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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坦~飛坦~”麗卡拖長了腔調一遍遍地呼喚，可惜那個人是在行動太快，眨眼就失去行蹤，她雖因剛才聽到的對話而憂心，卻沒有太過着急，眼下她只能做的是到達飛坦的身邊。于是她飛奔起來，順着血鋪成的路，沿着戰鬥的破壞痕跡，一直一直飛奔，經過長長的時間和甬道，仿佛穿梭在無盡人生的黑暗中，然後——

驀然見到第一縷光芒。

光芒刺入視野的剎那，麗卡沖出陰暗潮濕的走廊，奔入富麗堂皇的正廳，頭頂五層華麗的水晶燈散發着偏橘黃的柔和光波，傾瀉而下，讓她看清裝飾廳堂的不止是紅色的挂毯，還有大片潑血的豔麗色彩。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場中的幾個人吸引。

飛坦、萊維特、萊維特的管家以及躺了一地的念能力者們。

他們對峙的姿勢有些奇特。飛坦站在萊維特面前，他們之間的地板攤開着那幅《鳐魚》，畫中幽靈般的鳐魚像是要張開手臂擁抱衆人。而它的口部染上了血，鮮紅豔麗，更添鬼魅。萊維特如同釘子釘在飛坦的對面，神情似是驚恐又像是狂喜，臉部肌肉扭曲得不成樣子。管家趴在他們的旁邊，口鼻不斷湧出鮮血，像是在戰鬥中受了重傷。

倒卧一地的念能力者們通通不幸斷首，飛濺的鮮血染得四周的牆流出血淚。而場中幾個人，除了萊維特，基本都是血淋淋的模樣。

別人是真的血淋淋，飛坦是被染得一身紅。

此時此刻，他們這幾個人都動作定格在當下，連她闖進來的舉動都沒有引起他們的警覺。那實在奇怪得很。

他們圍着那幅畫在做什麽呢？玩一二三木頭人？麗卡腦子裏冒出不合時宜的想法。繼而，她終于注意到靜止得幾近時間停滞的場景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飛坦很奇怪。

他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裏，宛若染血的雕像。不，他明明是性子急的人，怎麽會遇到萊維特而不殺他？周圍的所有護衛都已經倒下，他應該手起刀落毫無懸念，然後就跟她一同回去才對。

“飛坦？”麗卡小心翼翼地往彌漫奇異氛圍的中心點走去，一面提防着萊維特和他的管家的反噬，一面慢慢地挪近飛坦。

沒有人回應。

飛坦背對着她，她看不清他是什麽神情，只看見他的背影硬邦邦得像一堵牆。腳下的血與鳐魚口部的血通過若有似無的血線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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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坦！”麗卡內心有某一角開始出現崩塌，她強忍着恐慌蔓延的感覺，快步走向飛坦身後，想要拉住他的手，可是——

不是出自萊維特，或者他的管家的威脅，在沒有觸碰飛坦的身體之前，一股突如其來的強烈的排斥感硬生生地遏制她的腳步和動作。

有什麽存在她和飛坦之間。

她這樣想道。

飛坦身周散發着強烈的不詳的氣息，形成一道無形的牢籠，隔開她和他。

“飛坦……”麗卡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把他叫回來。她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神之墳墓小鎮時，跟她解釋過的“惡念”。此時的感覺比起那時，。她勉強克制自己，才能待在離飛坦比較近的地方。

飛坦……難道他……

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唇。

就在她瞪着飛坦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陣得意的大笑聲響起，在死寂的空間裏，顯得那樣空蕩和可怕。

麗卡木然地将視線轉移到發出大笑聲的萊維特身上。

萊維特在倒退幾步，倚着背後的壁爐，得意的勝利表情挂在面上。麗卡所不清楚的事，他可是心知肚明。麗卡看不到的東西，他看得清清楚楚。

飛坦身上纏繞着一股又一股黑色的極度不詳的念。而這股念的來源，正是出自被喚醒的《鳐魚》。黑色的惡念從鳐魚的口部飄起，自飛坦腳踝一直纏到他的唇部，緊緊禁锢着他。

萊維特能看見他在禁锢之初金色的眼睛在猛然發亮，身體不斷格格發顫，顯然與這股可怕的念做抗争。可是随着時間流逝，他無法抵禦來自黑暗大陸的不祥之物的強大惡念，終于平靜下來，眼睛完全失去光彩，變成木偶人。

