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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鬧肚子,晚餐都沒下樓吃,難道身體不舒服了?
方亦銘去前臺詢問,前臺小姐卻笑着告訴他:“這位蘇小姐嗎?她昨晚半夜就已經退房了。”
“退房了?她有沒有說去哪兒了?”
“蘇小姐讓我轉告你們說她有點事,要提前回國。她祝你們玩的愉快。”
……
方亦銘将手裏的早餐外賣直接丢了垃圾桶。
蘇恩買了第二天淩晨最早一班回滬城的飛機。
到滬城時,才早上十點。
飛機落地,外面寒風瑟瑟,陰雨纏綿,小雨下得淅淅瀝瀝。
蘇恩從包裏把厚外套穿上,再系上圍巾。航站樓外,等出租的人排成長龍。
蘇恩打了遍聶慎遠的電話,那邊顯示占線,于是她自己去搭地鐵。
早班飛機的早餐難吃,她今天幾乎是餓着肚子回來,站在擁擠沉悶的地鐵裏,有點難受。
半路下了車,從地鐵口出來,冷風迎面吹來,整個人頓時清醒不少。
她沒帶傘,在附近找了家看起來不錯的早餐店,要了白粥和灌湯包。
吃了兩口熱的,胃裏才感覺好受了許多。
也就那麽巧,馮芝芝打電話來問在哪裏,說徐醫生約周末一起看電影,問有沒有時間一起逛街,陪她買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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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恩最喜歡逛街了,當然不會拒絕。
蘇恩打車回到延安東路。
離開這麽久,家裏仍舊整潔如初。她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給自己換了套保暖的衣服,化了妝之後又開車出門,去S醫大接馮芝芝。
今天下雨,路上又堵車,這一路跟蝸牛一樣在路上松動,蘇恩漸漸沒了耐心。
可能是最近一直滿世界到處跑,環境氣溫變化太快太快,她總覺得肚子也隐隐地疼,估計是快來姨媽了。
蘇恩在路邊邊走邊看,想着要不要找家咖啡店去給自己買杯熱飲。
開着開着,她就覺着對面那家咖啡廳玻璃窗後坐着的兩個人有點眼熟。
蘇恩把車減速,緩緩停靠在路邊。
今天周末,聶慎遠沒上班。應該是直接從家裏出來,穿了件很休閑款的淺米色大衣,還是今年他生日,蘇恩陪他買的。他的衣櫃裏,永遠只有單調的黑白灰,當時她死纏爛打非要他買件淺色。
秦珂坐在對面,頭發披散着,化了很精致的妝,一如既往的溫婉美麗。
隔着一條街,蘇恩不知道他們在咖啡廳裏說什麽。
怎麽?昨天才給他打電話說自己見過秦珂,今天這兩個人就迫不及待見面了?
商量對策?怎麽串通着用天衣無縫的謊言來騙她?
蘇恩忽然生出一股惡趣味,她今天不想再打電話查崗,更不打算再像上次那樣傻乎乎沖上去。
聶慎遠等會兒還要出門,今天和秦珂約了折中見面的地方。
秦珂新搬的房子就在附近,兩人挑了這家咖啡廳坐下談。
“你最近睡眠不是不好嗎,少喝點咖啡吧。”秦珂勸說。
聶慎遠心思不在咖啡上,“秦珂,有些事情我覺得應該和你說清楚,”
秦珂抿了口咖啡,看着他,“好啊,你說。”
聶慎遠稍稍往椅背上一靠,轉而嚴肅問她,“你最近私底下接觸過蘇恩?”
