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夾馍
“寧淵!”福爾進門便喚了一聲。
寧淵正站在書桌前,對着一張空白的紙愣神。
“怎麽了?”福爾看着他的樣子,便将碗放置在桌上,問他。幽蘭只默默跟在後面,只要小姐不出格,她便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候在一邊即可。
“在想掌櫃要的畫。”寧淵看着一臉關切的福爾,便擱下筆,如實将掌櫃的話說了一遍。文人雅士皆是有感而發,作畫一幅,将自己的情感融入畫裏。而掌櫃的意思卻是要他按着客人的喜好,畫一些沒有情感的畫作出來。寧淵想不通,沒有感情,這畫作如何會好。
福爾在三言兩語間卻是明白了。寧淵的畫過于落寞,能得到共鳴的人很少,很難在雅士裏售出。而一些附庸風雅的人,大多喜歡買些寓意好的畫回去挂,更是不會問津寧淵的畫了。
福爾想了想,說道:“世上畫畫者有兩種,一是應感而畫,二是因畫而畫。應感而畫,便是觸景生情,将情帶入畫,待有知音與你同感,便求你畫去品賞一番。因畫而畫,便是因喜愛畫畫,而畫出各種畫作,不拘于畫什麽。”福爾繞了半天,将話說得既能讓寧淵明白,又不損他面子。其實,通俗來說就是畫畫目的兩種類型,一種是抒發感情畫的,有感才作,一種是喜歡畫畫才畫的,不管畫什麽。福爾沒說出的第三種,就是為名利錢財而畫畫。她覺得寧淵有一股文人的清高,自然是不喜歡聽到這些的。
寧淵聽了她的話,自覺自己是第一種,卻不明白自己堅持的為何掌櫃不贊同。
福爾看着他迷茫,便繼續說:“這掌櫃不是文人,而是商賈,初衷自不風雅。”福爾跟寧淵點名了這畫的去處,商賈不是為了尋知音而收畫作的,而是為了賣得好。
寧淵點了點頭,卻是如此。
“世人皆愛使人愉悅的畫作,或招福納財,或純潔高尚,或吉祥平安等等。既是愛畫,便以愉悅傳遞,如何不好?至于心中所感,自是與知音品賞,足矣。”福爾道。
“聽小姐一番話,吾茅塞頓開,多謝!”寧淵被繞得心甘情願。他的畫得與知音一起品賞,給商賈的,只要畫一些大衆喜歡的就好,反正是愛好畫畫,畫什麽都可以。想到知音,寧淵想起面前這人捧着自己的畫,淚如雨下的樣子。他便擡眼,看着眼前這女子,大事聰慧小事迷糊,偶爾不拘小節,很是特別。寧淵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眉宇已舒開。
福爾微微笑了笑。
“小姐過來是……”寧淵才想起問她過來的目的。
“哦!”福爾才想起那個快涼掉的肉夾馍,立馬将置在案上的碗遞到寧淵面前,微微失望道:“借你的饅頭,做了個小吃食。可,現下有些涼了。”
“這是……夾馍?”寧淵看着福爾手中的馍馍,驚道。
“你……認識?”福爾也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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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我家鄉的一種吃食。”寧淵看着那馍馍,微微失神。自從當初他淪為質子,被送出莫桑,便再沒有吃過夾馍。莫桑與樊廈風土上有很大的不同,這吃食也是大不相同。樊廈境內,沒有出現過夾馍這一吃食。現在,樊廈剛被莫桑攻下了,也還是沒有夾馍賣。他曾想,也許要再過一些時候,才能吃到莫桑風味的夾馍。沒想到,這福爾竟拿了夾馍來。
