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遇劫

很快,崔嘉寶便沒什麽精力去關注南姨娘了,平日出行不顯,一旦終日坐在馬車中飽受颠簸,她很快便出現不适的症狀。崔嘉惠的狀況比她還要嚴重些,兩人成天就待在馬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崔嘉惠也沒什麽精力來找她麻煩,兩人日日相對,崔嘉寶都要錯以為兩人之間萌生了點共患難的情誼。

日子雖然痛苦,但昏昏沉沉中一個月也就過去了,眼見着車隊行到撫州邊界,今日之間應該就能到同知府中。

既然已經快到了,崔語堂和周錦商量一番便不再催着趕路,反而讓給車隊停下來整頓一番,省得剛入撫州便給人以狼狽的印象。

車隊既停,南姨娘在和幾人支會一聲後便去崔語堂那輛車上看崇文、崇武。

連着趕了一個月的路,崔崇安也有些吃不消,但看着東倒西歪的兩個妹妹,他自覺還是要好很多的。

崔嘉寶和崔嘉惠一人占了一個窗口,扒開簾子呼吸着外頭的空氣。

崔崇安笑道:“反正車隊在休整,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車走走?”

崔嘉寶蹙着眉朝他擺擺手,崔嘉惠甚至不想搭理他,兩人都神色恹恹。

崔崇安倒是春風滿面,笑道:“那我自個去走走,順便為你們裝點水來。”

這些天出門在外,就算有些嬌貴的毛病也只能改了,只要水源幹淨,崔嘉寶對喝外頭的水倒是沒什麽心理障礙。畢竟家裏那個池塘子的水,她撲棱撲棱的時候也喝了不少,最後也沒死。

崔嘉惠見他說個沒完,幹脆推了他一把,因着暈車,這一掌實在是軟綿綿,無甚力道。崔崇安嘴上念叨着傷心,人卻慢悠悠地下了車。

車裏一時歸于靜默,倒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這些日子,她們沒有從前針鋒相對了。

崔嘉寶看着窗外,這次出行,兩家人都帶了不少侍衛,乍一看還有些像镖隊,此時這些人将馬車圍在中間,正坐着聊天休憩。

山林中突然閃了一道白光,崔嘉寶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是什麽。

車隊停在山邊,路邊多叢木,此刻一下從中冒出許多蒙面持刀之人将他們圍了起來。崔嘉寶連忙推了一把崔嘉惠,崔嘉惠皺着眉剛想訓斥她一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驚呼一聲。

崔語堂和周錦都是文弱書生,在侍衛的護佑下試圖和對方交涉。但那夥賊人完全不聽,似乎目标明确,一個看起來十分強壯的人将刀舉起,那些人便蜂擁而上。

崔嘉寶看得心驚肉跳。崔嘉惠湊到她身邊,緊緊抓着她的胳膊,她能感到崔嘉惠在顫抖。但她也沒好到哪裏去,反手握住崔嘉惠的手,開始瘋狂思考對策。

比她再年長的人都未必有什麽法子,更不用說她了,再聰慧再早熟,到底是個孩子,此時只能在車廂中瑟瑟發抖。

從京城帶來的侍衛都是按正規方法培養起來,比起這些刀口舔血之人,到底少了份經驗與血性。因此一開始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排下的陣仗都被沖散。

崔嘉惠看見有人朝這個方向來了,吓得叫了一聲,還帶着些哭腔道:“你看!有人過來了!怎麽辦怎麽辦!”

馬車是個很明顯的目标,保護的侍衛很多,但是圍過來的匪徒也不少,難免有落網之魚,不遠處這個大漢明顯直沖馬車而來,三兩步便要正面迎上。

崔嘉寶打開暗格,快速拿出些小物件,沖崔嘉惠道:“把簾子打開!”

簾子一開兩人就要直面那個大漢,崔嘉惠怕得直發抖,但還是飛快扯開厚重的簾子,她只覺得對方的刀馬上就要到眼前了。

崔嘉寶将手裏的東西盡數往馬屁股上扔,崔嘉惠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心領神會後直接在馬屁股上踹了一腳。馬本就受驚,這會兒前蹄一擡身體後仰,再落下來時那蹄子正正落在大漢胸口。馬拉着馬車前後晃動,崔嘉寶緊緊拉着為了踹馬而到馬車邊緣,此時差點掉出馬車的崔嘉惠。

車廂外血肉橫飛,崔嘉惠直接哭了出來,好在崔嘉寶還緊緊拉着她。

車底下的大漢竟是被那匹馬活生生踩死了,旁邊有看見的匪人,目眦盡裂,提着把大刀就沖她們而來,首當其沖的就是吊在車門處的崔嘉惠。

崔嘉惠吓得閉着眼尖叫,崔嘉寶閉眼咬牙,用盡渾身的力氣狠狠一拉,簡直是爆發了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力氣,将崔嘉惠硬生生從刀下拉回了她身邊。

