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獨處的男女

舒瑛看着路屹的左手，又看看他的右手，問：“你習慣用左手？你是左撇子？”

路屹左手握着筷子，輕輕挑眉，說：“不，我兩只手都可以用。”

舒瑛了然，“我還想着，你右手受了傷，該送個東西給你，這樣你就算不能動右手，也沒有關系。”

路屹看向餐桌角落裏的機器人手臂，“就是這個機器人？”

“是，”舒瑛說，“你可以試着讓它成為你的手，幫你端飯夾菜盛湯，甚至喂你吃飯，幫你拿個東西，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你們工作室還研究這個？”

“這算是家居智能機器人，是董曉傑随手做着玩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們工作室的人，都很特別……”路屹淡笑。

舒瑛不置可否。在其他人看來，他們這些研發人工智能的人，都很奇怪，或者說是特別。

她正打算給他看一看這機器人如何拿筷子給他喂飯，就聽路屹說：“機器人也不能完全代替人的。”

舒瑛不以為然，“雖然目前不能完全代替，但也不能少啊。比如一個手臂不方便的人，就需要這樣的機器人，幫助他完成無法完成的動作。”

路屹輕輕挑眉，看着她的眉眼有些深，“機器人不懂情趣，”他勾唇，“就比如，我讓機器人給我喂飯，和讓舒小姐你給我喂飯，是兩碼事。”

舒瑛一梗，微微低頭，說：“怎麽會是兩碼事？都是一樣喂進嘴裏。”

“哦？”路屹眼中噙着笑意，“要不然試一試？”

舒瑛定了定，說：“你不是能用左手嗎？”

路屹握了握自己的左手，“哦？我的左手好像也不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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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瑛簡直無言以對。她呆怔地看了他一秒，起身啓動機器人手臂。

這機器人拿着筷子，靈活地夾起丸子，遞給路屹。

“路先生，張嘴啊。”舒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如果這機器人有眼睛，一定是與路屹大眼瞪小眼。

路屹擡手，關了機器人的電源，把筷子拿回來。他正色，說：“舒小姐，事實證明，機器人給我喂飯，我會很尴尬。”

舒瑛側首，看着他。

“如果換成是你，我會很樂意。”他把機器人夾的丸子，喂到舒瑛嘴邊，“不如你也來體會體會，被人喂和被機器人喂的區別。”

舒瑛有意無意地乜了他一眼。

“嘗一嘗，”路屹一手夾着丸子，不怎麽靈活的右手，還虛虛地托在她下巴下。

她無奈，只能吃下他喂過來的丸子。丸子還有些燙，她咬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路屹手一轉，放進自己嘴裏吃了。

舒瑛險些被嗆到，她有些目瞪口呆，直覺想要說什麽，可又想，今天的路屹很不對勁，幹脆什麽都不說，不動聲色好一些。

她繼續低頭扒飯，有些食不知味。

“感覺如何？”路屹問。

舒瑛怔住，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問的是機器人服務和人服務的區別。

她輕咳一聲，說：“都差不多。”

路屹眉頭輕輕蹙了蹙，“看來……我得繼續努力。”

一頓午飯，吃得舒瑛的五味雜陳，吃過之後，舒瑛幾度想要讓路屹拿出硬盤和手機，都沒機會開口。

午後陽光肆意，舒瑛注意到客廳落地窗前，竟有一張柔軟的地毯，便坐過去曬太陽。

窗外視野開闊，清風拂林，高樓林立的城市，阡陌道路車水馬龍。此時房間內安靜異常，周遭一切，都像靜默的圖景。

感覺到有人靠近，舒瑛稍稍往旁邊讓了讓，不期然撞到僵硬的胸膛。

她擡頭，正欲起身，路屹卻突然伸手，将她摟住。

兩人無聲凝視着，世間唯剩兩人的呼吸聲，隐約交纏着。

舒瑛身體僵了僵，伸手推着他的胸膛，卻沒掙紮。

這樣的距離，若即若離，令人心悸。

“舒瑛……”路屹低頭看着她。

舒瑛心頭顫了顫，見他慢慢擡手握住自己的肩膀，突然想到他手臂的傷，一時清醒過來，輕快地起身，自己坐好。

“有茶嗎？”她問，“咖啡也行。”

路屹稍稍怔愣，呆滞了一瞬。

他高大的身軀閑肆随意地坐在地毯上，慢條斯理地收回手，“有，剛剛吃過飯就喝茶，對胃不好吧？”

舒瑛搖頭，“沒關系，我有些困，喝茶醒醒神。”

“困了就睡，”路屹指了指卧室，“這裏的床你随便睡。”

舒瑛說：“下午還有事，坐一會兒我就要走了。”

路屹定了定，起身離開地毯。

不過一會兒，他就泡了一杯茶過來。

很普通的茶杯，不新，看得出來是常用的。茶香很淡，但餘味悠長。

舒瑛捧着茶杯，輕輕地聞了聞，“這是什麽茶？”

