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收拾丫鬟

寧靜芸臉上閃過不自然的嬌羞,程老夫人住的院子有一條長長的木板鋪成的小道,右側是院牆,有枝幹伸入牆內,為泛黃的白色牆壁增添了少許生氣,寧靜芸叮囑寧櫻道,“清寧侯府的老夫人生得和藹可親,妹妹到了跟前不可無力,丢了我寧府的臉面。”

“我不敢給姐姐丢臉,你放心吧。”寧靜芸心裏極為看重這門親事,否則不會為了這門親事和黃氏鬧僵,母女感情關系徹底破裂,寧櫻自不會讓寧靜芸難堪。

小道盡頭的小院子裏栽滿了菊花,或高或低,錯落有致,甚是好看。

程婉嫣站在走廊上,裹着件披風,不時朝吩咐屋裏的丫鬟小心別弄壞了東西,寧靜芸輕輕晃了晃程婉嫣手臂,吓得程婉嫣原地跳了起來,認清楚是寧靜芸後,臉上的表情由怒轉喜,“芸姐姐那邊收拾好了?我正叮囑她們呢。”

“我兩說過來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不在屋裏?”

“在呢,在屋裏坐着呢,丫鬟們還在收拾,屋裏有些亂了,還請你見諒。”程婉嫣挽着寧靜芸手臂,眉開眼笑進了屋,“祖母,您瞧瞧誰來了,前兩日您沒見着芸姐姐不是念叨嗎,這會可要好生瞧瞧,芸姐姐是高了矮了,胖了還是瘦了。”

寧靜芸站在門口,并未随程婉嫣進屋,而是掉轉頭,等黃氏和寧櫻走近了,才擡腳走了進去,清寧侯府的老夫人是個厲害人,否則,也不會極力促成寧靜芸和世子的這門親事,雖說雙方各有所需,卻都是被兩府的老夫人管着。

“晚輩寧黃氏帶靜芸和櫻娘過來給老夫人請安。”屋裏的擺設和左側的布置大不相同,屋裏的家具更富麗,老夫人眯着眼,兩腮的肉擠得唇角往中堵着,“快起來吧,剛回來,怎麽不在家多休息一陣子?”

黃氏直起身子,微笑道,“大病初愈回京,過來拜拜心裏踏實。”外人眼中,她是惡疾纏身才去莊子上休養的,不管老夫人知不知道其中內情,明面上過得去就好。

聞言,老夫人果然沒有揪着這件事不放,轉而問起了其他,黃氏進退有度,不得不說,十年的光陰,足夠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寧櫻待在黃氏身邊,聽吳媽媽秋水說了些黃氏年輕時候的事情,換做以前,黃氏可沒心思和老夫人寒暄,黃氏性子直,不喜歡客套話,偏偏,後宅中的人慣會弄些算計鑽營,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為此,黃氏吃了不少的虧,日子久了,黃氏已懂得如何收斂鋒芒,和人打交道了。

幾番話下來,床鋪收拾幹淨了,老夫人一大把年紀,走上來實屬不易,黃氏不好打擾她休息,領着寧靜芸和寧櫻回了,出了院子,指着右側的角門道,“這處門進去就是寺裏的花房了,裏邊栽種了各式各樣的植株,有些娘都叫不出名字呢,櫻娘若感興趣,可以去裏邊轉轉,別走遠了。”

寧櫻随意朝裏邊瞅了眼,卻露出驚喜來,“娘,裏邊有櫻花樹呢,也不知誰種的。”莊子裏好幾株櫻花樹,每年,黃氏最愛制作櫻花香胰,莊子裏日子清閑,每年摘櫻桃那幾日算得上寧櫻最開心的時候了,鳥雀多,樹離了人一小會兒便有鳥雀啄櫻桃,寧櫻便吩咐人搬來梯子,和秋水一人守在兩邊的樹上,有鳥來就晃一晃樹枝,靠這個,能打發一天的時間。

可惜,京裏的人喜歡吃櫻桃卻不喜歡種櫻花樹,難得見有櫻花樹,寧櫻不由自主的往裏邊走,最裏邊的角落裏,圓成正給樹苗施肥,鼻尖有股淡淡的臭味,寧櫻大步上前,眼裏閃着晶瑩剔透的光,臉也因此生動起來,“圓成,你種櫻花樹了?山裏來的樹苗嗎?”

