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簡音歌的心跳幾乎停止。

她看着俞理的眼睛不由自主陷進那汪幽潭，沉進深淵。

然後她抿緊唇，不知出于畏懼還是別的什麽心理她順着俞理的話點點頭：“嗯。”

俞同學滿意她的回答眼裏笑意愈發明顯，唇邊弧度擴張分明是甜美溫和的模樣不知怎麽的，卻叫簡音歌沒由來背脊發涼。

她對俞理有些本能的害怕。

簡音歌偏開頭喉嚨動了動，又咽下一口唾沫。

俞理松開她的手腕簡音歌收回手背到身後，同時垂下視線，兩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腳尖。

她第一次覺得沉默讓人尴尬，心裏沒由來着慌，平時叽叽喳喳慣了到了關鍵時候，腦子裏一團漿糊，竟然不知道怎麽開口。

最後是俞理對她說：“簡同學，我送你回宿舍。”

俞理頭一回主動說出這種話簡音歌第一反應是：她要找機會滅口？

但随即她僅剩不多的理智反駁了這個可能如果俞理想害她異獸出現的時候就不會以暴露自己為代價救她。

簡音歌再一次木讷地點頭：“嗯。”

她在人前出衆的社交能力在這一刻顯得格外單薄哪怕垂下頭避開俞理的視線她的注意力依然不可遏制地在對方身上停留。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說不上來。

俞理轉身往校門走去，簡音歌頓了兩秒才跟上，兩人一前一後相隔一米，和前不久簡音歌約俞理單獨聊天那個晚上兩個人的角色完全調轉過來。

午後的陽光漸次灑落在她們身上，誰也沒開口說話，寂靜的校園裏，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也聽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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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最多十分鐘就能從校門口走到宿舍樓下，今天這條路卻變得格外漫長。

簡音歌幾次試圖查看時間，瞥眼發現視野內沒有任何數據顯示，才想起來自己的個人終端被俞理損毀了。

想到這裏，她又有些惱。

俞理渾身上下都是秘密，而且行為舉止特別詭異，她搞不清對方在想什麽。

簡音歌覺得她大概知道了好奇心害死貓是什麽感覺。

就像現在這樣，俞理瘦小的身影走在她前面，平靜內斂，但存在感異常耀眼，散發出令她不可忽視的氣場。

簡音歌感覺自己像被判了刑，這條路通往的不是宿舍，是刑場。

趨近靜止的心跳再次恢複躍動，胸腔中激烈的震動令她呼吸滞塞，怕被人聽見，尤其怕被俞理聽見。

她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俞同學。”簡音歌停下腳步，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臉，“我想起來需要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

這個借口找得極其拙劣，但她心裏亂成一團，已經顧不上惹怒俞理會有什麽下場。

說完她轉身就跑，腳步飛快，生怕步子稍微慢一點，俞理就把她追上。

宿舍園區外，俞理獨自站在岔路口，望着簡音歌遠去的背影。

微揚的眉梢破壞了原有的平靜，鏡片後一雙眼睛幽邃得瞧不見底。

良久，一聲輕哼從她鼻底溢出來。

俞理轉過身，步履平穩地走進婆娑的樹蔭裏。

簡音歌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想暫時一個人靜一靜。

她幾乎閉着眼睛不看路，不知跑了多久，等她跑不動了，胸口像被石頭壓着，肺部将要爆炸，她才停下腳步，喘着粗氣睜眼看周圍環境。

前面是教學樓，因為還沒開課，所以四周沒有人。

簡音歌走到路邊，扶着一棵樹站穩。

過了一會兒，等呼吸平複，她還特地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沒人跟來，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簡音歌的心情複雜得連她自己都拎不清。

她找了張長椅坐下休息，雙手捂着臉，蜷腿縮在座椅上，保持這個姿勢将近半小時，她才緩緩平靜下來。

這個過程中，俞理那張不喜不怒面無表情的臉反反複複出現在她眼前。

特別是今天在封閉的空間陣法中，面對三頭兇猛的異獸，俞理牢牢護住她的畫面。

那時她已經決定放棄生的希望，換俞理活下去，但後來的一切完全朝着她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以至于，她現在甚至不知道以何種姿态與面貌面對俞理。

