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周黎微沉着臉, 緊緊盯着前方的路,盡可能地提速。

他上輩子活得順風順水, 雖然也會因為一些小事時不時地後悔一下, 但在大事上, 他很少像現在這樣後悔。

他後悔自己太猶豫不決。

劇情已歪, 季二少那邊的行動都不是原文裏該有的, 情況并不樂觀。

他明明能猜出季少宴或許想和他攤牌, 卻總擔心把人送回季老爺子那裏, 儀器會把季少宴整成白癡, 結果就只是拖了兩天而已, 竟弄到了這一步。

季少宴瀕死才有可能回到人身裏。

季二不清楚這一設定,看似能毫無顧慮, 但他在季少宴的陰影下活了太久, 終于把人抓在手心裏, 反而不會往死裏虐季少宴, 而是會慢慢折磨他。

這種情況下,季少宴要麽絕食自殺,要麽會被虐很久才咽氣——依季少宴的性格八成不會妥協,最終只能走到第二條路上。

周黎對季少宴這個人沒什麽感情, 可換成二哈的身體就受不了了。

那可是他養了好久的哈, 這團哈雖說總是自閉,但肯陪他抽牌玩游戲、肯聽他唱歌講故事、肯讓他抱着撸撸毛,他只要想到那團哈要被燙個煙頭、剪一截小尾巴什麽的就壓不住心裏的火。

不過很多事後悔沒用,再上火也沒用。

他一向不會讓負面情緒占據大腦太久, 便強行按下去,開了一會兒,總算看見了遠處熟悉的車。

他适當減速,開始思考該怎麽辦。

說實話,他現在能做的事很少,季二收到消息後絕對會讓他們馬不停蹄地把二哈送過去,他除非能說動林爺拖一個小時,否則只能偷偷跟着他們,再找機會救狗。

但如今被證實人家找的就是這只二哈,林爺又知道他養過幾天,肯定不信他無辜,怕是會立刻找他算賬。

實在不行,他要麽想辦法在游戲裏接近周二,先回豪門再救狗?

周黎皺着眉,不停地分析利弊,片刻後發現前面那輛車沒往衡平區開,竟是要上高速。

這有點奇怪。

正常情況不是得先交給老大,再由老大往上面交嗎?是老大沒在家,還是車裏的人接到命令要直接給季二送去?

周黎一邊想一邊開過去,同樣進了高速。

季少宴已經知道了上高速的原因。

他剛剛聽到他們打電話,得知他那個蠢弟弟今晚請客,二爺和林爺正坐着車往市區走,此刻都已從衡平區那邊開進了高速路,雙方便約好在會所碰面。而等到了會所,他就會落到蠢弟弟的手裏。

他只覺心裏發沉。

他弟弟是蠢,但那邊很可能有智囊,同樣的錯誤絕不會再犯,怕是會立刻把他關起來。他能逃一次,很難再逃第二次。

還有傻白甜……林爺知道被騙後,回去鐵定要算賬。

那白癡先前應該看見他被抓了,現在指不定腦補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大概又會突發奇想一下,然後安撫宋莺時,打算一個人來扛這事。

他想到一半回過神,覺得自己閑得慌。

如今都自身難保了,他還想那個白癡幹什麽,想得再多,人家也不可能追上來。

某白癡還真就追了上來。

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便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掏出手機報警,哽咽道:“救命啊,我的狗被人偷了!”

那邊一頓,安撫道:“先別急,說說具體情況。”

周黎道:“你們知道今天很火的那個尋狗啓示嗎?”

那邊當然是知道的。

因為失蹤的地點就在本市,他們的官網賬號都快被網民們艾特癱瘓了。他頓時專注,問道:“知道,和這事有什麽關系?”

“就是那條狗!”周黎痛心疾首,“那是我妹妹撿的,養了好多天,今天聽說熱搜的事,本想好好和狗道個別就還給人家,但有兩個人為了那點錢竟然喪心病狂地把我妹打了一頓,搶了狗就跑!我正在他們車後面追着,上了市內高速公路,求求你們一定要攔住他們!”

