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替天行道

吳建城回來的時候, 捧回來一個看上去被拆了一半的收音機。

“給。”

這可貴重了。

蒲葦問:“多少錢?”

吳建城眉目一柔, 淡淡地笑了。

“別談錢不錢的,太見外了。你把這東西收下, 我們就當是交個朋友。以後我要是得了什麽舊東西, 看不準, 你幫我看幾回就行。”

蒲葦想了想, 同意了。

她喜歡和能耐人打交道。一來一往,才會更加互通有無, 越處越深。

自然, 她也不會讓對方虧了就是的。

接下來翻找的過程中,蒲葦除了尋找各種金屬和塑料,也找了一些破瓷器和一些木頭做的小物件。因為他們還要出城的, 不好大張旗鼓,所以基本上都是盡量挑着小的東西來。

吳建城在一邊看着,好心勸阻。

“你那些瓷器什麽的, 都破了, 拿回去, 價值不大的。”

蒲葦笑笑, “沒事,我主要是拿回去玩的, 興許在這個基礎上,還能雕出些什麽來。而且, 實不相瞞, 有些東西破得不是特別厲害, 我興許還能修一修。”

吳建城再次震驚了。

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還有這本事。

他忍不住追問,到底怎樣的破舊程度算是她能修的範圍。蒲葦搖搖頭,表示她也說不好,好多年沒碰這些了,她的感覺也不準了。等具體碰上了哪個物件,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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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建城聽了,心裏對她的敬佩,卻沒有減少半分。

不會過分吹噓自己的大師,才是真正的大師。

所以接下來,他也幫着她搜尋了起來。在這些在他眼中,其實基本上都已經不值得收藏的東西中,再盡量找出來能稍微好點的。

最後一行四人,可謂是滿載而歸,能帶上的盡量給帶上。

畢竟,來城裏一趟不容易。也畢竟,吳建城的面子的确是大,路上也不是沒有碰到紅袖章的,但基本那些人和吳建城聊幾句,就走了。

看得出來,這人必定是常來的。

在這城裏,也是有一定關系的。

蒲葦挺感激的,因為要是沒有他,像陳道西之前說的那樣,他們哪怕是到了廢品站,肯定也不能拿着那麽多東西回家。

尤其,怕拿着那麽多東西在衆目睽睽之下回村,會惹事,他們還在他二舅——楊大衛的院子裏,歇了歇,等天擦黑了,才走。

所以分別的時候,蒲葦很豪爽地放下允諾。

“你們這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肯定盡力而為。”

吳建城一笑,點了點頭。

夜幕中,蒲葦三人,各自背着、拎着,開始回小陳村。基本上,出了鎮口沒多久,那天就黑透了。

陳道西和陳大河都開始怕,怕鬼。

尤其沿路經過那散落的墳包的時候,兩人都能倒抽氣來。

那倒抽氣聲也太明顯,搞得蒲葦不想注意也難。

她想了想,心裏頭起了惡趣味。

“咱們這悶頭走着不說話,也太冷清了,鬼都要纏上來。這樣,我給你們說個故事,熱鬧熱鬧。”

那兩人一聽,當然連連應好。

蒲葦就開始說了起來。一開始還好,故事挺歡樂,講一群古人去野外游玩,帶着雇來的戲子。他們玩啊鬧啊,吃啊喝啊,熱熱鬧鬧的,聽得人也跟着覺得熱鬧了,不自覺沉迷了。

故事後來講到這些人結束了這一天的游玩,趁着夜色送戲子們回去結賬。結賬的時候,那婆婆是個講究人,笑着說他們這錢給多了。

這些人就說不多不多,剛剛好,十一個人,十一份錢。

那婆婆就奇怪,怎麽會是十一個人的錢,她明明給出去十個人啊。

那些客人覺得不對,當場就把送來的人給點了點。然後發現,正如婆婆所說,的确是十個人。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糊塗了。

的的确确的十一個人,他們那都是看着的,也摸過的,不能錯的啊。

這時,就有一個戲子站了出來,白着一張小臉,哆哆嗦嗦地說:“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奇怪,早上出門的時候,我也記得一共是十個姐妹。可到了地方,不知道怎麽的,就變成了十一個。那個穿紅衣的姐姐,還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我以為,是婆婆新收的人呢。”

婆婆自然是下意識否認的。

這一否認完,所有人都開始哆嗦了。

因為他們突然發現,明明他們都和那個紅衣女子接觸過,可偏偏,他們現在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那個女子的樣子。

蒲葦頓了頓,看着已經不自覺停了腳步,兩張臉都開始發白的陳道西和陳大河,笑眯眯地問。

“你們說,這是為什麽啊?”