圓成并未擡眉,小勺小勺的施着肥,外邊,寧靜芸擔心圓成不喜,正準備開口為寧櫻說兩句圓場的話,卻聽圓成道,“有施主請我種的,說是明年準備送人,念是故交,拒絕不得,我便應下了。”

寧櫻一臉失落,“是幫別人種的呀……”即使櫻花樹的葉子全部掉光了她也一眼認了出來,或許和她名字裏帶櫻字有關。

圓成停了手裏的動作,擡眉掃過寧櫻光潔的額頭,抿唇笑道,“小姐若是喜歡,我倒是可以勻出一株來送你,我那位朋友要求嚴苛,不見得所有的都能入他的眼,他不要的我可以送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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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櫻面露喜悅,真心實意道,“圓成,謝謝你。”

“不用謝,我也是看小姐合眼緣罷了。”說完這句,圓成轉過頭,繼續做手裏的事情,寧櫻站在一側,朝黃氏和寧靜芸招手,“娘,你和姐姐先回吧,我在這兒待着。”

黃氏無奈,只得和寧靜芸先走了,難得找着話和寧靜芸說,“我和櫻娘到了莊子,看櫻花開得正豔,便為她取了這個名字,不成想,她與櫻花真是有緣,有人喜歡紅似火的海棠,高潔的蘭花,寒冬飄香的梅花,喜歡櫻花的,除了櫻娘還真沒聽說過有其他人。”

“各人有各人的愛好,櫻花有櫻花的好,我看妹妹能結交上圓成師傅這號人,對她以後來說也是種幫襯。”南山寺地勢高,一路上來都有住處,然而,這一處是最靠近南山寺大堂的,皇上皇後駕臨住的也是這處,圓成為人灑脫恣意,在皇上跟前都不肯奉承兩句,可見其性子之剛硬。

黃氏垂下眼,眼神複雜難辨,跟在老夫人身邊久了,寧靜芸為人處世難免學了老夫人做派,“她和誰結交我不在意,對方沒有惡意就好,身份地位不過是暫時的,以心換心比什麽都重要。”

寧靜芸臉色一沉,四下無人,含沙射影道,“母親用不着諷刺挖苦我,我做人便是這樣,不管什麽人和事,對自己有利就好,以心換心?最複雜的莫過于人心,親生父母尚且能抛棄自己孩兒,何況是別人,母親說說世上是有什麽值得人信任的?”

黃氏一怔,明白寧靜芸誤會了她的意思,張口想解釋,而寧靜芸已走了出去,黃氏苦澀一笑,吩咐身側的秋水追上,“你跟上看看,山裏人少,別出了什麽岔子。”

“是。”

邊上的柔蘭也擡腳欲追上去,被黃氏喝住了,“你留下,有秋水再不會出事的,我屋裏床下結了蜘蛛網,你去打掃了。”

柔蘭面露遲疑,黃氏沉眉,冷斥道,“我使喚不動你是不是?”

“奴婢不敢,可奴婢自小陪在小姐身邊,她這會兒又在氣頭上,奴婢不跟上去,心裏放心不下。”柔蘭面上焦急,若非清楚老夫人的為人,黃氏說不準真以為她是個忠心護主的了,敏銳的聽出柔蘭話裏的意思,黃氏臉色愈發陰沉,“你從小陪在靜芸身側?”

黃氏冷笑聲,老夫人使的好手段,離京時,她留了身邊的陪嫁服侍寧靜芸,又提拔了兩個信任的丫鬟,結果,老夫人早幾年就打發了她的人,自己在寧靜芸身邊安插了人,一時之間,黃氏沒了耐性,冷目冰言道,“你膽敢追上去,回到府裏我就有法子打發你,看看是我厲害還是老夫人厲害。”

她原本想等打聽清楚清寧侯世子秉性後再與老夫人算賬,這會兒,她忍不住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朝拱門走,柔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踟蹰片刻,終究退了回去,低眉順耳的給黃氏打掃屋子去了。

花房離得不遠,圓成和寧櫻将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圓成忍不住打量寧櫻兩眼,看她面色冷靜,水潤的眸子波光潋滟,并未被外邊的對話影響好心情,不由得好奇,“外邊起了争執,施主一點都不擔心?”

寧靜芸的性子就是不知悔改,對她再好都是枉然,而柔蘭,黃氏遲早要收拾她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人微言輕,說什麽都是微不足道的,圓成,我娘的丫鬟出門了,我要出門瞧瞧。”

“血濃于水,關心就是關心,何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施主去吧,老僧還能笑話你不成?”

