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季少宴住的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

能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 這麽多天下來,醫護人員早已弄清了他的身份。

先前這少爺情緒激動, 甚至傷到了他自己, 溝通毫無效果。雖然他們不得不選擇強制措施讓他先鎮定下來, 但也不敢給他多打, 藥劑用量非常小。

不過他終究還是太虛弱, 睡的時間有點長。

這一覺他睡了三個多小時, 清醒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身為季家的大少爺, 他住的自然是高級套房。

套房共有三間卧室, 東西一應俱全, 選的也都是精品。室內溫度适宜,地面鋪着毛茸茸的地毯, 落地窗前還擺着兩盆綠植, 盡可能地為病人創造舒适的環境。

然而季少爺一點都不舒适, 只想讓這些人全滾蛋。

但前車之鑒畢竟是有效果的, 他多年養成的冷靜理智也及時跑出來開工,堪堪阻止快要決堤的急躁,終于沒有再挨一針鎮定劑。

季爺爺見狀只覺虛驚一場,很是欣慰。

守在這裏的梁景修也是神情一松, 嘴角習慣性地帶了笑。

他和小顏今天聽說阿宴醒了, 可是情況不妙又被悶了一管鎮定劑,生怕是出什麽別的毛病,便趕過來陪着季爺爺。小顏心髒不好,剛剛被他轟回家了, 誰知一扭頭就見阿宴醒了。

他陪着季爺爺站在一旁等着醫生檢查各項數據,得知都很正常,心裏一塊大石這才徹底落地,笑着走過去:“總算醒了,這次差點被你吓死。”

季少宴在檢查的空當快速理清了現狀。

他躺了将近一個月,目前身體不聽使喚。醫生剛才也說了他需要好好休養,他爺爺向來強勢,這種時候他別說是出院了,就是出這個病房的門都不太可能。

但他也知道爺爺這段時間肯定沒少為他擔驚受怕,便先和爺爺聊了幾句,把人勸進旁邊的卧室休息,看向了梁景修:“幾點了?”

梁景修看了一眼,說道:“九點二十三。”

季少宴道:“我手機呢?”

梁景修道:“床頭櫃裏。”

他說着起身,卻見季少宴連這個工夫都等不得,要湊過去自己拿,急忙把人按住,拉開抽屜遞給了他。

季少宴接過來一按,發現早已沒電,自動關機了。

梁景修今天是打算待一晚上的,已經向護士要了充電器,便去客廳拿來為他充上電。

季少宴微微閉了一下眼,不動聲色地喘了兩口氣。

梁景修看着他,敏銳地覺出他有點急躁,頓時稀奇。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除了季爺爺,沒人比他和小顏更清楚阿宴的脾氣。這少爺遇見什麽事都很冷靜,還特別會隐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且越大越難看透,像是要把完美無瑕的僞裝披到死似的。

此刻這點急躁從平靜裏飄出來,整個人突然就多了一絲人氣兒。

他努力按下好奇心,解鎖自己的手機,說道:“你要是想打電話,我的先借給你?”

季少宴倒是想打,可他壓根不知道周黎的電話號碼。

他剛想拒絕,見梁景修說完就将手機遞了過來——他先前顯然是在玩游戲,屏幕一開便是游戲畫面,消息框上恰好刷上來一條新消息。

鄭三:他媽的,那個黎你是柳西的是吧,柳西哪?

他目光一頓,立刻接過手機,幾乎要屏住呼吸。

足足過去好幾秒,他才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冒了泡。

黎:大夏天的別這麽暴躁,當心上火。

鄭三:你管我上不上火,地址給我,我明天去請你吃飯!

黎:別,愛我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想對你好一點,相見不如不見,忘了我吧。

嗯,這個調調,是傻白甜沒錯。

季少宴看着鄭三玩命暴走,勾了一下嘴角。

梁景修感覺他的情緒好像瞬間就穩定了,湊過來掃一眼,不明白鄭三吃癟怎麽就能讓他高興,幹脆解釋道:“這就是衛爺爺搗鼓出的小破手游,今天是開服的第二天,你現在玩還來得及,邀請碼也在抽屜裏,我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了。”

說話間,季少宴的手機終于自動開機。

他于是拿過來掃了二維碼,開始下載游戲。

既然周黎還能玩游戲,那應該暫時沒事。

季少宴心裏的焦躁平息了點,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問道:“小揚最近在幹什麽?”

