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世味成茶

工作上出了點問題，我被好言相勸回家“休息”幾天。

雖然初出茅廬，行業規則還是大致清楚的，所以走出辦公室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更糟糕的，迎接我的就是行業黑名單。

做傳媒工作，粗心的後果可大可小，倒黴的，一點點纰漏就萬劫不複。

其實我不是那麽有野心的人，更不是溫室裏經不起風吹雨打的瓜果蔬菜，我知道人的一生不可能一直順暢無比，總有一些磨難在不經意間跳出來挑戰你的心理，考驗你和親人以及伴侶之間的感情。

這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講，它也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委實覺得有些委屈、無辜和不值罷了。

葉先生第五次參加援非項目，剛走沒幾天，我也沒跟蘇老師說，一個人在家每天睡得昏天黑地。

葉先生照例是要隔天打電話報平安的，所幸只是簡單的日常問候。直到第八天，我有些發燒，再堅強的人在生病的時候可能都會露出脆弱的一面，何況我本來就不堅強。

我問葉先生什麽時候回來，他笑着問我是不是想他了。我靠在沙發上，左手接電話，右手食指一下下撫摸着倉鼠的肚子，長嘆口氣，我還真是想他了，特別特別想。

何大嬌去單位找我的時候知道了事情的經過，約我出去喝奶茶。

她問我打算瞞大家多久，并苦口婆心地提醒我紙是包不住火的，幹脆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想辦法解決。

我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說我沒打算瞞葉先生，只是想等他回來。事實上我想瞞也瞞不了啊。

至于蘇老師那邊，是真的不想讓他們擔心。

何大嬌微怒，還有點想哭的意思：“那我呢？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們不是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嗎？”

我起身去抱她：“傻瓜，我也怕你擔心啊，而且你那麽辛苦，又不是多大的事，我就當給自己放個小假了呗。”

還有我沒告訴她，因為信任、依賴，所以渴望有福同享。同樣因為了解、心疼，哪那麽容易真的有難同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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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在樓下看到整棟樓只有三樓左邊那一塊是黑的，鼻梁一酸，就想直接坐在草坪上了。巧的是巡邏的保安路過，笑眯眯地讓我趕緊回家，說是葉先生出差的時候特意拜托他們見到我一定要提醒我的。

我頓時又窘又開心，跑進大門後迫不及待地給葉先生打電話。他接得很快，周圍也很安靜，我以為他睡了，他也含含糊糊地讓我早點睡，說他還有兩天就回來了。

我掏出鑰匙開門，說好，你睡吧，我到家門口了，進去洗個澡就睡了。

電話那頭卻突然沒了聲音，我叫了好幾聲，只當他是真的累壞了，直接睡着了。

一個人在家燈我也懶得開，不然明晃晃的更加顯得空蕩蕩冷冰冰一點生氣也沒有。

我把鞋一脫打着赤腳就準備上樓，過客廳的時候很強烈地感覺不太對勁，憑着直覺回頭準确地朝沙發看去——

！！！

嗯，滿腦子就這樣了。

葉先生繼續不按劇本走，在我剛要假裝受到驚吓，尖叫聲馬上就要破喉而出時開了燈！

開！了！燈！

我們家客廳的燈有兩個開關，一個在玄關一個在沙發邊。

尖叫聲就這麽被吓得咽了回去，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說話，只笑着張開了雙臂。

我一樂，撒開腳丫子撲過去直接把他按在沙發上。

“不是說過兩天才回來嗎？不看言情小說的葉先生也學會給老婆制造驚喜了？”

他握住我冰涼的腳，拉到沙發上：“應急房的床不好睡，能回來就回來了。”

“你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嘛？”

我捏他的耳朵，表示不信。葉先生無奈，在我耳邊親了一下：“嗯，是習慣了。更習慣了溫柔鄉。”

“啧，那你也不能不按劇本走啊！你應該就站在門背後然後我一進門你就把我抱住！然後我就尖叫并對你拳打腳踢，最後你再說是你嘛！”

我越說越激動，簡直要忍不住把他拉到門口重來一次!

葉先生笑得胸口微震：“生活不是小說，将就點吧。”

“我不！我要一直酷下去！”

“哦？就是這麽酷的？”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赤腳上。

葉先生說這種事情呢，順其自然就好，不要太放在心上，清者自清！真待不下去那咱就換個地方，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那爺要是哪兒都不想去就像待在家裏呢？”

我張嘴咬了一大口他剝好遞到嘴邊的山竹。

他停下手裏的動作偏着頭認真思考了幾秒，跟我打商量：“那爺要不考慮一下趁機生個小爺來玩玩？”

我笑着踹了他一腳。

說是這樣說，但趁我徹底放松心情在家吃飯睡覺跟漆黑玩抓迷藏的時候，葉先生竟然悄悄去單位找熟人了解了大概情況，完了之後還請了幾個我的前領導吃飯，最後醉醺醺的回到家倒頭就睡，我怎麽嫌棄都沒反應。