那是可以供他操縱的木偶人。

一想到這裏，就不由得大笑。要得到像他這樣的戰力可真費工夫。不但犧牲手下三十六個人，還有七個雇傭費奇高的念能力者，最後就差那麽一點，差點失敗。要喚醒鳐魚，讓它操控某個特定人物，就必須先用操控者的血在畫紙上畫符，然後再用特定人物的血來喚醒它。經過這麽多的厮殺，飛坦身上居然連一點傷痕都沒有，讓他的計劃差點失敗。幸虧在最後，他的管家觑準機會，在飛坦應付那些念能力者的當口，及時補上一刀，将他的血抹在鳐魚口部，才得以讓計劃順利完成。雖然他付出的代價也不低就是了。

但沒關系。飛坦越是難纏，就越證明能操縱他是非常有價值的事。不愧他用這麽多人命來換取。話說回來，這樣來自黑暗大陸的東西真是可怕，連飛坦這樣的強悍的人物都能鉗制，以後一定要小心使用。不過或許用了這一次，以後就沒有機會再用它了。

“哈哈哈哈……”萊維特笑着，對飛坦下達第一道指令，“飛坦，殺了那個女人。”他笑眯眯的，看着麗卡就如同看着一只小白鼠。

麗卡至此猛然驚醒。目光迅速定在飛坦的背影。

且不論現在是什麽狀況，單論戰力，她遠遠不夠飛坦塞牙縫，他要殺她，一秒都不用。因此在這或許是她生命的最後一秒裏，她無比專注地盯着飛坦的一舉一動，試圖将他的一切烙印在眼睛裏，在內心深處。

別的任何東西，都已經不重要了。

甚至，有一瞬間她覺得很幸運，因為她能看着所愛的人的面孔，踏入死亡。

飛坦轉過身來，他的動作比她想象的遲滞生硬，像是生鏽的機器人在轉動。這一刻，在頭頂柔和的燈光下，她終于得以看清他那張熟悉的少女般清秀的面孔。向來陰狠的眼神全然不見，金色的眸子失去光彩，那讓他看起來不像他。

麗卡就站在他面前，連一步都沒有退。她為飛坦感到難過。他一定是非常非常讨厭自己受人擺布的狀況吧。

他的手擡起，他的動作很慢，慢得連她都可以看清楚。但是她依然沒有退後。她很明白，自己是逃不掉的。于是她近乎着迷地，用目光攀繪着他的面容、他的輪廓、他的眼神。

他滿是鮮血的手停在她的眼前，她能聽見咯咯咯的骨骼作響的聲音，能聞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但他就在她面前啊。

一眼的時間仿佛很長很長。

“飛坦！快動手！”直到萊維特的命令再度催促，麗卡才注意到飛坦幾乎是靜止的，原來她覺得時間漫長不是她的錯覺。

定定地望着他的眼，一霎靈光電閃而至。

“飛坦，你認得我嗎？”麗卡小小聲地問，聲音裏帶着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渴望和乞求。

她凝視着飛坦，飛坦默然不動，她充滿希望眼神一點點熄滅，然而，就在此時，她忽然注意到他極其艱難地眨眼。

簡直就像等了一輩子那樣漫長。

“飛坦！”麗卡驚喜地叫道，謝天謝地，他還有自我意識！他還認得出她！

成千上百個念頭瞬間滑過腦海，麗卡在狂喜之餘，不再被動遲疑地等死，她目光一掠，落到那幅橫在萊維特和飛坦中間染血的《鳐魚》，她很明顯地感受到從畫中散發的不詳威壓感，目光擡起，看向萊維特，她已經做下決定。