梁景修一怔,主動道:“我們查過了,你這次車禍和那邊沒關系。”

他們第一時間也懷疑過阿宴受傷是後媽那邊幹的,但查來查去發現真的就是意外。

阿宴出剛車禍的時候季天揚倒是來過一次,見阿宴昏迷,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這些天只是定期過來打個卡,表現得很正常。

季少宴就知道他們沒有查到腦電波的事,如果不是親身變過一次狗,他也不會想到蠢弟弟的舅舅竟在做這種研究。

他微笑:“嗯,但我還是想知道我出車禍的這段時間,我那個弟弟在幹什麽。”

梁景修道:“給他小女朋友找狗。”

停頓一下,他先簡單說了說前因後果,最後道,“今天剛找到,但狗被打成重傷送去搶救了,他去守着了。”

季少宴道:“誰打的?”

梁景修笑道:“這就有點離奇曲折了,聽說是兩撥人搶狗,還當街飙了車,都能拍個電影了。”

他見季少宴似乎蠻想聽的,一邊說一邊點開微博,“先前特別熱鬧,有兩個說法,一個是高中生撿到狗想還給失主,但另一撥人想搶走加價,開車把人堵了,後來二哈護主咬傷那邊的領頭,對方就連人帶狗一起打了。另一個說法是那高中生其實是小混混,人品有問題,不肯還狗還想加價,惹怒了狗主人,所以叫了打手。最新消息是警察的一個情況通報,說都是誤會,喏,今日的熱搜,已經降下去了。”

季少宴快速看完情況通報,順着這個話題往下拉了拉,很快看見一張手繪圖,畫的是一個少年躺在血泊裏閉着眼,大型哈士奇趴在他身邊,身體蜷縮将他護在中間,整個畫面非常唯美。

他看着那片紅,見博主發的是“看完小哥哥昏迷的圖,腦洞大開”,壓着火氣溫和道:“有人拍了現場的照片?”

梁景修道:“嗯,主要是那個高中生的照片,因為那邊忙着救人救狗,把高中生扔在街上沒管。圍觀群衆有個腦子抽的,直接拍照發話題裏問有沒有人認識,讓認識的人通知家長,那高中生的顏值很能打,立刻火了,照片删過一輪,但你翻翻應該還能翻到。”

季少宴便翻了翻,半天才找到照片。

只見周黎閉着眼,額頭都是血,毫無防備地躺在那裏被人瞻仰圍觀。他握緊手機,怒火瞬間揚了起來,忍着心裏翻騰的情緒,問道:“後來呢,他家長來了?”

梁景修有些奇怪他怎麽對這事這麽感興趣,說道:“嗯,聽說已經接回家了,具體情況你得問你弟,這事是他處理的,處理完就去守着狗了,現在可能都還在寵物醫院裏待着,沒想到他這次談個戀愛還挺認真的。”

季少宴應付地笑了笑,溜完一遍話題,猜到了大概經過,便将手機還給好友,沒有再問別的。

季天揚這個時候确實是在守着狗。

他今天特意攢局想請二爺吃個飯,結果剛到會所就接到了二爺的電話。

二爺的手自然伸不到市區,自家小弟莫名其妙被抓,只好找季天揚幫忙,因為他畢竟是失主,由他出面說是誤會,再好不過。

最重要的是他們剛找到的狗又沒了,也不知那個小崽子想幹什麽,為避免出岔子,只能先通知季天揚,表明他們幹活了。

季天揚一聽就急了,連忙痛快地答應,親自去把人撈出來,然後讓他們聯系同伴,詢問最新的進展。

兩名青年很聽話,當着他的面撥通了電話,聽了幾句,臉色頓時變了。

季天揚聽完也覺得整個人有點不好,便先派小表弟去寵物醫院裏守着二哈,自己則去醫院處理後面的事。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林爺剛被下了第三張病危通知單。

二哈雖說是幼犬,但用的力道不小,尤其還從林爺的脖子上撕下了一塊肉,手下們當時看得心都涼了。好在大學城附近就有一家醫院,他們一路玩命狂奔,這才能及時送來搶救,否則林爺在路上就咽氣了。

季天揚耐着脾氣安撫了幾句,問道:“不是聽說還有個男孩嗎,人呢?”

手下眼眶發紅,沙啞道:“我們沒管。”

季天揚的眼皮微微一跳,沒說什麽,轉身派人去找。

這一查,發現男孩也被送到了這家醫院。不僅如此,還有圍觀群衆拍照發到了網上。

大學城的人是少,但不是一個都沒有。

先前飙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力,後來兩車堵一車的畫面更是吸引眼球,附近的人便站着沒動,暗暗圍觀了整個經過,見那夥人一邊“嗷嗷”地叫喚,一邊抱着二哈和自家兄弟瘋狂地往車上沖,望着那兩輛車走遠,見地上還躺着一個,急忙過去了。

這一過程有同伴猛地想起今天的熱門話題,猜測道:“他們是搶狗,該不會就是那條狗吧?”

