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早餐店在晚上變成了燒烤攤，來來去去的，也只是形式變了。

路放坐在最偏僻的位子，屋裏的燈照不過來。

借着月光，輪廓若隐若現。

“坐下喝一杯。”他把放在對面的杯子倒上酒。

謝喬寧逆着光站在幾米開外，連那一處輪廓都不見了。

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拉開他對面的位子靜靜地坐着。

路放徑自幹了一杯酒，靠着椅背，在黑暗裏微閉着眼，“這兩年過得怎麽樣？”

“不怎麽好，你呢？”謝喬寧凝視着他，盡管視線昏暗。

“還行，幫三水搞網絡，不怎麽難。”路放語氣淡淡的，給自己到了杯酒，又問，“現在在做什麽？”

“在會計事務所做助理。”

“沒跳舞了？”

謝喬寧搖頭，“沒。”

路放拿起杯子，又幹了一杯，然後再倒。

“想做會計師？”

“會計師掙錢。”謝喬寧說得雲淡風輕，路放哼笑了下，仿佛回到了以前，還是對錢那麽敏感。

隔了很久大家都沒開口，謝喬寧拿着杯子，緩緩喝完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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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杯子推到路放面前，後者看了她一眼，把酒滿上。

謝喬寧看着酒面上的水泡一點點消失，“我爸被人追債，我們沒錢還，他就帶着我走了。”

“為什麽斷了聯系？”

“怕被人找到。”

路放眉頭微皺，緊接着問：“想過找我麽？”

謝喬寧看了他一會，緩緩點頭。

路放的目光微沉，沒有接着問她，因為沒了意義，她已經做了選擇。

選擇就是取舍，有取有舍。

“債還清了？”他又恢複成漫不經心的樣子。

謝喬寧點頭。

路放也點了點頭，望向遠處一片黑暗，看不見什麽，“晚了，回去睡吧。”

“你呢？”

他揚頭下巴指着酒瓶，“喝完了走。”

“我陪你。”謝喬寧把酒杯推過去。

路放沒有做聲，目光淡然。

謝喬寧嘴唇微抿，若有似無地咬了咬牙，五味雜陳地看着他，“你少喝點。”

路放沉默不語。

謝喬寧緩緩起身，在黑夜裏消失，帶着路放的淡然。

他看着眼前另一個酒杯，拿起酒瓶對着嘴一個勁地灌。

“夠了……”他若有似無地說。

謝喬寧躺在床上，捏着手機，手心裏握出了汗，屏幕亮了起來，裏面有路放一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他以前發短信從不打标點符號，但這次有。

謝喬寧緊盯着那一個句號，她不想給它賦予任何意義。

星期天的陽光更加充足，仿佛用盡了餘生所有光輝。

謝喬寧走出旅館，陽光照過來刺得她的眼睛生疼。

同屋的女生和男朋友打電話打到很晚，她平和地躺在床上，悶聲不響，一夜未眠。

“怎麽看着這麽累？昨天睡了一天還不舒服嗎？”楊靜瞧着謝喬寧蒼白的面色問。

謝喬寧随意“嗯”了聲。

張倩說：“肯定是感冒了，現在這種天別看太陽大，一冷一熱最容易感冒。”

“小喬感冒了？”王威從旅館一走出來就問，“吃了藥沒有？拖嚴重了可不好。”

謝喬寧微微點頭，“吃了。”

“你剛下來，肯定沒吃早餐吧。”王威把手上的包遞給身邊的張倩，“拿着一下，我去買幾個包子。”

謝喬寧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王威已經走遠了。

“我還是到沙發那坐會等人齊吧，腿已經要斷了。”張倩對她們說着，拿着一大一小的包到前臺邊的沙發坐上了。

“我們也過去坐會吧？”謝喬寧詢問楊靜的意思。

“哎。”楊靜輕輕推了推謝喬寧，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

“我跟你說這話你別嫌我多管閑事啊。”楊靜打着預防針，得到謝喬寧的示意，她接着說，“王威這人為人是沒什麽，挺好的，就是感情方面……算是比較積極吧。”

謝喬寧兩眼無神地看着楊靜，後者“啧”了聲，“我和張倩都被他追過！跟你說就是讓你留個心眼。”

謝喬寧對着她笑了笑，別有深意地搖頭。

楊靜有些意會到了，“你對他真沒意思？”她這樣問着，然後點頭自己回答，“其實我也多少看出來了，你喜歡的類型不像是這樣的。”

謝喬寧勾嘴，玩笑地問：“你還能看出來我喜歡什麽類型？”

“當然。”楊靜理所當然的樣子，“肯定要長得不一般嘛。”

謝喬寧笑笑，“那樣的誰都喜歡。”

“嘿嘿，也是。”