“別……別說了!”陳道西都已經開始牙齒打顫了。

這還能是為什麽啊,肯定是碰到鬼了啊。

這個死蒲葦,她竟然敢給他們講這樣的故事,他……他……他……

怎麽辦!

根本就打不過!

想揍什麽的,想了也是白想!

蒲葦依舊笑眯眯的,沒把他這話放在心裏,而是問陳大河。

“大河,你來說,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陳大河拼命搖頭,開始不自覺地往陳道西身邊靠。似乎這樣,就能頂住蒲葦這個大魔王的邪惡了。

蒲葦哈哈一笑,取笑了起來。

“瞧把你倆給吓的,還能是為什麽啊,肯定是哪家的女子貪吃貪玩,偷偷混到了車上。然後白吃白喝,蹭了一天,就又偷偷溜走了呗。”

“我不信!”陳道西和陳大河齊齊喊了出來,表示對這個結果,完全接受不能!

說好的吓人的女鬼呢,你給我換成了蹭吃蹭喝的吃貨,這畫風轉變太快,他們不能忍。

蒲葦繼續大笑着。

“你們吶,愛信不信。走吧,別磨蹭,趕緊趕路。”

但接下來,趕路的叔侄二人,明顯神思不屬。揪着蒲葦那故事結尾,就鑽了牛角尖,兩人甚至還讨論開,最後總結表示,那肯定是女鬼,還嚷嚷着蒲葦是騙人,讓她把結尾給改過來。

蒲葦戲弄,“呦,看來你們很喜歡女鬼嗎?怎麽,現在不怕鬼了?”

“這……這怎麽會是一回事嘛。”陳大河硬着頭皮回道。

“總之,你最後說的肯定是錯的。好人家的女孩,哪會随随便便混到戲子堆裏,和一大堆男人玩啊。”

“那随便喽,你們怎麽想就是什麽喽。”

蒲葦這個講故事的人,是很不負責任的。

但陳大河某些方面是很執拗的,非得讓蒲葦再講一遍女鬼版本,然後陳道西也跟個孩子似的,也堅持蒲葦必須得對故事負責。

最後蒲葦無奈,就将結尾改了一下,重新講了一遍。

兩人滿足了,也重新開始怕了,還是越是不想去想,反而卻越是想;然後越是想,越是雙腿打顫的那種。

見蒲葦半點都不害怕的樣子,陳大河可羨慕了。

“小嬸嬸,你怎麽一點都不怕鬼呢?”

“有什麽好怕的呢。我本事這麽大,這鬼要真是出來,估計也只有被我揍的份。你說,我幹嘛要怕?”

這理由實在是太充分,實在是讓人無法辯駁。

陳道西嘆服!

陳大河嘆服!

然後,後者在今後的日子,一路在朝着崇尚武力的道路上狂奔而去,就是後話了。

言歸正傳,蒲葦有了材料,就開始一門心思地窩在房裏開始制作。

幾日後,東西還沒做成,一個消息,倒是又觸到了她的逆鱗,讓她炸了毛。

打鐵的死了,被放回去當天,就喝硫酸自殺了。硫酸這玩意兒,一般人接觸不到,但他是打鐵的,手頭會有這種東西,不稀奇。

蒲葦聽到這個消息,控制不住地開始憤怒。

她不會再想為什麽有人會這麽愚蠢,會選擇以自殺的方式來結束羞辱。活着,不是比什麽都強?活着,不是才有希望?

但這個世界的人,因為環境的限制,他們的某些思想,是到不了她這個程度。

她沒這個本事将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周圍,更無法那麽做,但是,有件事,她是可以做的。

她要讓人害怕!

讓他們去敬畏、去忌憚,不再那麽有恃無恐地想舉報就舉報,想抓人就抓人,想怎麽鬥就怎麽鬥。

她去找了陳道西。

“你過來,找你說點事。”

道西家的在一邊聽了,那一雙眼,就一直在蒲葦和陳道西身上打轉。

她心裏犯着嘀咕:怎麽這人又來找自家男人了?

她就笑了一下,開了口,“葦葦,找我們家道西什麽事啊?可以也讓我聽聽嗎?”

