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當小棺船順利乘上離開瑞格懷特的洋流時,世界第一的大劍豪米霍克正在回憶他與紅發的最後一次相遇——用相遇來形容也許并不恰當,米霍克沒法确定在兩年前那場波瀾起伏、狀況接踵而來的大事件裏,風頭盡出的香克斯是否看到了自己。
米霍克并沒有想到,那個繼承了草帽的小鬼竟在短短幾個月裏惹出了那麽多事,甚至連自己多年來名義上的同僚都被先後放倒了兩個。在那頂草帽回歸偉大航路的同時,某種卡住時代的機關仿佛也悄然開啓了,穩固已久的三大勢力平衡居然被一個不知輕重的毛頭小子打破了。
青出于藍,香克斯果然沒有走眼。
那個很不錯的年輕劍客羅羅諾亞也是草帽小子的同伴,這是個相當微妙的巧合。米霍克驀然直覺到,某件足以提起他些許興致的事情或許即将出現了。當他得知某次七武海的征召會議将探讨到那個小小的海賊團時,還在戰國和多弗朗明哥的訝然中破例到場了一次。
所以當白胡子手下的小隊長公開處決的消息傳遍世界之時,米霍克心念一轉,便分析出了這将會引發怎樣的波瀾。王下七武海的強制征召令傳來時,大劍豪已做好了出行的準備,痛快地應下了對抗白胡子的請求。
無聊得太久了,米霍克很樂于見識一下這場繼海賊王處刑後即将發生的最大的熱鬧。
不過大劍豪也料不到,這場本該屬于白胡子海賊團與海軍七武海聯盟的戰争,竟然平添了那麽多不速之客,草帽小子竟也從天而降,閃亮登場。
米霍克冷眼看着那個依舊不知天高地厚,一心一意想救出結拜兄長的小鬼,這樣的率性和重情還是像極了香克斯。
當海軍元帥戰國最終對世界宣布了那兩個搶盡風頭的年輕海賊的身世時,一切也向着更加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而去。瞬間有太多的信息彙集起來,漸在大劍豪的眼前交織成一條別具深意的線索,如同命運的意志隐約一閃而過。
米霍克忽然想到,抛開身世血統不提,正是這個孩子導致了香克斯丢掉左臂,讓十年前的自己驟失對手,過早觸及到了夢想中的桂冠,自此人生越發空虛無聊。
他自然不會因此而遷怒于眼前的草帽小子,然而當越來越多的期待和暗示都壓在了同一個人的頭上,米霍克便也越發想試探一下這個仿佛是被時代所選中的小家夥。
大劍豪不認為自己應該手下留情,比起東海時那莽撞而憤怒的一擊,草帽小子的實力無疑已提高了不少,倘如連一人一刀都無法應對,那也自然不必說成為海賊王。幸而那個名裏有D的小鬼也終未令人失望,數次帶着觀察和審視的心态與之交手後,向來眼界極高的米霍克也最終認可了這個孩子某方面珍貴的能力。
在這場舉世矚目的熱鬧處刑裏,應接不暇的意外接踵襲來,米霍克既非世人所關注的焦點,也不是涉及了利益的局中人。他兌現了襄助海軍的承諾,但比起無意義的打鬥,現場精彩疊起的變數無疑更能提起大劍豪旁觀的興趣。
白胡子遇刺、草帽小子的霸王色、海賊王遺腹子的獲救和死亡、黑胡子海賊團現身、白胡子之死……這一串越發不可收拾的事故在短暫的時間內接連發生,如履薄冰多年的勢力平衡顯然已被打破,米霍克猜不出這戰場的下一秒又會發生什麽,這次出乎意料又令人震撼的行刑又該以怎樣的方式收場。
香克斯驟然出現,擋住海軍大将的岩漿之拳時,米霍克在一瞬間的失神後,發現自己竟并不感到意外。他聽着他稱贊那個海軍小鬼的勇氣;他看着他緩步走向那頂跌落在地上的草帽,重新把它拾起;他在戰場的一隅與所有的大小人物一起,聆聽着香克斯說出那句結束戰争的宣言。
那是米霍克從來也沒見過的香克斯——是身為新世界四皇的紅發船長。怎麽在不知不覺中,那個男人就如此陌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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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記起了數月前香克斯冷漠的态度,如今看來,這也很好想通了——身為四皇的大海賊還肯心平氣和地陪着背棄了海賊精神的七武海喝上兩杯……紅發的确是個溫柔的人。
他們早就不是當年的米霍克和香克斯了,而是對這個世界舉足輕重的四皇與七武海。原來在自己的人生停滞下來的許多個春秋裏,那個家夥早已離開了他們共同的原點,懷着堅定的覺悟,成長了這麽多,改變了這麽多。
米霍克面無表情地轉過身,離開了這讓他失去了興致的混亂戰場。紅發既已現身表态,那結局就很明顯了,那個家夥一定能說到做到……米霍克從不懷疑。
身後的海軍不滿的質問傳來時,米霍克忽就回憶起那一年自己曾用以回答過香克斯的某句承諾——那句話或許能哄哄當初還沒有斷臂的紅發海賊,但如今的四皇已經不會在意是多或少了一個敵人吧?
