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禍首(三更合一)

崔崇安看完了信, 請薛明澤身邊的魏叔幫忙押着劉媽媽,随他回府。

聽聞崔崇安回府,還押着個人。崔嘉寶心中一喜,便趕去前廳, 想看結果是不是如她所想。崔嘉惠到的比她還早,不過也能理解。

崔嘉惠見崔崇安壓着人, 心中已明白大半, 面色一下變得慘白,似乎不願意去相信, 還想說些什麽。

崔崇安卻搶先道:“有事押後再說, 我要去見父親。”

劉媽媽的嘴裏塞着塊布, 手也被捆在身後,魏叔只用一只手便能輕易制住她。她奮力掙紮着, 卻無法從魏叔手中逃脫。劉媽媽朝崔嘉惠發出不可分辨的嗚聲,似乎在說着什麽。

崔嘉惠沒有移開眼,卻也沒有救她的打算,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邊掙紮一邊被帶走。

崔嘉寶注意到制着劉媽媽的大漢, 他不是崔府的人,孔武有力, 衣着整齊,顯然不是街頭給點錢便能使喚的混混。若說是小厮的話卻也不像, 他眼神堅定,底氣很足,面對崔崇安的時候, 也是客氣有餘,敬意不足。

崔嘉寶雖然有點疑惑,卻知道耽誤之際不是研究此人身份。崔崇安既然說要去禀告父親,那劉媽媽這件事便是十拿九穩的了。她回過神時,發現崔嘉惠的狀态不太好。

崔嘉寶遲疑了片刻,還是沒有靠近她,兩個人名為姐妹,但并沒有那麽親近。這件事跟她也有莫大的關系,崔嘉惠此時未必想見到她。

崔嘉寶想了想,還是選擇去崔語堂那兒,把事情聽聽完整。

小周氏接管家中庶務後,崔嘉寶的身份跟着水漲船高,來撫州以後新添的人更是不知從前,崔嘉寶的日子過的頗為輕松。崔語堂似乎對過去忽視了她感到愧疚,平日裏沒少跟着小周氏噓寒問暖,書房等地對她也是不禁的。

崔嘉寶很輕易地便進了書房。崔語堂果然在此,此刻魏叔押着劉媽媽,讓她跪下,崔崇安将書信遞給崔語堂,請他一看。

崔語堂聽到崔嘉寶進門的聲音,擡頭看了一眼,複又低頭。手中的信似乎是看完了,他看着崔嘉寶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趕她出去,而是屏退下人。

最後出門的是崔語堂的左右手,崔嘉寶記得一個叫長生,一個叫長信。

崔語堂叫住了長生,道:“守好門,不要讓閑雜人等靠近。若是大姑娘來了,別讓她進來。”

崔語堂自然清楚崔嘉惠對劉媽媽的感情。大周氏在生完崔嘉惠後沒多久就去世了,劉媽媽本就是大周氏備給崔嘉惠的奶娘,自然擔起了照顧崔嘉惠的責任。

小周氏進門後,崔語堂隔離她們還來不及,小周氏自然不可能承擔起母親的職責。崔嘉惠缺失了最重要的女性長輩,她知道什麽是主仆有別,她不至于把劉媽媽當作母親來對待,但難免要帶上些孺慕之情。

崔嘉惠若是存心維護,事情只會更麻煩。

崔語堂只想眼不見為淨,他才能做到鐵石心腸。

劉媽媽早在崔嘉惠對她視而不見的時候就心生絕望,此刻看見崔語堂在上方看完了那封信,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信的內容倒也言簡意赅,不過是詳述了崔家後宅的近況,說崔語堂與小周氏隔閡似解,崔嘉惠與崔嘉寶的矛盾再難挑起,自己被趕出了崔府,向張氏詢問接下來應該如何是好。

投信的法子是張氏交代過的,着實隐蔽,雖然前段時間是自亂陣腳,但劉媽媽怎麽也想不通,自己這次已經這般謹慎了,怎麽還是落得這個下場。

崔語堂怒極反笑,問道:“秀芝去世後,我念你照顧大姑娘有功,素來待你不薄,為何要做這樣的事挑我家宅不寧?”

