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魚引發的血案 (1)

“你們這兩個小混蛋, 找死呢, 大冷天的在水裏窩着!你們這是要活活把我給氣死才罷休是嗎?還不趕緊給我滾上來!”

一邊叫罵,陳媽媽一邊脫了鞋, 大有這兩人再不趕緊上來, 她就用鞋幫子揍死這兩人的架勢!

自然, 不用她再催, 一下被罵醒的陳道南,急忙抱着蒲葦就往岸邊游去。蒲葦示意他放開, 她自己可以, 他都沒讓。

最後上岸的時候,兩人還是被又氣又怕的陳媽媽各自拿鞋打了一下屁股。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陳媽媽怒聲問。

“媽, 回去再說!”陳道南卻是急忙去撿蒲葦放在一邊的破棉襖,要給她披上。

現如今,蒲葦身上也就只有夏秋穿的一層薄布料。這一離水, 必然會冷。

蒲葦沒太在意, 還伸手攔了攔, 表示自己先擰擰水, 再稍微擦擦身子再說。陳道南卻等不及了,心裏也是急壞了, 強硬地将衣服褲子鞋都給**的蒲葦套上,然後不由分說, 抱起她就往家跑。

“哎, 魚, 我的魚!”蒲葦想起她先前捉到的,扔到岸邊草叢裏的魚了。

可陳道南只顧悶頭往前跑,蒲葦就只能吩咐陳媽媽,幫着把魚給撿回來。

什麽魚?!

陳媽媽沒好氣。

大冬天的下河抓魚,還是用手抓,這簡直就是個瘋子!

媽呀!

陳媽媽突然想到,莫非,傻子依舊是個傻子,那傻病,其實根本就沒好利索過?否則,正常人哪會幹出這種事來!

還魚呢?

Advertisement

她這只一天時間有半天在床上躺着的弱雞,能抓來什麽魚?這是白日發瘋、癡人說夢呢。

陳媽媽撇撇嘴,端起了放着洗好衣服的大木盆,暗想這衣服看上去是洗了,也不知道洗得幹淨不幹淨。

哎,目前看,也就只有這麽點可取之處了。

她将木盆邊緣往胯部一搭,兩手拽着木盆,走了。

至于魚——

陳媽媽路過離蒲葦指着的那片草地的近處時,根本就不期待地随意瞄了瞄,然後——那雙沒什麽光彩的雙眼,一下就亮了,恍若焰火盛開一般。

“媽呀!”她驚嘆,震撼得差點手抖,将那一木盆的衣服給甩出去。

好多魚!

好大的魚!

大的都快有臉盆長了,小的也不小,至少得有成年男性手掌那麽長。

而且,那魚個個活蹦亂跳的,銀白色的魚腹一閃一閃的,簡直跟銀子一樣地閃着光。

陳媽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裏的算盤珠子,開始“噼裏啪啦”地奏起響來。那一尾尾魚,在她心裏,已經自動換算成了一張張的人民幣。

眼下快過年,家家戶戶正是稀罕魚,尤其是大鯉魚的時候。他們這靠江,海魚從來不缺,也一向賣不上什麽價,但大冬天的,河裏的魚基本都躲起來了,可不好捉。這些魚要是送到供銷社,肯定能賣個高價。而且,這還是活魚!

想到這,陳媽媽有些急了,她可不能讓這些魚死了啊。

她下意識要招呼小兒,把魚給弄回去,可一擡頭,哪裏還有小兒的影子?

“這小混蛋!跑那麽快做什麽!”

周圍也沒個人,她又沒有趁手的工具,更不可能放着這些大活魚不管。這萬一離了人,魚被偷走了,那可比割她的肉還要讓她難受。

想了想,陳媽媽瞄瞄濕衣服,再瞄瞄那大活魚,就只得咬咬牙,撿出最大的衣服,将所有濕衣服給打個包背在了身上,也顧不上因此會打濕她的棉襖。回頭,她再用空的大木盆舀了河水,将魚一一給逮回了木盆。

眼見着這魚一入水,就擺着尾巴跳個不停,一個不留神,就往盆外面跳,太過鮮活,陳媽媽只得又從那一堆濕衣服當中抽了一件出來,好蓋住木盆。

“行了,都給我乖一點吧。”

陳媽媽笑了笑,重新抱起了木盆,邁着大步往家趕。

一邊走,一邊又忍不住罵起了那很快就消失無影的小兒子和小兒媳。

“……沒良心的,害得我這麽受累。眼皮子淺的,眼裏就只看見他媳婦了!”