秦珂一怔,然後幽幽地抿開一絲笑,“對,她跑上微博套我的話,我就逗她玩了幾句,估計讓她誤會了。小姑娘嘛,沖動莽撞,又容易想多,你別見外。”
聶慎遠和她對視,不動聲色,“你不該這麽做,有些話之前我沒有點破。不管你有沒有放棄和明铮的婚姻,我和你之間都完全不可能了。”
秦珂不說話,垂下眼睑,輕車熟路地點了一支煙。
細長的女士煙夾在她白皙的手指間,有種綽約曼妙的風姿。
聶慎遠語氣平淡,“你應該放下執念,該有自己的幸福。”
這麽溫情脈脈的一句話,帶着最殘忍的拒絕。
秦珂這個人,看上去清高,美麗,人人豔羨,可剖開她僞裝出來的堅硬外殼,她也有細膩和脆弱的時候。
蘇恩昨天發私信罵她陰魂不散,像只癞皮狗一樣觊觎着別人的丈夫。
那些話她看得面不改色,其實心裏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
因為她知道,蘇恩比她幸運太多,蘇恩有的,她可能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
秦珂深吸口氣,勉強笑了笑,語氣裏帶着無盡的酸楚:“我的幸福?可是慎遠,我的幸福,從來都是你。我認定了你,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別人。我……”
她似乎還想說什麽,手機卻在這時響起。
醫院燦燦的護工打來的。
燦燦是早産兒,身體一直不好,這個冬天更是大病小病不斷,隔兩天就住院治療。
“喂!燦燦媽媽嗎?燦燦忽然腎衰暈厥,現在已經送去搶救,請你馬上回醫院一趟!”
聽見兒子出事,秦珂一下子就慌了,站起來時手指碰到桌上的咖啡杯,淺褐色的液體流了滿桌。
“怎麽了。”聶慎遠站起身。
秦珂抓着他的手,急得快要崩潰,“燦燦他不好了……腎衰暈厥……”
“哪家醫院?”聶慎遠拿起手機和車鑰匙。
“你們仁華醫院。”秦珂眼淚都掉了出來。
“走,我送你過去。”
……
兩個人以一種十分親密的姿勢肩并肩出來,秦珂走路時緊張得腿都在發軟,無助地挽上聶慎遠臂彎。
隔着半條街,蘇恩看不清她表情。
但是她看見聶慎遠把秦珂扶進副駕,再行色匆匆地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發動車子,然後疾馳而去。
從始自終,他都沒有看到她。
蘇恩愣在那裏,好半天才回過神。
腦中開始高速運轉,滿腦子都是自從秦珂回滬城後的一些事情……
肚子那股不舒服的症狀好像更嚴重了,蘇恩雙手發抖,哆嗦地握緊方向盤,一踩油門,鬼使神差地跟上去。
聶慎遠超車,她也超車。
聶慎遠闖紅燈,她也闖紅燈。
蘇恩開車出了名的龜速,今天卻第一次把車開得這麽快。
一路上了高架,再上下一個路口左轉,然後直行了兩個路口,過了紅綠燈,就是仁華醫院東門。
聶慎遠把車子臨時靠邊停下,然後和秦珂一起從車上下來。
秦珂滿臉淚痕,踉跄着跑了兩步。
聶慎遠始終在她身旁。
兩人的手,從下車開始,就一直緊緊握着,沒有分開過。
蘇恩愣愣坐在車裏,只覺得心越過千山萬水,再從一瞬間走到了山窮水盡。
大腦在眩暈中變成空白一片,一個問題仿佛魔咒一樣纏住她:她給過聶慎遠機會的,為什麽他又要再來騙她一次?
那些他承諾給她的話,那些她自己描繪出的未來藍圖,甚至今天回國的路上,她滿心樂觀地期許,執着、心動……都在一瞬間,仿佛突然炸開的玻璃,四分五裂一片片飛濺開來……
蘇恩覺得自己瘋了。
車子仿佛離弦的箭一樣,朝秦珂撞過去——
周圍的路人都看到這輛紅色MINI瘋了一樣沖過來,都趕緊往旁邊躲。尖叫聲中,秦珂吓得臉都白了,聶慎遠也沉着臉大聲吼着什麽。
蘇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九米,八米,七米,眼看着就要撞上——
蘇恩吓壞了,幾乎是一瞬間,用盡全力将方向盤往左打。
霎時間,輪胎摩擦地面的尖銳聲後,轟的一聲巨響。
巨大的慣性讓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沖,胸口狠狠撞在方向盤上,又狠狠彈了回來。
MINI車頭一頭紮進旁邊水泥綠化帶,車頭被撞得凹進去一大塊,冒出白色的濃煙。
蘇恩以為自己會像韓劇裏那樣頭破血流,甚至是當場死亡。
可是沒有。
除了胸口因為撞擊傳來震痛,她絲毫沒有受傷,而且連思維都清醒許多。
周圍一片警報器的尖嘯聲,有許多人圍了過來。
幾米之外,秦珂被旁邊一輛黑色倉促後退的廣本刮碰到,在地上滾出老遠。
她虛弱地躺在那裏,一直用手緊緊抓着聶慎遠,好像這個男人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隔着車窗,蘇恩看到聶慎遠一把抱起秦珂,側頭和旁邊湊過來的路人大叔說了句什麽。
大叔迅速掏出電話打120,然後蘇恩看到了他擡頭看向這邊,眼神是難以置信的,不可思議的。
怎麽辦?聶慎遠好像真的生氣了。
他臉上那種震怒的表情蘇恩從來沒見過,好吓人。
來來往往的車流都紛紛停下看熱鬧,醫院門口的路人也好奇湊過來。
“讓開讓開!”很快對面仁華急診的醫生已經擡着擔架過來,将秦珂擡上去。
聶慎遠這才沉着臉朝MINI走過來,一把拉開駕駛座車門。
“下車。”
蘇恩像傻了一樣,看着他,搖頭,“我不下。”
他皺緊眉,直接伸手要拉她出去,動作粗暴,“蘇恩,我讓你下車!”
