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被攔的路先生
這回舒瑛和路屹都有些吃驚。
謝婷咬着唇,尴尬又緊張,“路屹,我是偷偷跑出來的,如果我回去了,就不能離開了。”
她神色很硬,并不軟弱,說着又上前一步,“我只要你帶我離開,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她說:“我不想留在這個地方了。”
“我可以去外面,好歹我也是有高中文憑的人,我自力更生,不拖累你。”
“如果我回去,我爸媽又會來逼我!”
路屹靜靜地看着她。
謝婷說:“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讓人來說清楚當年酒席訂婚的事情。你父母也來過……他們給了錢,我爸媽也收了,可是就是不同意我們退婚。”
路屹說:“并沒有什麽退婚一說。當初只是辦了個酒席,我也不在。”
謝婷愣住,有些急亂,“總之……總之,我不想留在這裏。”
路屹蹙眉,舒瑛說:“先走吧,李琪他們還在等。”
車子停在較為開闊的地方,離學校有些距離。
到達停車處時,公益組織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上車離開了,只見蜿蜒迂回的道路上,車輛緩緩而行,揚起淡淡沙塵。
行李箱安置妥當後,舒瑛和路屹上了車。
謝婷站在車外,有些局促。
“上車吧,”路屹說,“我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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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婷遲疑,欲言又止。
路屹突然想到什麽,下了車,繞到車後座,給謝婷開了車門。
謝婷小聲地道了謝,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這段路不平坦,偶爾颠簸,車輛行駛不快,舒瑛和路屹也沒說話。
後座的謝婷越發不安,終于開了口。
“路屹,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是偷跑出來的,沒讓家裏人知道。”
她開始講述這些年的情況。
自從那場沒有路屹的酒席結束後,她就被謝家人認定了是路家的兒媳。哪怕這些年路屹父母多次提出退婚,甚至賠償,謝家人都不肯答應。
無非是因為路家發達了,謝家人看到了和路家聯姻的好處。
“我媽跟我說,讓我跟了你,可以到大城市去,住大房子,有錢花,再也不種地。以後我們家的人,都可以搬到縣城去……”謝婷越說越小聲,拿目光偷瞄舒瑛。
這一路,舒瑛都沒說話,只是此刻卻挑了眉,忽然笑了。
路屹問:“笑什麽?”
舒瑛說:“我只是羨慕她。”
路屹轉頭看了她一眼,“為什麽?”
舒瑛側首,展顏輕笑,“因為她的父母很喜歡你。”
路屹想起舒瑛的父母。
那個不怒自威、沉穩尊貴的舒長毅。
還有事業有成、端莊優雅的周韻宜。
路屹還沒說話,就聽舒瑛說:“不過誰喜歡你都不重要,我喜歡你就夠了。”
路屹說:“嗯。”就因為如此,他才能一往無前,只為前方有個她。
謝婷沉默了許久,眼看車子要駛入村了,她連忙說:“路屹,你把我送到縣城去。”頓了頓,又說:“我在縣城有朋友,你也知道……畢竟以前在那裏讀過書。”
路屹說:“好。”
他也只能幫謝婷到這樣的地步。
這個他從小生長的村落,在外人眼裏,它是不染纖塵,不被繁華污染的。
可對于常年生活在這裏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座圍城。
年輕的人都離開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
同時留下的,還有根深蒂固的古老執念,就像堅硬的屏障,無法接受外來的新觀念。
一個女人離婚了,被村裏男人女人唾棄,走在路上被人戳脊梁骨。
一個男人出軌了,十裏八方的親友勸誡他的妻子,能忍就忍吧,鬧出去不好聽。
哪家女孩兒在路上和男人說了一句話,第二天人盡皆知。接着,女孩兒就要面臨全村婦人審視和厭棄的目光。
……
淳樸、善良,在某些情況下,都會變味。
在路屹心底,舒瑛是他所向往的。
在她身上,他看不到任何他曾經所經歷過的晦暗。
她的一切,都是純淨嶄新的。
她所做,所追求的,也是他曾經的生活裏,永遠無法想象的。
這裏的人,甚至有些人,永遠也沒有那種幸運去觸及。
四十分鐘後,車子上了水泥路。
李琪和公益組織的人上了好路,車子撒歡一樣,開得很快。
路在山水裏蜿蜒,前方的車輛很快就被遮擋了。
舒瑛靠着車座睡覺,路屹車開得慢,很平穩。
她睡得半夢半醒,突然間身體往前一傾,驚醒了。
車子停被迫停在了半道上,因為前面有人擋着路。
舒瑛坐穩,往前一看,認出擋車的人當中,有謝氏夫婦。
謝婷坐立不安,“是我爸媽,他們叫了人來,肯定是想把我拉回去!”
前面的人很快圍了過來,不管不顧開始敲車窗,“這不是路家的崽子嗎?回來也不說一聲!快下來,到我家喝酒去!”
路屹降下車窗,還沒說話,謝家女人半個身子探進來,往後去拉謝婷:“謝婷,你給我下來!好歹讓路屹回家吃頓飯!”