罵了幾句,她卻又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嘿,這傻媳婦看上去沒白娶,還真給撈到魚了……”

等到了家的時候,家裏鬧哄哄的,有忙着燒水的、煮姜湯的、問原因的。她也被攔着了。不過,一擺手,她就把大兒媳給推開了。

“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脫了,借我穿穿,我急着要去供銷社。”

這年月,缺衣少食的,一般人過冬,也就身上那一身棉襖。陳媽媽身上這一身已經濕透了大半,也不敢就這麽穿着冒着嚴寒往供銷社跑,所以只能暫時借一下大兒媳的。

道東家的疑惑,不過陳媽媽把蓋着木盆的衣裳稍微一掀,道東家的就眼睛亮了。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之後,她也明白了。

然後兩人進了房。

換衣服的時候,道東家的就問這魚的來歷。

陳媽媽就嘿嘿一笑,指了指小兒的房間。

“道南抓的啊?”道東家的忍不住驚嘆、羨慕。

暗想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一個大冬天傻得往河裏跳的傻子,竟然可以嫁這麽能幹的丈夫,不僅會打鳥,還會抓魚!可她好手好腳的,卻只能嫁一個懶漢!

這都是什麽世道啊!

陳媽媽卻搖搖頭,“不是,是葦葦抓的!”

連說 “葦葦”那兩個字,都帶出一股親昵來。

誰讓小兒媳能幹呢,能給家裏掙來錢呢!誰掙來錢,陳媽媽就得意誰!

“啥?!”

道東家的驚叫,不可置信。

陳媽媽笑眯眯的,也不管,一穿好衣服,就趕緊給魚換了個地兒,拎着大木桶,就急匆匆往供銷社去了。

留下道東家的捧着那半濕潤的衣服,依舊處于震撼中。

直到冷風從窗戶縫鑽了進來,吹到她的身上,将內裏同樣也只穿着一套薄衣褲的她給吹出一身雞皮疙瘩,她才如夢初醒一般,猛地哆嗦了一下後,急急忙忙去翻箱找衣服。

只是一邊找,她一邊仍不相信地自言自語:“不能吧?不可能吧?那真的是她抓的?媽不會是在騙我的吧?其實是在替那傻子打掩護吧?不能的啊!之前還是個傻子來着啊,哪有這樣大的本事?不應該的啊……”

蒲葦其實覺得自己根本就沒事,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哪能不顧自身條件,就傻乎乎地往河裏跳。她敢跳,自然是因為她心裏有把握。

洗衣服的時候,她就看到水中那隐隐的白光了。仔細辨認,确認是魚之後,她快速将衣服洗幹淨,又熱了熱身子,才跳下的水。

可無奈,男人根本就不這麽想,把她當作了嬌弱的小花,到了家,就将她往屋裏抱,還急着要脫她的衣服。還是她伸手擋了一下,他才面色漲紅,猶如火燒屁股地扔下一句“你趕緊換衣服,我先去燒水”,就匆匆跑出去了。

後來,她就被強行灌了姜湯、勒令洗澡,又被按進了被窩。

但是輪到要做小鳥了,她就憋不住了。男人再怎麽按,她都沒服從,硬是從被窩裏爬了出來。

她早就想好要怎麽料理小鳥了,為了這一頓,可是惦記一天了。昨晚上,更是特意将雞油塊從母雞身上剔了出來,事後用小火熬成了清亮的雞油。今天吶,正好可以用那些雞油來刷小鳥,整一頓烤小鳥。

啊,對了,還有她的魚,可以用來做烤魚。

“所以不煮了嗎?”道東家的舔了舔嘴巴,想起了昨晚的雞香味,仍然饞得厲害。

“不了,今天換一種吃法!”