蘇恩毫不猶豫就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手上一松,蘇恩反應飛快,立刻關了車門,落了中控鎖。
隔着一道玻璃窗,兩人無聲對峙。
她坐在車裏,眼珠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個做錯事,怎麽都不肯跟家長承認自己錯了的孩子。
☆、139.139章 :她寧肯死,都不死在這家醫院
遠處,仁華急診科的醫生過來:“聶醫生,秦小姐還有沒有家屬在?她情況不太好。”
聶慎遠站在車外,無比認真地看着蘇恩:“蘇恩,你下來。”
蘇恩固執地坐在車裏不動,和他沉默對峙,死都不肯開車門撄。
秦珂被醫生護士擡在擔架上匆匆進了醫院大門償。
他在原地等了幾秒,終于轉身離開,跟了過去。
蘇恩呆呆地看着他離這裏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她仿佛陷入一個巨大的噩夢,夢裏都是從前和秦珂交鋒的一幕幕。
秦珂說:愛情不是做慈善,只要那個男人心裏有你就夠了。最怕愛上一個責任心重的男人,為了安撫家裏的妻子,他還要你陪他演戲,裝作已經把你徹底放下,在人前連一個擁抱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給你。
秦珂說:“我真可憐你。你說你是慎遠的妻子,可你除了有聶家孫媳婦這頭銜之外你還有什麽?聶家那個刁鑽老太太喜歡過你?聶家的那群眼睛長頭頂上親戚妯娌有誰承認過你是她們中的一份子?你真正得到過慎遠嗎?你真正了解他嗎?”
……
蘇恩有種要窒息了,被全世界抛棄了一樣的感覺。
眼淚稀裏嘩啦從眼眶裏湧出來,流到嘴裏,鹹得發苦。
她知道,她和聶慎遠之間,從這一刻起,再也沒法回到從前了。
秦珂被那輛廣本刮碰幸好沒傷及要害,只是右腿骨折,腰椎扭傷,伴有腦震蕩。
屋漏偏逢連夜雨,另一邊,燦燦還在急救室搶救。
秦珂在世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唯一和她有點關系的傅明铮現在也跑出國不知所蹤。
聶慎遠剛想出去看一眼蘇恩的情況,就被ICU那邊一張燦燦的病危通知書給攔住。
忙到下午6點,總算稍微有了喘息之機。
他打蘇恩的電話,一直提示關機。
再打去急診,急診卻說今天根本沒收蘇恩住院。
又打去保險公司,保險公司的人答複,今天早上派去事故現場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男生說:“那個開寶馬很漂亮的女孩子啊?我記得的!”
聶慎遠嘴唇抿成一條線,只撿重要地問那男生,“她當時有沒有事?”
“應該沒事吧?不過看她臉色不太好,我還說反正旁邊就是醫院,送她下車先去做個檢查,看有沒有傷到哪兒。誰知道她怎麽都不肯,她說她寧肯死,都不死在這家醫院。後來交警過來拖車時,我去忙自己的,就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聶慎遠挂斷電話,再次打了遍蘇恩的手機,仍然是機械性的女聲提示對方已關機。
不知怎麽,他手突然抖了一下。心髒突突跳得人心煩意亂,總覺得出了什麽事。
可能她又跟以前一樣,負氣玩離家出走的游戲,自己躲起來了?