蒲葦瞄了瞄她的大肚子,搖搖頭。

道西家的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就找我們家道西啊?”

蒲葦依舊沒反應過來。

陳道西先訓斥了,“你這一天天的,腦子裏還能有點別的東西不?別人找我說個話,你都要湊熱鬧。怎麽幹活的時候,你不往前湊呢?”

道西家的被訓得沒聲,可看上去,那微微扁氣的嘴,是透着不服氣的。

蒲葦似乎有點懂了。覺得陳道西訓得太對了。這種人純屬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就好瞎想的。

她就補充了一句,“還要找爸媽的。這種事,不方便讓你聽。”

這話說到這份上,都明着表示不希望你聽了,道西家的也只能歇了心思。

然後,陳爸爸、陳媽媽,以及陳道西,再次在陳家二老的房間彙合了。

蒲葦拿出一個本本,以及一根鉛筆,往方桌上拍了一下。

“來吧,你們仨一起幫幫忙,把上次舉報我們家的,還有舉報那個打鐵的,以及這附近愛舉報人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都給我寫出來,畫出來。”

這三人一聽,全都吓了一跳,異口同聲地問:“你想幹嘛?”

蒲葦一笑,“沒幹嘛,就是知己知彼、百戰百殆。有了這些人的确切消息,以後,我也好躲着走。”

陳道西根本就不相信。

這可是說過,要是鬼跳出來,她都敢揍回去的人。

她還會想着躲人!

陳家二老也是明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蒲葦就拍了桌子,瞪了陳道西。

“還不趕緊給我寫!”

陳道西那個氣的啊。

就知道這人找他就沒好事。女土匪!

“你到底想幹嘛?”

“都說了,你還問!你到底是寫不寫!”

蒲葦亮出了拳頭,沖着陳道西揮了揮手。明着開始威脅。

陳道西只能向二老求助,“爸、媽,你們就這麽看着,不管管啊?”

二老目光閃爍,想着:怎麽管?這人這麽厲害,他們根本就沒法管啊。

陳媽媽想了想,就好聲好氣地又問蒲葦到底想幹什麽,可不能去做糊塗事啊。

蒲葦擺擺手,大大咧咧的。

“你們啊,就放心好了。我這好不容易不傻了,算是撿回了半條命,現在惜命的很,哪裏會做什麽糊塗事。我就是被打鐵的突然自殺給吓到了,是真的想以後小心點,躲着那些舉報人的。”

這話聽着似乎挺有道理,但陳家三人還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可蒲葦瞪大了兩眼,就在一旁等着,陳道西也只得無奈地拿起鉛筆,将那些人的住址給畫了出來。

蒲葦一開始找陳道西,就是因為這人對附近一帶最是熟悉,什麽風吹草動,也基本都瞞不過他。

就像之前舉報了他們老陳家的那個人,第二天陳道西就打聽到了是哪位,因為對方果真是被叫去公社給批了一通。

其它的舉報人,也應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日子一久,都是鄰裏,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各家是什麽底細,大家也基本門兒清。

陳道西在那畫着,蒲葦哪塊覺得糊塗的就問,順帶讓他細标出來,甚至但凡陳道西熟悉的,她還逼着他把那個人的大概住房也給說清楚。

陳道西又不是笨的,被問到這個份上,自然知道蒲葦肯定是要搞大事。

他不留情地揭露了出來,“你這就沒必要了吧?連人家住哪個房間都要問。你要躲人,又不是要跑到人家屋裏去躲。你這明顯是有問題啊。”

蒲葦小手往下一拍,就又是“啪”地一聲,震動着這方桌都跟着重重晃了一下。

“你寫你的,廢話那麽多幹嘛。不知道懂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娘咧!

她家祖上不是什麽石匠,是真土匪吧。

行業黑話都放出來了!

陳道西拿着筆,不争氣地心都在抽抽。

有氣,但更有怕!

她就這麽明着威脅他,太過分了吧。

他忍不住稍稍反抗了一下,“你再這樣,小心我不幹了!”

“揍你啊!”蒲葦捏着拳頭,猛地湊到陳道西眼前,直接威脅上。

陳道西吓得差點沒坐住,往後倒了一些。

一邊陳媽媽趕緊心驚膽戰地伸手過來,握住蒲葦的拳頭,就給往後拽。

“你這孩子,有話好好說嘛,幹嘛要動手動腳呢。這要真的吓到了人,多不好。”

蒲葦變臉就跟變戲法似的,一下收了兇悍,沖陳媽媽笑。

“媽,我這是跟他鬧着玩的呢,不是真的。”

陳道西瞠目。

不是鬧着玩?!

