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還債

今天又是集中看片的一天, 休息的時候，馮導正好過來了，徑直走向祝伶，後面還跟着季風。

季風跟馮導竊竊私語，低聲讨論着什麽。整個交談的過程中，季風一直保持着半鞠躬的姿态, 嘴角挂着溫和的笑，連笑意都拿捏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副謙和的樣子。

就算是看片這樣非正式的工作場合，季風都穿着白色的襯衫，每一顆都扣得規規整整, 西褲熨得沒有一絲皺紋, 一雙锃亮的手工皮鞋——這是他的标配。

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工作人員帶着一種仰慕的語氣小聲感嘆：“不愧是出了名的謙謙公子……就算是幕後也這麽講究……”

“但我聽說貌似季風和祝伶關系很奇妙诶。”

“什麽呀什麽呀, 和祝大有什麽風花雪月的事情嗎？”

“他們以前是大學同學好不好, 給你一個詞體會一下——金童玉女。”

“了解了了解了, 他們看上去的确很有點搭……以前真沒想到祝大竟然是人美氣質佳的類型，季風又是出了名的‘公子。’, 感覺有戲。”

“我覺得吧，應該會在一起的。”

祝伶此時正在和彭小莫聊天，并沒有聽見其他人的議論。彭小莫看到季風向着祝伶這邊走來，湊在祝伶的耳朵旁邊說道：“那個人模狗樣的假面君子又過來了，不行了不行了感覺來到了奧斯卡頒獎典禮, 我先撤了啊。”

“祝伶。”彭小莫還沒撤, 馮導就已經開口喊了祝伶的名字。

祝伶站了起來, 朝着馮導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道：“馮導您好。”

馮導臉上帶着一絲笑意，聽說在片場鐵面無私再大牌的演員都敢破口大罵的馮導，此時卻面露和善之意：“早就聽說過祝伶小姐的美名。”

“哪裏。”祝伶并沒有過分的推脫，也沒露出驚訝浮誇的樣子，仍是得體而淡定，“馮導有什麽事情找我嗎？”

“咱這部戲，女主的戲份很重，你也是工作量最大要求最高的配音演員，本來我們是打算用原聲的，但沒辦法，女主打小西安人，說話調調別不過來。”馮導說道，“今天男女主的演員過來了，聚一聚交流一下人物理解。”

原來來的目的是這個。

Advertisement

“現在嗎？”祝伶問道。

“不是。”季風此時終于開口，“今天晚上七點，翠青閣的二樓4號包廂，到時候導演監制編劇還要男女主的演員及其經紀人都會來。”

……應酬啊。

祝伶面露難色。

馮導是個在世俗裏摸爬滾打過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祝伶細微的神色變幻。他突然斂了笑容，說道：“祝伶，我有事單獨和你談。”

“好的。”

馮導将祝伶領到無人處，季風本來想跟過來，卻被馮導拒絕了。馮導并沒有一開始就講話，而是用着似審視一般的眼神叫祝伶看了一遍。這個小姑娘還真是年輕，不知道被他這樣看着，還能憋多久。

祝伶挺直腰板，接受着審視。

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馮導是在等她先開口。

“馮導……”

“晚上的飯，不想吃？”馮導自然是心知肚明。

祝伶抿了抿嘴唇。

“年輕不大，面子倒挺大。”

“不是的。”祝伶趕忙擺手，“馮導，請您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說說。”

祝伶停頓了一下，眼神裏的軟弱掠過，變得更加堅定：“我覺得談劇本談角色，我知道我這樣說可能顯得太過于清高，但我認為不一定要在酒樓的包廂裏才可以進行，我覺得在會議室裏進行才更符合這個活動的性質。”

“上了佳肴，喝了好酒，劇本是否成了歡愉的陪襯？我不想我的生活和工作混為一談，效率也不會很高的。”

馮導的表情凝重，沉着聲音：“那你怎麽上位？”

“我不想上位。”祝伶微笑着搖頭，“工作很單純，我不想把自己賣給成功。”

“……”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祝伶感覺氣壓都在變低。

完了，她果然是一個不善于委婉周旋的人。

“有意思。”

馮導突然揚起了嘴角，一掃剛剛的陰霾，帶着賞識的眼光看向祝伶：“現在的年輕人，原來也有不那麽浮躁的。五年內，我相信你會站在最高的領獎臺上。”

祝伶心中的巨石終于拿開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微笑着點點頭：“借您吉言。”

“這個利益的社會，需要很多的人脈圈子，需要很多的應酬附和。”馮導的臉上仍挂着溫和的笑，“這些都沒有錯，這也是一條很好走的捷徑。像季風那小子，已經走在了這條捷徑上。”

原來……馮導知道季風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沒辦法，總有些人要出名，總有些人要推動行業進步。”馮導兩只手背在身後，“晚上你得去，我會給你制造單純的工作環境。”

“謝謝。”

“你不必緊張，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怎麽樣的人。”馮導笑眯眯，“曾經，我遇到過一個跟你一樣有意思的年輕人。”

說完，馮導就走了。

到了晚上，祝伶稍微打扮了一下來到了約定的地點。果真如她所想，上的都是極為精細的中式餐點，光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那食材不一般。桌子的中間，擺着幾瓶紅酒。