眼見這一家大的小的都在,蒲葦知道男人說的,“打多少,就讓她吃多少”的說法,估計又不太站得住腳。但有男人先前的表現,她覺得自己讓出去一些,也沒什麽。

她問及家裏的調味品,諸如八角、桂皮、肉蔻、孜然什麽的,但幾乎是要什麽沒什麽,唯有生姜是有的。然後辣椒家裏是沒有的,這裏的人很少吃辣。不過村裏有個人是從四川那邊過來的,據說自家院子裏有種。

蒲葦就讓陳大江再次去借,回頭烤好了小鳥,還一只過去就是。

陳大江樂颠颠地跑了,其它小孩則巴巴地湊過來,也等着蒲葦來分配任務。在他們淳樸的小心靈裏,也認為若是幫了大人幹了活,那肯定就有吃的了。

蒲葦就打發他們去撿柴的撿柴,挖泥的挖泥,又讓自家男人給準備一些粗一些的竹棍,到時候好當作燒烤的簽子。

這些都是沒一會兒工夫的事。

按理說,弄燒烤最好是在院子裏進行,不過外面天寒地凍的,明顯不适宜,所以最終的場地選擇在了堂屋中央。正好火在抹了泥的破盆裏燒起來的時候,可以先用來烤烤濕潤的棉服,順帶取取暖。

男人的軍裝棉襖也只在娶她的那天讓她披了一下,稍後就被愛惜地疊了起來,放到了櫃子裏。這些天他一直都穿的是陳爸爸替換下來的補丁摞着補丁的舊棉襖。之前棉襖下了水,根本就沒法穿了,男人這會兒身上就只套了一身秋裝,她看着都替他覺得冷得慌。

這人,怎麽就沒想着對自己好點呢!

她有點不爽,硬拽着男人在火堆邊坐下,那頭開始用一頭削尖了的竹棍去穿已經褪毛完畢,也收拾幹淨了的小鳥。

這活快結束的時候,她自然問起了她的魚。

吃魚自然是要吃個新鮮,但到了這個時候,自然也該殺了。

然後本來熱熱鬧鬧的屋子,一下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她皺了下眉,看向了陳媽媽:“媽,魚呢?”

陳媽媽跟着皺眉,“都已經有那麽多肉了,還要魚幹嘛?魚已經賣了!”

“賣了?!”蒲葦驚詫,覺得不可思議,“那是我的魚,你怎麽能給賣了呢?”

陳媽媽來氣了,“那怎麽是你的魚!那是咱家的魚!”

“不,那是我的魚!”蒲葦放下手頭的竹簽小鳥,猛地站了起來。心裏有些火了。

你說那雞是“道南打的”,她不好獨占,但現在,那魚分明是她一個人抓的,怎麽又成了不是她的了?

“我沒讓你賣!那是我的魚!”

所以這是要跟她杠嗎?

陳媽媽一下拉下老臉,倒是頭一次碰上這麽不識擡舉的兒媳婦。

她大聲訓:“你的,就是這家裏的。你在家的時候,你爸媽沒教你這個規矩?是了——”

她突然有些譏諷地笑了一下,“你之前是個傻子,估計有些事情不明白,現在我教你,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不管你得了什麽東西,那都是歸家裏的。然後,再由我統一分配。這外頭,家家戶戶都是這麽個規矩。”

“你确定?”蒲葦瞪大了眼。點漆般的眸子,透出一抹兇性。

陳媽媽氣笑了,“當然是确定的。道東家的、道西家的,你們來說說。”

兩位兒媳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蒲葦那小臉,猛地就沉了。

這種自己的東西自己不能做主,憑白落入其他人手中,最後還得由其他人掌控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也太讓人覺得憋屈了。

怎麽會有那樣見鬼的規矩?!

不,不對!

蒲葦突然就想到了她之前“偷聽”到的話,陳道南前頭那位媳婦兒死了,陳家做了賠償,她媳婦兒的兄弟們可就把錢給分了,沒給他們的父母!

所以,什麽家家戶戶都是這麽個規定啊!

當她是傻子嗎?

她抿緊了唇瓣,臉上泛了冷,烏黑的眼珠子,犀利地鎖緊了陳媽媽。

“我不信,也不想去遵守。我的東西,只能是我自己的。我的魚,你賣了,我也讨不回來,但賣了多少錢,你把那錢給我!”

