,在她的牽引之下,往那光滑流麗的女人的肌膚暢通無阻地撫摸過去,最後才停在了前夜包紮的紗布上。
他只覺指尖都在發麻,就像一場沙漠上的倉促旅行,尚根本來不及辨別南北東西,就已經絕望地結束了。
他聽見她的笑聲,既溫柔,又輕蔑:“我已經長大了,大哥哥。”
“我……”他動唇,嗓音幹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會長大的。”
他等了一會兒,她沒有再說話。于是他慢慢地動手,先是将她肩背上的舊紗布剝下來,摸索到那方寸大小的刀刃傷口,再一點點地抹上金瘡藥。他盡量地小心用力,仔細地聽着空氣中的波動,但她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
最後她坐起來,謝随一圈一圈地給她的傷口包上新的紗布。一切結束,他等她穿好衣裳,便伸手去揭自己眼上的黑布條。
自己的手忽然被按住,動作也停下來。
黑暗中,他聽見她顫着聲音問:“五年前的事情,你當真不記得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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