劉媽媽剛要說話,便見長信入門,向崔語堂一彎腰,道:“回老爺,夫人在門外。”

崔語堂怔了怔,道:“還不快請夫人進來。”

若是小周氏覺得,是他刻意叫人将她攔在門外,他又要被隔三差五地冷嘲熱諷一頓了。

小周氏已将崔府內宅看作自己手心之物,從崔崇安押劉媽媽進門起便有人來報,她自然不能放任這件事在她眼皮子低下發生,自己卻一無所知。

小周氏甫一進門便問道:“你在這裏設私庭呢?”

崔語堂知她是在諷刺他越過了她去,徑直處理後宅之事。崔語堂與小周氏有言在先,除了崔崇安和崔嘉惠的事外,一人主外、一人主內,互不幹涉。雖說這約都是小周氏單方面提出,但崔語堂理虧,小周氏既已提出,他便沒有不應之理。

崔語堂此刻是叫苦連天,只道:“我萬沒有這個意思,是崇安将人押到我這兒,我看了這信,太過生氣,一時忘了。”

被迫背了黑鍋的崔崇安低下頭,子不言父過,只好眼觀鼻、耳觀心,權作自己不存在罷了。看了信,他本是怒氣橫生,卻被父母這日常官司給弄得輕松起來。

崔嘉寶可不像崔崇安,看起了熱鬧。她對崔崇安身邊身份不明的大漢還耿耿于懷,不想讓人看了崔家笑話,狠狠地咳了一聲,看了看大漢。

小周氏這才想起,丫頭婆子來報時還提了這麽個人,她見好就收,也不在外人面前下崔語堂面子,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崔語堂将信遞給她,她看過後天生帶翹的嘴角也狠狠地抿了起來。劉媽媽做這件事只怕不是一兩年,也就是說,過去那些年裏,也有她一份。

無論崔語堂怎麽說,劉媽媽就是不開口。崔家人也不是什麽善用私刑的人,但到底要有個人去下這個命令,崔語堂正要開口,魏叔卻一抱拳,道:“在下薛府魏英,于刑訊一道興許能幫上忙。”

崔語堂本就疑他面生,但見是崔崇安帶來的人,便沒說什麽,此刻聽他自報家門,猛地一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崔崇安怎就将人直接帶了進來?

崔崇安卻沒想到這一層,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他連老底都給薛明澤透了,自然沒什麽好怕。更何況魏叔看着便不是一般人,他心中信任,也就忘了尋人來替魏英之事。

崔語堂盯着崔崇安,崔崇安卻一臉坦然。

魏英沒功夫理會這奇奇怪怪的一家人。他本想将人送到就走,誰知崔崇安直接将他帶到了書房聽了這一場。眼下他想着就是快點将人審好,早點回到自家少爺身邊。魏英單膝下蹲,不知在劉媽媽身後按了幾個穴道,劉媽媽立刻鬼哭狼嚎起來,叫的極為凄厲,将書房裏的人都吓了一跳。

魏英又點了幾下,劉媽媽的叫聲才停了下來,換成大大的喘氣聲,她眼中滿是恐懼,顯然對剛剛劇烈的疼痛記憶深刻。不過就眨眼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浸透,可見痛到了何等程度。

魏英道:“你說是不說?”

劉媽媽顫巍巍想開口,卻又忍了下來。

魏英脾氣急,見狀又想點上幾下。小周氏卻開口攔住,道:“這位壯士,還請等一等,容我問上幾句話。劉氏,你這般死不開口,可是家人在張氏手中?”

劉媽媽低頭不語。

小周氏也不惱,徐徐道:“看你這些年來錦衣華服,面色無憂,想來不是威逼,而是利誘。你這般犟嘴,也是覺得張氏能好好待你的家人吧?”

