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做飯的路先生

高樓,無風,路屹手中的煙霧筆直。

賀一峰已經出去了,他依舊在客房的飄窗前。

樓下,清風、湖光、煙柳……景色怡人,卻都沒在他眼裏。

許久之後,他聽見舒瑛在說話,才掐滅了煙,走了出去。

幾個人都在書房內,舒瑛臉色陰沉。

“我丢了一個機器人。”舒瑛說道,“其實也只是個半成品,目前也還在試用階段。但那個機器人所帶的程序,是即将用于車載智能自動駕駛的。是目前我們工作室的重點開發項目。尤其是……perspective程序,是我們的獨家研發。”

“損失如何?”賀一峰問。

舒瑛厲眼掃過去,愠怒,但是強忍住,“機器人所用的材料,是頂級的,成本價是三百多萬,但是……其中所承載的智能識別程序……”

明白了,目前來說,是無價。

路屹緊緊地盯着舒瑛,“程序的名字?”

舒瑛:“機密。”他問這個幹什麽?

“好在只是個半成品,裏面的代碼其實也大多作廢了,而且可以遠程破壞程序,否則,我和我團隊這些年來的辛苦研究,也許會功虧一篑。”舒瑛看向書房內的電腦,電腦是打開的,可見入室的人也打開過這臺電腦。

她的手指快速在鍵盤上翩飛,電腦之上,如流水般飛快滑過無數代碼。

瑩藍色的光,映在她臉上,冷靜、果斷。

另外兩個警察已經取證完畢,但是一無所獲。

“看來,是反偵察高手。”賀一峰推斷,“沒有指紋,沒有留下DNA,沒有腳印,甚至躲過了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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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韻宜臉色沉重,懇切地問道:“能破案嗎?”

賀一峰突然覺得被打了臉。他不敢做絕對的保證,但任何一個警察,都有破案的決心。

取證完畢之後,他帶着其他兩個警察離開,臨別之時,突然問舒瑛:“舒小姐,丢失的那臺機器人,是唐允正制造的?”

“是,”舒瑛點了點頭,“我和他一起研發的。”

賀一峰猶豫,但終究還是說:“唐允正的案例我正在接手,想知道這件事是否與他的死有關。”

舒瑛心頭一凜。

“當然這只是猜測,”賀一峰不敢說得太絕對,離開前,好心提醒舒瑛注意安全。

賀一峰走後,舒瑛将合同遞給路屹。

路屹也只是看了一眼,收好自己的那份合同。

白紙黑字,從此她與他,是合作關系。

“路先生,”周韻宜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手包,挽在手腕上,正視路屹,說:“我将舒瑛的安全,交給你了。”

舒瑛聽着有些別扭,總有種丈母娘把女兒托付出去的感覺。

她看向路屹。

路屹非常誠懇,也非常專業,讓客戶十分放心。“當然,這是我的責任,更是我的義務。”

周韻宜來找舒瑛,本就是好不容易擠出的時間,放心之後,囑咐了舒瑛幾句,便也離開了。

“看來真是防不勝防啊。”舒瑛坐在沙發上,有些乏力,她擡頭,雙眼晶亮地看着路屹,“路先生,你說,若是現在外面有人用槍瞄準了我,該怎麽辦啊?”

路屹毫不猶豫,說:“我會擋在你身前保護你,”他走到她身前,低頭睇着她,“舒小姐,有我在,你不需要沖在前面。”

舒瑛眨眨眼,握緊雙手,微抿的唇泛着淡澤。

“今晚你到我房間來睡。”路屹平靜地說道。

舒瑛的臉微微發燙,十指也不由得拽緊,她勾唇,笑着說:“路先生,就算你要貼身保護我,也用不着和我同睡吧?”

路屹愣住,定定地看着她,“同睡?舒小姐,你想得真多。”他頓了頓,伸手去摸衣兜,卻沒摸到煙,只好作罷。

“我的意思是,你睡客房,我睡你的房間。”

舒瑛愕住,有些窘迫,“為什麽?”

“為了你的安全,”路屹下颌微微繃着,舌尖舔了舔牙齒。“白天,到你入睡之前,你照常進你的房間,但是到了晚上,你和我交換。”

舒瑛明了,“為什麽一開始不交換,反倒是現在才開始?”

“為了讓人确認,你的确是住你自己的房間,”路屹很有耐心地解釋。

“好,我同意。”舒瑛決定照做。

路屹:“今天之內,我會在你房間裏安裝監控,請你不要介意。”

“不用,”舒瑛搖頭,“我有narrative clip,很蔭蔽,而且是智能的。房間裏的動靜,會實時上傳到手機或者電腦上。而且自動儲存。”

路屹擡手揉眉心,“那麽,之前為什麽不安裝呢?”