“咝……”衆人齊齊倒抽了口氣,沒想到,蒲葦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道西家的猛然興奮了。

她之前因為想偷懶,就把洗衣服的活推給了蒲葦,沒想到,蒲葦最後一身**地被抱了回來。她吓壞了,生怕自己會害死人。所以當時小弟在廚房掏紅糖,大嫂黑着臉抱怨,讓小弟少放點,她都幫着說了話,說紅糖再珍貴,也沒人重要。

但誰能想到,不是她害得蒲葦跳了水,而是蒲葦自個兒跳水裏撈魚去了。

可惜了她的紅糖了啊。紅糖要憑票購買,一個人一季度,也不過只分到一兩的紅糖票。她因為是孕婦,所以時不時能喝上一碗紅糖水。但小罐子裏的紅糖本來就沒剩下多少了,又被大手大腳的小弟一下都給撈光了,以後,她可不就沒的喝了?

如此,她就惱上了蒲葦。

後來又聽說媽去把魚給賣了,看上去很是得意蒲葦,她這心裏就更惱。

明明這個家裏,媽最得意的,該是她!

現在蒲葦如此大放厥詞,可不正是她狠狠踩她一腳的大好機會?!

道西家的立刻跳了出來,“蒲葦,你怎麽能這麽說?媽賣了魚,得了錢,最後那錢,不還是花在家裏?難道你不住這個家的屋子,不睡這個家的床,不吃這個家的飯了?這麽自私,簡直太過分了!”

“是啊,是啊。”道東家的也忍不住跳了出來。

她粗粗估計,那一桶魚賣給供銷社,按照一斤河魚四毛多的價格,得值個八塊多錢的。這八塊多要真是全部落到了蒲葦的手裏,她哪能甘心?

都是在這個家當兒媳婦的,憑什麽她撈一毛錢都困難,而蒲葦就能輕輕松松到手八塊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

道東家的想法就是,我沒有,其他人也別想有!

兩位兒媳如此表态,陳媽媽很是滿意。

“看看,看看,看看人家是怎麽當兒媳的,你是怎麽當兒媳的!”陳媽媽惡狠狠地刮了蒲葦一眼,“那種管長輩要錢的混賬話,就別再說了。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先原諒你這一回!”

但恕蒲葦不能茍同!

這種原則性的問題,根本就不能讓!一旦退讓,等待她的,必将是無窮無盡的壓榨!

她是自由慣了的人,絕不接受別人對她辛苦獲得的物資的“沒收”,以及一看就覺得玄的“再分配”。

不自由,毋寧死!

“我睡這的屋子、這的床,吃這的飯,但難道我不會付出相應的勞動?下午的衣服,我沒洗?一碼歸一碼,這種額外收獲,是我的,就是我的。哪怕你真的認為我的勞動不夠,頂多也只能扣我點錢,把剩下的還給我!”

“你——你——怎麽會有你這樣混賬的人!”陳媽媽氣得整個人都哆嗦,最後指着蒲葦,破口大罵,“別再你的、我的了,這個家,就沒有這種說法!我告訴你,非但這次的錢,我不會給你,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也不會給。這都是家裏的錢,是要給整個家花的。”

“那就分家!”蒲葦沖口而出,“把我分出去,我自個過!”

“滾!”

伴着一聲粗粝的爆喝的,是猛地就朝蒲葦砸過來的搪瓷缸。

是陳爸爸!

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頭一次出手,就是這麽爆裂。

那仍舊裝着熱茶的搪瓷缸,就那麽直直地沖蒲葦的腦袋瓜砸了過來。看上去,若是撞上,必然要見血的。

一旁強忍着不說話的陳道南,吓得一躍而起,趕緊用手臂去擋。

但蒲葦卻先他一步,直接擡臂一揮,就将那有可能将她給砸個頭破血流的搪瓷缸直接給揮打了出去。

“哐——”

搪瓷缸撞在木柱上,又落在地上,“哐當當”發出響的時候,陳爸爸雙眼暴凸,幹瘦的面龐,也像是充氣一般地脹了起來,順帶染了動了怒的紅。

“不用分家!想要錢,你就滾回你自家去!”

“爸!”陳道南驚得大喊。

蒲葦也是怒了,對這位一旦發怒,全家都會在心裏打怵的陳爸爸,卻是半點都不畏懼。就沖這老頭敢對一個姑娘家就下如此重手的狠勁,她就不會忍他!