這實在太容易了。

那邊猛地趕上一次熱點話題,非常上心,一邊和他及時溝通,一邊聯系高速站出口的工作人員,同時快速分析完線路,開車趕了過來。

于是等那兩個青年開下高速的時候,就被警車攔了。

他們一臉懵逼,聽話地靠邊停好,然後開門下車,見對方繞到另一側把二哈抱了出來,一時更加懵逼:“幹什麽,這是我們的狗啊!”

那人安撫地摸着二哈,說道:“快拉倒吧,搶別人的狗你們還挺理直氣壯的。”

話音一落,一輛車迅速開過來,在近處停下了。

幾人一齊扭頭,只見一個少年打開車門,邁了下來。

周黎簡單掃視一圈便将目光定在二哈身上,對他笑了笑,仍是那副陽光燦爛的模樣:“蛋蛋,我來了。”

季少宴瞬間覺得眼睛被刺了一下似的。

有點疼,但是不願意閉上眼。

他這一路想過很多種情況,一個比一個糟糕,卻怎麽也沒想到周黎會以一個不可能的方式、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裏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對方走近,突然明白了自己這些天為什麽會不開心。

父母、手足、愛人、朋友……人活在世上,被各種各樣的關系牽進紅塵裏,世界繁華得讓人迷眼,有太多好玩的事能輕而易舉吸走人的目光,一個小寵物而已,能在享樂忙碌中分出一兩分關注給他,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只有周黎不是。

只要他在,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遇到多糟糕的情況,周黎的目光和關注點永遠是放在他身上的。

周黎——這個第二人格沒有親情的羁絆,和那些小混混也只算萍水相逢,像是一個突然闖入這個世界的外來者,睜開眼看見地上的自己,便将他當成了唯一的牽挂。

就仿佛這整個人都是屬于他的。

所以自從周黎把他送人他就不開心了。

不開心的是屬于自己的東西不見了。

兩名青年知道林爺最近找了一個新樂子,此刻一看竟是他,想起先前似乎見過他和那女孩一起等車聊天,便快速明白前因後果,說道:“警察同志你別被騙了,這不是他的狗!”

“他們知道,我都交代清楚了,”周黎憤怒地走過來,“我們不要那個錢,本想着明天就還給人家,哪跟你們似的,為了兩萬塊錢連個小姑娘都打!想錢想瘋了吧你們!”

兩名青年怒道:“我們也不是要那個錢!”

周黎眨眨眼:“合着你們當街搶一個小姑娘的狗,不是為了錢,是控制不住自己做好事的手,要無償地把狗還回去呗?你們自己信嗎?”

兩名青年不由得罵了句髒話,眯眼盯着他,威脅道:“小孩,我們是林爺的人,你可想好了再說話。”

周黎臉色一變,不吭聲了。

兩位青年頓時滿意,沒等開口,一旁的警察便敏銳道:“林爺是誰?”

周黎猶豫幾秒,低聲道:“我們那兒有名的黑澀會老大。”

“……”兩名青年道,“卧槽別瞎說,我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周黎睜大眼,茫然又恐懼地看向他們,生怕因為自己說錯話,他們把他打一頓。

兩名青年:“……”

特麽的……趕緊轉過去,別瞅我們!

警察看不過眼了,喝道:“你們倆閉上嘴!”

他察覺二哈對着少年的方向掙紮了一下,将它遞了過去。

周黎連忙接過狗大爺,道聲謝,抱着撸撸毛。

季少宴聞着熟悉的氣味兒,輕輕嗅了嗅,擡頭看向他。周黎便又撸撸毛,望向警察。

案子結了,不是什麽大事。

警察把兩個青年押上車,便要帶回去做筆錄。

周黎必然不能去。

那兩個人很可能和林爺他們聯系過,他去做筆錄的這個時間足夠季二他們圍過來,沒地方跑。

他裝作很忌憚的樣子,不願意和那兩個黑澀會一道,說道:“我能先把狗還給人家再去嗎?”

警察道:“我們可以幫你聯系失主。”

周黎猛搖頭,還是不願意。

警察勸了勸發現不管用,只能随他。

因為他這邊屬于受害人,有作證的義務和拒絕的權利,如果他想不追究,其實是不需要做筆錄的,他們也不能強行把人帶走,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估計不會追究了。

周黎暗中松了口氣,再三道過謝,抱着狗大爺上車走人。

季少宴坐在副駕駛席上看着他,想知道他們能去哪。

那邊都收到了消息,單是一個林爺就能讓周黎吃不了兜着走,再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拖不久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即便自己回到“失主”那裏,周黎也落不下好,得罪了林爺,等待他的還不知會是什麽,他向來不笨,不可能看不清局勢。

所以為什麽會追來,你傻不傻?