另一人心想卧槽有可能,腦子一抽,便上前把地上的人扳正拍照,附加幾句情況說明,發進了話題樓裏,這才和同伴将人擡起來送醫院。

尋狗啓示的熱度本就很高,這照片和地址一出,當即有幾個人冒泡,說是也在大學城裏,剛剛看見有人飙車,速度賊快,再加上這少年的顏值太能打,于是瞬間就火了。

宋莺時和小弟們此刻正湊在一起等着周黎的消息。

因為二哥也是這個小區裏的人,貌似看見宋莺時開過那輛車,便把這事告訴了兄弟們。

小五不太信:“她還會開車?”

二哥道:“會啊,我見過。”

小五很不理解:“那她怎麽不開車上班呢?”

二哥道:“她上什麽班?”

小五道:“她和鷹哥是在一起上班的,兩個人每次都坐公車。”

其餘人默默反應一下,緊接着異口同聲:“啥,他們在一起上班?”

小五詫異:“我沒說過?”

其餘人怒道:“沒有——!”

但這不是重點了,重點是那輛車是宋莺時的。

幾人快速折回小區,在疑似宋莺時住處的三棟樓附近來回逛。而宋莺時正心神不寧,便想去主幹道看看周黎回沒回來,雙方就這麽遇見了。

小弟們聽完她的敘述,腿都軟了:“他……他要去救蛋蛋?”

“這怎麽辦,那可是二爺啊!”

“他一個人要對上一整個黑暗勢力!”

老三抖着嘴唇念佛,心想完了,鷹哥這次可能真要被沉塘。

小五則臉色難看,生怕林爺會趁機把人抓住幹點什麽。

一群人愁雲慘淡,有心想給人打個電話,又怕對方開着車釀成慘劇,只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來回轉圈,直到估摸鷹哥怎麽着也該開到衡平區了,這才提心吊膽地試着打了一個電話,發現沒人接。

二哥的臉“刷”地就白了,看向他們:“沒人接。”

老三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悚道:“你們說會不會是這樣,鷹哥潛伏進敵方大本營,正到了關鍵時刻,你一個電話打過去,他就被發現了!”

其餘人崩潰吼道:“滾,別烏鴉!”

但不管怎麽說,确實是沒人接。

一群人越想越害怕,糾結半天才又試着打了一個,這次終于通了,是個陌生的男音:“喂?”

二哥張了張口,感覺喉嚨裏被鉛塊堵住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邊道:“喂?喂?聽得見嗎?”

二哥哆嗦道:“聽……聽得見。”

那邊松了一口氣:“能聽見就好,你是他什麽人?他受傷了,趕緊來醫院。”

二哥原地晃了一下,幾乎要站不住。

與此同時,時刻關注微博話題的宋莺時也刷出了照片,急忙拿給他們看。衆人被上面的血刺得眼暈,差點嚎出聲。

他們不敢耽誤,趕緊跑去通知錢多樹。

雖然他們不喜歡這個家暴男,但畢竟是鷹哥的家長,不告訴他就沒人管了。

錢多樹剛好回家,得知這事吓了一跳,當即要往市區趕。

小弟們和宋莺時都不放心,便想跟着,但由于座位有限,最後只帶了宋莺時和二哥。他們趕到的時候周黎剛醒不久,正靠在床頭和季天揚聊天。

他被開瓢,頭上縫了三針,有些輕微的腦震蕩,但并不嚴重。

季天揚詢問完事情的經過,接受了他關于“想好好道個別再還狗”的說辭,順便幫他付了醫藥費,并表示會處理好林爺那邊的問題,讓他不用擔心。

周黎道了聲謝,忍着頭痛打量他。

和季少宴的俊美貴氣不同,季天揚的五官更有棱角,襯上吊兒郎當的調調,整個人就是一大寫的“纨绔”。原文裏的他脾氣很不好——雖然他剛剛的态度确實也沒好到哪裏去,但會幫着處理林爺,這真是不太像他能幹出來的事。

季天揚懶散地伸個懶腰,在椅子裏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翹起二郎腿,問道:“那狗你養了多久?”

周黎道:“沒幾天。”

季天揚道:“他天天在你那裏幹什麽?”