“師父!”許祁匆匆過來。
“怎麽樣了?”
許祁說:“那孩子急性胰腺炎,又趕上腎衰,現在都還在重症監護室裏躺着,能不能挺過今晚……聽天由命吧。”
聶慎遠沒再說什麽,徑直走出了病房。
外面醫院保安帶着兩個警察過來,“聶醫生,這兩位警察同志說要找秦小姐做下事故鑒定。”
兩個交警道明來意,稱上午那起交通肇事因暫時聯系不上肇事司機,先過來這裏讓秦珂做個筆錄,留着回去做事故鑒定。
聶慎遠皺眉,目光陰郁,情緒很低沉:“我妻子是年輕氣盛,但她當時并沒有撞到人,為什麽要事故鑒定?”
小警察看着面前氣宇不凡的年輕男人,不卑不亢地堅持:“雖然的确沒撞人,但是怎麽說她也影響交通秩序了。我們調取當時的監控錄像,不能确定說完全跟她沒關系。”
聶慎遠的臉色沉下來,口吻不容置疑,“她的的确确不是事故直接責任人。”
旁邊另一個上司模樣的警察是個老油條,趕緊把小警察一拉,跟聶慎遠賠着笑說:“是是是,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今天現場還那麽多人都看着,電視臺也播了,我們總得拿點東西回去交差。只要事故受傷的那位小姐不追究責任,回頭這事就當私事處理就就行。”
聶慎遠一晚上沒睡。
秦珂的骨折手術出來還在等麻醉藥,重症監護室裏,燦燦沒有脫離危險。
一晚上時間,醫院連下了兩道病危通知書。
早上7點過,他還穿着昨天出門的衣服,從醫院出來時實在是精神疲勞,眼底布滿血絲,眉宇間陰沉疲憊。
連早餐也沒顧上,他開車回了一趟家。
家裏沒人,蘇恩的行李箱還大剌剌擺在客廳。箱子大開着,裏面放滿她從泰國買回來的各種小物件。
她是個喜歡臭美的人,看到漂亮的東西,就要跟倉鼠一樣使勁往家裏囤。
一夜過去,她卻都把這些東西扔在這裏,沒有再回家過。
“聶老師,我真的沒有見過蘇恩。昨天我還約了她一起逛街買衣服呢!她卻一直關機,到現在也不聯系我。”S醫大女生宿舍門口,馮芝芝急得只差沒保證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聶慎遠點了點頭。
顧元東、楊曉苑、馮芝芝……蘇恩熟悉的一圈同學,他幾乎都問了遍。
她失蹤後這三十多小時,沒人見過她。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他從S醫大出來,一路不停有學生跟他打招呼,并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外面的雨已經變成零星的碎雪,密密匝匝地落了西服滿肩頭。
一路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他坐進去,發動車子,把暖氣開到最大。
空調出風口的熱風撲在臉上,總算讓被寒風凍得僵冷的臉稍微有了一絲觸覺。
路上碰見方亦銘家的家政張阿姨。
張阿姨拎着購物袋,老遠就招呼:“聶先生,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
聶慎遠閉了一下幹澀的眼睛,微微笑了笑,“亦銘不是還在國外麽?怎麽今天買東西?”
張阿姨說:“方先生啊,前天還說要耽擱幾天。結果今天又忽然不打招呼回來了,搞得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小區超市還沒補貨,只得跑遠點買了。”
張阿姨絮絮叨叨,又像意識到說多了,欲言又止地閉了嘴。
聶慎遠手把方向盤,若有所思。
方亦銘的公寓門外,聶慎遠按響門鈴。
“誰啊?”裏面傳來方亦銘的聲音。
“是我。”
裏面安靜了好幾秒,才開口:“阿遠?……我現在不方便,你有事麽?”
聶慎遠說:“你開門。”
“有事?”方亦銘的語氣還算平靜。
聶慎遠聲音已經冷了,“你開門。”
十多秒的沉默後,門被方亦銘從裏面打開。
方亦銘還是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隔着門口,疑問性地挑了挑眉梢,問他:“怎麽了?”