那刀砍到了馬車上,力道之大,使刀深深地嵌入木板中。崔嘉寶剛剛那一拉,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但已經無暇兼顧,閉上眼絕望地喘着氣。

崔嘉惠哭喘着,緊緊抱着崔嘉寶,楚楚可憐地看着那人努力将刀拔起來,一旦那刀拔起,只怕就是她們倆的死期了。

崔嘉寶猛地睜開眼,死死瞪着持刀人,她想,就算死了也得記着殺死她的人吧,只可惜那面巾還牢牢地遮在臉上,只能看到眉骨有一處長長的疤痕。

那人的刀還來不及落下,五官便一松,面目表情僵硬在瞪眼的一瞬間,看起來吓人極了。崔嘉惠一聲尖叫使崔嘉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目光一低,發現一支箭生生射穿了面前人的右胸。

那被射中的匪人一倒,便露出了遠處射箭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玄色的騎射裝扮,手中彎弓未收,神色沉靜,似乎剛剛隔着老遠射穿了一個人的不是他。

四目相對,崔嘉寶率先移開了目光。

崔嘉惠一直盯着倒在馬車上的匪徒的屍體,吓得哭不出聲來。

馬受了驚,從剛剛開始便一直焦躁不安,将馬車颠來倒去,此刻動作更大了,兩人差點被甩出去。崔嘉惠還沒從驚吓從緩過來,崔嘉寶渾身沒有力氣,她勉強壓住狂跳的心,鬼使神差地,又朝玄裳少年處望去一眼,發現對方正往這裏趕來。

卻有人先到一步。

那人一身深褐的騎裝,倒和玄裳少年像是一夥,幹脆利落地砍斷将馬拴在車上的繩索,馬車總算是平穩地停了下來。

那少年面若好女,眉眼多情,朝二人拱手一禮道:“在下白鷺書院溫瑜之,兩位小姐可還好?”

崔嘉寶朝他點點頭,心思卻已在車外,她這才發現,形勢不知何時已經穩定下來,還是對他們有利的那種穩定。剛剛朝她們走來的玄裳少年已經到別處去了,手中拿着不知從哪具屍體邊拿來的大刀,身手利落得不像話,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一個。

地上不少人身上插着箭矢,顯然那個少年對戰局的改變有不可磨滅的作用。

崔嘉寶回過神時,發現剛剛還吓得面無人色的崔嘉惠臉上已有些血色,她的眼神不住地看向溫瑜之。

也不知道他倆說了什麽,溫瑜之朝她們笑了一下就走向了別處。

崔嘉寶看着崔嘉惠面上的紅暈,崔嘉惠有些慌亂,道:“他說要去別處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剛剛真是多虧他了。”

崔嘉寶點點頭,道:“剛剛忘記道謝了,待會事情解決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們。”

崔嘉惠的目光透過窗子跟着溫瑜之,發現他到另一處馬車邊幫着解決了那周圍的匪徒,還扶着車裏的人下了馬車,正是周治和周寧姐弟倆。

崔嘉寶在人群中找到了完好無損的崔語堂和小周氏,他們旁邊還有剛剛去打水的崔崇安,崔崇安似乎受了傷,崔嘉寶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好在形式一旦被控制住,剩下的匪徒要清理起來便容易很多,崔語堂命人留了幾個活口,便開始檢查各人的傷勢。

崔嘉惠喊了一聲:“爹!”

崔語堂的目光轉向這裏,緊接着便急速朝這裏跑來,連帶着旁邊小周氏幾人也跑了過來。崔語堂将她們倆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沒看見明顯的血跡,問道:“有沒有傷到哪裏?”

崔嘉惠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往下掉,咬着唇搖搖頭。她身上自然是有些磕着碰着的地方,但此刻也不好拿出來說。

崔嘉寶略有遲疑,小周氏看着她唇色青紫,急忙道:“阿年你呢?是不是受傷了,怎麽臉色這麽不好看?”

崔嘉寶道:“我不知道,我感覺不太舒服。”

小周氏仔細地看着她,發現她兩只手不太自然地垂着,咬着唇極力克制着自己道:“你的手是怎麽了?”

小周氏一說,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崔嘉寶的手上,她難免有些不自在。一邊的薛明澤為崔崇安簡單地包紮止血後,扶着不放心的崔崇安過來,聽見小周氏的話,不免看了崔嘉寶的手一眼。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似乎是用力過度脫臼了,最好是現在我幫她接起,如果要等到回城再找專業的大夫的話,路上小心颠簸也可。”

他想着避嫌,但也不能裝作沒看見,如果崔語堂和小周氏不在意的話,他自然會幫眼前的小姑娘接上,免得再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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