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蠢萌小夥
奶奶習慣了村子裏的寧靜和簡單,一直不肯跟我們一起住。爸媽工作忙,所以念書的時候我每逢假期都會回去小住幾天,一為看望奶奶,二為聯絡感情。村子裏還是有很多關系親近的伯父伯母。
只是從實習開始,不僅沒多少假期,每天都忙得四腳朝天,很多事情都抛之腦後。
結婚之前葉琪琛突然說要回去看一眼,我驚訝得不得了。
“娶你進門之前總得回去拜訪下家裏的親戚,讓他們知道你嫁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值不值得托付吧?”
不可否認,在這些方面他永遠比我周到。按我的性格就是,結婚那天他們都會到場,敬杯酒吃餐飯就行了。
是有點沒心沒肺了,還沒闡述到一半,就被蘇夫人的眼刀子趕回房間了。葉琪琛依舊拿着手機開着備忘錄乖巧地并着腿坐在沙發上跟蘇夫人問這問那。
我們兩個先回去,早上我半睡半醒地出門上車,看到車後座堆得滿滿的各種紙盒紙袋,明顯是後備箱放不了了擠過來的,瞬間就清醒了。
“葉琪琛,你這是幹嘛?”
葉琪琛開始倒車:“總不能空手回去吧?”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去買的?”
“要不然?”
“你怎麽不叫我?”
“你不是忙着睡覺嗎?”
我縮腦袋:“你這樣說我覺得自己好罪惡。”
他笑:“結婚之前我管,結婚之後你管,行嗎?”
我再次扭頭看了看後座,表情糾結:“你是指財政大權,還是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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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選擇。”
他向來大方。
老家其實不算遠,路也是早就修好了的,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
可村子裏的生活方式依舊很老套,村民們的生活觀念也依舊傳統。
比如說,不管家裏一共有幾個人,不管究竟有多少收入,愛不愛吃更是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一到年底,豬圈裏那頭豬多大都得殺。
可巧我們回去的時候正是殺年豬的空當。
葉琪琛家是典型的書香世家,姨媽和姨父一個在歌舞團一個在醫院是舊話重提了,他爺爺奶奶都是大學教授退休,逢年過節總有幾個學生上門探望,用德高望重形容也不為過。外公是傳說中的外交官,外婆則将一生都奉獻給了福利院,特別善良可親。
總而言之他們家親戚既少,又個個名聲在外,根本沒有什麽老家之說。
我因為五歲之前一直是奶奶帶着,對老家的感情說深不深說淺不淺,至少以上所有客觀描述在我的主觀意識裏其實都是全盤接受的。
可是葉琪琛不是啊!
所以當我們停好車,猛聽到一聲凄厲的豬叫時,我如夢初醒般扭頭望向他,他正解安全帶,一臉疑惑:“看我幹嘛?”
“那個......”我指了指耳朵,“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認真搖頭:“不會啊。”
之後我帶着他,他帶着東西,挨家挨戶地去送的時候,伯父伯母滿臉羞澀地操着口音濃重的普通話跟他打招呼,問他怎麽稱呼時,我還是第一次見他笑得那麽親切,連答好幾聲“叫小葉叫小葉”。
我偷空捏捏他的腮幫子:“酸不酸啊,嗯?酸不酸?”
他十分配合地兩邊輪流着鼓了鼓:“那還不是怕給人第一印象不好,誤會我面癱嗎?”
我差點爆笑。
你可不就是面癱嗎?還怕人家誤會!
礙于我“娘家人”在,他不敢發作,輕啧了一聲,就只能幹瞪着我了。模樣別提多可愛。
伯母們對“小夥子”的到來都表示熱烈歡迎,對“小夥子”的細致周到更是滿意又感動,于是什麽吃的都往“小夥子”手裏塞,好不容易遞了根甘蔗到我手裏,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呢,結果還是給“小夥子”的,讓我給“小夥子”弄開,甘蔗有點硬......