說這話,你不覺得虧心!

那拳頭就那麽帶着風地猛地湊過來,都快要砸到他的眼睛了,你跟我說在跟我鬧着玩?

你這才是在鬧着玩吧!

陳道西肚子裏的腹诽,要是拽出來,都能把蒲葦給整個人捆吧捆吧,捆成木乃伊了。

但還是那話,有那心,沒那膽。

他決定自己還是老實點,人家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否則,他真的會被這個會變臉,話裏真真假假,太過難辨的弟妹給氣死!

事後,被鐵拳給威脅的陳道西,勉強算是交給了蒲葦一份滿意的答卷。

陳媽媽很是不放心,一再囑咐蒲葦千萬別幹傻事。

蒲葦自然是嘴上應得好好的,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人就出屋了,翻着院牆走了。

屋內,一直沒睡也一直裝睡的陳家二老,窩在自己黑漆漆的房間裏,豎着耳朵偷聽着外頭的動靜,等真的聽到蒲葦走出去了,二人無奈地面面相觑。

“這是真的去了啊!”

陳媽媽沒好氣,“你怎麽不知道攔着呢?”

陳爸爸也沒好氣,“那你怎麽不去攔?我去攔,我能攔得住嗎?她壯得跟頭牛似的,又兇得像只母老虎。小心我沒攔下,反倒是先被她給綁了、撕了。”

反正,這小兒媳綁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到時候再被綁,可就是第二次丢臉了。

陳媽媽想起當時那過程,也是依舊害怕。她唉聲嘆氣。

“你說,這會不會出事啊?她就算再壯,那也是一個女的。這萬一被人發現,又萬一這晚上外頭有點什麽,你說到時候可怎麽辦?這再萬一不小心被抓,那我們家……我們家是不是也會跟在遭罪啊?”

陳爸爸抿了抿唇,哼了一聲。

“你就讓菩薩保佑她平安地回來吧。一個女娃子,膽子比男人都大,還無法無天,就該吃個教訓!”

陳媽媽生氣了,使勁掐了一下他。

“你這狗嘴裏,能不能有好話?她嫁到我們家,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她要是出事,我們全部都得跟着完蛋。你還敢說讓她吃個教訓,幹脆,你現在就敲鑼打鼓地出去,讓人把她給抓起來,好不好?”

陳爸爸吹胡子瞪眼。

“你這老太婆,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我這也是太生氣了,也是擔心她。都說了讓她別胡來,可她還是胡來。一個女娃子家,膽子也太大了一些,一點都不顧着家。”

陳媽媽就沉默。

半晌,她又是嘆了一口氣。

“也只能求菩薩,好好保佑她了。保佑她平平平安安、早去早回。”

否則,攔是根本攔不住的,他們還能怎麽辦?

陳媽媽跪在床上,沖着曾經老廟的方向,輕聲地念起了佛。

陳爸爸沒吱聲,但坐在一邊,默默地陪伴着老伴,也算無聲的支持。

另一頭,同樣也是一直沒睡的陳道西,一直有在偷偷地盯着窗外。等看到一團熟悉的黑影果真在他眼前晃過,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是籲了一口氣,還是該替那傻大膽提心吊膽。

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人。

所以,他嘆息了一聲,把開了一條小縫的窗戶給合上了。

一邊,道西家的幽幽發聲,帶着埋怨,“總算是不看了?你這一晚上又上又下的,都沖那窗戶外頭看多少遍了,這下,總算是讓你看到花了?”

陳道西沒好氣地罵:“你懂個屁,趕緊睡你的。”

道西家的就哼了一聲,嘲諷,“我不懂,你懂,你厲害。我只知道,有個人跟傻子似的,放着好好的被窩不睡,硬是要趴窗戶邊吹風,跟中了邪似的。”

陳道西順嘴接,“是,是中了邪。中了邪,吓死你!”

這人聊天,能把話給聊死!