劉媽媽擡頭看了小周氏一眼,又飛快低頭。但那一眼卻讓小周氏胸有成竹,不疾不徐道:“張氏做出了何等承諾讓你這般信服?你既然幫張氏做事,就應該對她的行事作風有所了解。她費盡心機,讓你挑撥離間,一旦事情敗露,為防反咬,你是必死無疑。而你要是死了,用來誘惑你為她做事的籌碼,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劉媽媽本就不算聰明,聞言只覺字字誅心,本只覺得自己在劫難逃,卻沒想到連家人都難逃此劫。

小周氏見狀快刀斬亂麻,冷冷道:“如實交代,饒你一條狗命。”

劉媽媽只覺眼前尚有一線希望,以為小周氏這是要保她一家的意思,連忙磕頭,道:“我招,我招,我什麽都說。老夫人、張氏,張氏找我是在小姐過世後。”

劉媽媽本是大周氏的丫鬟,後來嫁了人,因着條件正好,又回來當崔嘉惠的奶娘。她不敢此時叫大周氏夫人,便叫了聲小姐。

小周氏看崔語堂晃神片刻的樣子,心中毫無波瀾。她既對他毫無期待,自然不會對他緬懷大周氏有任何感覺。對于大周氏,她實在很難有什麽情緒,愛與恨都在她求母親、求崔語堂娶她為繼室的時候煙消雲散。

她對這個早亡的姐姐,恨不得,愛不能。

劉媽媽不敢耍心眼,只略略提了句時間,便繼續道:“我心疼姑娘,小小年紀便沒了娘,天天将她帶在身邊不敢離身。後來老爺又娶了夫人,我很擔心老爺有了新的孩子,就忽略大少爺和大姑娘。張氏找我,讓我好好教育姑娘,多給她講些繼室欺壓原配子女的故事。我不敢,她便拿家人威脅我,我只好佯作同意。”

說到這裏,劉媽媽停了下來,看了一眼崔語堂,似乎不知道接下來的事當說不當說。

崔語堂心生不妙,卻見小周氏斜睨他一眼,已經示意劉媽媽繼續說。

劉媽媽接着道:“後來老爺吩咐姑娘不要太親近夫人,夫人想要親近姑娘也被擋了,我便覺得老爺和張氏是一個态度,夫人只怕确實不好相與。所以便放開了,還想着這樣也算是護着姑娘,是在幫小姐照顧姑娘……”

小周氏笑了笑。

崔語堂一陣心慌,他确實有撇不開的責任,但劉氏絕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這麽清白,他慌忙想要開口。

小周氏淡淡道:“老爺,我懂。”

像劉氏這樣的人,聰明不足,貪心不止,到底是財帛動人心,絕不像她說起來那麽忠心為主。若真的忠心,眼見着崔語堂重視起她和阿年母女倆,她就不該挑撥着崔嘉惠和她們起沖突。崔嘉惠的性格,若是有怨氣要發,決做不到背地裏下黑手,只會明面上爆發出來,讓人覺得理虧。

崔語堂就算再寵愛她,日子久了,也會漸生嫌隙。而她又是和她立場針鋒相對的繼母,但凡崔語堂對崔嘉惠的婚事有點不上心,小周氏可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劉氏所做,絕不是個忠心為主的能做出來的。

小周氏揉了揉太陽穴,對劉媽媽道:“劉氏,你将這些話與大姑娘解釋清楚,我便饒你一命。崇安,你看着她和你大妹妹說,順便将這位俠士送一送。今日這事一團糟的,讓人見笑了,改日再登門拜謝。”

崔崇安應下,帶着人走了。

崔嘉寶則走到小周氏身邊,有些怯生生。

小周氏看着崔嘉寶的眼睛,想,她真的是個太不稱職的母親,讓自己的孩子成熟地這麽快。崔嘉寶會怕,是因為她已經猜到。

崔嘉寶到底是問了:“娘,你真的會……”

小周氏摸了摸她的頭,斬釘截鐵道:“不會。”

劉氏從小養着崔嘉惠,對崔嘉惠所知甚詳,若是懷有不好的心思,想要毀掉崔嘉惠也不是沒有可能。崔嘉惠雖與她不親近,但她們身體裏,到底流着一樣的血,小周氏不可能為她留下一點禍患。

崔嘉寶雖然已經猜到,心裏到底有些難以接受。

小周氏幽幽嘆了口氣,道:“你不要怕娘。”

