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賭約
崔嘉惠很依賴劉媽媽,小時候劉媽媽總教她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告訴她她和哥哥兩個人在小周氏手下生存會有多難,要奪得崔語堂的寵愛,要離小周氏遠遠的,對崔嘉寶也不要客氣。
曾經崔語堂對小周氏的态度讓她覺得劉媽媽說的沒錯,可現在,崔語堂變了,崔嘉寶又來告訴她,她所以為的對她好只是在擺弄她?
崔嘉惠接受不了,崔嘉寶卻又轉了話鋒,對着還想解釋的劉媽媽道:“我們不說別的,只說這次的事情。想來這些年劉媽媽在姐姐身邊是受人尊敬慣了,也不将大廚房裏的那些仆人當人看,當她們全是睜眼瞎了?劉媽媽次次對柳圓為我做的點心動手,大家有目共睹,姐姐不信便跟我去問一遭吧。”
劉媽媽終是慌了,被崔嘉寶這麽長篇大論說了一通,她早就三魂去了七魄。這些時日,眼見崔嘉惠和崔嘉寶關系越來越穩定,她只覺崔嘉惠接受小周氏的時刻就在眼前,這才亂了手腳。小周氏接管家務後,她的日子本就不比以前,做起事來束手束腳,明面上煽風點火已經沒用,只好暗地裏動些手腳,卻忽略了人心向背。
崔嘉惠見劉媽媽表現,心中一空,可她到底不願意去相信,只對崔嘉寶強硬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今日抓了你的人是我不對,改日我自會登門道歉,你先帶着你的人離開。”
見崔嘉惠選擇包庇劉媽媽,崔嘉寶上前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護了這一時,亦可護一世。可你難道不想弄清楚她倒底清白不清白,如果她真的是存心唆使你,又是為了什麽嗎?”
崔嘉惠心亂如麻。
崔嘉寶抓着她的手,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道:“我與你作賭。”
***
先是宴會,後是劉媽媽,這一天下來連軸轉,恁是鐵人也倒了,更不用說崔嘉寶這個身體瘦弱的。
用完晚飯後,花朝、月夕便張羅起盥洗之事。崔嘉寶泡在熱水裏才覺渾身松快了起來,她舀了片花瓣起來,又放回水中。
桃杏、柳圓在一邊打雜,柳圓左臉頰已經上了藥,卻還是高高腫起,看起來駭人極了。
崔嘉寶看着她嘆了口氣,她是真不知柳圓看起來憨頭憨腦,骨子裏卻這麽執拗。
柳圓見崔嘉寶嘆氣,便低頭道:“姑娘,是我錯了。”
崔嘉寶也不反駁,道:“你錯哪了?”
柳圓道:“姑娘沒讓我和劉媽媽吵,是我記恨着劉媽媽,一時沒忍住。”
崔嘉寶道:“這卻不是最重要的。我要你們做的事,你們已經做到了,這種時候就應該想着多多保全自己。這一次是我來的及時,是大姐姐尚且願給我一分薄面,假如不是呢?你若被擒住挨了頓打,輕則傷筋動骨,重則落下殘疾,誰來救你?”
柳圓畢竟年紀小,聽到這裏已有些怕了,卻還強撐着道:“那也是我的造化,是我做下的,合該我去受。”
崔嘉寶盯着她,知道她其實已被說動,便轉向桃杏,道:“桃杏,把你膝蓋給她看看。”
桃杏一愣,覺得可能是她不自然的動作被崔嘉寶發現了。此刻屋裏只有她們幾個,桃杏忍着羞怯,将一左一右兩個褲管提起,先是露出雪白纖細的腿,待褲腳提至膝蓋時,卻露出了大片青紫,駭人程度比起柳圓臉上紅腫也不遑多讓了。
柳圓看着桃杏膝蓋上的青紫發呆。
崔嘉寶道:“這是為了救你跪成這樣的。”
柳圓的眼淚一下掉了下來,想跟桃杏道歉卻又哽在喉中。桃杏将褲管放下,主動摸了摸她的手。
崔嘉寶知道,這次經歷已經給柳圓留下極大印象,沒有必要再刺激她了,便放低了聲音道:“你看你花朝姐姐,脾氣也暴,但做事一樣穩妥,你年紀小,有不妥當的地方也是正常的,慢慢來便是。”
柳圓哭着應下。花朝見崔嘉寶拿她打趣,佯怒,月夕領會到崔嘉寶想要息事寧人的意圖,便轉移話題道:“姑娘,你怎麽說服大姑娘将劉媽媽趕出府的?”
崔嘉寶道:“并不是真的趕劉媽媽出府,我不過是和姐姐作了個賭罷了。劉媽媽是仆,好生生的怎麽會教唆主子和嫡親姐妹鬧翻、不敬母親?八成是有人指使。”
花朝問道:“哪還有兩成呢?”
