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05

咚、咚、咚……

重物落地聲，持續不斷，很有節奏。

通宵熬夜玩電子游戲的飛坦，視線定在暫停的畫面半晌，終于扔開游戲手柄，幾個大步去拉開房門，跳下扶手樓梯，樓梯口可以掃見空無一人的客廳。轉向左手邊的廊道，穿過吊着蔥郁花草、流着石澗清泉的裝飾性中庭，最後在主屋後門外的草地發現噪音制造者。

“你在幹什麽？”飛坦穿了件深色T恤，露出平直的鎖骨、細長的脖子，以及塊壘分明膚色偏白的雙臂。藏藍頭發東翹西翹，清秀面容細眉微微倒豎。

噪音制造者顯然沒有接收到飛坦的負面信號，她這方面的接收器嚴重損壞，回廠修複不能。

她百忙之中匆匆瞥他一眼，露出牙齒笑了笑，然後回過頭繼續——這是通用的公式化人際交往笑臉。禮貌得體，藏着潛臺詞：我看到你了，但現在很忙，沒時間跟你聊，拜拜~~

飛坦的社交生活裏，只分兩種人：想聊天的人，要戰鬥的人。兩者之間随時切換沒問題。

就是沒有無視他的人。

他瞬移到麗卡背後，抱住下落中的她，單臂收緊，狠勒她的肋骨，熱氣和汗蒸騰他滿懷。沉甸甸的，濕重得像接住一捧濕透的白海芋。

麗卡氣息未勻，差點叫他勒出心肺來。讨饒地拍打他的鐵爪子，雙腳懸空拼命亂舞。“沒、沒氣了……”

最後一口氣息用盡，麗卡才跌坐在草地間瑜伽墊上，貪婪吸收清晨美好的濕潤空氣。

“不就在做健身嘛……”麗卡嘟囔着抱怨，不經意瞄向站得筆直的飛坦時，眼睛突然大放異彩，“對喔，看大哥你一身肌肉，小妹可否請教一下你是怎麽練出來的？”

她跪直身子，抱着他勁瘦的腰身，賤兮兮地問。

飛坦薄薄的T恤讓她的汗水印出一圈痕跡。他沒發現等會自己要去洗澡換衣服的現實，倒是先發現她左肩的傷淡成五道紅痕。

他的眼睛下彎，森森地沉聲反問：“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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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卡考慮一秒，松開他想打退堂鼓。

“首先，你要先去扛起十頭奇瑪拉牙獸。”

“啊？”好奇怪，他說的是通用語嗎？

“然後，背着相當于十五層高樓的重量，急行軍五百公裏。”

幻聽，大清早就幻聽，果然她是不适合早起的人啊。

“最後——被我揍一頓。”飛坦眯眼，吐出毒汁的唇貼近她，“你選哪樣？”

“我今天的運動量夠了現在應該去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看來你選最後一個。”

“……我錯了，啊，不、不要啊啊啊！”

一大早就折騰到渾身酸軟無力，連眼皮都睜不開，大概整個月都可以冬眠在床上。可是悶到下午實在忍不住。

主要是餓得受不了。

“飛坦，我們出去吃飯吧。”

麗卡從浴室裏擦着頭發出來，快步跪坐到飛坦身側。

飛坦正緊盯游戲畫面，手上的操作快不眨眼。

“叫外賣。”

麗卡斜望光滑的地板，随後目光回溯他清秀側臉。

“沒錢。”

飛坦哼笑。

“沒錢你出去吃飯？”

“當然，在外面吃霸王餐可以跑，叫外賣不給錢那可就跑不了。”

麗卡一本正經。

有理。飛坦眼睛一狹，但他有錢。“床頭櫃有十萬戒尼。”

麗卡震驚地捂住嘴巴，直起身顫抖狀：“你居然為了宅在家裏，給我錢？”

飛坦聳肩：“反正不是我的。”

麗卡收起震驚，靠近他，軟聲問：“屋子哪裏還有現金？”

“客廳天花板、樓梯間儲物室、你房裏的首飾盒。”

麗卡二話不說咚咚咚跑出去。浴巾丢在他腿邊。飛坦金眸無聲追逐那一片潔白消失在門後。回神，繼續打電玩。

外面一陣吭哧吭哧拆房的嘈雜聲。

五分鐘後，她風風火火地夾帶一大捆現金闖他卧室，甩開拖鞋跳到床上去拉開櫃子，惡鬼搶食般掏出最後僅剩的錢財，然後抱着搜刮來的錢，拉開陽臺玻璃門，毫不手軟地全部丢進放置角落的焚化桶。

她立在陽臺外，慢悠悠地點着一張紙幣，随即松手，迅速碳化的薄紙飄飄搖搖地落入桶裏，落葉歸根般的宿命感。星星點點的火慢慢燒旺，漂亮的橘紅火光映着她有些汗濕的小臉。

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麗卡轉頭，對已經按下暫停鍵看着她的飛坦笑得沒心沒肺：“我們好像沒錢了欸，要不要出去搶點東西？”