王威買回來包子和豆漿，謝喬寧推卻說沒有胃口，下一秒就被楊靜一把搶了去，跳上了大巴車。

車上沒有人，他們還是選了來時的位子坐。

王威和楊靜在走道上吵吵鬧鬧的，謝喬寧把自己位上的窗簾拉上，和張倩閑聊。

回程定的是早上八點半，拖拖拉拉的，差不多到九點人才到齊。

謝喬寧靠着椅背閉目養神，王威見狀也不好打攪。

楊靜坐在謝喬寧的後面，車要開的時候，她忽然透過靠窗的座位縫隙叫着謝喬寧。

“怎麽了？”謝喬寧偏頭小聲問。

楊靜伸手把謝喬寧的窗簾拉開一個縫隙，“看那個人。”

謝喬寧把窗簾再扒開一點，眼睛斜着看向窗外。

路放不像昨天早上睡眼惺忪的樣子，今天他看着特別疲倦。

楊靜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他了！他就是那天我在酒吧叫你看的那個男人，他和我們一天來的。”

“是麽。”

“是啊！就是那天你一直回頭看的那群人，裏面就有他。”楊靜激動的不自主地敲着窗戶。

路放被聲音吸引，向這邊看來，謝喬寧眼神不偏不倚，“那挺巧的。”

“何止，簡直就是緣份！”

大巴緩緩開了，楊靜叫了起來，“他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誰看過來了啊？”王威不耐煩地說，“楊靜，不是我說你，你早過了發花癡的年齡了好吧。”

“滾！你不就是嫉妒人比你帥！”

路放站在旅館門口，一動不動地看着大巴離開的方向。

“路哥，站這幹嘛呢？”趙悅在身邊問。

路放笑得漫不經心，“我在想你介紹人長得漂不漂亮。”

“我表姐都可以去選港姐，美貌與智慧并重，簡直了。”

“嗯。”

趙悅戲谑地說：“急什麽！回去就介紹你們認識。”

趙悅是個實幹型的人，回去後第二天下班就給路放打了個電話，讓他到公司樓下的咖啡廳來。

路放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到。

“你怎麽才到啊？公司很多事要做吧。”趙悅對路放擠了擠眼，後者像沒見到似的，“叫我來做什麽？”

趙悅瞪了眼他，笑着指着身邊的女生，“這是我表姐，阮倩倩。”

阮倩倩起身，一頭長發從肩頭滑了出來，她挽了挽，點頭微笑，“你好。”

“你好。”路放不鹹不淡地說。

趙悅有些尴尬，指了指路放，“這是我老板，路放。”

“悅悅急急忙忙把你叫出來，沒有打擾到你吧？”阮倩倩善解人意地說。

“沒有。”

“姐，你先坐會，我和他說點事啊。”趙悅說。

阮倩倩私底下抓了抓趙悅的手，後者笑着點了點頭。

趙悅把路放帶到一邊說話。

“你幹嘛呢？不是你要我介紹表姐給你認識嗎？”

路放皺了皺眉，“是嗎？”

“你……”趙悅噎住了，向後看了眼阮倩倩，回頭說，“就算是我要介紹表姐給你的，你那天在旅館也那樣說了啊，所以我就把表姐約出來了啊。”

路放：“哦。”

趙悅瞪大了眼，“哦什麽哦，我表姐這樣的質素，你還瞧不上啊？”

也許是趙悅的表情看着很滑稽，也許是她的語氣太男人，路放淡淡地笑了笑，“沒有。”

趙悅斜了他一眼，“那我走了，你們……先互相了解了解。”

趙悅像是怕路放拒絕似的，不等他回答就大步離開餐廳。

路放一個人回到剛才的位置，說：“趙悅走了。”

“她走了呀。”阮倩倩看着沒有太驚訝，反而大方地對路放說，“你剛從公司來，應該還沒吃飯吧，要不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路放看着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行。”

阮倩倩選了一家西餐廳，挑在靠窗的位置。

服務員把餐單給他們，并且熱情地推薦了一款特惠的情侶牛排套餐。

“你覺得怎麽樣？”阮倩倩柔聲細語地詢問路放，“想試試嗎？”

“看看。”路放把餐單拿過來看了一會，“我要一杯檸檬茶，給她來一份牛排套餐。”

等服務員拿着餐單走了，阮倩倩問：“怎麽只要一杯檸檬茶，你不吃嗎？”

路放搖了搖頭。

“你不餓我們可以先逛一逛的，其實我也不太餓。”阮倩倩說着說着笑了，路放太過專注的眼神盯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白淨的臉上慢慢泛起紅暈。

路放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一頭烏黑發亮的長發。

如今再也見不到了。

阮倩倩手握着水杯，“聽悅悅說你是體校畢業，還是校足球隊的，男生好像都喜歡打籃球或者踢足球。”

路放沒說話，阮倩倩沒在意，說：“不過我更喜歡看足球。”

“是麽。”

“嗯。足球看着更刺激。”

“刺激？”路放問，“你不怕？”

“怕什麽？”阮倩倩笑了笑，“總是□□逸了，不就沒了生活的樂趣。”

路放瞥向窗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他換了摩托買了汽車。

生活早沒了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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