What?他不是“小夥子”嗎?現在的小夥子牙口都那麽差嗎甘蔗都咬不動?
“小夥子”低眉順眼笑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完全一副智障兒童樣!我望天。
“小夥子”也不懂拒絕,秉着一定要給人留下好印象的原則,到手的東西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不管好吃還是不好吃,統一動作往嘴裏塞!偶爾下巴都僵了眼珠子都圓了還是嚼着嚼着喉結一滑就吞了。
我在旁邊看得既忍俊不禁又膽戰心驚,那叫一個難以言說的複雜。
我剛要問他是不是什麽時候瞞着我去裝了個鋼鐵胃,結果回到家就倒了。
奶奶連忙去園子裏摘了什麽葉子來煮糖水,民間的消食方法。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躺在單人床上除了摸肚子還是摸肚子,腿都擡不起來,別提多滑稽了。
我哭笑不得,在他肚子上啪啪拍了幾下,沒想到剛好被奶奶看到。
“啧,你還拍!來,趕緊喂小葉喝點,喝了就好受了。”
剛把碗塞我手裏,轉向葉琪琛又是另外一張臉:“味道有點澀,忍忍哈,過兩個小時就舒服了。”
葉琪琛笑着點頭,說麻煩奶奶了。
我皺眉,把碗遞給他:“你不會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了吧?”
他搖頭,十足委屈。
“你......”
剛開了個頭,肩上又挨了奶奶一巴掌:“喂一下怎麽了?趕緊的,趁熱。”
“不是,奶奶,你不能這麽慣着他!他根本沒有這麽嬌氣!”
忍無可忍。
可我沒想到某人見招拆招的本事竟然在我之上,立馬就反駁:“誰說的!我有!”
我:“......”
喂喂喂,幹脆一口悶死你我!
不過看樣子是真的難受。葉琪琛平時那麽重視養生一個人,飯都只吃七分飽,蔬菜水果更是按類按量每天規律攝入,他正式接受養我的任務後趙小蝸就經常開玩笑說我皮膚都好了許多。
實在是遭罪。後來我把這段當黑歷史曝光給何大嬌,連何大嬌都替他說話,反問我“那都是為了誰”,我......
我給他掖好被子,讓他睡一會兒,他乖乖睡了。奶奶睡前來叫我,我讓她先睡,我等等。當時是真的滿心只想到怕他醒了還難受,睡不着又沒人說話。
奶奶自然是答應的,沒多久我就趴在床邊睡着了。之後果然是被他弄醒的,看來那糖水果真有幾分用,已經可以下床抱我了。
我在他剛抱起我時就醒了,迷迷糊糊地問他好些了嗎,他彎着嘴唇聲音低沉,答好多了。
我打了個哈欠,說那就好,我回去睡了。
他沒放人,把我往床的裏邊一放,自己睡在外邊,撈過被子把我連同被子一起抱進懷裏:“你都困成什麽樣了,就在這兒睡吧,明早我起早抱你回去,不會被奶奶發現的。嗯?”
“真的?”
“真的。”
“你不會起不來吧?”
“我發誓,絕對在奶奶醒之前起。”
第二天醒來果真是在我自己的床上,葉琪琛果然還是靠譜的。
我盯着天花板把頭天的事大致捋完一遍後奶奶來敲門——
“我給小葉熬了點粥,你去叫叫他,起來喝點再睡。昨晚沒難受吧?”