飛坦一只手用力地巴在她腦後，使勁抓握着，像是要擰下她的頭。

她哎呀哎呀地痛叫着。

06

沿海地區的夏日陽光，不是一般的毒辣。

連吹過的海風都帶着噬人的溫度，以及讓人迅速産生黑色素沉澱的能力。

風裏飄搖的綠意稍稍緩解焦躁的心情。夏蟬不知疲倦的鳴叫又吊起人煩躁的心。

炎熱得像惡魔的下午時分，大部分人都躲在商店超市、餐廳茶室諸如此類有冷氣的地方。寬闊的街道少數蔫巴巴的路人撐傘無精打采經過。

因此，當那對少年少女頂着烈日出現時，毫無疑問成為獨特的風景。

少女穿明顯不合身的女式短袖襯衣，寬松的領口溜到纖細的右肩，風一吹，鼓鼓蕩蕩跟漲滿的風帆似的。衣服下擺收在肥大的牛仔褲裏，褲頭用的是粗糙的繩子紮緊，腳下踢踏着一雙大號的拖鞋，走起路來搖搖擺擺。雖然穿得滑稽，但那一頭飄逸的長發和纖細修長的身形，給人賞心悅目的愉悅感。

漫不經心走在她身側的是更加奇怪的少年。他一身深色系的衣服，立領遮擋下半臉，雙手插袋，細瘦的身軀看起來弱不禁風，然而目光不小心溜到他身上就像被刀刮傷一樣，有不可觸碰的尖銳戰栗感。盡管他包裹得自己如此突兀，但沒人敢當面嘲笑。

他們緩緩路過市中心的溫莎大街，經十字路口，進入瑟斯爾街。

兩邊商業大樓比肩擦踵，擁擠成如花連綿的繁華面貌。樓下處處是特色的餐廳、咖啡室和休閑室。休閑與工作并存，快節奏的緊張氛圍中沁入一絲優雅的閑适。

踢踏着拖鞋，麗卡随意選個店面小的亞洲餐廳，坐在戶外用餐——這樣一來，落跑也能跑得快些。

吃飽喝足，她伸出潔白的右足，用腳趾在桌下勾了勾飛坦的小腿。

飛坦面前堆的碗碟比她多得多，此時金色耀目的眸光隔着碟山碗海逼視而來。然後麗卡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踩落她的右腳。

麗卡趴在桌沿，沮喪地擡眸瞄他。

飛坦眯細了眼，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視線能探入她豐滿柔軟的胸口，兩抹嬌豔的嫣紅若隐若現。她裏面什麽都沒穿。

他宛若毒蛇的目光擡起，掃向四方，冷冷刮人血肉，清場閑雜人等。

她恍若未聞，直到飛坦松開腳，她才恢複原來筆直的坐姿。

飛坦注意到她的坐姿像那些可笑的貴族小姐，繃得緊緊的，力持優雅，小口地吃、低低地笑……呃，後兩樣她倒是很草根。

于是他學她伸腳，勾住她腳後跟，如同蛇纏上小白兔，一使勁，坐在椅子上的她頓時矮了一截，沒差點栽下去，跟掉下河的烏龜有得一拼。什麽貴族儀态，全都飛到九天雲霄外。

他充滿惡意地咧嘴笑。

麗卡收腳，坐回去，氣鼓鼓的，随即她眼前一亮。

她朝他調皮地眨眼，然後——

起身就往外沖。

啧。說她笨，真是笨到無藥可救。

飛坦慢吞吞地拿出不記名的信用卡，招來服務生，告訴對方密碼，一分鐘後，服務生用托盤将卡和收據交還給他。他這才踱步而出。踏過她留下的足印。

她的氣息太明顯，根本用不上追蹤的技巧。

飛坦是在沿街一家衣飾店找到她的。她站在裝潢高雅的商店中央，比劃着衣裳，鮮豔的衣物、閃耀光芒的寶石，統統比不上她明麗無雙的笑靥。

她換好一套衣服，不是導購小姐選給她的高檔裙子，而是最普通的襯衫休閑褲，只是這回總算合身，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線。無視導購員失望的眼神，她遠遠朝他招手。

她拉着店員指向他，嘀咕一陣，然後她穿着那一身，順理成章大步走出去。

她的動作太自然，自然到沒人攔下。

飛坦有考慮過讓她變成無恥小偷，但第一，她已經夠無恥，不需要他幫她揚名，第二，上次他撿她回來，忘記她的超大行囊，因此有必要為她添置衣物。

飛坦感覺自己養了一只貓。

貓咪頑皮，他懶得計較。

……才怪！

付過錢，飛坦瞬間擋在麗卡面前，舉手準備給她爆栗，誰知她見到他，不躲不避，反而立即沖上來擁住他，往他臉上用力啵一個。

可惜爆栗沒給出去，飛坦提拎她的後衣領，将她從自己身上拔下來。

“飛坦，你看這個。”

她語調輕軟，吊在半空展開手裏的小紙片。

那是一張古物跳蚤市場宣傳單。

“我們去賺點小外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