“我不回去!”謝婷掙紮,往後躲。
“謝嬸!”路屹皺眉,語氣也冷下去。
謝嬸砸了咂嘴,刺了舒瑛一眼,冷笑:“路屹,你現在叫我一聲謝嬸,以後可要叫我一聲媽!你現在把事情鬧成這樣,我們謝家人很不高興。”
路屹臉色凜冽,“既然說不通,就用其他辦法吧。”
謝嬸問:“什麽辦法?”
路屹說:“法庭上見。”他下颌緊繃,“這些年,我給謝家的,足夠了。”
“法庭?”謝嬸臉色一變,“什麽法庭?那縣城裏的法庭還管得了我們這裏?路屹,你別做得太過分了,我們家謝婷等着你,青春清白都給你了。你倒好,想退婚就退婚,還帶了個女人回來!怎麽,你這幾年去了大城市,發達了,有錢了,你就變陳世美了?我告訴你,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和這個女人誰也別走!”
車外的十幾個謝家人跟着起哄。
舒瑛隐忍着怒火。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謝家人的無理取鬧和蠻橫,只怕是用法律來威脅,他們也未必會怕。
“路屹,我告訴你,退婚的事,根本不可能!”
“你們需要多少錢?”舒瑛突然開口。
她的聲音不大,可卻很清晰。
謝嬸一愣,看着她:“你說什麽?”
其他人也安靜下來,複雜地看着舒瑛。
眼神輕蔑,可又帶着欣羨。
舒瑛說:“你們要多少錢?”
“錢?”有個男人靠近了過來,敲舒瑛的車窗,“別他媽拿錢說事,老子最見不慣你這種有錢女人!我說多少錢,說出來吓死你!你付得起嗎?”
舒瑛輕笑:“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們不就是想讓路屹給錢嗎?”她看着男人,眼神難掩鄙夷,“你們這種人我也見過,就是無底洞。今天要錢,明天要錢……讓謝婷嫁給路屹,其實就是想借着謝婷在路屹那兒撈錢而已……”
謝婷聽得面紅耳赤。
車外的謝家人臉上挂不住,謝嬸和敲窗的男人惱羞成怒!
男人一拳砸在車窗上,其他人頓時炸開了鍋,紛紛撲向車身,砸的砸,踢的踢,甚至抄了家夥。
謝婷抱着頭大喊:“媽,哥,別砸了,我跟你們回去……”
舒瑛和路屹報了警。
這是無奈之舉,一旦驚動了這裏的警察,今天都別想走了。
謝婷被謝嬸拽着,頭發散亂,淚水糊了一臉。
她被迫開了車門,剛下車,就被她哥扇了一巴掌。
謝婷捂着臉,無地自容。她嫂子好心過來安慰,說:“你傻啊,讓你跟着路屹,以後有好日子過,謝家人都跟着有好日子過。你媽和你哥難道會害你?你知不知道,你侄兒明年要上中學,就指望着路家給門道,讓他去縣裏的好學校啊……”
謝婷推開她。
謝嫂繼續說:“我和你哥虧待你了嗎?你做姑姑的,別這麽無情無義,連侄兒都不幫。”
謝婷擡頭看舒瑛一眼。
舒瑛驚愕地看着她,沒想到她會被打。
謝婷嫂子的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捏了捏眉心,“這都是什麽事?”
路屹關上車窗,握住她的手,一言不發。
他的手在顫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無奈。
“抱歉,讓你看到這些……”
他說。
“我會處理好。”
警察姍姍來遲,将謝家人勸開。
路屹下了車,警察對他還算恭敬,甚至請他抽煙。
路屹和警察說了幾句,警察思索片刻,點頭。
很快,他回了車內,對舒瑛說:“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我先送你回院子,你在那裏等我。”
舒瑛在他眼裏看到了殺意和寒冷。
在看車外的謝家人,她頓時與路屹同仇敵忾了。
謝家這樣的人,越是放縱,就會得寸進尺。
回到院子,路屹正準備關門,謝婷突然推開謝家人,撲了進來。
礙于有警察在,謝家人不敢太鬧騰。
謝婷說:“路屹……我……”
“進來吧,”路屹讓她進了門,關好院子。
謝婷問:“你會讓我爸媽坐牢嗎?”
路屹回頭看了她一眼。
謝婷:“我爸媽……”
舒瑛打斷她:“我上樓休息。”
路屹送她上了樓,說:“給我半天時間,我去見幾個人,很快回來。”
舒瑛點點頭。
“那對老的,倚老賣老,蠻橫慣了,村裏的幹部那他們沒辦法。”路屹說,“但是,他們的兒子,可以送到牢裏蹲着。”
“怎麽?”舒瑛挑眉。
“偷竊、傷人、搶劫,甚至猥亵婦女,他都幹過。”路屹說,“只是這裏的人,都喜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沒敢聲張。今天我就給他鬧一鬧。”
舒瑛颔首,“去吧,我等你回來。”
她捧着他的臉,“然後我們就回家。”
路屹靜了,重重地點頭,說:“好。”
這裏不适合舒瑛。
她的精力,都該放在她所追求的夢想和事業上,不該為這裏的腐敗野蠻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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