崔語堂也走過來,遲疑着摸了摸崔嘉寶的頭,道:“你娘也是為了嘉惠好。”

崔嘉寶勉強笑了笑。

小周氏想,如果阿年注定已經不能做個孩子,那在她身邊教着她再多一些也是好的,不再勸解,只道:“你也不要告訴嘉惠,免得她耿耿于懷,讓劉氏随場風寒去了就是。”

崔嘉寶點點頭,胡亂行了個禮,便先走了。

小周氏望着崔嘉寶離去的身影,眼神悠長。

崔語堂走近她,試圖攬上她的肩,卻被小周氏一把打掉。她擡頭看他,眼神好像刀子一樣紮進他心裏。

小周氏問:“崔語堂,你說這罪魁禍首到底是誰?是劉氏嗎?是張氏嗎?”

崔語堂嘴中發苦。

小周氏就這麽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個答案似的。

崔語堂臉上火辣辣的,最終輕輕開口道:“是我。”

是他自以為是地隔開妻子和子女,最終造成了現在這樣難堪的局面。他對妻子與小女兒于心有愧,想要好好補償,還懷着些不為人知的情愫,想見阖家歡樂。卻又将從小懷着不同觀念的大女兒置于無解的局面,不能理解一切變化。

他不是罪魁禍首,誰是呢?

這話說出來,崔語堂覺得心上一松,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樣,有些從前不敢問的問題,現在也能一鼓作氣地問出來了。

“阿芸,你是不是恨我?”

小周氏有些驚訝,坦然道:“愛恨向來交織,我恨不起。我是見不得你好,又不得不見你好。”

他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能如何呢。

崔語堂心中一揪,雙眼一黯,呆呆站了半晌,才道:“怪道人作《八至》。”

小周氏垂眼,從前不懂的詩,現在看來卻是再妙不過。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崔語堂蹲下身,抓着小周氏的手,小周氏低頭看他一眼,到底沒甩開他的手。

“厭着我也是好的,我不求什麽,只當罰我吧,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不需要你有任何回應。”

既然不需要她有任何回應,小周氏便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把手一抽,道:“嘉惠那裏應當劉氏也說的差不多了,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該走一趟了。”

崔語堂苦笑,起身,到門前時回頭看她一眼,見她寧願望着前方發呆也不願回頭看他一眼,心裏空落落的,茫茫然地走了。

小周氏在他走後卻笑出了聲,覺得心中極解氣,他眼裏的東西,他懂或者不懂,但小周氏哪有不懂的道理?過去的那麽多年裏,她每一次都能在鏡中自己的眼裏看見。

笑的喘不上氣了,小周氏才停了下來,眼邊也不知是笑出來的,還是怎麽出來的淚花。她将那點眼淚慢慢擦去,心裏悠悠,晚了。

她再不向往着和他和和美美過一生,不過是搭夥過日子罷了。

他願讓她舒心,這很好,想要旁的多一些,卻是沒了。

***

崔嘉寶病了。

燒的迷迷糊糊,夢裏全是劉氏躺在床上咳嗽,說自己沒有得風寒的樣子。

她不敢說夢話,吓到極致了也只在被窩裏偷偷摸摸地哭泣。

大夫看過了,只說是魇着了,夜裏盜汗,又着了涼,病情才反反複複不見好,還是要讓病人寬心靜養為上。

小周氏來看她,崔嘉寶往被子裏躲,不願意見她。

小周氏苦笑。

“阿年,你在怕娘?”