我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沒,沒有。”
“那就好。”
葉琪琛的恢複效率極好,喝完粥伸個懶腰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主動提醒我還有一個叔叔家沒去到。因為我們頭天是往下走,叔叔家在我家上面。
到的時候叔叔家正在準備殺豬,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招待我們。我正想說東西放着,我們先回去,待會兒再來。主要是那血腥的場面我怕某人受不住。
結果一轉身,葉某人已經主動搬起了小板凳坐着,眼睛圓溜溜的,興致盎然。
辦公室的同事打電話詢問工作上的事,我手勢示意了一下讓他安安分分地坐着,他點頭,我放心地穿過廚房去找安靜的地方說話。
接完電話回去板凳上已經不見人了,我一擡頭,豬已經捅了,還在掙紮。
葉琪琛抓着盆子蹲在旁邊接噴湧而出的血,旁邊年紀大點的老人在用方言誇他。他聽不懂,就只顧着笑,右臉上還有一絲血跡。
等終于把死豬推到一邊,他長長松了口氣,放下盆子,扭頭看見我的前幾秒先是瞪了瞪眼睛,接着眨了眨睫毛,最後有些難為情地邊摸鼻子邊低着頭朝我走來。
兩手插兜嘴角含笑,要不是我男朋友,我估計得感嘆一句丫那麽狼狽還那麽帥!
我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廚房的炭火盆邊,問他:“誰叫你過去的?”
“豬太大了,又動得厲害,那個爺爺說,得搭把手把盆子舉起來,不然濺得到處都是不好收拾。。”
葉琪琛平時驕傲霸道自帶氣場,偶爾做了我不讓他做的事,怕我生氣時,認錯态度卻是極端正的。
“那叔叔沒說你是誰嗎?”
我接着問。
“說,是歡歡的對象。”
他低着頭不看我,像是有點害羞。
“那他們還讓你去?”
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明理體貼的人,知道他沒經驗後怎麽也不會硬拖着他上啊。
他擡起頭搖了搖,否認:“不是,我主動去的。”
“我看你就是存心要氣死我!”
我轉身就走。
他“哎”了一聲,也急忙轉身估計是去跟叔叔告別,我走到家樓下的時候他也跟上來了。
奶奶在隔壁婆婆家門口聊天,見我回去,探出腦袋叫我,我扭頭随便應了一聲,繼續埋頭往前沖。
我快要氣炸了!
推門的時候正好聽見葉琪琛用極其谄媚的語氣跟奶奶解釋“沒事沒事”。
在樓梯拐角處被他拽住胳膊往後一拉,扣住腰緊緊抱進懷裏。
我不掙紮,也不說話。
他安靜地平複了一下呼吸後又緊了緊手臂,才慢悠悠地開口:“秦歡,我不是逞強,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看到你即将交付終身的男人擺出的是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你親人的态度。他們愛你,你愛他們,我也愛他們,這是一種最自然的連鎖反應。”
我無言以對。
其實我都懂。他所有的思慮周到和小心翼翼,那是他最有魅力的部分,也是最吝于示人的部分。
而我,出于對奶奶以及那片土地說不出的眷戀,我一直認為我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姑娘。
我的骨子裏藏着滿滿的護短因子和小家子氣。那是我無法改變的,我也沒想過去逃避。
我經常自诩為一個勇敢的姑娘,敢愛敢恨敢耍冷。
我從來不覺得那些不好的東西會成為我和葉琪琛之間的障礙,所以當他提出要回來看望大家時我沒什麽意見,甚至前面走了幾個伯伯家我也沒有任何想法,但是當我看到他動作生澀地抓着盆子,白皙幹淨得被好友戲稱成上好玉石的一張臉染上他最厭惡的血腥,他不僅沒有表現出一絲不适應和勉強,滿臉都是羞澀的笑......那一瞬間,仿佛我這輩子所有的自卑通通鑽了出來,細細密密,鋪天蓋地,直沖天靈蓋,壓得我頭皮發麻,緊接着眼眶發酸,呼吸不暢,心髒也開始隐隐作痛。這也是最自然的連鎖反應。
我是農村姑娘,他卻是小王子,小少爺。
我轉過身,指了指他的胸口:“葉琪琛,你這件衣服是我買的。我半個月的工資。”
他笑,露出了酒窩:“我洗。”
晚上我拉着他的手臂抹藥水,按摩。
之前剛上去幫忙的時候,豬腦袋擺得厲害,撞着了。
奶奶站在一邊看得目不轉睛,不停交代我下手輕點。
葉琪琛不好意思:“奶奶,不好意思啊,老是讓你擔心。”
“說什麽呢!奶奶才不好意思呢!別多想啊,讓歡歡多揉揉,淤血散了就好了。”
奶奶反過來安慰他。
我感覺他把視線移到了我頭頂,臉上莫名有些燥熱,手心下的皮膚也突然變得灼熱起來。
他咳了一聲:“奶奶,能麻煩您幫我拿下手機嗎,我回個電話,就在房間充電,您拔了就好。”
“哎!”
