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寺廟上香

黃氏去南山寺是給老夫人祈福,寧靜芸孝順,為老夫人祈福的事兒自然義不容辭,寧櫻和黃氏穿過弄堂,就看寧靜芸穿了身素色衣衫,發髻上只插了兩只木簪子,極為素淨,而寧櫻則張揚得多,粉紅大朵簇錦團花芍藥紋錦長裙,外邊罩了件桃紅色外裳,白皙的臉略顯紅潤,妝容精致,宛若桃中仙子,看得寧靜芸蹙起了眉頭。

向黃氏見禮後,她端詳寧櫻兩眼道,“南山寺乃佛門清淨之地,你的裝束太過豔麗……”

“心誠則靈,凡胎俗子所以為凡胎俗子便是因為易被眼中所見迷了心,佛祖高高在上看人豈是膚淺之輩?姐姐不用操心。”寧櫻故意穿這身衣衫有意不讓寧靜芸舒服,另一方面是告訴府裏衆人,她不懂規矩,往後別拿規矩壓她,府裏的都是聰明人,會懂她的意思。

寧靜芸對黃氏的态度不冷不熱,寧櫻說的一番話何嘗不是指責寧靜芸有眼無珠,放着真正對她好的人不聞不問?

南山寺在京城以南,一個時辰左右的車程,上山有九百九十九臺階,馬車沒法上門,男女老幼,凡入寺上香者都要自己走或坐轎子上山。

寧靜芸帶上帷帽,待外邊的丫鬟掀開簾子,托着裙子緩緩走了出去,寧櫻緊随其後。

站在山腳,仰望青翠蔥郁樹叢間的林蔭小道,寧櫻只覺得恍如隔世,那些石階和木階,上輩子她懷着虔誠的心一步一步往上祈求黃氏不要死,祈求佛祖給她一個孩子,祈求自己能再多活幾年,她許下的所有願望,皆不曾實現,“娘……”

黃氏牽着她,趁熊伯牽着馬車去旁邊客棧,黃氏簡單介紹下南山寺的地形,溫聲道,“時辰還早着,咱慢慢走,累了就休息會兒,如何?”

看她滿臉殷切,寧櫻不忍拒絕,點了點頭。

南山寺香火鼎盛,路上遇着不少上山上香的夫人小姐以及打掃石階的僧侶,黃氏和寧靜芸一一颔首施禮,寧櫻站在一側,算不上失禮,卻也絕不是虔誠,上山的路被清掃得幹幹淨淨,路過一處清泉池時,寧櫻忍不住轉頭望了過去,池子裏的水清涼見底,隐射着淡淡的黃光,盛傳是佛祖修行時的征兆,清泉水能治百病,路過的人都會過來飲一口以求無病無災。

“櫻娘,那邊叫平安池,咱過去休息會兒,順便掬一捧泉水喝。”黃氏細聲向寧櫻解釋,而寧靜芸已經走了過去,留下個清冷孤傲的背影,黃氏眼眸一轉,面色難受,強顏歡笑的拉起寧櫻的手,柔聲道,“靜芸,你也喝些,有佛祖保佑你們姐妹平平安安,娘心裏就踏實了。”

寧靜芸默不吱聲,到了池子邊,掀開帷帽,前傾着身子,手順着石縫中流出的水流向下,平攤開手掌,鞠了一捧湊近嘴邊,抿了一小口就松開了手,緊接着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巾子擦拭了下嘴角,又将帷帳放下,舉手投足高貴典雅,寧櫻想,寧靜芸的氣質,她一輩子都模仿不來。

喝了泉水,三人休息會兒繼續往上,到山頂已是晌午了,山裏霧氣重,山間更冷,南山寺大門金碧輝煌,金燦燦的,然而後門處卻靜悄悄的,毫不起眼,已經有管事的打過招呼,有位僧侶站在門口候着,寧靜芸記得他,圓成,南山寺的守後門的,平常,有夫人小姐上山居住,皆是他招待的,性子古怪,他眼中沒有達官貴人,沒有百姓,皆一視同仁。

寧靜芸取下頭頂的帷帽,中規中矩的雙手在胸前合十道,“家母與我們姐妹二人會在這南山寺住幾日,一切有勞圓成師傅了。”

“施主客氣,裏邊請。”

入了南山寺後門是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綠竹萦繞,五步一景,十步一庭,煞是幽雅別致,往裏是二門,二門左側有間屋子,裏邊是橫豎幾排的櫃子,裏邊疊放着被子褥子,自己去屋裏取,再往裏,就是獨立的拱門和小院子,寧靜芸回眸看着寧櫻,“你和母親稍等,我與柔蘭去屋裏拿換洗的枕頭被子。”南山寺僧侶多,而這處管理的只有圓成一人,平日有自恃身份的人大吵大鬧,為了住處相持不下,結果被南山寺執法主持逐出南山寺,且一輩子不得上山,那次事情後,大家不敢仗着這處只有圓成一人為所欲為,來的人都恪守寺規,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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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成坐在一門邊的蓮花凳子上,盤腿而坐,像是在打坐,寧櫻好笑,慢悠悠走了過去,戳了戳圓成耳朵,小聲道,“你打鼾了。”

話完,便看一雙深沉的眼目不轉睛望着自己,寧櫻盈盈一笑,重複道,“我聽着你的鼾聲了。”圓成的脾氣出了名的古怪,性子陰晴不定,有人說圓成是因為在南山寺人緣不好才被派來這邊守門招待後宅婦人的,寧櫻明白,不過是外人對圓成的偏見罷了,捕風捉影的次數多了,加之大家以訛傳訛,假的也成了真的。

“老僧坐着打坐,施主為何污蔑老僧?”

