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轉身的路先生

路屹拽緊文件袋,始終一言不發。

這些罪名,他已經背負了将近九年。枷鎖一般,壓在他肩膀上。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罪名的屈辱,不但沒有淡忘,反而越來越沉重,壓得他時時刻刻都喘不過氣來。

這幾天,網上已經有人把他的過去曝了出來。

面對網民和他人的謾罵質疑,他可以風輕雲淡,可以一笑置之。

可是,如今面對的人,是舒瑛的父親。

他強撐的驕傲和尊嚴,在這一瞬間,被踐踏在地,甚至讓他墜入黑暗裏,不見天日。

此時此刻,他也真正地意識到,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屈辱。

他本來以為,有了舒瑛,不管是過去,還是将來,都可以是重塑的。

他本以為,她會是讓他重新開始的女人。

她的執着,她的堅持,她的固執,她的深情,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是他重新開始的理由……

可其實他也知道,從一開始,他就配不上她。

但面對她的固執追求,他可恨地沉淪了。

就算一次次地掙紮,一次次地提醒自己,他也沒有辦法不愛上她。

但這一刻,他又一次必須面對現實。

提醒自己,不能永遠沉淪在虛幻的夢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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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眸,不去看任何人,也沒去看舒瑛。

舒瑛一把将他手中的資文件袋搶過去,扔進垃圾桶裏。

“不過就是幾頁紙而已,真假又如何?難道就要因為這幾張紙,就要給一個人下定論?”舒瑛冷笑,“我認定這個男人了,管他是好是壞,我都要他!”

“逆子!”舒長毅怒喝,“你非要氣死我不可!我教養你這麽多年,你就這麽回報我的?”

舒瑛倔強地擡起頭,“我和他相愛,與你對我的恩情,并不矛盾。”

“我是你爸!我和他能一樣?”舒長毅被氣得臉都在發抖,“你看着吧,他能出賣軍隊,總有一天也會出賣你和你的工作室!你別後悔!”

“他不會的!”舒瑛铿锵清晰地說,“他從來都沒有出賣過任何人!”

“好…好……”舒長毅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身形一顫,險些昏倒。

“爸!”舒瑛驚慌地伸手去扶,舒長毅卻一把将她推開。

“滾!”舒長毅厲聲大喝。

舒瑛被狠狠地力量推得踉跄,路屹恍然從呆滞中醒過來,伸手抱住她。

周韻宜趕緊将舒長毅扶到沙發上坐下,慌忙問:“你的藥呢?降壓藥呢?”

舒長毅臉色發白,呼吸困難,用手捂住喉嚨。

舒瑛慌亂地去翻他的衣服口袋,總算找到了降壓藥。

周韻宜倒了水,急急忙忙地給他服下。

緩了幾分鐘後,舒長毅終于又有了些精神,坐直身來。

周韻宜重重地把水杯放在茶幾上,豁然起身,怒視着路屹,說:“路先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為舒瑛找了你做保镖。”

路屹還維持着扶舒瑛的動作,聞言後,緩緩放下手。

“瑛瑛年紀比你小,她不懂事,但是你不同。”周韻宜雙眼泛紅,但氣勢淩厲,“我想你比她明事理。”

周韻宜站起身,一字一頓說:“趁你和舒瑛都還沒深陷,交往時間不長,長痛不如短痛,你們分手吧。”

“憑什麽要分手?”舒瑛豁然起身,倔強憤怒地站在路屹面前,“你們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要我和他分手?”

“你給我住口!”周韻宜伸手将她推開,“你氣倒了你爸,你還想把我氣死?”

“你們……”舒瑛心頭劇痛。

周韻宜對路屹說:“路先生,就算你當年在軍隊裏的事情無可查證,可你的出生,你的地位,也配不上我女兒的。”

路屹終于皺眉,眼底氤氲出憤怒。

“據我所知,你的老家,是在西南的一個偏遠農村,家中沒有幾畝地,也沒有什麽資産。一對父母年事已高,沒什麽作為。你難道想讓我女兒嫁給你之後,陪你回農村種田耕地,侍奉你那雙年邁的滿身是病的父母?”

路屹渾身一顫,雙唇緊抿。

周韻宜輕笑,“我也知道,你這些年奮鬥不易。你是駿馳特保的創始人和股東。可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還能保證,你在駿馳的地位?何況,你如今在駿馳的股份,已經所剩無幾了。”

舒瑛冷聲說:“他是為了投資我的工作室,才轉賣了駿馳的股份!”

周韻宜置之不理,“這些都沒什麽。”她涼涼地看着路屹,“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也不管什麽門第、地位了。哪怕路先生的罪名真的是被誣陷的,那又如何呢?”她頓了頓,說:“可我聽說,你在老家有個未婚妻,你們還辦過酒席,訂了婚。你們全村的人都知道。”

舒瑛頓時啞口無言。

舒長毅一聽,險些又要起身怒罵。可他被舒瑛扶着,沒能起來。

周韻宜說:“我其他話不多說了,路先生,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她去開了門,說:“路先生,不送。”

路屹定了定,沉默地看了舒瑛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出去。

“路屹,給我站住!”舒瑛立刻起身去追。

路屹沒有回頭,他快速出了門,周韻宜“砰”一聲,把門關上。

“給我回去!”周韻宜說。

舒瑛站在門前,焦急又悲傷地望着厚重緊閉的門,“媽,你讓開!”