“行!回我自己家,就回自己家!”

當時出嫁,本來就是無奈之舉,是陳道南承諾了會讓她吃飽。現在,她身體好了大半,回了家,也能将那摳門得要死的老娘給鎮壓下來了。到時候,自己當家作主,自己掙錢自己花,豈不逍遙自在!

說走,她是真的要走!

“你幹什麽?”陳道南着急地拉住了她。

她還沒回答呢,陳爸爸就生氣地訓斥開,“道南,你放手,讓她走!出了這個門,以後,就別想再給我回來!”

“爸!”陳道南急壞了,“你說什麽氣話呢!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你給我閉嘴!”

“爸!”

陳媽媽也加入了進來,命令着,“道南,你給我放手!這種目無長輩,不孝順長輩的兒媳,我們家要不得!”

蒲葦聽了,繃着臉,就去甩陳道南的手。

陳道南急得啊,趕緊勸,“葦葦,你別這樣,你……你先向爸媽道個歉——”

“道個屁歉!”蒲葦火大地頂了過去,幹脆伸手,一使勁,就把陳道南抓着她的手給拽開了,“放開!我走人,你再娶個好的!”

“葦葦!”陳道南猛然爆喝,再次抓住了蒲葦的胳膊,死死拽緊。

陳媽媽目光一閃,沒想到這小兒媳竟然如此烈性。這離她預想的可以像牲口一樣使喚的小兒媳也太遠了,遠得她這心裏止不住的後悔。

這一後悔,她就想起了為娶這兒媳,給出去的五十塊彩禮錢,以及兩擔糧食。

對了!

她福至心靈,立刻冷哼,“要走可以,先把那五十塊彩禮錢,還有那兩擔糧食給我還了!”

蒲葦愣住了。

陳媽媽一下得意了,連連譏諷:“你可別得了便宜,就想溜啊。賣魚才多少錢吶,哪能和為了娶你花出去的錢比啊!”

“媽,你別這樣!”陳道南生氣了,健碩的胸膛一鼓一鼓的。黝黑的臉,此時陰雲密布。

陳媽媽就冷哼,“你別沖我使勁,這問題,出在你媳婦身上。你讓你媳婦別那樣!否則,就給我滾!”

但她諒蒲葦不敢真的滾!

那一大筆彩禮錢,蒲葦哪裏拿的出來?

而且,誰家敢收留嫁出去的女兒?這娶進門的媳婦,又有哪個,敢真的離開夫家?

真要如此,大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人給嫌棄死!

陳媽媽在心頭哼笑,暗想借着這次機會,她怎麽也得把這匹烈馬給馴服了,以後,必須得給她老老實實的!

但是沒想到,蒲葦在發呆了一會兒之後,再擡起頭,卻是沖陳媽媽說道:“錢,我暫時沒有。這樣,我給你打個欠條,一年之內,連本帶利,如數奉還!”

“你——”

陳媽媽氣得,差點仰倒!

娘咧,這個小混賬怎麽就不按常理出牌!

她……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辦了啊!

快來道雷,幹脆把這氣人的小混蛋給劈死得了啊!

陳媽媽氣到已經腦子混亂了!

別說她,就是其他人,都懵了!

媽哎,長這麽大,還真就沒見過這麽敢的女人!

她就一點都不怕以後會被人給嘲笑死嗎?

也就陳爸爸,人老成精,還有那麽點理智。不過,也不是太多就是了。

他一手指着大門口,一邊悶吼:“滾滾滾!馬上給我滾!”

出了這門,他倒是要看看,她以後會怎麽活!

怎麽活?!

這是個事嗎?

蒲葦也是有脾氣的,當下應好,“行!大家當個見證,一年內,我會連本帶利地把該還的還上!”

随後,朝屋裏去。

“你還進屋幹什麽?”陳爸爸瞪着她,雙眼血紅血紅 ,透着戾氣。

蒲葦冷笑,“放心,我手腳幹淨得很。進屋,只是拿回我的衣服罷了。”

陳爸爸就抿緊了嘴。

蒲葦繼續走,可胳膊被陳道南給拉着呢。

“放手!”她動了怒。

他更火,大吼:“不許!”