季少宴看了他兩眼,湊過去扒拉他的褲口袋。

周黎摸一把他的頭,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扔給他,繼續開車。

季少宴便縮回去,開始搗鼓手機。

但是作為一只狗,擺弄電腦鍵盤都是一件很費勁的事,更別提是這麽小的手機了,他折騰半天都沒點開記事本。

這時只聽鈴聲一響,有人打了過來。

來電顯示上寫着兩個字:林爺。

季少宴看了一眼傻白甜。

周黎夠不到副駕駛席上的手機,幹脆連看都不看,一邊打量兩旁的建築一邊往前開。

他現在只需要一個網吧包間,抱着狗大爺往裏一坐,等這少爺和自己攤牌後聯系季爺爺,季爺爺只要一插手,他們就安全了。

手機響了半天,自動結束。

幾秒後再次瘋狂響起,結束了就又響,足足四五次才徹底偃旗息鼓。

周黎目不斜視開了一會兒,見前面有個大學城,當即拐了進去。

大概是還沒開學,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不多。

他正尋找網吧,突然從後視鏡裏掃見一輛車,那車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縮短了和他的距離。他心裏沒由來地一跳,忍不住跟着加速,路過一個十字路口時見那輛車無視了紅燈,不詳的預感更重,便再次加速。

兩輛車在大學城裏一前一後飙了四個路口,眼看要到第五個。

周黎也早已無視了紅燈,剛要繼續沖,突然掃見左側過來一輛越野車,便踩了剎車,微微打方向盤躲開。

下一刻,只見對方也轉了一個向,對着他就過來了。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再次踩下剎車,一瞬間注意力繃到極致,急急漂移了一個小弧度,驚險地避開要蹭上來的車頭,一側的輪胎直接怼上了路牙。

他沒等調整回來,一直追着他的那輛車便趁機迅速超過他,“嗞啦”一聲往街上一橫,封死了他的路。

緊接着車門打開,林爺沉着一張臉邁下車,擡頭看了過來。

藥丸。

周黎心裏一沉,掃見那輛越野車也橫在了街上,便知道沒地方跑了。

季少宴剛才被慣性帶得從座位上滾了下去,此刻察覺停下,便跳上中間的格擋,接着又跳上他的腿,擡頭向窗外望去。

等看清來人和局面,他的心也跟着沉下去,知道他們走到了死路上。

周黎心念電轉,不等對方把自己揪下來,便識時務地抱着二哈出來,想着實在不行就把二哈往地上一放,讓他自己跑。

他看着面前的人,幹笑道:“巧啊林爺。”

林爺笑了笑,眼睛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不巧,我剛從高速上下來,為了追你連闖了好幾個紅燈,還刮了別人兩輛車,驕傲嗎寶貝兒?”

周黎一聽就懂。

衡平區距離市區較遠,顯然林爺是有事來這邊,就先上了高速,所以那兩個手下才會往高速上開,等手下到出口時,林爺差不多也開了過來。

他暗道一聲點背,說道:“我能解釋。”

林爺大方地一點頭:“說。”

周黎道:“我承認早就知道這是那條狗,但養了好幾天多少有點感情,想着過完暑假再還,就和您開了個小玩笑。”

林爺笑道:“哦,小玩笑?”

周黎立刻道:“我大逆不道,我錯了我認錯。”

林爺盯着他,溫柔的語氣裏帶着些森然的味道:“光認錯可不行,得罰。”

“行,罰,”周黎道,“那……您能不能再給我半個小時,我打個視頻通話,讓我妹和二哈好好地道個別,行不?”