“普通的茶，你沒聽說過的。”路屹端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

“也是，我從小生活在國外，不怎麽了解茶。”

“我也不怎麽了解，”路屹突然撿了兩朵曬幹的花放進舒瑛的茶杯裏，“這是我老家自己種的茶，前些天，我媽托人給我捎過來的。”

“你老家種茶？”舒瑛很好奇，“你老家在哪兒？”

她猜想，如路屹這樣又沉穩，又靈氣的人，老家也該是很靈秀的地方。

“一個小地方，說了你也不知道。”路屹淡淡地笑了笑。

舒瑛抿了抿唇，他不願意說就算了。她慢慢地抿着茶水，嘗到了茶水的清苦味。

“這是什麽花？”她問的是剛才路屹給她加的幹花。

“忍冬，”路屹說，“野生的，滿山都是，開花了就摘些回去曬幹，泡一泡就喝了。”

舒瑛側首，英麗的側顏暈着勻淨的陽光，“很有意思。”

“喜歡的話，可以常來我家喝茶。”路屹輕聲說。

舒瑛放下茶杯，“路先生，好歹相識一場，你分點茶葉和忍冬花給我不好嗎？”

路屹自顧自地添茶水，聞言不緊不慢地看着她，說道：“我就是不想給你。”他将茶葉和忍冬花都收好，說：“想喝，自己過來。”

舒瑛仰頭幹了一杯茶，靠在落地窗上，閉目養神。

路屹收拾茶杯，到廚房裏清洗。他動作很輕，腳步落地無聲。

小憩了片刻後，舒瑛起身，路屹剛好從廚房裏出來。

“我今天，主要是來拿硬盤和我的包包的。”舒瑛說，“謝謝你的招待。”

路屹進卧室，給她拿了包包出來。

舒瑛連忙找出硬盤和手機，松了一口氣，“還好，硬盤沒丢。”

路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這硬盤的密碼，還沒解開？”

舒瑛搖頭，“唐允正師兄設計的密碼，的确很難解開。”她捏緊硬盤，“我會抓緊時間破譯的。”

又看了看手機，沒想到這麽些天過去了，手機還有電，應該是路屹幫她充過電了。

“我先走了，”舒瑛向他告別，正打算離開，卻聽他說：“再坐坐，我有事跟你說。”

舒瑛困惑。

“關于你工作室的事情，”路屹神色慎重。

他走到落地窗前，重新坐下，對她招了招手，“過來坐。”

舒瑛遲疑一瞬，過去坐好，“我要和我談什麽？”

路屹人高馬大，大長腿很占地方，他稍稍偏開腿，給舒瑛留了個位置坐下，說：“聽說Judy這段時間，到處拉投資，找銀行貸款也沒有成功。”

舒瑛臉色僵了僵，卻沒回避這個問題，“是。”

“沒有人肯出資，也無法貸款，你打算怎麽辦？”

舒瑛捏緊手指，“這是我的事情。”

路屹眯了眯眼，心頭有些無奈。舒瑛這個人，也許不被逼到絕境，她就不會放軟。

“舒小姐，有沒有聽過，私人貸款？”

“私人貸款？”舒瑛有些詫異，“聽說過，但是這種貸款違不違法還說不準，就說一旦陷進去了，那大部分都是高利貸，是個無底洞，我從來沒想過走這條路。”

“一般的人讓你貸款，我也不會讓你這麽做。”路屹沉沉地看着她，“你看我怎麽樣？”

舒瑛詫異，“你還放高利貸？”

“從來不放。”路屹稍稍傾身，“不過為了你，可以試一試。”

舒瑛心頭真是在一瞬間百轉千回，“你什麽意思？你想投資，還是你想借錢給我？”

“就看你敢不敢了，”路屹直視她，“你敢不敢，把你和工作室的未來，都堵在我身上。”

舒瑛眨了眨眼睛，“你能借我多少錢？”

她抿唇，又問：“你沒有其他的條件？”

“有，”路屹直截了當地說，“當然有條件。”

“什麽條件？”舒瑛想到華盛，想到許恪瑾。但又覺得不可能，路屹并不是做她這一行的，也不是商人，不會跟她有利益上的牽扯。

但他到底為什麽願意幫她？

她覺得一定不會那麽簡單。

路屹沉默一會兒，說：“我還聽說，你們工作室要注冊成為公司，我要控股。”

舒瑛僵了僵，“你要多少股份？”

“不多，但是也絕對不少。”路屹認真地看着她，“而且，我要參與你們公司技術研發的每一個項目。”

舒瑛臉色一沉，“你想控制我們公司的核心技術？”

“不，”路屹搖頭，“只是你們有什麽項目，有什麽計劃，都要知曉我。”

舒瑛慢慢地捏緊拳頭，突然起身，說：“我需要考慮考慮。”

“好，”路屹點點頭，“舒小姐，我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但是……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