陳爸爸氣呼呼的,連聲招呼陳道東和陳道西過來,把陳道南給按住,讓蒲葦走。

兩個成年男子的力量是驚人的,可陳道南爆發出來的力量,卻更是驚人。他先是松開了蒲葦,然後迅速地給了兩位哥哥一個過肩摔,惡狠狠地放下一句——“都給我滾一邊去”,就又去拉蒲葦。

“你這心裏就一點都沒有我嗎?”他惡狠狠地質問,一雙眼憤懑得盡是血絲,透着無處發洩的狂躁。

蒲葦搖了搖頭,否認。

但他不滿意,沖她吼:“說話啊,你到底心裏有沒有我?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

那樣子,暴躁兇惡得簡直猶如一頭即将失去伴侶的野狼。

整個人浮現的濃濃哀傷,也像是針一般,密密地往人的心裏頭紮。

陳媽媽恨恨地咬了咬牙,趕在蒲葦回答前,插了話:“某人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當她還是只病雞的時候,是我兒給她背了回來,喂她吃、喂她喝,還給她請醫生。出了事,也給她擔着。為了讓她吃上鳥,連自個兒的命都不顧,跑去那遍布地雷、能要人命的狼霧山去打鳥。一聽說她一個人出去了,又拼命去找。見她落水了,也是趕緊跳水裏給背回來。某人吶,那心真跟石頭做的,怎麽捂都捂不熱!狠心吶,太狠心!”

蒲葦抿了一下唇,緩緩地眯起了眼。

她知道,陳媽媽在說她,可是——

“不是你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就願意留下的,那是道德綁架。

我見過一個人,特喜歡一個女人,各種方式地讨那個女人的歡心,最後為了讓那個女人答應嫁給他,他給她準備了滿滿一屋子的糧食,成堆的金銀珠寶,還有一些其他的珍貴東西,并且用非常令人羨慕的方式,向那個女人求婚,可是女人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有人跟我說,永遠不要被別人對你的好而被道德綁架,做出錯誤的決定,而是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你的心是自由的,它會指引你前往正确的方向。

道南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裏,以後,也會想辦法還的。

但是現在,我的心告訴我,我不适合這裏!”

這話一落,所有人都靜默了,也震撼了。

他們想象不出蒲葦說的那個求婚的場面,但只是那麽聽着,就覺得不可思議。等再聽到蒲葦說什麽“你的心是自由的”之類的話,他們覺得新奇的同時,也莫名地覺得被洗禮了。

面前這位灰撲撲的,甚至一度還是個傻子的姑娘,在這一刻,突然就顯得那麽與衆不同。整個人像是在發着光。光芒所到之處,由不得他們不自慚形穢!

他們驚訝!

他們慌亂!

他們敬畏!

這種智慧的迸發,他們不懂,但不妨礙他們做出該有的反應。

正如蒲葦說的,“你的心是自由的,它會指引你前往正确的方向”。

陳道南動了,他一下抱緊了蒲葦,鄭重道:“你是我媳婦兒!你哪都不能去!”

陳媽媽也動了,她開了口,“蒲葦,你不能這樣對我家的道南!”

在這個她一直看不起的小兒媳身上,她看到了昔日小姐的影子。

那真的是位像天上明月一般的小姐,那麽高不可攀,那麽美麗、那麽聰慧,她只遠遠瞅着,就能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月光給沐浴着,仿佛自己都能跟着變美了。若能得小姐點撥幾句,她這一天,更能像是心裏開了花似的。

只可惜,她服侍小姐的時間并不長。那位聰明絕頂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估計到了後來的劇變,勸說着家人重金把整個家都解散之後,就去了國外。

這一去,有多久了?

好久了啊,久得她都從年輕姑娘,成了一堆孩子的奶奶了。那年輕時候的美好回憶,也只敢在偶爾的夜深人靜時,自個兒翻出來,偷偷回味一下,卻不想,今日因為這小兒媳,會讓那漸漸淡去的回憶,又一下分明起來。

這小兒媳,不能放!

不僅僅是因為兒子放不開她!

陳媽媽鼓了鼓勁,迎上蒲葦冷厲中帶着桀骜不馴的目光,大聲喝道:“蒲葦,道南對你挖心掏肺得好,你不能這樣拍拍屁股就走人!”

呵,這是打算對她耍無賴嗎?