林爺繼續笑,眼睛裏仍是沒有笑意。

一個解悶的玩意兒而已,他高興的時候可以哄着,不高興的時候當然不會慣着。

周黎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沒用。

這時越野車上的人也下來了。

二爺今天只帶了林爺赴宴,總共兩輛車,他和林爺一輛,越野車一輛,坐的是幫忙打下手的小弟。他們接到消息後林爺便決定追過來,怕路上出事,便将二爺和司機放在路邊,帶着小弟來了。

小弟不多,算上越野的司機只有四個人。

可能是打手當慣了,他們下來時還拎了家夥,不緊不慢要把人圍在中間。

周黎一看不好,剛想放狗,林爺便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笑道:“還不給我,是想讓我親自請你,還是又想打什麽主意?”

季少宴撩了一下眼皮,在傻白甜的懷裏一借力,沖向了他。

林爺的注意力都在這小孩身上,基本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覺得一道黑影閃過來,緊接着脖子就是一痛。

周黎:“!!!”

衆小弟:“!!!”

季少宴已經快速分析完了,他們沒路可走。

而他被帶回去,大概率是被小弟看守,和林爺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只有這一次,機不可失。

相處的這些天,他一半時間看傻白甜不順眼,另一半時間都是在嫌棄他。

他能對傻白甜好的時候少,以後怕是也沒機會了,反正走到了一步,至少能阻止林爺打傻白甜的主意,倒也不錯。

所以他這一下下了死口,林爺慘叫一聲倒地,他也跟着跌在地上,掃見那些小弟沖上來,還嫌不夠,用力撕下一塊肉,往旁邊一吐,冷冷地看着對方脖子上湧出的大片鮮血,心底一片快意。

周黎:“……”

卧槽!

他猛地回神,叫道:“快跑!”

快跑的是你,你傻不傻,還不趁亂走?

季少宴看向他,正要往那邊邁,那些小弟就沖了過來。

幾人眼睛都紅了。

其中一個火氣暴躁,頓時把“完好無損”的要求扔了,掄起家夥便砸:“畜生,我草你媽的!”

周黎心頭一跳。

事後他每次回想,都覺得沒有必要,季少爺一旦重傷就能回原身,他其實只要看着就好,但很多事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那一瞬間什麽都沒想,身體便率先替他做了主,急忙蹲下護住二哈。

下一刻,他只覺頭上“嗡”的一聲,而後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季少宴霍然擡頭,見周黎躺在地上,血從耳側滑了下來。

小弟一擊不成,第二下緊跟着砸了過來。

季少宴仍盯着周黎,被這一下砸得跌出去三米,心裏湧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原來這麽疼。

他感覺血流進了眼裏,掙紮着調動力氣,想往那邊爬。

這時理智一點的小弟回神,想起二爺對這條狗的重視,連忙阻止同伴,跑上前抱起了他。

他看着和周黎的距離越來越遠,無力地閉上了眼。

意識浮浮沉沉,不知飄了多遠,他恍然間看見了一道光,接着是越來越清晰的滴答聲,急促地敲擊在耳膜上。

他猛地睜開眼,被刺目的白光閃了一下,閉上後重新睜開,發現是一個病房,面前還站着幾名醫生護士。

他愣了一秒,迅速反應過來,胡亂扯掉身上亂七八糟的線,翻身下床,結果腳一軟,狠狠砸在了地上。

醫生護士吓了一跳,連忙把他扶回床上。

季少宴剛蘇醒,極其虛弱,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沙啞道:“滾!”

醫生按了半天都不管用,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季爺爺正走到樓下,收到消息快步沖進病房,看到的就是正不停掙紮的孫子,那向來溫和的臉近乎猙獰。

他倒吸一口涼氣,沖到床前:“阿宴阿宴,是我,沒事的,看看我。”

鎮定劑開始發揮功效,本就虛弱的意識更加渙散。

季少宴盯着頭頂的白光,掙紮着不肯睡去。

周黎……

周黎……

他痙攣的五指終于松開,慢慢沉入了意識的深淵裏。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不好意思睡過了orz

另外別再問我二哈那一塊為啥不剃了或染了,請看23章、26章,說的很明白了,是爪子上的肉墊,和毛沒關系,也別再問我為啥不整個剃禿和染色,要知道周黎每天都抱着二哈出門,如今尋狗啓示貼了滿大街,提供線索給五千,他們哪怕給二哈裝個兔子耳朵,也會被找過來,不如直接對黑點下手。

周黎的想法沒有錯,但架不住人家的騷操作,對吧季二?

季二:[冷酷吸煙]別崇拜哥,哥只是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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