“與紅發交戰,不在我與你們的協定之內。”大劍豪最終用一句理所當然的回答宣告了自己的退場。
米霍克自然也不會料到,在他結束了返航的旅途、重新踏上庫來加那島時,古堡裏有兩個年輕的不速之客,正在為誰去做飯而争吵着。
從莫利亞家的幽靈小丫頭和羅羅諾亞夾雜着懊惱的吵鬧裏,他得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那個已然成為人形武器的同僚。巴索羅米這個舉動的初衷,大劍豪已經沒有興趣也沒什麽機會再去過問了。
他耐心回答了羅羅諾亞的發問,簡單概括了海軍本部發生的一切,遵照這個冒失的年輕劍客的意志,贈予他一條小船,任憑全身是傷的對方去留随意,随後又被幽靈小丫頭煩得不輕。
然而不久後,羅羅諾亞忽然改變了主意,再次渾身浴血地出現在古堡的客廳裏。在他發表了那通一定會超越自己,取下自己的項上人頭的豪情宣言時,大劍豪終于不可遏制地爆發出了一陣大笑。
無他,羅羅諾亞說出求教理由的那一刻,多年求敗不得的米霍克已知道自己必然無法拒絕。只是命運何其荒謬,還需要他親手去教導一個心心念念自己性命的小家夥……這又怎能不好笑呢?
其後的兩年時光裏,世界第一的大劍豪深刻體會到了育兒的種種苦樂,他沒興趣幹涉什麽,寬容地給予了房客們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在平添了兩個人之後,庫來加那島上多年來一成不變的安靜便被打破了,而同樣被打破的,也包括大劍豪的許多生活習慣……以及某些無法對人描述的心境。
當皮蒂鎮上空寧靜的炊煙映入眼簾時,猶自沉浸在回憶中的大劍豪感到了些許猝不及防——記憶裏那段在曲折又漫長的航程……原來竟可以結束得如此順利而直接。
許多年前香克斯所贈予的那張老地圖早已在尋找黑刀的混亂裏失去了蹤跡,然而米霍克意外地發現,即使時隔了這麽久,他卻依然清晰地記得這片海域的種種情況——看來這一次自己所乘上的洋流并非多年前路過戴斯島的那條,想停船拜祭那沉睡于戴斯島下的劍俠以及自己前任佩刀的計劃要取消了
米霍克向着戴斯島的方向沉默地凝望了一會,陰霾的天空沉沉壓下來,掩去了那曾經讓自己經歷過某次人生轉折的小小島嶼,目力所及的範圍內只有無際的海水。他并未因此而惋惜,既然已經錯過了時機,那心意也沒必要通過刻意的形式來表達。
米霍克回過頭來,認真思考起了登陸皮蒂鎮後需要補充的食材種類和數量,而首先跳入他腦海的,還是多年前因傷而沒來得及買到的皮蒂鎮特産的粳米。
當小棺船載着采購歸來的大劍豪,即将離開皮蒂鎮碼頭的時候,米霍克有所感地偏過頭,用平靜的目光與岸邊那個坐在輪椅上的文雅男人對視了一眼——以伯斯在這個島的勢力而言,這也不算意外。
多年前那屬于各自的糾結與執著早已風輕雲淡,米霍克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僅有兩面之緣的過客輕推了一下眼鏡,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劍豪認為自己應該有所回應,他拔出背後的黑刀,對着小船下方的海水輕描淡寫地劃出一劍,然後揚帆而去,再不回頭。
小棺船駛離片刻後,已然兩鬓斑白的伯斯坐在原地,笑看着平靜的海水驟然炸裂,不少破碎的木塊漂浮上了水面。年過半百的賞金獵人領袖知道自己的一艘潛艇已經報廢了,但這并不妨礙他此刻輕松的心情。
鷹眼沒有辜負那把刀,而往日的恩怨帶給彼此的影響似乎早已不足道。伯斯臉上愉快的笑容又加深了些,他轉過頭,向着已為人父的親信溫和地道:“麻煩你陪我跑了一趟,好在此行不虛,我們回家吧。”
萬裏無雲的晴朗已暌違數日,離開了永遠陰霾的瑞格懷特海域,燦爛的陽光再次毫不吝惜地裹住形單影只的小船,米霍克平靜的心情也更為輕松了。
這是趟比設想中短暫得多的旅程,那些回憶在心裏積澱得久了,便失去了曾經的觸動,即使是在兩年前大事件中,那一點因紅發而生的隐約的茫然失落,也終于紛紛綿綿地溫軟起來。
可以返航了,米霍克收好了瑞格懷特的永久指針,向着庫來加那島的方向調整了風帆。他稍稍揚起了唇角,不知道小丫頭會不會喜歡他帶回去的手信——那是一對小熊形狀的俱榮木雕像,米霍克看到它們便買了下來,而對于羅羅諾亞,帶幾瓶當地特産的酒就足夠了。
直到小船行出了一段距離後,他才猛然想起……那兩個在自己眼前蹦蹦跳跳了兩年的孩子已不在古堡裏了,而這次飽含了回憶的故地重游,也和房客們的離去脫不開關系。