第二天葉先生醒來，毫不知情的我當頭就給他扔了一個炸彈——

“葉先生，我想了好幾天了，那種是非不分的地方，求爺爺也不回去了，爺決定要考公務員，更直接地跟黨走！”

葉先生揉眼睛的動作一僵，最後還是在一片陽光裏溫柔地笑起來，揉我的頭發，說好啊，我支持你。

過了幾天主編約我逛街，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拔腿就往葉先生的工作室跑，然後在他辦公室裏抱着他哭完了半盒紙巾！

中途有人進來，我還是剩有幾分理智的，想推開他爬起來，卻被他搶先按在了胸口，笑得略顯無奈地跟來人說不好意思，處理點家事。

關門聲響起後葉先生幹脆把我抱到腿上，盯着我的臉看了幾秒，我覺得他簡直要爆笑！

“呼吸。”

我：“......”

“至于嗎？老婆受了委屈，老公理所當然要竭盡全力替老婆讨回公道啊。”

他擦幹我糊了滿臉的眼淚鼻涕，在我嘴角親了一口。

我還有些抽，說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工作，我做飯等你。

葉先生無情地拒絕：“別，要是真感動，就給爸打個電話，我們今晚回去吃。”

我當然答應，随手扒了把頭發準備回家，結果一開門正好對上一個小男生明亮的雙眼！走廊盡頭還有幾個小姐姐在嬉笑着小聲聊天。

兩秒過後，小男生咳一聲轉身，我砰一聲關上門！

葉先生看着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跑回去把他從椅子上拖起來：“你送我出去！外面好多人！丢死人了！”

他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但還是很聽話地站了起來，開門之前突然把大衣一邊往外一拉，再往我肩上一攬，我兩手撐在他胸膛上瞪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寬松的大衣包住了大半個我，葉先生在我頭頂笑得嘴角露出了兩個小凹點：“你可以把臉貼我胸口，這樣就沒有人看到你了。”

我：“......”

我又不是見不得人！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出去而已你想那麽多幹嘛！

蘇老師做了滿桌子葉先生愛吃的菜，我和蘇夫人對面而坐，中間擺着一盤蔬菜沙拉，兩雙筷子直打架，想來表情也是相當精彩！

葉先生看不下去，把我的手拉回去：“吃點別的。”

“別的我不喜歡吃！”

我哀怨地看着蘇老師。

蘇老師完全拒絕接收信息，不動聲色地把盤子往葉先生手邊移：“不喜歡吃就自己做！”

我：“......”

葉先生忽然有些澀然：“爸以後不用這麽特意照顧我的，我們就想回來陪你們一起吃個飯。下次多做點媽愛吃的吧。”

“唔，沒事沒事，不要緊，我不需要照顧，我減肥！”

蘇夫人埋頭嚓嚓嚓地咬生菜。

我簡直欲哭無淚！我的親爹親娘啊！

吃完飯蘇老師扶着肚子滿足地躺在沙發上，和葉先生就我今後的就業問題展開了嚴肅讨論。

葉先生說起我想考公務員的想法，緊接着闡明自己支持的觀點。

蘇老師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樣也好，工作量不是很大，上班時間也規律，不然你倆都那麽忙，以後誰帶孩子？”

我和先生：“......”

“雖然說我跟你媽現在都挺閑的，但孩子還是在自己父母身邊長大的好，跟你們也有感情。”

我和葉先生：“......”

“準備考哪個單位？”

蘇夫人削好一個蘋果遞給我。

總算還有個關注點沒有脫軌的人，我頓時感動得咬了一大口蘋果，老實說我還沒想好。

蘇夫人......看她的表情應該是想把蘋果收回去！

葉先生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心：“我的建議是審計局。家裏有個舅舅在裏面，有認識的人終究是好的。工作不是很累，待遇也不錯。”

“主要還離你工作室近，以後可以跟你一起上下班！”

我開心地補充。

葉先生笑着握住我的手，誇我聰明。

煙花兄哼着歌回到家，笑呵呵地跟葉先生打招呼：“姐夫！”

“回來了。”

葉先生同樣回以微笑。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和諧景象！但是感覺就是不怎麽美好！

“蘇少辰！我的存在感就那麽弱嗎？”

我才是你姐！你親姐！給你吃給你喝還給你買吉他！

煙花兄的笑容頓時就變了味兒：“聽說你被炒了？”

我：“......”

炒你個狼心狗肺！

蘇老師不滿：“你就那麽喜歡當留守兒童？飯也不回家吃！”

“錯！我現在不是兒童！請叫我少年！我啊，就是那追着不落山的太陽永遠不停下追逐步伐的少年！”

蘇老師：“......”