寧櫻并非是擔心寧靜芸,是怕秋水出事,上輩子秋水怎麽死的她都不知道,這輩子定要把人看牢了,尤其,清寧侯世子也在,那位的名聲可是拿錢砸出來的,真實的性子如何,了解的人少之又少。

偏偏,她就是這少之又少中的一位。

出了大門,左右兩側各有一條路,寧櫻想,依着寧靜芸的性子鐵定不會往山下走的,便選擇了左側一條路,沿着青石磚慢慢往下,她速度不快,左拐入了一片楠竹林,聽前邊傳來說話聲,她側着耳朵,提着裙擺,蹑手蹑腳的朝前邊走。

躲在樹叢後,但看寧靜芸一臉嬌羞的低着頭,而她身側的秋茹則面色難堪,對面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直綴金絲鑲邊長袍,腰間束了一條白色腰帶,上系着吉祥如意玉佩,文質彬彬,相貌堂堂,此刻正晃着手裏的折扇,丹鳳眼裏散着濃濃情意,一雙眼放在寧靜芸身上再難挪開,寧櫻定睛一瞧,不是清寧侯世子又是誰?

“世子怎麽到這處了?”寧靜芸臉上已經沒了和黃氏争執的氣惱,被滿滿的嬌羞所取代,而旁邊的秋水,不滿清寧侯世子盯着寧靜芸直勾勾看的目光,善意提醒道,“男女有別,還請世子避嫌。”

“這位丫鬟說的是。”嘴裏應着,清寧侯世子回答得卻漫不經心,眼底略微不悅的掃過秋水,待看秋水姿色不差,眼神一亮,“這位丫鬟叫什麽,以前怎麽沒見過?”

這話聽在秋水耳裏算得上孟浪了,便是寧靜芸也忍不住擡頭看了秋水一眼,見秋水沉着臉,目光陰沉,心直往下掉,清寧侯世子話裏的輕佻她哪會聽不出來,偶遇的羞赧褪去,化作了蒼白,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她是我娘身邊的丫鬟,随我出來散散心,世子,若無事的話,我先回了,被人瞧見終歸不好。”

寧櫻原本以為清寧侯世子是個會裝模作樣的,誰知第一次在秋水跟前就露出了原型,眼瞅着雙方要分道揚镳,正準備擡腳往後退,誰知,清寧侯世子擋住了寧靜芸的路,說出的話叫寧櫻停下腳步,瞠目結舌。

“還請五小姐留步,我兩已經說親,明年就是一家人了,何況這兒人煙稀少,遇着既是緣分,不若好好說說話,我并無冒犯之意,看這位丫鬟姿色出衆,以為是寧老夫人為你挑的陪嫁,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大戶人家的規矩,挑選出來的陪嫁不管美醜,多是為了鞏固自己在夫家的地位,不怪清寧侯世子亂想,柔蘭容貌也是出挑的,食色性也,何況清寧侯世子本就是好聲色犬馬之人,大多數人不清楚,乃是因為清寧侯老夫人手段好,懂得想法子堵住部分人的嘴巴,又勒令清寧侯世子不準在外邊亂來,這才沒有流言蜚語傳出來罷了。

清寧侯世子看寧靜芸臉色不好看,細細琢磨番,主動認錯道,“是我說話孟浪了,還請五小姐別放在心上,送祖母上山,想起這片竹林聲音悠悠,随意轉轉,不成想遇着你了。”

清寧侯世子收斂了臉上輕佻,又恢複了翩翩公子的姿态,甚至規矩的給寧靜芸作揖道,“五小姐既然想轉轉,我不好作陪了,過些日子,府裏辦宴會,還請五小姐賞臉。”

寧靜芸面色一紅,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秋水始終鐵青着臉,待清寧侯世子走遠了,才提醒寧靜芸道,“今日之事得告知夫人,清寧侯府……”

“秋水。”寧櫻走出去,打斷了秋水接下來的話,秋水為人正直,真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怕是會讓寧靜芸記恨上,“秋水,我娘說她帶了本書出來,你給找找,我陪姐姐說會兒話吧。”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清寧侯世子貌若潘安,難怪寧靜芸迷了眼,旁觀者清,她一眼就能看出清寧侯世子并非良配,何況見多識廣的老夫人,“姐姐,你總認為娘對不起你,是老夫人含辛茹苦将你養大,這門親事,老夫人為你千挑萬選,可你對其中陰私知曉多少?”

“你想說什麽?”

“日久見人心,姐姐好生看着吧。”話落,身後傳來腳步聲,寧櫻轉頭,锃亮的眸子裏倒映出一身藏青色衣袍的男子,她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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