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梅花數支

魔宮坐落于魔界地脈中心的黑空山上，那裏終年瘴氣彌漫，雖也有日月之交替，卻依舊暗無天日，經年累月的污濁積累，使得魔界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酸腐之氣，常常讓到此處來的外界之人感到難以忍受。

不到半日二人就到達了魔界，黑空山巅的魔宮居高臨下，分外顯眼。遠遠望去，魔宮白牆黑瓦，層樓疊榭，雖非富麗堂皇，卻更顯幾分肅穆，雄偉壯觀。

二人在魔宮外落定，夙意卻覺得甚是奇怪，“梅花？這裏有梅花的香味，而且，似乎還是上等的紅梅品種。”

莫夜用力吸了吸鼻子，卻什麽都沒有聞到，“你是不是太想念紅梅谷的梅花了，魔界這種終年不見天日的混沌之地，怎麽會有梅花這樣純淨傲潔之物的存在。”

夙意四下看了看，确實連一片花瓣也不曾看到，只好悻悻然，“或許是我聞錯了吧。”

二人拾步走上了魔宮大門前的臺階，把守宮門的魔将們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夙意看了這兩個魔将的臉，只見他們面色黝黑，怒目圓睜，鼻孔朝天，唇厚齒凸，不僅醜陋不堪，更是一副兇煞之相，令人膽寒。

莫夜不慌不忙，又從懷中掏出了上次那枚金牌，道：“我們是來見薄予太子的，還望魔君通行。”

這些年魔界與天界早已不和，但畢竟九重天上的帝族有統領六界之權，這赤焰金龍的金牌一出示，小魔将自然不敢忤逆，只好乖順讓路，“小的這就帶您去太子府。”

夙意瞥了眼那枚金牌，心中不由得生了疑，“這不是上次濮淨上神的請帖嗎？你怎麽……”

莫夜讪讪一笑，“日後我自會告訴你。”

如今對于莫夜而言夙意已不是外人，只不過眼下确不是表明自己身份的合适時機，于是他只好先賣了個關子，好在夙意也并未十分在意，聽莫夜這樣說她也不過是輕笑一聲。

二人在魔将帶領下一直走到魔宮深處，最終在太子府大門前住下了腳步。蘇莫夜走到太子府門外的守衛面前，拱手作揖，很有禮數地說道：“蓬萊弟子蘇莫夜求見魔宮太子薄予。”

守門的小魔将聽了有片刻的愣神，但很快又回過神，禮貌地應了一聲便進了門裏通報，只是才不多時候，他便又小跑了出來，臉上帶了些許的愧色，回道：“回仙君，我們太子他，今日不見客。”

莫夜嗤笑，“不見客？是不見客，還是不見我啊？”

對面的小魔将低頭并不言語。

夙意暗自思量了片刻後，走上前來，對着那小魔将說道：“勞煩魔君再去通報聲，就說紅梅谷夙意要見他。”

果然，這次小魔将并沒有無功而返，随着他一起出來的，正是魔界太子薄予。

見到夙意的薄予臉上是難掩的歡喜之色，“夙意姑娘，果真是你？本來我還不相信，只是你不在紅梅谷，怎麽來魔宮了？”說着他還向夙意身後張望着，“小蘭姑娘沒來嗎？”

不知怎的，來的路上夙意對這薄予本是懷着一腔怒怨，可是如今看到他這熱切的目光，自己竟怨不起來了，不僅如此，她想到那日在濮淨宮他一臉的誠摯，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或許，之前自己那樣的揣測，是誤會他了，如今想想，之前的推測，也确實有許多地方是說不通的……

“太子，可否借一步說話。”見夙意遲遲不回應，莫夜只好替她回道。

薄予頗為不悅地看了莫夜一眼，冷吭一聲，卻還是将手對着門內輕擡，語氣也十分不耐：“請吧。”

夙意和莫夜在薄予的帶領下進了太子府，只見這太子府與外邊的暗無天日不同，一走進去都有燈火燃照，在玉石板磚的映襯下，竟是分外明亮。

只是越走到深處，夙意覺察到那股梅香就愈發濃郁，她不禁好奇地問：“太子殿下，不知這魔宮之中，可是種有梅花？”

走在前面的薄予步子突然頓了頓，他面上閃過一絲苦澀，沒有回頭，卻只是輕生答道：“是有幾株。”

說話間幾人便也到達了太子府的正殿，幾人先後落了座，薄予才又問道：“到底出了何事？”

沉吟片刻，莫夜先開了口：“濮淨上神，出事了……”

