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等待

寧淵抄完一本書,拿着翻了翻,眼光上擡。福爾依舊那樣一動不動地坐着,看着窗外,她已經坐那一個多時辰了。

寧淵走到她跟前,看着她那麽出神,便道:“放心吧,他帶着弩呢。”

“不是……”福爾回神。她希望林淵能找到回家的地方,因為那邊有他的家人、他的女友在等他。她又舍不得他離開,因為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曾經的朋友。

“若他真回家了,你不是該為他高興嗎?”寧淵道。不管他是去打獵的,還是找路回家,寧淵都覺得福爾不必如此擔心。

“是……高興……”福爾淡淡一笑,道,“可,我……也想家了……”

寧淵心裏略有疑惑,不記事還能想起家嗎?不過,他看着她恹恹的,便摟緊了她。原來,她不完全是因為擔心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故人,她還想着要回家。她有不想說的過往,他亦如此,那便不過問了。他也會有想家的時候,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很不安。想到這裏,他摟着她的手又緊了緊。

“寧淵……”福爾雙手環上他的腰,将臉埋到他懷裏。

寧淵摟着她,輕輕撫着她垂在後面的發絲。

“如果……”福爾輕聲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回家,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不。”寧淵的手頓住了,好久才答了一個字。懷裏的人立即擡頭看他,他微微皺眉,道:“我……不能去京都。”

“嗯?”福爾一愣。她很快想起來,白芙蕖本是京都人,可她所說的家是現代。轉眼又一想,他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胥山那邊的京都,是我一輩子都無法過去的地方。”寧淵低下頭,微微有些愧疚,“所以,我沒法陪你一起去。”他不是不敢去京都,而是怕因為他連累了福爾。

“那我們便不去京都。”福爾揚起臉,微微一笑。原來他以為林淵翻遍胥山是要去山那邊的京都。

“若是其他地方,倒是可以陪着你一起。”寧淵淡笑。他知道她原本是樊廈人,那除了京都,他都是可以去的。

“我給林淵一個竹哨,他若能找到回家的路,就吹一次竹哨。若遇着危險,便吹兩次。”福爾道。

“至少現下裏沒有哨聲,他是安全的。”寧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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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福爾點頭,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

那整整一下午,寧淵都陪着福爾安靜地看向那不遠處的胥山。直到晚膳的時候,福爾都沒等到哨聲,她稍微安定的心又開始不安起來。

“會不會是哨子的聲音不夠響?”福爾道。

“不會,”幽蘭将飯菜端上來,“李家村就在山腳下,那哨聲特意買的吹起來很尖銳的一支,聲音很是突兀,林公子只要在這胥山的這一面,哨聲絕對是能傳到這的。”

“那怎麽一個下午都沒一點聲音呢?”福爾有些擔憂,“這麽晚了,還不回來。”

“幽蘭聽說,有些獵戶上山,說不得會在山上待兩三日的。”幽蘭安慰道。

“福爾,先吃飯。”寧淵握了握她的手。一個下午,她都如此神不守舍,他心裏開始有些不舒服。

“哦。”福爾應聲,坐下安靜地吃飯。

寧淵看着她一直嚼着白飯,便夾了菜給她。

福爾拿着箸戳了戳飯菜,早知道就跟他約好一個報平安的哨聲了,害他這麽擔心!

“寧淵,他是安全的吧?”福爾道。

“你多想無意,”寧淵想了想道,“他在山上過過夜嗎?”

“應該是有過的吧。”福爾皺眉。在現在,那山上比這裏安全多了,而且還有帳篷和睡袋。到這裏來,林淵也上過幾次山,可最後不是弄得病倒在街邊了?

“那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你該相信他。”寧淵道,“他是男子。”

等晚膳後,寧淵離開了,幽蘭立馬扯了扯福爾:“小姐,你不會是喜歡林公子吧?”