福爾一聽到這是寧淵家鄉的食物,可做的時候,看幽蘭的樣子是不曾見過這樣的吃食,覺得有些疑惑,她便看了看幽蘭。幽蘭見福爾看過來,便搖了搖頭。福爾才知,幽蘭确實不知道這個吃食。而這個寧淵……福爾想了想,不敢用“寶塔鎮河妖”來試探,保守地說了一句:“小雞炖蘑菇。”在這裏,蘑菇不叫蘑菇,而叫椎茸,她就拿這個試探一下。
“什麽?”寧淵疑惑地看向她。
“哦,小雞炖椎茸。我是想說,要不要來點小雞炖椎茸,熱乎乎的搭這夾馍吃,極好。”福爾明白這寧淵妥妥地不是穿越來的。這寧淵的家鄉肯定是離這邊極遠的,所以幽蘭才不知道這吃食。
“這夾馍是給我的?”寧淵看着碗問福爾。一開始,幽蘭過來借個馍,他還有些奇怪的。她們主仆二人雖是弱女子,住在這山村的茅草屋裏,看平日的用度,不像是缺衣少食的。可他也不便過問,便将馍馍遞給幽蘭。他每天買的馍馍都是只夠一天吃的,借去一個,便是少吃些,也不至于餓死。現下,這家小姐拿馍馍換了夾馍過來,寧淵倒是有些愣住了。
“是啊。”福爾看了看寧淵的神色,一副求表揚的臉湊上去,道,“我看着你的饅頭,突然想出了這個吃食,所以特借你的饅頭來做給你嘗嘗的。”她又立馬耷拉下嘴巴,一副可惜樣,道,“沒想到,誤打誤撞,這竟是你家鄉的吃食。是我自大了。”末了,福爾做了不好意思狀。
“多謝。”寧淵看着福爾豐富多彩的表情,心裏思鄉的愁郁也稍稍消散。福爾的這番話,他自然是不當真。寧淵只當是以為福爾看自己吃得苦,想了這個法子讓自己吃點東西下去。不管怎樣,他覺得這女子的心是極善的,淡淡朝她一笑。
福爾站在他面前,看着淺淺的笑容在寧淵面上漾開。窗外陽光正好,暖暖地飄灑進來,将他身上染上淡淡一層光暈。福爾不禁癡了。
“小姐……”幽蘭看着自己小姐呆看着一個外男,便輕輕捅了捅她。
“啊?”福爾一晃,下意識地摸了摸嘴邊,以為自己流口水了。
寧淵低眉微笑。
“咳咳……”幽蘭恨不得将頭埋到地裏接接地氣。小姐自打不記事之後,便常常失态。幽蘭深感自己任重而道遠。明明頂着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卻要這樣巴巴地對着別人的臉發癡。曾經的知書達理,曾經的端莊溫雅,都到哪裏去了?都一起給忘了?
“陽光真好,臉都木了,呵呵……”福爾笑了兩聲。
幽蘭撇開臉,看着自家小姐丢臉,便轉移了話題,道:“小姐,這馍馍涼了。”她覺得她們可以走了,不然人家一直捧着這個涼馍馍不得吃。
“啊……對!”福爾自覺心領神會道,“寧淵,這馍馍涼了不好吃,幽蘭去盛碗熱融融的雞湯來,配着熱雞湯才好吃。”說完,還怕幽蘭動作慢,拼命給她使眼色。
“不必麻煩,寧淵沒這麽嬌貴。”寧淵推辭。當皇子時,自然是錦衣玉食,可後來當了質子,最後下到樊廈的牢裏,便是吃了很多苦。有這樣幹淨的馍馍吃,算很好了。況且,莫桑原本位于荒漠,本來便比樊廈苦。
“這怎麽行!”福爾道,“這馍馍涼了,便當幹糧吃,自是可以的。但福爾自作主張,在裏面加了肉,這肉涼了,夾在馍馍裏便不好吃了。”
“還沒涼下,尚是溫的。”寧淵道。這陶碗還算細密厚實,到現在還是溫溫的。
“溫的不如熱的,這麽冷的天,還是熱乎乎的吃下去好。”福爾看向幽蘭。
幽蘭扶額,只好立馬跑腿。
寧淵見此也不再堅持,再推遲便是失禮。他依舊那般淡淡一笑:“如此,寧淵便卻之不恭,多謝了。”
福爾柔柔微笑,心裏默默為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點了個贊!眼睛落到寧淵手裏的肉夾馍上,心裏的得意頓時去了個無影無蹤。這肉夾馍也算是pass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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