舒瑛:“誰沒事在家裏安裝監控?我又沒這個癖好。”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不喜歡自拍。

路屹正想再說什麽,驀地聽到一陣咕嚕聲。

舒瑛說:“我餓了,有什麽事情等我吃飽再說。”

雖從來沒有用過廚房,可好在廚具俱全。

路屹洗了米,煎好雞蛋和面包,便站在臺前,攪一攪鍋裏的粥。

客廳裏,漸漸飄來食物煎煮的氣息。只是舒瑛從未聞到過的。至少在這房子裏沒聞到過。

在法國時,生活學習,基本在學校。回到家,也大多是她一個人。

回了中國,不習慣與分開多年的母親住一起,所以就買了這套房。房裏樣樣俱全,可依舊少了什麽。

此時,她恍然明了。是少了一種煙火氣。

茶幾上的面包無人問津,備受冷落。

她起身,進了廚房。

竈臺上,小鍋裏的粥正在沸騰,都是香味。路屹拿着勺子,時不時翻攪一下。

“每一個保镖,都像你這樣全能嗎?”舒瑛不由得問,帶着些許贊嘆,“連做飯都會。”

路屹将勺子放在鍋邊,舒瑛驚疑,廚房裏竟然還有這樣的勺子,她從來沒有看見過。

他把煎蛋推給她,“得看客戶需要什麽樣的。”他把牛奶分進杯子裏,放進微波爐。“以前接單,遇見過一個客戶,要求保镖會做飯。”

舒瑛輕笑:“哦,真是奇怪的要求。”

路屹将微波爐定好時,說:“還有更奇怪的,有個客戶,甚至要求保镖有野外求生技能。還有的,要求保镖會化妝。”

他徒手打開果醬蓋子,把果醬塗在面包上,“我有個兄弟,因為普通話太标準,而被客戶辭退了。”

“啊?”舒瑛不解,“為什麽?”

路屹:“不知道,各人需要的不一樣吧。”

舒瑛:“我就需要你這樣的。”她直視路屹。

他倏然看着她,眼底沒有情緒,但蹙了眉。

微波爐停了,發出提示聲。他轉身,側對她,把牛奶端出來,遞給她一杯。

“餓了就先喝牛奶,吃些面包煎蛋。”路屹說,“舒小姐,廚房裏油煙大,你出去吧。”

他分明說得很客氣,可舒瑛感覺出來了,他在趕她。他不喜歡和自己一起呆在廚房裏。

她懶得自讨沒趣,端着牛奶和煎蛋去了客廳。

幾分鐘後,路屹端着粥出來。

兩人相對而坐,沒有交流。

路屹吃飯很快,量大。在客戶面前,總要注意客戶對自己的要求。可舒瑛并未挑剔他的吃相,他便随性了。

吃過兩碗之後,發現舒瑛依舊沒有動筷,只盯着手機看。

隔了桌子,他沒看清楚,依稀只能看見手機裏的新聞标題,黑色加粗字體,唐允正、訪談、心儀對象等字樣。

舒瑛面色平靜,捏着筷子的手指尖泛白。

這一餐,她只喝了牛奶。

吃過飯後,路屹把碗筷放進洗碗機,沒再管。

舒瑛進了書房,整理資料和文件。他一直注意着房內的情況,沒進去打擾。

臨近中午時,門鈴響了。舒瑛依舊關在書房內,沒有動靜。

路屹去開了門,門外站着一位相貌不錯的男人,大學生模樣,很斯文。懷裏捧着一大捧——白菊花。

“您好,請問是舒瑛小姐家嗎?”男人問。

路屹:“是。”

“這是舒小姐在我們店裏訂的白菊花,請您幫忙簽收一下。”

路屹簽了字,捧着一捧白菊花進了門。

舒瑛無聲地出了書房,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沉重凝肅,很适合去喪禮。

“參加喪禮,是不是應該訂個花圈,再讓人寫個挽聯。”

挽聯?落款會寫“舒瑛敬挽”,或者“舒瑛泣挽”?

不,就連這點牽絆,她都不願有。如果唐允正的魂魄知道她參加了喪禮,還留了挽聯,豈不是會死不瞑目?

她搖頭,“不寫。”

說完戴上墨鏡,遮住大半張臉,出了門。

到了車庫,舒瑛将菊花放在後座上,她打算到了喪禮現場,放下菊花就走。

路屹打開駕駛門,“你狀态不好,我來開車。”

舒瑛沉默,坐好之後,對着後視鏡照了照。她如今這副模樣,比明星出門更神秘,熟人見了恐怕也認不出來。

喪禮在唐允正的父母家辦的。他的父母,将他接了回去,把客廳做了靈堂。

入眼是一片黑白,暗沉慘淡。

來的人很多,但氣氛卻十分肅靜,只能聽見唐父唐母哽咽的聲音。

舒瑛目不斜視地走進去,站在人群中,身後跟着路屹,沒人會注意他們。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是讓人唏噓。

路屹站在舒穎身側,見她捧着白菊花,走到靈位前,将白菊花放到簇擁的花堆裏。

她面無表情,略顯蒼白的唇緊抿着,鞠躬後,轉身就走。

唐父唐母本想致謝,卻見她突然離開了,稍作驚訝,也未曾追究。

畢竟此時喪子之痛,已讓他們身心俱疲,痛不欲生。

舒瑛腳步匆忙,剛轉身,突然聽身後傳來一道:“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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