奶奶起身往樓上走,他又把視線移回了我身上。
腳步聲越來越遠,我擡頭想問句給誰回電話,還沒開口,被他低頭吻得嚴嚴實實。
我驚訝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眯着眼睛,舌尖在我唇上亂畫。
“你幹嘛啊!”
我推開他。
“沒什麽,就是突然很想這麽做。”
他扭頭,舔了舔上嘴唇。
我伸手對準他一邊酒窩使勁戳。
奶奶拿了手機回來,他一本正經地道謝,我反而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擡不起頭。
過了幾分鐘,奶奶看着被他随手扔在旁邊凳子上的手機,善意提醒:“不是要回電話嗎?”
葉琪琛:“啊......”
囧,重新拿起手機開始亂翻。
我埋着腦袋偷笑,他氣不過,看了眼奶奶,把手伸進我衣服裏在我腰上捏了一把。
電話打給老蔣,我把耳朵湊近仔細一聽,對方痛不欲生的語氣:“我說少爺你打電話能不能挑個時間,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我的撩妹時間,我的脫單倒計時!”
葉琪琛面無表情接得牛頭不對馬嘴:“嗯,都解決了就好。”
......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月的14號,我都會想辦法回去看奶奶,通常情況下是先生開車一起,要是他實在走不開我就一個人回去。
三月份我在上海培訓,雖然走之前也跟奶奶說過了回不去,到那天還是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聊着聊着就聽到了先生的聲音。
先生接過電話,說家裏邊天氣不錯,他在幫奶奶曬被子。
四月份他出差,把注意事項事無巨細地寫在便箋紙上給我貼在冰箱,有一條就是讓我回老家時記得給奶奶帶治風濕的膏藥,他已經買好了,在書房,還有牛奶,要給她曬被子,還要給她檢查一下門窗.....
我們都是普通人,過着普通且疲憊的日子,會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和不得已,但是既然走到了一起,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你忘記的我幫你記得,你盡不到的孝心,我幫你盡。
就這樣,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給小仙女們發夜景,想起有一次美食節,我拉着某先生去湊熱鬧,人特別多,走散後我怎麽都找不到他,他給我打電話也因為嘈雜完全聽不清楚。
最後他說讓我走到外面那條挂燈籠的街道,他在那兒等我。
因為是那種老巷子,一路上至少有十幾個門,我本來想着出去了怎麽也還得找一會兒,就随便推了一扇門,結果他就站在對面的燈籠下。
我們似乎總有這樣的默契,我還沒來得及感嘆,他已經扭過頭來,隔着幾個人向我伸出了手。
燈火闌珊處。
小仙女們這麽說。
我走過去把手放進他掌心,他握住後故意用力捏了捏,問我:“還嫌熱嗎?”
我:“不嫌不嫌不嫌!”
昨天晚上,先生撸貓,我在旁邊看書,突然不知道怎麽就走神了,他騰出左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幹嘛呢?心不在焉的。”
我順勢往後靠:“電量不足。”
他把漆黑往我懷裏丢:“充電寶。”
黑大爺早已練成奇功,一巴掌不偏不倚拍在我鼻子上,我忍不住罵人:“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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