“蘇恩有沒有找過你?”聶慎遠還算沉得住氣。
“沒有。”方亦銘維持着淡定神色。
兩個男人對視幾秒,聶慎遠直接沉默地推開他,大步走進去。
掃了眼客廳,還算整潔。
茶幾上有還剩半杯的牛奶,還在冒着熱氣,那邊廚房湯鍋裏正煲着東西,飄着股食物的香氣。
方亦銘是幾乎不自己做飯的人。
主卧的門開着,聶慎遠掃了眼旁邊大門緊閉的客房。
“阿遠——”方亦銘走過來試圖阻攔,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掌推了個踉跄。
客卧大門應聲而開。
裏面窗簾拉着,床上沒人,只有空氣中那股他熟悉的桃子香水味兒,證明這個房間前一刻有人存在過。
☆、140.140章 :聶老師,我不要你了
聶慎遠想不到自己竟然真來了方亦銘的公寓。
但既然來了,總不能掉頭就走,雖然他很想對現在這一幕眼不見為淨。
床頭櫃上有一個女孩子用來紮頭發的粉藍色發圈償。
昨天它在蘇恩頭上,而現在它靜靜放在方亦銘家客房的床頭撄。
方亦銘跟進來,還抱着一絲僥幸,解釋了句:“阿遠,我向你保證,蘇恩不在這裏。”
聶慎遠鐵青着臉,探究地瞥了眼洗手間緊緊關着的門。
雙拳緩緩攥緊,如同魚刺卡在喉嚨裏,他一句話也說不出,整個人像是陷進冰窖,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凝固了。
那扇門近在咫尺。
現在,只要他走過去推開,就能讓這場呼之欲出的尴尬無所遁形。
然而他終究沒有。
他點了點頭,說:“很好。”
也不知道是說這兩個人配合得好,還是說方亦銘這樣解釋得很好。
方亦銘沒有争辯,只是略一讓開,示意他應該出去了。
“我當然知道蘇恩不在這——”聶慎遠嘴角上翹,露出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轉過身打量了眼方亦銘,又看了看那扇門,面容平靜。
頓了下,他開口說:“就算她在,她騙了我,我也認了。”
方亦銘扯了扯唇角,眼底有一抹掩飾的狼狽。
是男人都不能容忍這種背叛和羞辱,方亦銘以為聶慎遠還有什麽話要說。
聶慎遠卻只是側過身,重新看了眼緊閉的洗手間門,然後轉身就走了。
聶慎遠從方亦銘家出來,一路下樓。
外面的雨夾雪已經變成了小雪,車子開出小區,他把車窗都全部打開。
雪花和刺骨的寒風一下子湧進來,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他握緊方向盤,胸腔裏那股憤怒和煩躁無處發洩,只得握緊拳,狠狠砸在方向盤上。
喇叭被他砸得“嘀”地一聲巨響,吓得路上的行人都往這邊張望。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着把車窗關上,開車回家。
到家後發現手背腫起來了,他拿出藥箱簡單給自己做了傷口處理。
家裏兩天沒住人,他也懶得收拾,扯了領帶,手表,皮帶,然後一頭倒在床上。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他才摸出手機,給方亦銘發了條信息:叫她明天下午去XX交警大隊做筆錄。
發完他直接扔掉手機,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他太需要睡眠了,連續四十小時的奔波,現在一停下來,才更加覺得疲倦。
這幾年在醫院經常加班加點手術,讓他養成随時就能睡着的習慣。
今天他真的精疲力盡,也特別累,卻絲毫沒有睡意。
那種疲倦說不出來,帶着隐隐不安。
直到後半夜他才睡着,然後做了一個夢。
夢裏,昨天醫院門口,蘇恩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車子裏,渾身流着血。她咬着牙一聲不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個做錯事又倔強不肯認錯的孩子。
隔天早上,下了一整夜的雪終于停了。
下午3點,聶慎遠在交警大隊見到失蹤兩天的蘇恩。
她今天化了點妝,臉色還是很難看,身上穿了件不知道從哪兒買來的豬肝色羽絨服,很臃腫很厚。
她愛漂亮,這種顏色和款式打死她也不會穿。
今天卻好像特別怕冷,将衣領裹得緊緊的。
交警詢問事發前後經過,她也一五一十回答,聲音很輕,有氣無力。
平常那麽活蹦亂跳的一個人,今天卻像剛生完一場大病,随便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倒。
做完筆錄,她扶着桌子站起來,踉跄一下。
聶慎遠過去扶她,這才注意到她一雙手冷得像冰。
“蘇恩,你怎麽了?”他終于發現她的異常。
中午的陽光從窗外落進來,蘇恩很平靜地打開他的手。
他不由分說拽住她細細的手腕,重新确定地問了遍,“生病了?”