“濮淨出事了？出了什麽事？”薄予語氣中既有吃驚又有憂慮。

“上神他不見了。”這次是夙意開的口。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

夙意一直暗自觀察着薄予的神情，他看起來似乎也頗為吃驚，“如此看來，此事你當真毫不知情？”

薄予的目光卻突然冷了下來，“怎麽，你們懷疑我？夙意，你還是不信我？”

夙意被他這樣一問卻有些無錯，就好像是自己做了很是過分的事情，她的目光因幾絲愧疚而稍顯尴尬，飄忽不定。

一旁的莫夜忙出來打圓場：“畢竟上神是夙意最親近的人，她只是太着急了。”

“哦？”莫夜的話讓薄予心中更加地不痛快，“蘇莫夜，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了解她？”

蘇莫夜始終都不知道薄予為何總是跟自己針鋒相對，他當下的質問更讓他覺得是無理取鬧，再加上經過了長途跋涉的疲憊，他的心緒便也頗有些煩躁，于是回問道：“怎麽？我不了解，莫非你了解？”

“莫夜！”眼看兩人間氣氛已是劍拔弩張，夙意忙出來制止，“還是辦正事要緊。”

“夙意姑娘，如今天色也不早了，魔界的夜路也難行，不如你們就在魔宮留宿一晚吧，找濮淨上神的事，再從長計議。

夙意将目光轉向莫夜，似是等他做決定。

莫夜自然不願與薄予多呆，可是想到夙意身子弱，若是連夜奔波恐怕會吃不消，于是輕嘆一聲，道：“還是先住下來吧，你需要休息。”

夜色已深，魔宮中的宮燈已熄滅，魔界的萬物生靈都已在靜谧的夜色中沒了生息，而夙意卻依舊無眠。她輾轉反側，一直對白天聞到的梅花香不能忘懷，來來回回思量了許久，她終還是起了身，悄聲出了房門，尋着那股淡淡的梅香出了太子府，向魔宮更深處走去。

走了許久，随着梅花的香味越來越濃，她終于看到不遠處的一處白磚灰瓦的院牆外伸出數支紅梅枝，夙意不禁暗自歡喜，“果然是紅梅。”

夙意加快了腳步，待走近卻發現這院子大門緊鎖，也并無人看管，看起來像是已經荒廢了許久，可是這裏四下又無一棵雜草，整潔至極。

“夙意？你怎麽在這？”

聽見有人喚，夙意回頭，看到薄予正一步步走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沒有人住嗎？”

薄予仰頭看着牆頭伸出的紅梅枝，眸子在夜色中顯得極為悲涼，“這裏，以前是我的妹妹住的地方，她說不喜歡魔界裏的酸腐之氣，所以便在自己的住處種了這些紅梅花。”

“原來你還有妹妹？那她去哪了？為什麽不住這了？”

“她……”薄予将目光看向夙意，停頓了片刻，才又開口道：“她現在離我挺近的，也能回到這院落，不過可能，不會再住進來了。”

夙意微笑，“是嫁人了吧？”

“嗯……嫁人了。”薄予點頭。

“其實嫁人了也是可以回娘家住的，這院子，還是不要上鎖得好。”

“好，明天就打開。”

夙意輕笑，心想這薄予倒是真疼愛自己的妹妹，又對這位妹妹頗為好奇，既然是魔宮的公主卻又極厭惡魔界慣有的酸腐氣，這公主的脾性倒也真是奇怪。

“夙意，你不能不信我。”薄予沒有看夙意，卻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語調似乎是有些哀傷，也有些執着。

夙意只以為他是對白天的事還耿耿于懷，“對不起，我……我并非覺得你是惡人。”

“在這世間，于你而言，唯我，可信。”

夙意卻沉默了，半晌，她才又開口，雖然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她還是問道：“薄予，你是不是認識我？我是說，認識以前的我。”

薄予怔住，随即又輕笑“夙意姑娘此言何意？”

“你既然與濮淨上神交情甚好，那你可聽說過，一位叫做溫染的女神君？”

“嗯，聽說過。”薄予将雙手負于背後，低頭看着樹上落下的花瓣，回答的聲音卻是極輕的。

“那我……我是不是溫染？”

薄予擡頭，目光堅定地看着夙意，言語铮铮卻又極溫柔：“不是，你是夙意，怎麽會是溫染。”

夙意有些失落，暖玉提供的線索竟然就這樣斷了，自己的來歷又變回那個沒有頭緒的謎團了。

她似是還不死心，“那你，可知道溫染女神君，現在何處？”

“不知，我也只是聽說過她，未曾見過。”

“哦……”

“夜風太涼，夙意姑娘還是回房，早些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