簡音歌兀自糾結，直到天色變暗，氣候漸漸入秋，晚上的風吹在脖頸間，有些冷。

她縮了縮脖子，心道要不還是回去吧。

遭遇了異獸襲擊，她今天體力透支嚴重，出了一身汗，接着還吹了冷風，保不準明天她又被送回家裏去。

在外面坐了一個下午，事實上她什麽也沒想明白。

簡音歌站起來，一路沉默地走回宿舍。

上樓，經過拐角，走廊燈光敞亮，簡音歌突然停步，臉上神情緊張，下意識想往後退。

她的房間門口，俞理抱着胳膊，背靠牆在等人。

等誰，不言而喻。

走廊裏響起腳步聲，沒瞞過俞理的耳朵，簡音歌心裏正蹿起逃跑的想法，那人便回過頭看向她，讓她雙腳瞬間定在原地。

燈光投射到俞理臉上，劉海遮擋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

寂靜狹窄的空間中被俞理遙遙盯着，簡音歌頭皮發麻，心跳撲通撲通，很快，停不下來。

難道俞理整個下午一直在她房間外面等着？

這個想法一出現，簡音歌怕得要死。

就在簡音歌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安靜的走廊裏響起一聲嘆息。

“邱同學撥不通你的電話，到宿舍來也沒見到你人，所以找我幫忙，讓我在這裏守着，等你回來。”俞理難得主動解釋，嗓音輕而柔，不像生氣的樣子。

“哦，這樣啊。”提起的心緩緩放下。

情緒稍稍平複下來，簡音歌為自己自作多情的想法汗顏，尴尬地腳趾摳地，“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雖然口頭上這樣講，她心裏卻自然而然冒出十分叛逆的想法：我的終端不是你給我搞壞的嗎？

但她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得知俞理的真實面目，再這樣單獨相處，她沒法像以前那樣任性，生怕有什麽舉止不得體的地方把俞理得罪了。

俞理在她眼裏一直喜怒無常，沒法用自己以往與人相處的經驗判斷俞理的情緒，萬一俞理不高興，要和她新賬舊賬一起算，她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她盡可能控制自己保持冷靜，從俞理身邊走過去，十分客套地開口：“俞同學要不要進來坐一坐？”

如果俞理有眼力，就能看出她說這話很違心，只是單純出于對俞理本能的畏懼，所以假裝提出邀請。

但俞理回答她：“那打擾了。”

不知道是不是簡音歌的錯覺，她好像看見俞理勾了勾唇，陰影下的表情似笑非笑。

簡音歌人都麻了。

解開指紋鎖，側身讓俞理進屋，流程僵硬。

俞理在她書桌前坐下，相顧無言，簡音歌覺得特別尴尬。

以往她沒發現自己宿舍那麽小，空間顯得格外逼仄，空氣中融入另一個人的氣息，讓她腦子裏藏了一千只蜜蜂，嗡嗡直叫。

她兀自沒事找事，收拾東西，打掃衛生，拿本書起來看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誰也沒有主動說話，俞理本就是安靜的人，她可以在一個地方一坐一整天，把自己融進空氣。

突然，響起咚咚敲門聲。

簡音歌心想這個點兒誰會來？邱小秋嗎？手便放下書，起身去開門。

宿舍門打開，外面立着一個送餐小機器人，一條機械臂将兩個餐盒托起，推到簡音歌面前，提醒她簽收。

簡音歌愣住，仔細确認了送餐地址确實是自己的房間號，收件人也寫着她的名字，她回頭看向俞理，向俞理确認：“俞同學，你點的餐？”

“嗯。”俞理點頭，“我想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餐，就一塊兒點了。”

簡音歌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她回頭，沉默地将餐品簽收，拿回來，一份遞給俞理，一份自己拆開。

讓她驚訝的是，這份外賣是她平時愛點的菜式，分量也差不多。

簡音歌腦子迷糊，心裏有只小鹿一通亂撞。

她偷偷看俞理一眼，再一眼。

對方始終低着頭，不緊不慢地用餐，似乎沒有發現簡音歌探究的眼神。

可能，只是巧合吧？

簡音歌強迫自己這樣想，然後食不知味地把一整個盒飯吃完。

結束用餐，她沉默地放下筷子，俞理卻在這時突然站起來。

簡音歌擡頭看向她，見她熟練地收拾桌子，将廢棄的餐盒裝進可降解塑料袋，然後對簡音歌說：“簡同學，早點休息，邱同學那邊，我讓她明早再來找你。”

說完她就拎起垃圾袋，轉身離開。

多的一句話也沒說。

房門重新合攏，簡音歌兀自坐在桌邊出神。

兩分鐘後，她驀地明白過來，俞理主動要求進屋，是為了守着她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