崔嘉寶沒有說話。

小周氏隔着被子輕輕拍她,像是在安撫她,她讓丫鬟都退下,才輕聲道:“我知道,你沒有真正原諒我,只是一直在努力體諒我。想着我好不容易振作起來,你爹好不容易關心我們母女倆一些,日子沒有從前難過。”

崔嘉寶下意識想要說些寬慰她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小周氏繼續道:“從前我病着的時候,你一直在努力照顧我,怕我活不下去,你很乖、很出色。可你或許偶爾也會想,為什麽你的母親不照顧你,為什麽你孤零零的,你娘心裏卻只有她自己那點破事。後來你又想,你娘看起來那麽柔弱,你能包容便多包容一點吧。”

小周氏臉上已有淚痕,聲音裏卻不敢露出端倪來,只強忍着繼續道:“再後來啊,你娘好了,剛強起來,你覺得總算能松快些了,不想平添事端,便裝作從來沒有怪過她的樣子。可緊接着,你發現她剛強過了頭,簡直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陌生地讓你害怕。從前種下的深深隔閡讓你連問都不敢問,甚至不願意看見她。”

崔嘉寶總算從被窩裏出來了,她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鼻頭也紅紅的,都是這幾日哭多了的緣故。她抓着小周氏的手,垂着眼,長長的睫毛又彎又翹,半晌才悶悶道:“我娘不是女魔頭。”

小周氏破涕而笑,眼下母女兩人都狼狽得很,但她從未覺得和女兒如此親近過。

兩人靜靜握了會兒手,小周氏才從這種脈脈溫情中醒來,她溫柔道:“你心裏怕什麽,只管告訴娘好不好?”

崔嘉寶把玩着小周氏的手,低聲道:“我一直夢見劉媽媽。”

小周氏頓了頓,她早就猜到和劉媽媽這事有關,本也沒打算馬上出手,現下更是将人緊緊圈了進來,只作看管。

“你放心,劉媽媽還活着。”

崔嘉寶搖搖頭,道:“娘,我知道,你不能永遠留着她。這件事,我只能自己想通。我很高興你今天和我說這些話,這讓我覺得,你很愛我。”

她眼皮太腫了,努力睜眼去看小周氏時眼睛周圍一陣疼痛。小周氏摸着她的臉,低語道:“娘當然愛你。在這世間,娘最愛最愛的,就是你。”

崔嘉寶知道,在這後宅,或許她避不開這樣的陰私。她不想讓自己的手裏沾染人命,可若有一天,只有這樣了才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她真的做得到嗎?

她不知道那個抉擇的未來什麽時候會到來,但哪有先被吓倒的道理?這些年她都扛過來了,斷沒有倒在這種還沒發生的事情上的道理。她會努力地去保全所有人,如果不行的話,把抉擇留給以後的她做吧。

崔嘉寶總算想通,在小周氏的安撫下緩緩入睡。

***

崔嘉寶的病總算好轉起來,小周氏還不放心她見風,她便在房間裏待着。

崔崇安來看她,見她好不容易養起來一些肉又消減了,有些心疼,本想打趣她落下好多課程,此時也說不出口,生怕她病中補課,更加清減。

崔嘉寶見他手裏拿着東西,雙眼一亮,道:“你拿着什麽東西?”

崔崇安本着投其所好的原則,借了好些書,但此刻看到她才發覺自己思慮不周,怕她看書費神,自是把書往身後藏了藏,只露出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

崔嘉寶自然對書更感興趣,可看崔崇安的樣子就知,他是鐵定不會給她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接那食盒。

“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了?”

崔崇安笑眯眯道:“這功勞我可不敢代領。”

崔嘉寶動作一頓,詢問地看向他。

崔崇安和她大眼瞪小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道:“是薛兄府上廚子做的,據說正适合你這種體虛的養身,方子也在裏面了,你嘗着若是喜歡,咱們自己也能做。”

崔嘉寶一下沒了胃口,有些恹恹地趴在桌上。

崔崇安看她這幅模樣,只想薛明澤真是料事如神,他是着實不知道他倆是怎麽想的,問道:“你怎麽這幅模樣?”

崔嘉寶悶悶道:“劉媽媽那事,你身邊那個叫魏英的人士,是薛哥哥府上的?”

