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往昔

當日,學堂放的早,寧淵走在鄉間小陌上,嘴角泛着笑意。午間,他從福爾兄長的嘴裏得知,他的夫人竟是原樊廈大将軍嫡女。他記得在郁香節上,她宛若一只金翅蝴蝶,翩跹于楓下,絢爛奪目,袅娜多姿。他一時被這舞姿所吸引,執笛附和。遺憾的是,她一直佩着面紗,他并沒有見過她的真容。在他們不經意間,早已注下了這段緣?寧淵輕輕一笑。

對以往發生的事,寧淵一一思過。身為質子入了樊廈京都,應邀觀看了這郁香節,才有幸欣賞她的舞姿。其冽舉兵攻樊廈,他身為質子被困地牢,其瀾才施手救他。其瀾救他不幸中毒,才使得其冽大怒,将他丢出京都,恰好扔在胥山。在那裏,他救下了正好遇險的福爾。寧淵不禁感慨,這一切仿佛都是注定的,錯過任何一步,他都無法走到福爾面前。如果他之前受到的委屈都是為了遇見福爾,那現在只剩感激。

寧淵站到自己栅門外,輕快道:“福爾,我回來了。”福爾很快從屋裏出來小跑到他面前,仰頭看他,眼裏滿是歡喜。這是他跨過千山萬水才得到的妻,寧淵微微一笑。他看着仰臉的福爾,在她宛若桃花般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我今日做的糕點沒做成,蝦幹餡的雲吞,來一碗?”福爾不好意思道。

“嗯。”寧淵牽着她走進屋。

白澤芝正在屋內,吃着一碗雲吞。他從福爾微紅的臉頰上掃過,對寧淵點了點頭算打招呼了。

幽蘭端了一碗剛出鍋的雲吞,放到寧淵面前,道:“先生,嘗嘗這味是否合适。”

福爾坐在寧淵旁邊,含笑的眸子只看他品嘗。

見此,白澤芝心裏倒是說不出的滋味。妹妹與妹夫感情好,他自然是樂意見到的。可妹妹眼裏只有妹夫,他心裏又有些不樂意了。白澤芝将最後一只雲吞劃到嘴裏,擱下碗随口道:“我去山腳轉轉。”

正要起身,幽蘭遞了一把弩過來。白澤芝看着手裏的東西,眼眸一凝。福爾略微皺眉,這幽蘭是哥哥的腦殘粉吧,這麽積極!哥哥來了,她就奴性大發,連桌都不肯上。幽蘭倒是沒多想,雖然少爺武力不錯,可帶着弩總是安全些。

“這也是林淵制的?”白澤芝的語氣卻是十足肯定。

“是的!”幽蘭點頭應道,“做了兩把給小姐姑爺防身用的。”

白澤芝擡眼看福爾和寧淵,兩人倒是沒什麽異色,便拎上這弩出門了。能做出弩的人必然不簡單,可将弩送給芙蕖卻又是含着十足的關心,白澤芝倒是看不明白這人了。

幽蘭後知後覺地明白,這林淵貌似有點問題,不然少爺不會這樣的神色。她朝福爾看去,卻發現小姐正專心致志地看先生吃雲吞。幽蘭自覺多餘,便縮回竈房去了。

寧淵用完點心,用帕拭了拭嘴角,道:“味道很好。”

“夫君喜歡就好。”福爾微微一笑,端了那碗去竈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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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淵喝了口茶水,走去書房。

福爾走進書房的時候,寧淵正在畫畫。如焰火般璀璨的楓樹,如金蝶般曼妙起舞的女子,相得益彰,很是唯美。福爾看向寧淵,他正專注地描繪着那翩飛的金色羽衣,時而頓下筆靜靜思索。從不見他畫過人物,這還是第一次,還如此細心。福爾的心像是被揪住似得,緊緊的,悶悶的,很是難受。

寧淵擱下筆站後一步,細細端詳着畫上的女子。

“畫得真美。”福爾輕道,“這是哪裏?”

寧淵擡眼看她了須臾,才道:“郁香節。”

“這是什麽節?幹什麽的?”福爾皺眉。

“賞花。”寧淵知道她不記事,便解釋道。遙想那時,樊廈未亡,她應當還承歡在爹娘膝下,很是愉悅。

“哦。”福爾點頭。那就是一個賞花看表演的節日了。那這女子就是賞花之時助興用的舞姬?福爾皺眉,看着那蒙了面紗的臉,問:“這女子美嗎?”

寧淵看着福爾,好似在回想,片刻之後才道:“絕色。”

福爾咬唇:“與先生有故?”

寧淵看着她皺眉,不禁輕輕一笑。

“笑甚!”福爾見此,更是不爽。

“現下才知,跳此比翼舞的女子竟是傾國傾城之貌。”寧淵看着她嘟嘴,繼續道,“福爾,何時只為吾一人起舞?”