米霍克撫了撫眉心,不久前他還在暗自詫異,自己對陳年的往事記得太清晰了,而現在卻又不知不覺犯了迷糊。他不認為自己這麽快就到了要服老的年紀,然而一再由于慣性而導致的過失,還是讓心如止水許久的大劍豪徒然生出了一點無力。
不知道此刻的羅羅諾亞和小丫頭是否已經抵達了香波地群島,一點關切悄然自米霍克的心底滋生,令他不覺微露笑意——即使比計算好的時間提早了半個月出發,并且有小丫頭帶路,可米霍克依舊發自內心懷疑着某個三刀流劍士是否能順利找到通往目的地的方向。
不過這是自己鞭長莫及的事情了,米霍克收回了那點挂念——他們終歸要回到各自的夥伴身邊,羅羅諾亞的歸屬是草帽海賊團,而小丫頭也還牽惦着莫利亞。
大劍豪忽然感到有些無聊,既然又是一個人了,那麽這趟旅行也不妨結束得再晚一點。
然而下一段旅途的目的地卻不容易确定,米霍克權衡再三,放棄了返回皮蒂鎮購買臨時指針的想法——瑞格懷特的下一站就是香波地群島,草帽海賊團即将在那裏重聚,他無意在這個巧合的時間點上出現在敏感之地。
思慮了片刻的米霍克脫下了他的羽毛帽,從中輕輕取出了一小張完好無損的生命卡。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依舊清晰地橫在白紙上,米霍克端詳了片刻,忍不住自嘲地笑出聲來——不過就是心情變了,想去見見那個家夥。這又何須去回憶一切,再找個牽強的借口呢?比起兩年前那場尴尬的拜訪,這樣自欺欺人的猶豫豈不是更丢人?
大劍豪用力捏住了那張薄薄的生命卡,幹脆地改變了船帆的方向——既然生出了不合時宜的心思,那在愚蠢的自讨沒趣與更加愚蠢的自我壓抑之間,還是前者更好些。
……
王下七武海的特權讓小棺船未經盤問,便被順利托運過了聖地瑪麗喬亞,抵達了闊別兩年之久的新世界。米霍克沒有隐瞞行蹤,但赤犬主持下的海軍也不是當年的作風,他并未遇到任何前來質詢的軍艦。
米霍克順着生命卡指引的方向,沿着最直接的路線不緊不慢地行駛着,在來到新世界的第六個暮色降臨時,他開始陸續見到挂有紅發海賊團旗幟的安寧島嶼。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米霍克依舊保持着小船平和穩定的速度,遵從着生命卡移動的方向前進。
當紅發海賊團駐地島嶼的模糊輪廓映進劍豪金色的雙眸時,時間已是淩晨了。米霍克早已習慣了夜晚的微光,他靜默地遙望了一會那已然陷入沉睡的安靜駐地。
……紅發該睡着了吧?帶着飲酒過量的頭疼,不知是不是在做什麽美夢。
終究是曾經熟悉過,大劍豪輕而易舉地猜出了某人此刻的狀态。
正濃的夜色讓一切都靜谧下來,海浪傳遞而過的聲音分外清晰,讓人的情緒也不由自主地安定了。米霍克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來找香克斯只是徒然生出的心情,而此情此景,去吵醒那個人,也沒有任何意義。
短暫的沉默之後,米霍克無聲調轉了船頭,重新向着瑪麗喬亞的方向揚帆歸航——不過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跋涉千山萬水至此,乘興而來、盡興而去,又何必執著于一場相見?
(注:這段拜訪卻不相見的情節原屬剽竊古人,典故出自《世說新語》。
“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隐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這是整本《世說新語》裏自己最愛的一段,不過雖然借了這個行止……我想故事中鷹叔的“不相見”與古人的“不相見”卻是大不同的。那是某種我雖有構想卻又無法用語言直接描述出來的專屬于鷹叔的心情,不知能否通過取巧借用這樣一個典故而把它傳達出來。
總之,他為了他夜以繼日的漂洋過海,卻并不是為了見他……還真是糾結OTZ
感謝WagIzhen君為本章所配的插圖,參見下圖
另:有關佩羅納是否離開庫來加那島去尋找莫利亞,在OP的原著中并未被提及。本文中為了鋪墊鷹叔的心情,所以假裝佩loli也是走了的。那麽如果在日後OP的劇情裏,大家發現佩loli和鷹叔還在一起的話……那就當做是她出海找莫利亞沒找到,所以又回了庫來加那吧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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