祝伶一進來，季風就指了指他身旁的空位，讓她坐下。

這就是應酬，連坐哪裏都極為講究。

“這位是——？”

“祝伶老師。”

“令人意外的貌美佳人啊！”

祝伶友善地點了點頭。

她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來自于對面的人——這部劇的女主角宋思。

宋思是近幾年來出了名的流量小花，長相十分靈動，像極了古代宮裏神采飛揚從小驕縱的格格。祝伶對她并不算很了解，只知道是一個很火的女藝人。

“當年是不是報名報錯了，表演系手滑變成了配音系？”宋思突然發聲，一個偌大的包廂都聽得見她的聲音。她剛說完，她的經紀人就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宋思，宋思朝着經紀人擠眉弄眼，經紀人懶得理她，她又恢複了常态。

看來是個小祖宗啊……

“你很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季風低頭耳語。

祝伶沒理他。

這還要你告訴我：）

吃完後，宋思說感覺很飽想要去散散步，不顧經紀人的眼神勸阻站起身來徑直走向祝伶，說道：“走吧，吃飽後一起聊聊關于劇本的事情。”

祝伶硬着頭皮跟着宋思走了出去。

在樓梯上，宋思帶好口罩和帽子，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磚頭看向祝伶：“加個微信吧，雖然不是同行但你我怎麽說也是合作夥伴吧，要是沒配合不好我們倆都完蛋，不，我可能比你更完蛋，我還會被好多人罵。”

“行。”祝伶加了宋思的微信，她特別想笑，這女孩子戲是真的挺多的。

“對了，我跟你說，這個角色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大ip實在是壓力太大了我胃口都沒以前那麽好了。”宋思叉腰嘆了一口氣，“哎！你一定要好好說話，你說話技術肯定沒問題我相信你！”

“是是是，我也相信我的說話技術。”祝伶感覺自己像是在供着一個活菩薩，“我也相信你的手舞足蹈技術。”

“那不談！”宋思露出一點小得意，“對了，在這兒等一下。”

“恩？”

“我剛剛跟我哥說我看到一個好看的姐姐，然後我把你的照片發給他，他說他立刻過來。”宋思還沒說話，似乎看到了馬路對面的人，舉起手用力地揮舞：“你是不是瞎了！我們在這兒呢！你的漂亮姐姐！”

這嗓門……

祝伶順着看過去。

她傻眼了。

左看看右看看，貌似這個人毫無疑問的就是衛子野了。

祝伶眨巴眨巴眼睛感嘆道：“我的媽……”

“啥？你媽媽也來了？”宋思瞪大眼睛。

“宋思，習慣一下人類的思考方式吧。”說話的人是衛子野，他兩只手揣在兜裏，高挑的他在人群中異常顯眼，路燈清晰地照着他精致的五官。

“你真是，從小嘴巴就賤！”宋思指着衛子野的鼻子，“趕緊謝謝叔叔阿姨給你這張好看得讓女孩子神魂颠倒的臉，不然我早就把你幹掉了。”

“得。”衛子野不領情。

“人我給你帶來了！”宋思想要去勾衛子野的手臂，而衛子野向後邁了一步，輕松躲開，宋思神色如常。“怎麽獎勵我？要不親一下？”

“宋思。”衛子野皺眉，“阿姨要我轉告你，她已經在機場了，叫你去接。”

“啊？”宋思立刻抓狂，一邊給經紀人打電話一邊往酒樓跑，“完了完了！我的房間已經亂得沒人樣兒了，我得被罵得皮都留不全了！”

宋思離開後，只剩下祝伶和衛子野。

瞬間，環境變得暧昧了起來。

兩個人順着路走，越走人越少。

兩個人的影子在路燈下挨在一起，衛子野高出她一大截，時而兩人的影子重疊，像是抱在了一起。

但衛子野只是跟在她的後面。

突然，衛子野叫住了她。

“祝伶。”他的聲音很好聽，在寂靜的夜裏更能真切體會那種得天獨厚的質感。

“怎麽了？”祝伶轉過頭，她擡頭，沒想到衛子野離她那麽近，差點額頭磕在他的下巴上。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你是配音演員？”

“嗯。”祝伶點點頭，坦白，“其實玩游戲的時候，那些聲音都不是變聲器。”

“有趣。”

衛子野沒有停止繼續前進的意思，向前一步，将祝伶逼到了牆邊。

“那個……宋思是你妹妹？”

“你很關心？”

“其實就——”

“不是。”衛子野打斷祝伶的話，“我和她是一個院長大的。”

“我對她沒有感情。”他補道。

我……我沒問的問題你回答什麽啊……

明月散發着瑩瑩的光，搭在肩頭，他湊近一步，眼裏突然露出狡黠的光。

“祝伶。”

別念她的名字了……她的骨頭都酥掉了……

衛子野逼近半步，祝伶退不了了。

“既然，那不是變音器。”

幹嘛……祝伶被鎖得無處可逃。

衛子野循循善誘，層層遞減，此時狐貍的尾巴搖起來了。

“那我想聽，你第一次在游戲跟我講話的聲音。”

第一次……

祝伶想了起來。

唰的一下，臉紅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