蘇恩不吭聲,将手從他掌心裏掙脫出。
“蘇恩,咱們談談。”他不再勉強她,跟上她的腳步。
蘇恩埋着腦袋,慢吞吞往門口走,“好啊,你想談什麽?”
聶慎遠看着她,“談以後。”
蘇恩擡頭看他一眼,看着他的眼神如看一個陌生人,“你覺得我們還會有以後?”
聶慎遠:“……”
蘇恩盯着他的眼睛,平靜問:“聶老師,你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還能繼續像傻子一樣自欺欺人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突然回國?為什麽又會突然出現在你和她見面的現場?我是不是又跟蹤你了?沒有,真的沒有,真的就是天意。”
她低下眼簾,看着地板上兩個人的影子,“其實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我們之間問題,其實根本不是秦珂,而是你對我一次次的隐瞞。你說,要是那天被撞死的人是我,你會傷心嗎?你會像抱着秦珂那樣抱着我嗎?”
沉默中,聶慎遠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看了眼,直接按掉,沉下氣對她說:“蘇恩,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我不想多作解釋。本來,我是打算今天請假去泰國見你。那天之所以見秦珂,是打算跟她了結一些事。燦燦忽然發病,她慌得六神無主,我順路載她去了醫院。事情就這麽簡單。如果你不能再容忍我和她有一絲一毫的聯系,那麽,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徹底跟她斷絕任何聯系。“
他停了停,看着她蒼白得發虛的臉色,“我也說過,你想知道的事,只要你回來問我,我就全部告訴你。是你自己忽然冒出來,直接不分青紅皂白開車去撞人。蘇恩,你知道那一下一旦撞下去的後果麽?”
“我知道啊。”蘇恩往後躲了躲,笑着回答:“我害得秦珂腿骨骨折,手腕神經受損,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再拉大提琴了嘛!聽說她兒子也要死了?她現在無親無故躺在醫院裏,你是不是覺得她很可憐?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夠,我就是恨這個女人,我恨不得她比現在還凄慘一百倍。現在她只是骨折,我都覺得自己吃虧了。”
聶慎遠抿緊唇看着她,不說話。
蘇恩扯出一個俏皮又嘚瑟微笑,好像在說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所以聶老師,你那麽正義又博愛,我卻這麽惡毒又任性,實在沒辦法繼續跟你在一起了。”
聶慎遠一貫泰山壓頂都不會皺一下眉毛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變化。他深呼吸,“我不想聽你說氣話。”
“這不是氣話。”蘇恩收了笑容,認真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說的絕對不是氣話。聶老師,我不要你了,我要離婚。”
我不要你了,這是她的分手宣言。
“蘇恩,不要孩子氣!”聶慎遠終于徹底失态,失聲低吼。
蘇恩搖搖頭,“我不是孩子氣,今天我不是來和你商量,我是來通知你。明天我的律師會來聯系你。我爸那裏,我會好好地和他說,你爸媽那邊,你自己去解釋。還有,如果秦珂要告我,坐牢,判刑,我都奉陪。”
“不要賭氣,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樣糟糕,我會好好處理。”聶慎遠硬握住了她的手,緊得讓她感覺了疼痛。
蘇恩踮踮腳尖,語氣輕松,“我知道事情沒那麽壞,畢竟我還這麽年輕,世上好男人還是很多的,總會遇到一個對我好,心裏也只裝着我一個的。聶老師,你走吧,多保重!下次再見面,我希望是在民政局。”
她說完,加快腳步往外走。
交警大隊外停着一輛賓利,方亦銘過來接她。
蘇恩走過去。
方亦銘拉開車門下車,遠遠沖聶慎遠點了點頭,“阿遠,她身體不舒服。”
聶慎遠站在原地:“蘇恩,你回來,跟我回家。”
多麽熟悉的命令式口吻,一瞬間,蘇恩幾乎都養成習慣,反射性地兩只腳很聽話地移動了。
直到方亦銘拉住了她。
方亦銘說:“阿遠,你不要再為難她了。我知道你習慣強勢,可她是一個獨立有思想的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怎麽樣,她就一定要按着你的方式生活。你有沒有問過她自己的想法?”
