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重訪心理醫生
“那我也不想吃,你說我身子骨向來硬朗,怎麽到了老了得了這麽矯情的毛病?”
何振梁始終不願意用病來形容他身子的不舒适,一直到現在,他都覺得,這是梁艾容小題大做。
“這一點都不矯情,別說是您了,很多年輕人也患有精神疾病,其實只要通過藥物治療,對生命質量沒有什麽影響的。”
“你當然是這麽說了。”
何振梁說着,翹起了二郎腿。
梁艾容很無奈,一方面,接待何振梁這種級別的領導是明文規定的,必須給足時間給對方,另一方面,說通何振梁這種老頑固非一朝一夕,實在是有些煩了。
“老領導,老何同志,其實您心裏頭也清楚,沒吃藥是不舒服的,要不然也不會來這裏找我了。”
“我只是順便來的。”
“那要不然這樣,我還是照樣給您開一副藥,您覺得有緩解就暫時不吃,沒有緩解的話就按照我給的劑量吃,好不好。”
“哪裏有你這樣說話的?你倒是給我一個準數啊。”
梁艾容說,“老領導,我的确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這種藥物的具體致病率在多少以內,綜合來看,其副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何振梁基本上已經偏向接受治療這一邊了,現在之所以還在堅持,只是為了宣洩心中的恐慌。
“行了行了,你給我開一副藥,怎麽吃你在病歷上面寫清楚,我到時候難受了就吃一點。”
如果是換做另一個摸不清楚性格的病患,梁艾容是不能就此放他走的,但何振梁的性格他清楚得很,既然主動來一趟,肯定是做好了服藥的打算。
“那行,但是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先和您說清楚,如果吃了藥之後有身體上的不适,一定要及時來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
說着,何振梁又将身子湊近桌子,小聲嘀咕一句,“醫生,你看我的這種病,和周圍環境有沒有關系。”
梁艾容推了推眼鏡,白框眼鏡将他的臉襯得更小一些,“我們相信,一個人的情緒感受,10%來源于生活本身,90%來源于自己的看法,所以,您只要保持平和心,問題就不大的。”
何振梁的臉色一沉,“說來說去,還是我自身的問題。”
“您大可放輕松,很多事情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可怕,但如果諱疾忌醫就不好了。”
梁艾容刷刷刷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将本子蓋上,遞到了何振梁的面前,“總之,不要将這種病症當做是洪水猛獸,只要您好好配合我們,必定是沒問題的。”
何振梁不喜歡被人長久地盯着,他像是一個逃兵一般,急急地将病歷本放到包裏,說,“行,反正是命中注定的東西,安慰也沒用,不安慰也沒用,我走了。”
梁艾容有些無可奈何,診治過這麽多的領導,何振梁這樣的老刺頭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想了想,還是拿起手機,給何曼青打了個電話。
“老同學。”
對方明顯停頓了幾秒鐘,才以較熱情的語氣回應道,“梁教授。”
“回國挺久了吧?都沒時間聚一聚。”
“可以啊,我是怕你太忙了,回國後都不敢打擾。”
“幾年不見,何大博士怎麽這樣能言善辯?明明是你太忙,我不敢打擾。”
此時的何曼青走出鬧哄哄的會議室,站在空曠的陽臺上和梁艾容對話。
這個男生大概是學生時代唯一讓她有些仰望的人了吧。
“言歸正傳吧,先把緊要話說了,後續咱們慢慢聊。”
“今天晚上有空沒?”
何曼青會将每天的行程爛熟于心,今天正好是陳嘉華召集各位股東見面的日子,她必須在辦公室留守。
“晚上就算了,我必須堅守崗位。”
“要不然你就在電話裏頭跟我說說怎麽回事,我先有個定奪。”
“你父親在我這裏接受精神治療有兩年了,但是用藥斷斷續續,也不太聽醫囑,今天又來,我發現他的病情有反複之症。”
何曼青詫異,“我怎麽一點都沒聽我媽媽說。”
“何區長将這件事情捂得很嚴實,令堂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劉秘書杵着玻璃門,一雙眼睛直勾勾看着何曼青,何曼青知道開會的時間在即,再不進去會議将無法按時進行,“要不然這樣吧,晚上我們約個時間,我大概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詳細談談我父親的病情,你看可以嗎。”
“你單位在哪裏,我值夜班的時間在晚上十點之後,在那之前,我都可以和你見面。”
“實在不好意思,為了我的事情,還要讓你跑一趟。”
“不說這些客套話了,挂了電話之後你就将地址發給我。”
何曼青站在天臺上,沉沉地深呼吸了幾口,劉秘書小聲地說,“何經理,要開會了。”
會後,何曼青夾着文件夾走在狹窄漫長的走廊上,身邊有人不斷超越他,他作為業務骨幹,只是今天股東大會的陪襯,陳嘉華需要陪同重要股東去重要管理區參觀。
“何經理,陳總請你一塊去高新區。”
“之前沒有這個議程啊。”
“陳總說,高新區的校招一直都是你在負責的,由你陪同合适一些。”
何曼青的胸頭窩着氣,頭暈乏力,她搖了搖頭,“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吧,我今天身子不舒服。”
劉秘書第一次看到何曼青這個樣子,她關切地說道,“劉經理,要幫您請病假嗎。”
“不需要,抱歉了,請你去轉告陳總。”
何曼青坐在辦公室裏,盯着桌子上的地球儀在發呆,她想着父親從前的嚴厲寬和,怎麽都不像是被精神疾病困擾的老人。
難道是自己對父親的關注太少,還以為他始終像年輕時候一樣富有朝氣嗎?
梁艾容會在七點左右到達公司樓下,她打着精神在應付手中的工作,大約要下班的時候,陳嘉華到了她的辦公室。
“給你帶了點下午茶,撥忙吃一下吧。”
陳嘉華笑着。
“陳總抱歉,剛才沒辦法完成你布置的任務。”
何曼青站起身來,臉色有些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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