麗卡從飛坦身邊宛若滑溜的魚般越過，邊從腰間掏槍，對着萊維特就是幾槍，萊維特見狀連忙矮身低頭找掩護，再伺機反擊，在他開槍還擊之前，她早已手一抄，将詛咒之畫抱起，腰身半扭，雙腳一蹬，快速利落轉身就跑向廳堂大門。

不能讓那女人帶走至關重要的道具！

“飛坦，幹掉她！”

飛坦僵硬地往前邁步，幾步之間，女人已然來到大門邊，飛坦擡起的手臂仍然沒有任何發動招式的征兆，就像是壞掉的機械人般，他僵立在原地，渾身不自然地發顫，卻是一聲不吭完全沒有反應。

萊維特瞪圓眼睛，又驚又怕，難道他的控制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麽飛坦還是不按他的命令行事？那女人拿走了操縱飛坦的工具，萬一被她破壞上面的符咒，那就麻煩了！他激惱地拿出手|槍，對着那女人的背影連開數槍，可惜在激怒之下他的準頭并不好，沒有一槍能命中目标。他忠心的管家忍着重傷擡起手臂瞄準射擊，那女人卻已飛快地消失在門後。

現在，就剩下宛若定|時|炸|彈般可怕的飛坦立在中間，誰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幹什麽。萊維特額頭冷汗疊出，他能感覺到事情已經開始一發不可收拾。

萊維特一邊往另外的出口挪動，一邊盯着飛坦，就在他拿不準是不是該跑路的時候，飛坦身體徒然發生令人目瞪口呆的驚人變化！

那股黑色的惡念不再僅僅纏繞着飛坦，而是膨脹變大，那些黑色的霧狀氣體宛若深黑的森冷巨蛇，飛快地将飛坦整個人包裹起來，冷森森的黑色氣體快速旋轉，随即，一點點直接鑽進飛坦的皮膚下，消失不見。他本被禁锢，不能發出聲音，但在那堆黑色的惡念之中，一聲仿佛獸類瀕死前的慘嚎沖天而起，劃過古老城堡，既而冰冷的沉寂湧上來，沉甸甸地逼壓全身。飛坦的身體幾乎覆滿黑色惡念，将他自身淹沒在底下，仿如有千萬條黑色小蛇在蠕動，惡念鑽進他身體，消失，在他皮膚留下漩渦般的黑色痂皮，一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最後所有黑色惡念消失，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飛坦，已然換了模樣。

那是只能隐約認出人形的怪物。

全身上下覆蓋着漩渦狀的燒焦痂皮，沒有毛發、沒有五官，在那應當是臉孔的地方出現五只只黑漆漆的眼珠子。

那毫無疑問是怪物。

而那只怪物的五只眼睛齊刷刷看過來，盯得他背後發涼，雙腿發軟，恐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鮮明。要死了，絕對要死了。

他顫抖着眼珠子瞪着黑色的怪物。

怪物緩緩朝他走來，行動已不再生硬，他幹脆利落地擡手，手刀卻遲遲沒有落下。

萊維特從驚懼到疑惑，卻沒有等來必殺的一擊。怪物卻忽然就這樣飛速轉身離開了。他注意到他正是追着女人離去的方向而去。

等他癱軟在地上回過神來，他才想通事情的原委。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剛才發生的事并不難理解，只是使人過度震撼而失去思考能力而已。他作為操控者的咒力仍然存在，因為飛坦反抗他的命令，沒有殺害那女人，所以惡念侵入他的身體，更深地控制他的精神，他才會變成那副恐怖的模樣。如今想必他一定是按照他的命令去追殺那個女人。

萊維特不禁大笑，事情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有一點變數。

那女人搶走了關鍵的畫。

畫上有他留下的咒文。

只要她看不破這一點，只要在她動手破壞之前飛坦殺掉她。

一切就如他所願了。

他拿起聯絡器，呼叫潛伏在城堡後方森林的第二批人馬。

“你們分兩隊，一隊守住城堡所有出口，一見到有女人出來，當場射殺；一隊給我進入搜尋，找出那個女人殺掉，動作要快！”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啦，坦子被我弄成怪物啦~~~~我真是後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