蒲葦冷笑。

她要真的耍起無賴,還真就沒碰過對手呢。

她開口,正要回斥,就聽到男人沉聲道:“媽,你把那賣魚的錢給葦葦!”

“你這混小子!”

陳爸爸再次動了,憤怒地罵完之後,抓過桌上那有些破舊的鐵皮茶葉罐,就沖陳道南砸了過去。

陳道南沒躲,于是那鐵皮罐,不偏不倚,恰好就砸在了他的額頭,猛地就将那額頭給砸出一道口子來。

鐵皮罐掉落在地的時候,紅色的鮮血,一下掙紮着從他的額前流了出來。

饒是如此,陳道南依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自己的老娘。

陳媽媽卻已經是吓得驚叫:“老頭子,你在幹嘛?”

又急急忙忙跑過來,要替他擦拭血跡。

但陳道南頭一偏,再手一擋,就避了過去。

“媽!”

他定定地看着陳媽媽,叫了一聲,唇瓣一下抿得死緊。那唇角的弧度,都透出些刀鋒般的冷厲來。襯着那不斷流下的鮮血,以及面無表情的臉,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那種近乎是以命相拼的固執來!

陳媽媽無奈,只能軟了口吻,“錢可以給,可不能全給啊。若家裏個個都像你媳婦那樣,那這個家哪裏還撐得起來?不得很快就散了嗎?”

見小兒沉默着,固執的眼神中,不停翻湧着濃濃的祈求和痛苦,她只得狠狠心,看向了蒲葦。

根,就在這位身上!

“葦葦,我家道南為了你都這樣了,你就不說幾句?就真的要為了錢,什麽情分都不顧了?”

蒲葦就重重地閉了一下眼,在心裏深深嘆息。

預感果然是沒錯啊,這個男人,果然會是她離開這裏的唯一障礙啊!

她可以很無情。在末世掙紮求生的人,必須學會的就是無情,如此,才能審時度勢,必要的時候放棄那無法拯救、必須要放棄的戰友。可偏偏被基地養大的她,從記事起,第一個學會的,就是有情!

有情、無情,這兩個矛盾的因子,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在她的心裏翻攪,逼她做出一個選擇。

她感受着男人緊緊抱着她的力道,想着男人為她的付出,聞着那不斷飄散開的血腥味,最後,無奈地睜開了眼。

這是她的第二次選擇!

她不知道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但末世的人,從來沒資格去後悔,無論未來如何,她只會勇敢地走下去!

“那錢,給我一半吧。”剩下的,就當是她交稅和獻愛心了。

這話一說出口,就是她的态度了。

陳道南一下松了一口氣。

陳媽媽心痛,卻不得不認。畢竟,真的舍不得的,是他們這邊!

她趕緊去掏褲兜,數了四塊錢出來,遞給了蒲葦。在對方接過去的時候,她唯有在心裏默默念:“沒事的,總還能想辦法給找回來的”,她才不至于那麽肉疼。

蒲葦利落地将錢揣入自己的褲兜裏之後,在男人的懷裏掙了掙。

“松開吧。”

男人沒動,依舊沉沉地問:“不走了?”

她沒好氣,“錢都收了,還走什麽走!快松開!”

他這才松開了。

她扭身,看到他額頭上流的血都快要爬到他的下巴處了,就煩躁地皺了皺眉。

“跟我來!”

她使勁拽着他,往自個兒屋裏去。

上次楊老大夫過來給她看病,重新給她的頭部進行了包紮,當時,也留下了些止血藥。現在,可以給他用。

陳道南默不作聲地被牽着,一下溫馴得跟頭老黃牛似的。

啧!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陳媽媽想想兒子剛剛對她的淩厲,這心裏止不住地就酸溜溜的。

陳爸爸也是哼了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其他人則驚嘆加震撼,齊齊消化這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家庭內鬥。

啧!誰能想到那蒲家的傻姑娘能獲勝呢!

非但如此,那傻姑娘還拿到了錢!

這是不是可以說,以後若是他們得了錢,也就不用全部交給家裏,只要上交一半就好了?

