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約見

“這麽關心長輩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既然你姐姐也認識,不妨約出來,正好也讓我了解了解你工作上的情況。”

何曼青慎重地想了想,又點了點頭,“好的,有時間會的。”

何曼文想,妹妹這态度倒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還真別說,她不較真的态度,更讓人疼愛了,至少對于父母親來說。

像是骨子裏頭的芒刺隐隐生長,一見到蛛絲馬跡的陽光就瘋狂蔓延。

“妹,心思開始轉了吧。”

何曼青抿了一口酒,看向了姐姐,“畢竟大家相互熟悉,陳總對我日後的事業發展也很重要,既然大家都有這一份心,一起吃飯也不算什麽。”

許素梅忙說,“就是,曼青啊,你以前總是一板一眼,中規中矩,也該知道融會貫通的重要性了。”

何曼文聽到媽媽甚至是擋在自己的跟前給何曼青解圍,有些失意,正巧白起南打來了電話,原來早晨出門的時候,何曼文千叮咛萬囑咐,今天是受精的最佳時期。

需要他早點回家。

聽到白起南詢問她的歸期,何曼文的性子上來了,她說,“今天就算了吧。”

“算了是什麽意思?我把手上幾個重要的會議都推掉了,就是為了趕回來,你跟我說算了吧?”

白起南的聲音透過手機薄薄的話筒,不輕不重落在每個人的耳朵上,何曼青裝出一副沒聽到的樣子,許素梅卻沒有辦法保持鎮定。

“回去再說吧,你該忙什麽就去忙什麽。”

何曼文從沒有一次反抗得這樣明顯,連白起南的壓抑的低吼都被她用一個挂機鍵給按斷了。

“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許素梅說着,轉過身去要拿披在椅背上的衣服。

“不着急,還有兩個菜沒上呢。”

“打包吧,你們都吃飽了嗎。”

許素梅就是這樣一個人,好不容易消解下去的心憂,因為女兒一句過激的言辭,又滋生了起來。

“吃飽什麽?我才吃了幾口菜,就催着我走?”

何振梁看了一眼何曼文,她的表情倒是淡淡的。

“媽,別着急,爸還沒吃飽,湘湘也吃得少。”

許素梅問,“不是你讓起南今天早點回去的嗎?自己出爾反爾本來就不應該。”

“他早點回來也是應該的,所以這說明,他手上的工作是推得掉的。”

何曼青看着姐姐,突然想起陳嘉華說起的一句話,“你姐姐是情感充盈的高級動物,随性做出抉擇會讓她的人生辛苦一點。”

何曼青已經追溯不清這句話緣何而起,但是陳嘉華看人的眼光是真的毒。

姐姐平白無故的拒絕,恐怕又和父親的态度有微妙的關系。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

許素梅心知肚明,曼文現在想要生個二胎,每個月都有一兩天需要夫妻兩相互配合,今天也沒聽她提起,若無其事地請客,要是知道有這麽一出,許素梅肯定不答應的。

“有事就回去吧,孩子的事情要緊。”

何振梁緩緩的這一句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用了,正好大家都在這裏,我宣布一件事。”

大家都默默放下碗筷,聽何曼文說話,連湘湘都意識到氣氛的凝固,擡頭看向媽媽。

“因為現在正是評職稱的重要階段,我決定将生二胎的事情往後緩緩。”

何曼文作出了言不由衷的決定,卻收獲了虛榮心的滿足,她在心裏給了自己無數次掌聲,卻不敵從每個人臉上看到的那份微妙來得蝕骨。

“你這個傻孩子,你說什麽。”

許素梅一聽女兒這麽說,氣血上湧,立刻又看向何振梁,似乎是質問他,這裏頭有幾分與他的參與有關。

何振梁也有些詫異,心态明明已經變了,卻得到女兒這樣的回應。

“這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正好是單位的老領導因病早退,我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就還要多等上幾年。”

“你學歷高,人聰明,還怕職稱落不到自己頭上嗎?醫生都說了……”

許素梅欲言又止,何曼文去查婦科都是她陪同的,女兒的身子狀況刻不容緩,多囊卵巢本來就是個挺兇險的病症,醫生的建議,是在生育二胎的時候一并将多囊卵巢摘除。

現在女兒突然這麽說,鬼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

“現在醫學這麽發達,身體可以靠醫學技術養着,可是工作上的機遇,真的稍縱即逝。”

何曼文的輕描淡寫,倒逼着許素梅情緒的崩潰。

“你們都說句話啊。”

許素梅将目光投向了何曼青,反正對何振梁,她只求無過,不求有功。

“姐,這真的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嗎?”

“是,這兩天我想了很久,還是應該抓住機會。”

“那你此時此刻的身體狀況就不是機會了?曼文啊,媽媽是過來人,知道歲數對一個女人多麽殘忍,你如果只因為事業,那我們幫你找關系找人。”

許素梅此話一出,何振梁就坐不住了,“你這是什麽話?在湘湘面前說這些,能教育好下一代嗎?”

“現實就是這樣的,湘湘以後未必要走這樣的路,曼文要放棄事業,卻是無可奈何之舉。”

許素梅也硬氣了起來,除了暖氣吹送到腳面,何曼青覺得她聽不見任何一絲聲響。

“女兒的選擇不是擺在眼前了嗎?她自己說要放棄二胎的,你吹胡子瞪眼的做什麽?”

何曼青覺得耳朵峰鳴,從來也想不到,父母為了兒女,會有這樣劇烈的争吵,她放下碗筷,側耳傾聽。

“我哪裏吹胡子瞪眼了?我只是覺得曼文的決定太過草率。”

“你們都別争了,我有自己的想法,職稱這件事情的确比較急迫。”

許素梅咣地一下把碗摔在桌上,“你們就作吧,你們就作吧,我一個人為你們操碎了心,你們一個個高枕無憂,沒關系,我也無所謂。”

何曼文聽到母親這樣說,心裏頭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被感性所操縱,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樹立起絕對的防備,她甚至在想,父親在自己生命中的作用,恐怕遠遠不止自以為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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