周黎道:“吃飯和睡覺,蠻自閉的。”

頓了頓,他問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季天揚道:“剛搶救回來,正在睡。”

周黎覺得按照季天揚先前形容的傷,季少爺非常有可能會回原身,簡單“嗯”了一聲。

季天揚剛想再問點別的,便見幾個人沖了進來,他一聽是家屬,就主動把事情說了一遍用的是周黎的版本——他們想道個別再還狗,見有人搶狗,以為是壞蛋,如今真相大白,是誤會一場。

他已把事情打點妥當,網上的照片也吩咐人去删了,不需要錢多樹再操心。

倒是錢多樹聽完他兒子得罪的人,當場臉色就變了,又得知二爺他們也在醫院裏,見兒子的傷口包紮完,不需要住院,便立馬帶着人回家了。

他們回到相滿鎮的時候已經入夜。

二哥和宋莺時都很不放心傷患,生怕他回家再被打一頓,前者道:“叔叔我家裏沒人,我沒安全感,一個人睡太害怕了,能去您那兒住一晚嗎?”

錢多樹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我剛才還聽見你媽給你打電話讓你快回家。”

二哥:“……”

錢多樹盡量和藹道:“立業頭上有傷,回家我就讓他睡了,今天不方便,改天吧。”

二哥心都有點碎,只好勸了幾句說不是鷹哥的錯,希望他別生氣。

錢多樹點點頭,把他和宋莺時一一送回家,對他們表示了感謝,這才帶着兒子回去。

剛邁進家門,他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周黎看他一眼,後退了兩步。

“你……”錢多樹抖着手指着他,“你”了半天都沒“你”出一個所以然。

他感覺火氣一下下地直往頭頂湧,連忙生吞了兩粒藥,跑去窗邊獨自運了一會兒氣,筋疲力盡地擺擺手,“今晚別洗澡了,擦擦趕緊睡。”

周黎遲疑幾秒:“那啥……今天的事是我考慮不周。”

錢多樹沒好氣地道:“您還有考慮周到的時候?”

周黎道:“有啊。”

錢多樹不想聽他廢話,糟心地把人打發了。

雖然今天那個小孩說了是誤會,但林爺傷得這麽重,二爺能善罷甘休嗎?等他們從市裏回來,還不知會怎麽樣呢!

周黎看看他的狀态,識時務地沒有多嘴,洗漱完就進了卧室,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實在睡不着,幹脆點開了游戲。

一天的時間,已經有不少人進了第二層。

第二層同樣是開箱子,裏面除了各種各樣的道具之外,還會開出碎片。碎片共十二種,拼上是一張完整的圖,誰拼完了誰就能進第三層。

玩家之間能交換碎片,但需要通過道具,并且是随機的。

這很缺德,比如一個人有兩張2號碎片,選擇其中的一張和別人交換,由于交換的對象和碎片全部随機,運氣好能換來自己沒有的碎片,運氣不好換來的就是重複的。還不算什麽,萬一有人也使用了道具,恰好把僅剩的那張2號碎片換走,那你可就慘了。

周黎開了兩個道具,全用了,結果系統全選的是鄭三,也全換的是人家獨一份的碎片,因此就把鄭三逼瘋了——這一幕正好被季少宴看見。

他和梁景修聊天的工夫,游戲終于下好,便以玩游戲為由把人打發走,進了游戲的第一層,一邊開箱一邊趕去彩蛋區,準備盡快答題去第二層。

這時拐過一個彎,他又遇見一個箱子,便上前點開,瞬間只見一條金色公告飄上了消息框:恭喜玩家[季少]開出鑰匙,直接抵達第二層。

剎那間全服炸鍋。

不僅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開出鑰匙,還因為玩游戲的人。

泉姐:季少?

鄭三:卧槽是本人?

劉小維:真是季少?

糖心甜:季少???

腦殘粉們齊齊發瘋,瘋狂地開始送花,消息框全是麽麽噠。

周黎一看便知季少宴是真的回去了,“啧啧”地看着這個人氣,忍不住也發了條消息:這麽多花,羨慕。

他的消息迅速被其他的淹了,衆人繼續發瘋,片刻後才發現本人一直沒開口,便求他吱個聲。

季少:你們刷得太快,我插不上嘴。

這條一出來,消息框立刻清淨,沒人再發東西。

所有人都盯着那裏,等着他再次開口。

幾秒後,季少的名字終于在萬衆矚目下又出現了。

[系統]玩家[季少]贈予玩家[黎]一朵玫瑰花,喜歡你沒道理[心][心][心]

衆人:“……”

……卧槽?

作者有話要說:周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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