崔嘉寶道:“還有兩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劉媽媽想讓姐姐在這個家中無人可信,對她唯命是從。可若是這樣,她的目的早就達成了大半,不必多此一舉。且看劉媽媽今日舉止,也不像有這個魄力的。所以我賭她背後有人指使,多半是京城那位,畢竟巴望着我們家宅不寧。
将劉媽媽趕出府,她心中一慌,自然會去聯系幕後主使,到時候人贓俱獲,姐姐就算是不想信也只能信了。”
柳圓怯生生地插了句:“若是劉媽媽不聯系呢。”
崔嘉寶苦笑一聲,道:“若是不聯系的話,我空口無憑,姐姐自然是要接劉媽媽回府。但至少不會像從前那樣相信劉媽媽,也算是少了一個挑撥我們姐妹之情的人了。”
這個賭,她雖有把握,可到底是個賭。
為持中立,又不能驚動大人,這件事交給了崔崇安去做。崔嘉惠和崔崇安雖還在冷戰,但要論相信,崔嘉惠自然是最相信崔崇安不過。
劉媽媽親眷都在京城,這一被趕出府,一時竟無處可去,好在身上還有些崔嘉惠往常賞的東西,當了倒能得個住處。
崔崇安将事情聽個始末,對劉媽媽已很是不滿。他不像崔嘉惠,對劉媽媽有孺慕之情,難以從各種言論中分辨事實。他這才明白,為什麽過去嘉惠對母親和嘉寶會有這麽大敵意。在崔崇安心中,家人是第一位的,誰鬧得家宅不寧,誰便是頭號敵人。聽崔嘉寶分析過,劉媽媽可能是京城那位的人時,他便長了個心眼,沒帶任何人,怕走露了風聲。
可他自己一人卻又看不過來,便想找人借些人手。他與溫瑜之、薛明澤都極為相熟,但想到家醜不可外揚,要找個妥善人時,腦海裏第一個出現的便是薛明澤。
薛明澤不僅借了人,課有閑暇時還與他一起守了起來。
崔崇安有些不好意思,見薛明澤的仆從一個翻身便隐匿了行蹤,由衷嘆道:“明澤兄,你家的随從真是個頂個的好身手啊。”
“他們都是家将,身上多少帶些暗傷,才從戰場上退了下來。有一個從前是斥候,這事絕對能給你辦好。”
崔崇安與崔嘉寶說話時雖然喜歡逗趣,但內裏是個再端方不過的人。正是因此,一向不愛交朋友的薛明澤才會放任他的接近,既是将崔崇安視作小友,崔崇安有求,他就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這才出現在這裏。
崔崇安借人時只隐晦提了句要監察劉媽媽是否去了什麽奇怪的地方或是往別處送了信,此刻見薛明澤赤誠以待,內心十分羞愧,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将原委告知。
他不好意思直接開口,便以你知我知的形式說起了所謂第三人的故事。薛明澤自然也不拆穿,将那個長長的故事細細聽完,故事裏的夫妻、耿直的少年、嬌縱的少女,還有那個小可憐,都和見過的那些崔家人一一對上號。
薛明澤突然有些心疼。
他沒有妹妹,第一眼看見崔嘉寶的時候,便想,她若是他妹妹就好了。他在她面前殺了人,她這麽小一點,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唯獨杏眼瞪得大大的,卻不怕他。
如果她是他妹妹,他會将她保護得很好,妥帖地藏在身後,不讓別人欺負了去。這樣子的小姑娘,會開開心心地長大,或許長成她姐姐那樣子。
這樣一想,他又嘆口氣,這樣的妹妹卻不是現在這樣的阿寶。
到底時間不對,身份不對,或許他能做的,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多照顧這個小姑娘一些,比如現在。
也不知劉媽媽是栽過一次跟頭後變得謹慎了,還是确實沒有幕後之人。薛明澤的人一連蹲守了幾天,都毫無收獲。
崔崇安雖然很相信崔嘉寶,但此刻也不免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判斷錯了,劉媽媽或許只是奴大欺主罷了。
薛明澤卻不這麽看,劉媽媽這幾日看起來很正常,事實上卻是最大的不正常。一個被趕出府的下人,既不尋求主人家的原諒,也不謀求生計,生活規律到詭異。他勸崔崇安再盯。
崔崇安本還為難要如何說服崔嘉惠,卻發現崔嘉惠毫無疑義,潛意識裏似乎已經偏向于劉媽媽有問題,只想等到一個結果。
在蹲守了半月之後,總算是有了動靜。
薛明澤口中那個曾做過斥候的大漢落到崔崇安跟前,遞了封信給他,嘴裏罵道:“年紀大了就是不行,差點被那老貨糊弄過去。”
崔崇安呆怔怔地看着他。
那大漢見崔崇安這麽個文文氣氣的小公子這樣看他,一時有些讪讪,覺得自己話說的太糙。
薛明澤卻道:“多謝魏叔。”
魏叔擺擺手,又退到薛明澤身後,變回普通長随,和來時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都對崔語堂和小周氏的事很糾結,所以明天的長更會把小周氏和崔語堂的路線說清楚,麽麽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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