聶慎遠沒有看一眼方亦銘,只是盯着蘇恩的後腦勺,“蘇恩,你回來。”
蘇恩站在那裏,不動。
她是了解聶慎遠的,忽然很害怕,怕他會沖過來不顧一切帶走她。
幸好他只是遙遙站在那裏,眼神深邃地盯着她:“蘇恩,我只問你一句,也是最後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蘇恩看了看身旁的方亦銘,搖了搖頭,一副要有多無情就有多無情的樣子。
然後頭也不回鑽進了車子副駕。
方亦銘發動車子。
車子在原地轉了向,然後一路駛出,揚長而去。
副駕上,蘇恩看到後視鏡裏聶慎遠的身影,漸漸的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什麽叫殺敵三千,自損八百?
蘇恩特別慶幸自己那天穿的是一條黑色羊毛長裙。
那天,保險公司的男生好心想送她去仁華檢查。
她死活不肯下車,咬牙切齒威脅那個男生,“我就是不想去這家醫院治病!我就是死!都不死在這個醫院!”
交警把車子拖走,她自己打車去附近的三醫院。
出租車司機看到她裙子上浸滿的血,本來還不想載她。
她從錢包裏一股腦抽出一疊粉紅鈔票,司機總算同意。
到了三醫院,急診護士被她吓了一跳,問她,“你受了什麽傷?怎麽流這麽多血啊?”
然後,她被放在輪床上,讓一群人推進一個手術間。
幾個女醫生過來為她稍稍做了檢查。
“蘇恩,女,22歲,有無藥物過敏史?”
“……沒有。”
“你知道自己懷孕了嗎?”
“……不知道。”
“你有家人嗎?叫他們過來簽個手術同意書吧。”
“沒有……我就一個人,我自己簽。”
“這樣啊,那我跟你說啊,你現在是早孕34天,這孩子呢因為太小,現在肯定是保不住了。”
……
以前在婦産科實習時,蘇恩見過無數來做人流的女人。
那時她常常想:做為一個母親,要有多狠的心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呢?
和聶慎遠結婚後,雖然老太太每次催促,她都打太極。
可是私心裏,她還是很希望擁有一個和聶慎遠的孩子。
她無數次想象過自己的孩子會長什麽樣。
她甚至想過,将來要生一對雙胞胎,最好是龍鳳胎,這樣男孩女孩都有了。
男孩長得像聶慎遠,足夠帥,肯定也跟他一樣聰明;女孩要像她,漂亮又活潑,每天被她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樣……
……
蘇恩聽見不鏽鋼醫療器具碰撞的聲音,那些冰冷而生硬的金屬,探進她身體深處。
她生命中從來沒有這麽無助又害怕的時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毫無心理準備。
她甚至感受不到震驚、傷心、失望,或者是難過。
興沖沖回國準備跟聶慎遠重修舊好,突然之間目睹他和秦珂的親密,突然之間撞車了,突然之間被告知懷孕,突然之間又被告知她流産了。
她甚至沒有力氣再來懷疑,眼前發生的一切,會不會只是她做的一個噩夢。
或許明天夢醒後,她仍舊是活在自欺欺人世界裏快樂的傻子,仍可以跟聶慎遠撒嬌耍賴,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手術結束之後,她被護士推出手術間。
有醫生上來問她:“你怎麽一個人啊?在滬城有家屬嗎?要不要幫忙聯系家屬來照顧你?”
“沒有,我沒有家屬。”蘇恩搖頭,整個人虛弱得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公立醫院産科病房緊張,護士看她可憐,邊走邊跟她打商量,“其實你這只是個小手術,原則上應該住院觀察幾天的。但是最近生孩子的産婦多,科室沒床位了,你就在走廊加床上觀察一晚上吧?明天回家後記得加強營養,好好休息。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的。”
那個夜晚真的太冷了。
婦産科走廊上都是滿滿當當的加床。
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有冷風吹過來,蘇恩獨自蜷縮在角落裏,身體感官後知後覺恢複,那種失去骨肉至親的痛才接連不斷地找上她。
腦子裏一遍一遍回想着聶慎遠說過的話,他說:蘇恩,那藥別吃了,咱們也要個孩子。
曾經,他也是想擁有一個和她的孩子的。
可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她是一個被寵壞的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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