崔崇安道:“魏叔似乎是薛府的家将,聽薛兄說,曾經是戰場做過斥候的人。”

崔嘉寶見崔崇安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來氣,知道他鐵定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卻覺得丢人極了,無法再面對薛明澤。

薛明澤聽完魏英回報時無語了片刻,怎麽也沒想到崔崇安心大至此,後聽聞崔嘉寶也在現場。回想了一下小姑娘心思細膩,就怕她對此耿耿于懷,婉轉地敲打了崔崇安一番。崔崇安雖不理解,但來看崔嘉寶,卻發現正如薛明澤所說。

崔崇安揉了揉崔嘉寶的頭,将她簡單束起的發髻都揉散,才笑道:“我雖不知緣由,但薛兄讓我代為道歉,說是無意冒犯,請你安心養病,不要憂思過重。”

崔嘉寶一愣,沒想到自己這點小心思被薛明澤盡數看穿,更覺他一副冷峻面孔下是滾燙心腸。不要憂思過重這類話他也不是第一次拿來寬慰她了,雖然心中還是有些別扭,但想到他也未因這些後宅陰私而看輕崔家人,自然不好意思單方面鑽了牛角尖。

她打開食盒,裏面是熬得爛熟的粥,白色的顆粒似乎是山藥,磨得細碎,入口黏滑。一小粒一小粒黃色的花瓣散在粥裏,聞起來清甜,正是糖桂花,還有去好核的紅棗和明目的枸杞。味道清甜而不膩口,嘗一口只覺得通體都暖了起來,随時最常見的粥食,味道卻遠勝他人所做。

崔崇安見她吃的認真,也不打擾她,認認真真看她把一碗都用完,面上也顯出滿足的紅暈。

崔嘉寶吃完後只覺腹中滿足,擡眼見崔崇安看她看的認真,又羞又惱,輕輕踹了他一腳。

崔崇安嬉皮笑臉。

崔嘉寶想起學業,道:“我病了,那禦術課上,薛哥哥會去教別的人嗎?”

這話說的,要是崔嘉寶再長幾歲,崔崇安就要覺得是女兒家的拈風吃醋了,但現在的話,倒像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他笑嘻嘻調侃道:“阿寶眼光好,薛兄确實是人中龍鳳。”

崔嘉寶果斷瞪了他一眼,氣乎乎道:“我是擔心薛哥哥教了別人,我再回去的時候就要換個幫扶的師兄了,可我覺得薛哥哥最厲害,換了別人我害怕。”

崔崇安跟着她一起擔心了起來,但他不在那個班,也不知狀況,只好擺擺手,示意自己束手無策。

崔崇安不知崔嘉寶病因,只以為她是做了噩夢後又傷風才病得這般嚴重,此刻看她慢慢養好了心中也高興,想了想還是提了崔嘉惠的事。

“你大姐姐來看過你幾次,但你都病得昏昏沉沉,現在好多了,要不要見見她?”

崔嘉寶吃完粥心滿意足,道:“娘不讓我出院子,姐姐若是願意的話,便再勞她走一趟吧。”

這便是答應了的意思了。

崔嘉惠果然是願意來這一趟的,只是到門邊又有些猶豫,不讓人通報。花朝眼尖,看見了,便告與崔嘉寶,崔嘉寶玩心突起,便走過去,學着她的樣子趴在門邊,偷偷往門外看,兩人的目光便對了個正着。

崔嘉惠吓了一跳,尖叫了一聲,抓住身邊一個面生的小丫頭。緩了半晌才緩下來,見是崔嘉寶,瞪了她一眼。

崔嘉寶笑了笑。

崔嘉惠氣沖沖地走了進去。

崔嘉寶吃飽喝足便有些困了,用手遮着輕輕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看她。

崔嘉惠見狀,讓崔嘉寶盡管上床,她靠着她說些話便是。崔嘉寶照做,在她撤去下人時也未阻止。

崔嘉寶便坐在穿上,蓋着被子,崔嘉惠坐在床沿上靠着她,極親密的姿勢。

見她遲遲不開口,崔嘉寶便随意開了個話題,道:“你身邊的丫頭好面生,怎麽不帶白玉來?”