“這是……我?”福爾這才明白過來。

寧淵點頭淡笑。

“可是……”福爾抿了抿唇,“我……不記得了……”這麽說來,這白芙蕖還與寧淵有故?而這些,福爾通通不知曉。

寧淵拿了輕笛出來,放在唇邊。笛聲自下淡唇飄出,輕快而明媚,仿若輕盈翩飛,又似暢游清泉,歡悅而自在。

一曲終了,福爾意猶未盡,如癡如醉,她還是第一次聽寧淵吹笛。這笛子只是寧淵成親之前在鎮上買的,質地不如以前的藍玉輕笛,可在寧淵手裏卻已至巅峰。

寧淵看着福爾,問道:“記得嗎?你跳這舞時,我便吹的這曲。”

福爾回神,對着寧淵搖了搖頭。她起舞,他吹笛,竟有過如此一幕。那他是不是只是喜歡白芙蕖?她想了想,問道:“你那時便喜歡……我?”

寧淵輕輕一笑,伸手探至福爾的臉龐,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眉眼,她的櫻唇。感覺到手下之人的落寞,便實話道:“那時,我為質子,只有幸見得大将軍嫡女的曼妙舞姿,一時有感附上一曲。當時只感嘆此女子的舞姿,并沒有其他想法。”

“你……”福爾瞪大了眼睛。

“我戀的只是一個聰慧卻迷糊,勇敢又羞澀的女子。在茅草屋裏怡然自得,又時有驚喜的女子。”寧淵道。

福爾臉上又泛了紅。她想了想,問:“是哥哥跟你說的嗎?”

“是。”寧淵點頭道。

“我們也是不得已。”福爾看着寧淵好似一點都不介意,便道,“只求隐姓埋名,安穩度日便可。”

“嗯。”寧淵突然斂了笑意。之前因兩人的因緣際會而只顧着欣喜,現下才想起來,正是莫桑滅了樊廈,福爾才淪落至此。而他,曾是莫桑皇子。她會如何看待這個身份?從白澤芝的态度上來看,倒是并沒有遷怒于他。可面前的是一個女子,一個本可以千嬌萬寵的女子,淪落到這樣的小山村裏吃苦。

“怎麽了?”福爾仿若小兔般看着寧淵。

“澤芝沒有向你提起,我原來的身份?”寧淵道。

福爾想起方才讓她震驚的一句話,他竟然做過質子!不管是樊廈的,還是莫桑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她朝他搖搖頭:“沒有提過。既是過去,不提也罷。”看他神色,必是如她所想,過得不太好。那她便可以按下好奇,不再過問。

寧淵想了想,還是決定說與她聽:“我,原是莫桑皇子。”

“怪不得如此風度翩翩!”福爾笑道。

寧淵聞言笑了,他的福爾總有辦法讓他愉悅。她不介意他的身份,倒是讓他舒了一口氣。如此,寧淵倒是能心平氣和地道出他的過往。受父皇寵愛,卻被新皇送做質子。再後來,被二哥救出天牢,卻被新皇逐出皇族。

“對不起。”末了,寧淵對福爾道。

“嗯?”福爾不明白。

“因為莫桑,才使得你有家歸不得,只能窩在這山村裏。”寧淵道。

“那不是你的錯,你為甚對我說對不起。”福爾道,“你是你,莫桑是莫桑。”樊廈是芙蕖的故國,卻不是福爾的,她對樊廈沒有歸屬感。福爾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戰争不是你挑起的,自不必道歉。況且,我知你并不喜好這些。”

“是。”寧淵點頭。

“正好,那京都我們也不稀罕去。過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還不如李家村舒坦呢!你我不愛那些權術之類,躲在這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便好。”福爾拍手道,“這山村裏呆膩了,我們就去其他地方走走。”

“我也這麽想。”寧淵沖她一笑。

福爾拿起那幅畫,看了看道:“這畫留着吧。”

“自然是留着。”寧淵點頭,“夫人的風采怎可讓他人賞去?”

福爾一笑,卻是暗暗一嘆。不知這女子起舞之時可能會想到,有一天會與臺下之人相戀。不知她起舞那時,可曾有戀慕之人。不過,留下此畫,倒是記下了她的風采。

“我不打算寄賣字畫了,抄書倒是可以。”寧淵道,“字畫賣價高了,恐引來麻煩的人。”

“我們低調些總是沒錯的。”福爾點頭,“夫君的決定自然是對的。”

“村裏夏收,小娃兒都去幫忙了。”寧淵淡淡一笑,道,“這幾日我便在家中陪你。”

“嗯。”福爾含着笑點了點頭,“那陪我去鎮上取件東西。”林淵讓鐵鋪打了東西,算算時間也該是好了。

寧淵點頭。

傍晚,福爾與幽蘭去竈房準備晚膳,白澤芝到寧淵書房裏。寧淵看着他直直看着自己,便擱下筆,道:“是不是有什麽事?”

“你對林淵有什麽看法?”白澤芝道。

“挺好。”寧淵直接道,“心地純善,思絡聰敏,對福爾是真心關愛。”

白澤芝生平第一次沒能繼續套話。從寧淵的表情來看,這話語裏倒是一點勉強都沒有。多問,必讓他與芙蕖之間心有罅隙。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猜疑。那便只有放寬心,放手不語。

“只是挺好奇,如何會長得與我一模一樣?”寧淵輕笑,雖有疑問,卻是善意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白澤芝雖有震驚,卻面上一絲都不顯。一人都沒提過,林淵與寧淵長得一模一樣。有個林淵在前,又與一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寧淵成親,芙蕖到底瞞了他多少事。之前任何一人的話語裏,也沒有看出什麽端倪。這是巧合?以前乖巧的妹妹倒是讓他有些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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