“你瘋了是不是?想要出去追他嗎?除非我死了!”周韻宜冷硬地說道,“你還當我是你媽?”

舒瑛擡起頭,這樣與周韻宜有幾分相似的臉,同樣的驕傲固執。

她與周韻宜對峙着,說:“你生了我不錯,可這麽多年,你沒有教育過我!我愛誰,要怎麽生活,與你無關!”

周韻宜臉色一白,勃然大怒,擡手一巴掌,狠狠掴在舒瑛臉上。

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從小與舒瑛在一起,盡一個母親的職責。

今生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舒瑛不認她。

她隐忍許久,恐懼與不甘終于爆發了出來,給了舒瑛一巴掌!

舒瑛被這巴掌打得撞在牆上,她扶住玄關的櫃子,一手捂着臉,嘗到了嘴角的血腥。

舒長毅聽到巴掌聲,疾步走出來看。

發現舒瑛的臉紅腫起來,他愣住。但到底忍住了關懷與責備,冷聲地說:“你今天就收拾東西,馬上跟我回法國。”

“我不!絕不!”舒瑛沒有回頭。

“瑛瑛,給我看看……傷到哪兒了?”周韻宜顫着聲,小心翼翼又惶恐地要來看她臉上的傷。

舒瑛咬牙,推開她,往門外沖。

走了一步,被放在門口的禮品袋絆到。

路屹買的禮物和食材被踢了滿地。

舒瑛不管不顧,橫沖直撞地,打開門沖了出去。

夜色漸深,熙園中落木紛紛,寂靜冷清。

舒瑛沖出了樓,倉皇四顧,不見任何人影。她連忙拿出手機,給路屹打電話。

手機裏,傳來冰涼又漫長的盲音。

許久之後,路屹才接聽。

此時他站在熙園落葉蕭瑟的樹下,擡頭看着舒瑛家的窗戶。

萬家燈火闌珊,舒瑛的窗也被燈光點亮。

那是她的家,有她的父母。

好像從來都與他無關。

他又看見她從樓中沖了出來,茫然又無助地張望尋找着。

這一刻,他無比心痛。甚至想走過去抱住她,想以前一樣,就算她遠走千裏,他也要義無反顧地追尋。

“路屹!”舒瑛焦急地問:“你去哪兒了?”

“我走了,”路屹說。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路屹捏緊手機,說:“舒瑛,不要來找我……”

“為什麽?”舒瑛打斷他的話,“你不要我了?”

不,不是!

他從來都不是不要她。

而是要不起她……

舒瑛說:“路屹,你回答我!”

路屹挂了電話,深深地看了舒瑛一眼,轉身離開。

舒瑛對着手機大喊:“路屹,你給我滾回來聽見沒有!路屹!路屹!”

……

再繁盛的城市,也會有這樣一條街道——熱鬧,擁擠,不整潔,充斥着各種氣味,街道兩邊是各種小店,店裏的桌椅板凳占滿街道,來往的都是市井小民。

路屹許久不來這種地方了。

他找了家火鍋店坐下,店裏的桌椅都有些油膩,店中的人大聲喧嘩、說話,空氣裏是濃郁刺鼻的香辣味。

這裏的人吃相不優雅,吃的食物不高檔,氛圍和環境都不好,甚至不入上流社會的眼。

但是十分鮮活生動。

路屹開了兩瓶啤酒,一口一口喝着,覺得這樣的地方才适合自己。

過了十幾分鐘後,有人在他面對坐下。

“你來得剛好,菜剛燙熟。”路屹把啤酒遞過去。

李凱東自己調了料,從鍋裏撈出牛肉和魚肉來,吃了一口,然後與路屹碰杯。

“這幾天,你霸占了好多媒體頭條。”李凱東輕笑着說,“你還敢出來喝酒,不怕媒體拍到你?”

路屹绾起襯衫袖口,“媒體根本就不會想到,我會來這種地方。”

李凱東愣了半晌,“也對,誰會想到,堂堂路先生,會來這裏下館子。”

路屹只喝酒,不吃菜,他說:“這幾天,駿馳門口,有不少媒體吧?”

李凱東說:“是有不少,都是些烏合之衆。”

“別小看媒體,”路屹眯了眯眼,“我讓你查的事情,怎樣了?”

李凱東拿出手機,調出一份資料給他,“就是這個人。他那天大鬧舒瑛的講座,果然是有人指使的。”

“誰在他背後?”

“承天科技公司的,小賈總。”

路屹蹙眉,“是他?”

就是當初險些被舒瑛用耳機線勒死的人。

“他是承天科技的人,是不是和舒瑛有競争關系?”李凱東問。

“承天科技和AI工作室沒有直接利益上的競争,而且主打的方向不同。”路屹說,“就賈總那底下幾個程序員,寫些小游戲軟件,研發幾個簡單的APP,與舒瑛的人工智能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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