“啊?”福爾擡頭。

“林公子上個山,你就擔心成這樣子,”幽蘭道,“要我是先生,我也會這樣想。”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福爾道。

“小姐沒看到嗎,寧先生臉色也不太好,今日吃的也不多。”幽蘭道。

“我……”福爾自然沒注意。

“你一直這樣魂不守舍的,先生一定會以為你喜歡的是林公子。”幽蘭道。

“我沒有。”福爾無奈。這次相見,她很明确,她喜歡上了寧淵。她喜歡他的安靜,喜歡他的平和,喜歡他的善良。偶爾露出的害羞,她也喜歡得很。就在他生氣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地關心她。這一切,都讓她心生感動。與他在一起,福爾覺得一切都那麽安寧。曾經,她是喜歡過林淵,可現在,她看着林淵已沒有了當初的歡喜,有的只是對朋友的關切而已。她會擔心林淵,卻與愛情無關。她心裏有些隐隐的緊張,若林淵回家了,她便也能回家了。

幽蘭也不再多說,走進竈房。

天色已黑下,福爾安靜地坐在那裏,聽着外面的一切聲音。

“福爾。”寧淵走過來,站在門口。

“你怎麽來了?”福爾走到他跟前。入夜之後,寧淵一般是不會上門來的,除非有什麽事。

“我帶你去走走。”寧淵伸出手。

這還是第一遭。這小山村一入夜就到處一片漆黑,借着月色,走路也得萬分小心。夜裏,福爾一般都是不出門的,寧淵也是。今天怎麽了?福爾雖詫異,可還是将手放到寧淵手心裏,跟着他出門了。

“小心些。”寧淵一直注意着腳下。

福爾走得很慢,小心地腳下的異處。她道:“寧淵,你要去哪裏?”

“很快到了。”寧淵道。

福爾感覺,他在靠近山腳。

沒多久,寧淵停下來,前面就是山腳了。他指着前方半空中道:“你看那裏。”

福爾看過去,黑漆漆的胥山半山腰處,好似有若隐若現的光亮。她張了張嘴,道:“這是……”

“應該就是他點的火。”寧淵道,“他是安全的。”

福爾緊繃的心一下子松下,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道:“他沒事。”李家村沒有獵戶,附近的村裏也是很少有獵戶,這夜裏在山上的應該就是林淵。點了火把,一方面可以取暖,另一方面也是可以吓退野獸。那光亮因為角度問題,只有在這處可以看到,在家裏卻是看不到。福爾看向寧淵,輕道:“謝謝。”

“我也是出來走走,看到的。”寧淵聲音低了低。

福爾知道,他不是随意出來走的,而是過來找找,林淵是否會下山。

“他在山腰之上,也未有哨聲,應該是安全的。”寧淵想了想道,“你若是怕他迷路,就在院裏燃上一堆火。”

“好。”福爾點頭。

寧淵拉着她走進山腳下的青磚屋子,将柴火取了出來堆在院裏,燃上火。福爾看着燃起的火堆,心裏開始平靜。

“現在,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吧?”寧淵道。

福爾點頭,看着他眼裏跳躍的焰火,心裏一動,快速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這是她将要攜手一生的男子,如此純粹,如此簡單,好得讓她心疼。

寧淵微微低下頭,在昏黃的火光下,微紅的臉色無處遁形。他輕道:“我們回去吧。”他不好意思看福爾,視線卻時不時地掃過她,偶爾撞到福爾正含笑看着他,又很快別開眼。

“嗯。”福爾點頭。

寧淵将福爾送到家,牽着的手終于放下。他道:“進去吧。”

“嗯。”福爾看着他,卻沒動。

寧淵攬住福爾,飛快地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然後道:“進去早些睡。”

福爾淡淡一笑。她感覺到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你也是。”福爾轉身回屋。

寧淵咬了咬唇,臉上盡是笑意。原本心裏的那麽一點點不快,早已消散,留下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到第二日傍晚時分,福爾正想着還要去山腳下那院子裏燃上一堆火。雖然今天也沒有聽到哨聲,可她已沒有昨天那般魂不守舍了。一個轉身,福爾擡起頭,便看到山腳下模模糊糊走來一個人。她定在那兒,死死地看着那處。