“我說的不是這會兒,而是方才開門的時候,我自小耳目過人,不會聽錯的。”寧櫻信誓旦旦,俏皮一笑。

圓成擡起頭,多看她兩眼,滿意的笑了起來,“來寺裏上香祈福之人生怕穿得太過豔麗惹得佛祖不快,你倒是個反其道而行的,一身紅色衣衫,不怕得罪了佛祖?”

“佛祖不是小氣之人,且蓮下荷花朵朵嬌豔欲滴,說不準佛祖也是喜歡亮色的。”和圓成說話,寧櫻身子放松下來,語氣自然不少,“其實你睡覺也沒什麽的,佛祖也常常睡覺,所有很多時候都聽不到大家的祈求,年年都有幹旱,水患,雪災,疫情……”

所以,佛祖才沒聽到上輩子她許下的那些願望。

圓成來了興趣,松開腿,站了起來,眼裏含着促狹,“聽你一番話,我無言以對……”圓成挑了挑眉,寧櫻無所謂的聳聳肩,舉目望去,青山綠水皆籠罩在薄薄雲霧中,如夢如幻,“圓成,山裏景致一年四季沒什麽變化,你會不會看累了?”

圓成眼裏閃過詫異,随即釋然,“施主這就說錯了,春日萬物複蘇,山裏萬紫嫣紅鳥語花香,冬日樹林成蔭舒适宜人,秋日青黃相間不見蕭瑟,冬日冰天雪地白雪皚皚,四季分明,每一天的景致皆不相同,施主只是沒發現山裏四季的不同,怎麽認為沒什麽變化呢?”

寧櫻思忖半晌,頓道,“四季在你心裏,看天知天,日子久了,再複雜多變的景致在心裏也是一樣的了。”

聽了這話,圓成許久沒有說話,寧櫻失笑道,“別想多了,我胡謅的,看你一個人守着,總覺得是寂寞的,其實有四季景色為伴,你并不寂寞。”

圓成依舊沒有吭聲,寧櫻轉過身,微微揚起了嘴角,朝着南山寺敲鐘的方向望去,聽身後圓成念了句什麽,她沒有聽真切。

上輩子,圓成開導了她許多,她記着他的好,能開導別人的人,必然有過類似的經歷,寧櫻沒有問過圓成在上南山寺前身上發生過什麽,前塵往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在當下,珍惜當下的親人。

她們進了最左側的門,裏有四間屋子,黃氏一間,她和寧靜芸一間屋,剩下的兩間府裏的丫鬟,屋子緊湊。

來南山寺燒香禮佛的人多,院子時常有人住着,桌椅牆壁打掃得幹幹淨淨,趁着丫鬟們整理被子的空隙,寧櫻向黃氏開口說想要出門轉轉。

“山裏地形複雜,你不識得路,坐會兒喝杯茶,待會我陪你在周圍轉轉。”黃氏推開窗戶,側身看向院子裏含苞待放的金菊,和檢查桌椅是否幹淨的寧靜芸道,“園中盆栽精致,還未撤下,怕是剛有人搬走,是幹淨的,你用不着檢查。”

寧靜芸的舉動讓黃氏想到了寧靜芸小時候,也是個極為愛幹淨的,這麽愛幹淨的小姑娘,可惜她沒有親眼看着她長大成人。

“母親和妹妹坐着吧,我随意瞧瞧。”寧靜芸我行我素,确認桌椅上沒有灰塵又去了另一間,不一會兒走了回來,這時候,拱門邊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芸姐姐,你們都收拾好了?我們在山下見着寧府标志的馬車了,一問才知是你來了。”

一身月牙白服飾的程婉嫣走了進來,臉上漾着天真明媚的笑,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喜歡寧靜芸的。

寧靜芸掉頭走了回去,聲音一如既往的端莊,解釋道,“祖母身子不适,母親來南山寺為祖母祈福,我一并來了,怎麽不見婉清妹妹人影,是沒來?”

寧靜芸的目光盯着程婉嫣身後,并沒程家其他人的影子,程婉嫣捂着嘴笑了起來,“我随祖母一起來的,我姐姐那人你清楚,平日最大的興趣就是看書,出門對她來說是浪費時間,哪願意過來,我祖母近日心神不寧,特來上香拜拜佛。”想到什麽,程婉嫣湊到寧靜芸耳朵邊說了句,寧櫻瞧着寧靜芸臉頰泛紅,又嗔又羞的瞪着程婉嫣一眼,寧靜芸和清寧侯府的親事定在明年,能讓寧靜芸臉紅心跳的也就只有清寧侯府的世子了。

不過,此處是女子休息的地兒,男子不得入內,哪怕是清寧侯府世子也進不來,除非想讓整個清寧侯府的人被南山寺攆出去,一輩子都不的上山,清寧侯府老夫人是個注重顏面的,這種事萬萬做不出來。

黃氏也瞧着程婉嫣了,溫聲招手示意程婉嫣上前,“程家小姐也來了,可是和程夫人一起來的?”

寧靜芸臉上閃過不自在,程婉嫣倒是不覺得有什麽,矮了矮身子,行了半禮,如實道,“晚輩随祖母一塊來的,我們住在最右側,三太太得空了可來那邊找我祖母說說話。”

說完,朝寧櫻眨了眨眼,撲閃的大眼睛煞是可愛,寧櫻莞爾一笑,笑着點了點頭。

往後清寧侯府和寧府時親家,清寧侯府的老夫人來了,黃氏身為晚輩,不過去請安傳出去不好聽,收拾好院子就叫寧靜芸和寧櫻到跟前,沉思道,“清寧侯府的老夫人來了,我們過去請個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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