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回頭是岸(一)
兩人先回了一趟揚州,将安可期葬在了吹金斷玉閣廢墟之後的一片杏子林中。
“安可期原本也是出身世家,但因是庶出,不受主母待見,十幾歲便出來做生意了。商賈一行低賤,家裏因此與他斷了關系。”謝随一邊說着,一邊将刻好的木頭插在了墳包前。
——吹金斷玉閣之主,安可期仲連之墓。
“你小時候得過一次風寒,我手頭沒錢周轉買不起藥,甚至打算将刀給當了。結果在當鋪裏遇見了安可期,是他出手救了你的命。”謝随長刀拄地,兩手搭在刀柄,整個人便懶懶散散地坐在泥土地上,好像還在和墳裏的人閑閑地說着話。
秦念站在一旁,冷冷地道:“興許他就是那時候起,盯上了你的。”
“興許吧。”謝随點頭,“但他仍然救了你的命。身在江湖,首要的便是把賬算清楚。”
秦念看了他半晌,忽然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過了片刻,她又拎着一只酒葫蘆回來,扔給了謝随。
謝随接下葫蘆笑道:“你連我何時想喝酒都能看出來,我真要有點怕你了。”
秦念反唇相譏:“你何時不想喝酒?”
謝随仰頭喝了一口酒,慢慢地呼出一口氣,“他若是一心要取你我的性命,為何還要将那條密道指給我們?那密道中那麽多死于非命的骸骨,他不怕我們猜測出什麽嗎?”
秦念道:“商人謀國,狡兔三窟……”
“什麽意思?”謝随轉頭警覺地看着她,“他本已在為朝廷——為今上效力,若還狡兔三窟……你是說……”
秦念卻咬緊了唇不再說話。
想必連她也有許多秘密,不能說與他知道的。他凝注着她,他真想将她看穿啊,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只能默默地飲下一口酒。
“我們該去延陵了。”
酒喝完後,葫蘆扔在了墳頭,晃了幾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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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你差點害死我和念念的份上,就不給你留一口了。”謝随朝那墳頭擺了擺手,就此離去了。
秦念跟在他身後,終于還是忍不住回望一眼。
昔日富可敵國的武林巨商,死後也不過是在這杏子林中,木片上挂了一只酒葫蘆而已。
***
兩人從陸路去延陵,花費了三四日的時間,待趕到時,卻正正是正月十五。
謝随帶着秦念在西街的一家客棧住下。二樓最大的客房,有一個花枝纏繞、簾帷輕卷的小廳,推開窗便可看見西街對面那門前立了兩座威嚴石獅子的恢宏宅邸,那就是延陵侯府。
秦念在窗前站了片刻,慢慢地道:“你從小便是在這裏長大的?”
謝随笑笑,“是啊,羨慕我吧?”
秦念搖搖頭,“不羨慕。”又轉頭看向他,“你打算何時去見他們?”
謝随将包袱扔在床上,道:“你看見侯府門口的紅燈籠了嗎?”
紅燈籠?秦念一怔,當真看見那侯府門口挂着一對紅燈籠,府內也隐約可見處處都是喜慶的紅色。
“傻瓜,要過上元節啦。”謝随笑道,“團團圓圓的上元節,我這時候過去,不是平白找他們的晦氣嗎?”