崔嘉惠笑了笑,道:“月牙是……是母親挑的,我想着興許比白玉更靠譜一點。”

崔嘉寶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一夕之間所有的認知被反複,崔嘉惠大抵處于一個極混亂的狀态。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現在應該信任誰、聽誰的話。聽劉媽媽?劉媽媽早就不是為了我,她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為了他們,她可以輕易利用我。聽父親的話?可父親會變,從前以為那樣是對,現在又以為這樣是對。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到後面,崔嘉惠的聲音越來越輕。

崔嘉寶握緊她的手,想要說些什麽,崔嘉惠卻突然朝她一笑,道:“可是現在我想通了,我又不是三歲稚子,只能随着別人的話去做。我能自己分辨,什麽是好、什麽是壞,若是識人不清,那被害了也當是我自己負責。我想向你道歉,從前是我不好,那些話不是你應承受的。”

崔嘉寶沒有想到她是來道歉的,心裏仿佛被什麽揪成一塊,酸疼又鮮活。就像小周氏說的,對過去的一切,她絕不是不在乎,只是選擇了裝作不在意。能得到歉意,讓她很開心。

她靠在了崔嘉惠身上,崔嘉惠沒有躲開。

崔嘉惠笑她:“我碰到了這麽大的打擊,身體也強健得很,倒是你病成這幅模樣,害我想了好久,到底是誰被親近的人背叛了。”

崔嘉寶自然不會去提劉媽媽的下場。

崔嘉惠想開了,想往前走,這很好,但劉媽媽到底是心裏一道疤,還沒好的時候還是不要貿然去碰。

“要你取笑我,我馬上就好了。”

“嗯,我等你回來一起去書院。對了,你的薛哥哥沒教別人。”

崔嘉寶一懵,知道定是崔崇安拿這事去問了崔嘉惠,沒想到崔嘉惠也跟着崔崇安一起取笑她,又羞又惱。

***

崔嘉寶這一病耽誤了不少學業,回來後只能奮力去補。別的倒好說,只禮射禦三門便讓她吃夠了苦頭。

在薛明澤的看護下,她總算能成功地小跑一圈。可馬匹小跑時最是颠人,雖早有準備,她下馬時還是覺得大腿內側最細嫩的地方都被磨破,下馬的姿勢都變得古怪起來。

薛明澤看在眼裏,卻又不敢去扶她。這些日子,因着崔崇安和崔嘉惠的打趣,崔嘉寶見着薛明澤時是羞惱并重,薛明澤只以為她因為魏英無意窺探了她的家事而耿耿于懷,不敢過分親近,怕冒犯了她。

但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提醒道:“切記上藥,若是缺了好的傷藥,便讓崔兄弟尋我。”

崔嘉寶走得更快了,周寧在一邊朝她招手呢。

周寧自宴後就沒見過她了,只聽說她一回去就病倒了,還挺嚴重。周寧想去看她,王氏死活不肯,怕她沾染上些不幹淨的東西。周寧鬧,王氏便将她關了禁閉,态度之堅決,就連周錦開口都沒有用。

這些曲折周寧不打算跟崔嘉寶見,怕她不開心,也因此對王氏有意見。

周寧挽着她的手道:“你又瘦了些,看來這次病得不輕,現在好些了嗎?”

崔嘉寶笑眯眯道:“我這不是病瘦的,是學瘦的。”

周寧笑出聲,道:“看你這樣貧嘴,那想來是無事了。你不在的時候,董明月來找過你好幾回呢。”

“董明月?”

周寧朝她擠眉弄眼,道:“董成濟還記得嗎?”

崔嘉寶自然還記得董成濟說自己有個叫明月的妹妹,她只是疑惑董明月找她做什麽。

“笨啦,董成濟不是說要補上換風筝的禮嗎?可能是怕自己來太惹眼了,便讓妹妹來了吧。”

崔嘉寶聽周寧的語氣充滿了八卦,有些無奈,命令道:“把你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都去掉。”

董成濟的樣貌卻是一等一的,周寧只覺光看那張臉便能下飯,這才拿來開玩笑,見崔嘉寶是真的對董成濟沒有一點興趣,心內嘀咕,卻像突然想通了一樣,問道:“你不喜歡董成濟那種長相,那肯定也不會喜歡溫師兄的長相。我知道了,你好薛師兄那一口。”

崔嘉寶只覺氣血沖上臉來,怎麽人人都拿薛明澤逗弄她?她回頭看了薛明澤一眼,朝周寧跺了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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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