葉先生打圓場：“沒事，年輕人都這樣。”

“是吧？姐夫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渾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氣？”

煙花兄一屁股把我擠開，坐到葉先生旁邊，張揚舞爪地擺出飛天的姿勢。

葉先生笑着點頭。我扶着額頭簡直不忍直視。

“那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喜歡那種機械鍵盤啊？超酷炫的那種！熒光的！啪啪啪啪啪敲下去好像帶電的那種！”

葉先生難得露出一臉沒聽懂的表情。

蘇老師開始拔拖鞋趕人：“你給我滾回房間！”

回家的路上葉先生跟我說，咨詢室門口的小男生是他的實習生，沒見過我，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前提下親眼目睹了我聲情并茂的一場哭戲後，大概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傷害，交報告時看着葉先生幾次欲言又止。

葉先生寬容大量且問心無愧，讓他有話但說無妨。

“他以為我在外面偷吃沒做好後續工作，人家姑娘找上門來逼着讓我離婚不然就要打掉孩子。”葉先生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委屈，“難道時代變了現在的男生也看言情小說了？”

嗯，他對我愛看言情小說的事一直怨念頗深。

我笑得前俯後仰，确認那小男生跟我是同一國的，值得培養！

“那你沒有解釋嗎？”

“當然解釋了。”

葉先生把車開進了停車場，扭過頭專心地倒車停車，對着我的側臉尤其好看。

“那他怎麽說？”

“他說，你很特別。”

葉先生拔了車鑰匙，一臉認真地看着我。

我再次哈哈大笑：“我也覺得他很特別！”

葉先生微笑：“走啦，在你老公面前這麽在意另一個男人對你的看法，還誇人家，葉太太，真不怕我吃醋啊？”

我聽話地下車，在葉先生毫無防備時環住他的腰把他推到邊上的一根柱子上壓住。

“老實說，你會不會在外面偷吃？”

葉先生掐我的腰，神色自然，嘴角又露出了兩個小凹點——

“回去告訴你。”

後來，事情解決了，在嫂子和主編的建議下我還是選擇了回去。

恢複上班第一天，葉先生自告奮勇要幫我畫眉。

他太了解我，永遠知道什麽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想畫黑色的，他偏要畫褐色，事實證明他眼光......還不錯。

“怎麽樣？不行洗掉換回來？”

我：“.......”

不肯放下眉筆是怎麽回事？雙眼發亮又是怎麽回事？不會還上瘾了吧？

“不用不用！”

他突然把手心覆在我的雙眼上，溫熱的，有淡淡的香氣。

“我用手去觸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冷，有個人的心會結成冰。”

他這樣說。

我噗一聲笑開，把他的手拉開：“這次你別想笑話我，這是沈從文先生寫的！我可喜歡他了！”

葉先生也笑，然後突然抱住了我，慢慢地收緊手臂，溫熱的呼吸落在我的耳邊——

“不開心就回來，嗯？不然，我會覺得我很無能。”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有點不明白，腦袋剛擡起來又被他摁了回去。

“蘇秦歡，我是做足了不讓你受委屈的準備才娶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晚上跟朋友聊起小程，想起了之前很多小事——

比如有次他被煙花怼得冒煙，連灌了好幾杯水，結果第二天就笑呵呵地送了煙花一個超級貴的足球。

比如他有次出去送資料，問我要不要吃冰淇淋。中午剛過，我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就應了。我以為他最多就樓下拐角買個，沒想到他個傻不拉幾的是在送完材料下樓後發現旁邊有家意大利冰淇淋，想也沒想就進去買了，後來騙我說就五塊錢，其實大概二十塊吧，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跟人家買了個什麽自動結冰的小盒子一路裝着回來的，當然我現在懷疑那個盒子是不是真的六十塊錢了。後來他就把那盒子随身攜帶，每天給我帶點櫻桃啊荔枝啊藍莓之類的。

還比如，我結婚禮的時候，他給了我一張□□，說密碼是他辦公室的電腦開機密碼，我震驚，說哎喲，随便給個紅包意思意思就好啦，這是幹嘛呢？結果他很認真地告訴我他本來是想給個紅包的，結果錢塞進去後他剛要放進包裏紅包就從兩邊破開了。同事們：“......”

聽着挺誇張的，但的确是那傻子真真實實做過的事。他總說對我沒有脾氣，我把他的愛車刮了他也先關心我有沒有事。

作為清流存在的小程，眉清目秀的小程，有夢想不放棄的小程，單身可撩，嗯。

PS：都過去了。那會兒我在實習，還有個不太招人待見的同事，我不能說那事跟她有什麽關系吧，但是我是真無辜。而且公事嘛，大事小事都是走程序的，所以我說那句“是非不分”一個是因為年輕氣盛，二個是想讓先生安心，我真對Boss他們沒有怨氣啦。也正是因為那一次意外吧，讓我更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份工作的意義，也更加熱愛。總之很多事都是難以避免的吧，或早或晚，或重或輕。而且那個同事也調走了，所以我們辦公室現在是真真正正的上上下下串通一氣，啊不，團！結！一！心！我非常熱愛我的工作，真的，雖然它又累又苦，待遇還差，但是因為熱愛啊，所以甘願鞠躬盡瘁！個人觀點就是你們找工作一定也要找自己喜歡的，不然漫長的上班歲月可是很難捱的啊，至于錢嘛，千金難買我樂意不是？另外，對待工作真的是必須要有細心、耐心、防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