他的笑容爽朗幹淨,好像一絲破綻也沒有。
秦念默了默,道:“他們過他們的,我們也可以過我們的。”
這回,卻是謝随怔住了。
他漸漸斂了笑容,走上前去将窗戶合上,道:“我去買點酒菜,我怕再晚些,所有人都過節去,我們就吃不上飯了。”
“嗯。”秦念竟是意外地乖順,“我等你回來。”
謝随頓了一頓,低頭,卻正對上她那雙認真的眼睛。
謝随這一輩子,自以為有家人、有朋友,可是其實,家人早已離去,朋友都是假的,真正願意等他的人,只有眼前這個認真的女孩。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覺得這樣就足夠了,什麽廟堂江湖、什麽恩怨榮辱,他都盡可以忘記掉,只要她還願意等他。
可是一瞬過後,他就立刻清醒了過來。
“好啊。”他毫不在意地笑道,“等我啊,我們晚上一起過個節。”
秦念安靜地點了點頭。謝随一把抓起長刀便出門而去,幾乎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
果然如謝随所料,菜市裏早已沒有幾個做生意的了,他好不容易才買到了二斤牛肉,并五斤黃酒,心想沒法子,只能跟客棧借廚房一用了。
回來時他繞了點遠路,黃昏時分,他一手提着牛肉,一手提着黃酒,立在了延陵侯府的佛堂的屋脊上。
俯瞰下方,是個四四方方的院落,坐南朝北的那間是主堂,供着如來,他腳下的是左廂房,供着地藏,他對面的是右廂房,供着觀音。
院落的正中央是一座銅香爐,香煙透過爐頂上的博山袅袅地盤旋上升,仿佛雲霧缭繞的仙境一般。
這都是謝随從小就看慣的景色了。
透過那蒸蒸雲霧,在那觀音堂中,有一個伛偻的老人,背對着他,正在跪拜念經。
那老人念完經,向觀音拜了三拜之後,便顫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來。她穿的是一身粗布的灰衣,花白的頭發也只是一無裝飾地草草盤作了髻,但手中褐色的拐杖卻閃着清亮的光澤,杖頭是一只昂首的鳳鳥。
這是朝廷禦賜的鳳頭杖。
那老人低着身子,轉過身來,謝随看不清她的臉,但他的目光已一分分地黯淡了下去。
無論是離家多少年的游子,都不會忘記自己母親的身影的。
這時候,有人走進了這座院落。那是一名身形窈窕的貴婦人,發髻上垂着金步搖,身上攏着紫貂裘,卻三步并作兩步地迎上前來扶住了老人,柔聲道:“娘親,今日是上元,侯爺蒙诏進宮去了,媳婦來接您吃飯。”
老人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們還記得有我這個娘親?”
女子笑道:“瞧您說的,怎會不記得呢?明明每年的年關上,我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
謝随又繞了一圈的路,才慢慢地、慢慢地繞回了西街上的客棧。
他已經知道安可期騙了他。
但是,騙了他的人,只有安可期嗎?
“你當真以為就我一個人,能騙得了你嗎?”冥冥中,安可期的話語仿佛又震響在耳畔。
可是他不願再想了,他實在已很疲倦了。
天極冷,寒風夾着翻飛的雪片吹刮在空蕩蕩的長街,夕陽的晖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搖搖晃晃的,像一個孤獨的鬼。
他走到客棧門前,又轉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侯府大門。
大門上挂着的一對紅燈籠,像兩只空洞洞的眼睛,正幽幽地與他對望。
那裏面就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可是十五年後再回望,卻覺得是那麽地遙遠、那麽地陌生,自己好像已被永遠地隔絕于自己的過去了。
他終于是上了二樓,推開了那客房的門。
秦念正在桌邊等他,燈也未點,暮色将房中陳設映得發暗。見到他,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慌亂:“你可算回來啦。”
他靜了半晌,突然以腳跺地大喝一聲:“出來!”
房中物事一時都嗡嗡然震響,房梁上落下來不少灰塵。這時候,裏間卧房的床下竟灰頭土臉地爬出來一個人,乏力地靠着床欄坐在了地上。
秦念撇了撇嘴,轉過頭去。
“砰”地一聲,謝随将牛肉和黃酒扔在地上,走上前,踢了踢那人。那人一身黑衣已髒兮兮的,蓬頭垢面,只有一雙眼睛還帶着些倔強地瞪了回來。
謝随想笑,“你還瞪我?韓複生,你還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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