“他回來了。”寧淵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身後。

那人越來越近,果然是他穿着出去的那一身沖鋒衣。

“林淵!”福爾立馬朝着那人奔過去。

林淵的眼裏滿是失落,卻還是擠了個笑容出來:“我……回來了。”他肩上挑了根杆子,挂了袍子山雞野兔之類,還滴着血。

“沒事,山那麽大,再找找。”福爾安慰了一句。

“蘭姐燒了一鍋水,先洗洗吧。”寧淵上前來接過他肩上的杆子。

“謝謝。”林淵的失落在福爾和寧淵迎上來的那一刻,就消散了一點。還好,他現在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有人惦記着他。

寧淵接過杆子的那一刻,差點一個趔趄栽倒下去。看着林淵那麽輕松地卸下一杆子獵物,以為不是很重的,沒想到到他手裏差點摔下。

林淵見了好容易憋下笑,眼裏已沒有了失落。他立馬扶起杆子,道:“還是我來吧,挺沉的。”

寧淵很是尴尬。福爾笑了笑,拉着她的寧淵,随着林淵朝家走去。

“我先拿去鎮上賣了吧,”林淵道,“這些東西是在下山的時候打的,還算新鮮。”

“才下山,先休息休息吧。”福爾勸道。

“不累。”林淵道。比起累,他更多的是失落。這一個月差不多三天兩頭往山上走,卻一直找不到那個熟悉的地方。

“要不,我替你去賣吧。”寧淵道。

“不用。”林淵拍了拍杆子上的獵物,“我比較快。”

“我去叫劉大叔送你,省的扛着這走去鎮上,”福爾道,“一來一回,城門都要關了。”

林淵只好妥協。

劉大叔來的很快,車上還墊了些茅草。林淵将獵物放到車上,一轉身就看到寧淵也上了車。

“快上吧。”寧淵道,“我幫着搭把手快一些。”

林淵點頭笑了笑,也上車。福爾将一個油紙包遞給他們,裏面是熱騰騰的菜肉包子。

“先吃一點墊墊肚子。”福爾道,又遞了兩個給劉大叔,“大叔,勞煩您了。”

“不打緊的!”劉大叔樂呵呵地接過,甩了一下走了。

看着他們離開,福爾才舒了一口氣。沒有找到回家的辦法,可林淵總算是安全到家了。

“看不出林公子挺有本事的!”幽蘭道。

“他一直都很厲害。”福爾道。她知道,林淵不會那麽落魄的,也不會一直靠着福爾給的錢過活。沒有找到回家的路,他就打獵換些錢下來。雖然平時嘻嘻哈哈的,可他一直都想得比她們多。

“先生也是,本以為他會對林公子不滿的,沒想到還會幫着去賣獵物。”幽蘭道。她看着福爾笑笑,小姐找了個可靠的好人,她可以對夫人有交待了。

兩人回來的時候,天色已全暗了。福爾和幽蘭張羅着兩人用了晚膳,林淵就在這邊洗個熱水澡回去。

寧淵正打算睡下的時候,被福爾和幽蘭叫起來。

“寧淵,”福爾道,“林淵在裏面洗了好久,你幫忙進去看一下。”

寧淵聞言點了點頭,跟着她們過去。兩個女子自然是不方便進去的,只有他幫她們進去看一下了。

看着林淵靠着浴桶睡得那麽熟,寧淵松了一口氣。他對福爾說了一下,又返身,吃力地将林淵脫出浴桶。從沒有伺弄過人的寧淵,生平第一次拿了棉帕将林淵擦幹,胡亂地套了件內衫。與他的身上不同,這人一身的肌肉,寧淵擦了把汗,一邊心裏默默地做了一番比較。這番折騰都沒醒過來,估計去鎮上都是強撐下來的。

寧淵找了件外袍過來,正要給林淵穿上,就看見一行眼淚從他眼角滑落。寧淵的手頓了頓,停在那好一會兒,才給他穿上外袍。

“睡熟了,背到我屋裏睡吧。”寧淵出去對福爾說。看着一點都不壯,卻那麽沉,他估計是沒法背到那麽遠的林淵那屋去的。而且,看着林淵那麽累,怕他夜裏起了熱度。

福爾自然是沒什麽異議的,和幽蘭一起幫着寧淵将林淵背去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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