一時間,這些人齊齊呼吸急促,心窩口的那顆小心髒,開始不安穩了。

那頭,蒲葦回了房,冷着臉,把男人給按在了床沿。

“葦葦。”

陳道南伸手就要抓,但被她一巴掌給拍了下去。

“閉嘴。”

然後轉頭去找止血藥。等找到後,她爬上了床,坐到了他的身邊。

“葦葦!”

他又叫,打算說些什麽的樣子。

她依舊兇巴巴的,“閉嘴!先上藥!”

他目光一閃,就憨厚地一笑。露出的兩口白牙,差點閃到她。

笑笑笑,就知道笑!

她有些怨!

都怪他,笑得她都狠不了心了!

她用布頭,大概擦拭了一下血跡,然後捧住他的臉,也不打招呼,帶着一股氣,重重地舔了上去。

沒消毒水,也就只能用這種原始的方式了。

“咝!”

他立刻低哼,一下繃直了健碩的軀體。

那柔軟的小舌頭在他的額前滑過的時候,那有些痛、有些酸,卻又酥、又麻的感覺,簡直像是騰雲駕霧一般,讓他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也熱了起來。

她這是在……

他的心,輕輕地顫抖了起來,大掌忍不住捏成了拳頭,以克制那太過突然的親昵所帶來的情感風暴。

但她嬌軀在側,還離得那麽近,近到可以聞到她的體香。那熱燙燙的呼吸,又全噴在了他的臉上,他哪裏能忍得住?

她還那麽親密地捧着他的臉,舔着他,也……也有親着他……

他都能感覺到那軟嫩的紅唇一次次地輕輕碰上他的額頭,就像是羽毛一樣,一次次地輕刮他的心頭,刮得他的心頭癢癢的,越來越騷動,也越來越火熱,所以,在她突然停止了舔舐的時候,他沒忍住,一下抱住了她。

她吓了一大跳。腰肢被對方蠻橫地摟緊的感覺,讓她有種錯覺,好像自己都要被嵌入他的體內了。

“幹嘛?快放手!”她使勁推了推他。

他根本就不放,悶悶地吼道:“你是我媳婦兒!”

她愣了愣,沒好氣,“知道!快放開我!”

他依舊不放,還在那說:“你是我媳婦兒!”

好像通過這一再的重申,她就真的成了他的似的,就會被綁死了,離不開了。

簡直是幼稚!

幼稚的大蠻牛!

她推了推他剃着毛寸,有些紮手的腦袋瓜,“行了,我是你媳婦,我知道,不用你來告訴我。趕緊放開我,我還得給你上藥呢。你敢讓我剛剛白舔了,我就揍你!”

這是她頭一次,說這麽兇悍的話。好像剛才在堂屋的那一番争執,引出了些她的本性。

那是他想象不到的一面,他不但沒有排斥,反而心裏癢癢的,莫名而又貪婪地也想全部占有。

他終于松開了她,卻學她之前的樣子,大掌伸出,一下捧住了她的小臉。

她皺眉、嘟嘴,小臉一下有些像個小包子。

可愛得讓他又陷入了幾分。

“你是我媳婦兒!”他認真地看着她,口吻鄭重,“蒲葦,你是我媳婦兒,這輩子,都是我的媳婦兒。我永遠都不許你離開我!”

那失去了笑容,一下嚴肅無比的臉,都能鄭重到透出冷厲來。那黑瞳中的執拗和勢在必得,也讓人看着驚心。

她有些慌,但慌不過一秒,就冷酷地回道:“嘴上說的,那都是虛的、不牢靠的,你要不想我離開,那就對我好啊!你爸拿東西砸我的時候,也沒見你真的護我啊,反而還讓我道歉!”

他猛然皺眉,松開了她,卻在她悵然若失的時候,改而猛虎一般,将她給撲倒在了床上。

那份威猛,因為男人軀體的颀長和健壯,都顯出幾分兇悍來。

蒲葦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以一胳膊橫亘在兩人之間時,厲聲低喝:“你想幹嘛?”

他趴在她的上方,呼呼地喘氣,嘴唇動了數次,卻一次都沒說出話來,倒是眼中的血絲,越爬越多,宛若困獸一般。

何至于呢?

分明是戰鬥力彪悍的猛虎,卻得小心翼翼地縮着自己的利爪!

她在心裏嘆息一聲,改而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拉。然後在他湊近的時候,擡起頭,輕輕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詫異地猛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