道西家的那個氣的啊,幹脆伸手将那被子一拽,再身子稍微滾了滾,将所有的被子都給卷到了自己身上,滾成了一團,不給他留丁點。

自己孩子氣地把眼一閉,開始睡。

這把陳道西給氣得牙癢癢的,重新上了床,就開始拽被子較勁。兩人一時間成了幼稚的小鬼,你拉我拽的,倒是雙雙把睡意給踹跑了,越是争奪,越精神了,也越熱鬧了。

蒲葦那邊,自然比這二人要熱鬧多了。

她也是謀定而後動的人,在正式幹之前,預想過很多種會被人發現,會有可能不小心栽了的假設,然後逐一思考、化解,最後,她帶足了工具,出馬了。

她也是沒顧忌着讓陳家二老以及陳道西看到。否則,憑她的本事,真要出個門,絕對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

她讓他們知道,是因為從她找上他們三開始,那三人就注定只能和她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而且,以後的很多事,都需要他們的協助。

現在讓他們看着,等事成了,他們更加清楚她的實力了,她也就越好辦事了。

融入這茫茫夜色之後,按照從東到西的順序,蒲葦先找了最東面的一家。

摸到了地方之後,被找的那位,正在床上睡得正想。這位目前是個單身漢,收拾起來簡單。

她先用事先準備好的輕飄飄的泥灰,讓自己的異能引導着,在周圍懸浮,讓原本瘦小的自己,硬是在黑暗中被撐起來一個胖乎乎的,不高不矮的輪廓。

然後她湊上前,捏開那人的嘴,在那人沒有防備的時候,直接将事先準備好的稻草團子給塞到了那人的嘴裏。

那人被驚醒的時候,她模仿着男人的口吻,以低沉中帶着陰氣森森的腔調,喊了對方的名字。

在對方一下瞪大眼的時候,她不由分說,抽出背在身後的将近半米長的木棍,就沖他揍了過去。

對方嘴巴被改良過的稻草團子給堵着,堵得嚴嚴實實的,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嗚”着,拼命躲閃。但無論他往哪裏躲,那木棍都必定會在下一秒招呼到他的身上。

他基本是被打得沒有半點招架之力。不過一會兒,就只有蜷縮着抱頭的份。

蒲葦并沒有往死裏打,教訓了一通之後,扔下一句同樣顯得陰氣森森的警告——“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就趕緊跑了,速度前往下一家。

下一家的男人是個結了婚有小孩的,連老婆帶孩子,全部睡在一張床上。

但這難不倒蒲葦,她先是堵了女人的嘴,然後再堵了男人的嘴,然後在對方根本來不及防衛的時候,雙手揪住他,高舉過頂,就給帶出了屋子,然後就是一通悶揍。

她那特制的稻草團子,是帶着一點粘性的,被塞進嘴裏,不是那麽容易能幾下就給掏出來的。趕在女人可以叫人之前,她早就揍人完畢,逃之夭夭了。

當然,“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句話最後肯定是要放的。

總得給他們自己,以及其他人一個想象的空間不是?

她不會低估鄉民們的想象力,尤其在這容易死人,年年都有小孩或是不小心被流掉,或者是好不容易生下了卻還是夭折了的地兒。鬼元素,可不要太旺盛!

就看她當時給陳道西他們講了一個鬼故事,他們明明怕得要死,卻非得要聽個完整就可以看出來,鬼故事在這個地方,受歡迎着呢。

陳道西也是個人才,拿着她的故事,就自己往裏面添料,說給其他人聽,在別人聽得最是津津有味的時候,放個鬼炸a彈出來,那反轉,簡直不要太吓人!

家裏人先是給他給吓得半死。他實驗過後,再修修改改,又去吓村裏人。再然後,你傳我、我傳你,附近這村子,估計快傳遍了。

她今晚出來,各個村都安靜地跟沒了人似的,這當中,不得不說有那新鮮出爐的鬼故事的功勞。

這其實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覺得自己以後應該再翻一些、編一些鬼故事出來,好讓大家在入了夜之後,更加乖乖地在自家窩着別出來。她之後的獵肉大業,還得靠着這個呢。

這麽胡思亂想着,蒲葦又到了一家。

這家蒲葦是不确定那男人住哪兒的。但是沒事,她挨個房間找找,也就清楚了了。兄弟好幾個,一時分不清是哪個,也不打緊,都叫起來問問,事後給打暈,還省了她的稻草團了。

最後,她成功揍到了人。

留給別人的,依舊是一個黑乎乎的、胖乎乎的身影。

至于碰到哪家有狗的,也是簡單。人能劈暈,狗也能打暈了。然後按部就班,就是一個字——揍!

這一晚,十裏八村,那個熱鬧的啊,到後來,蒲葦都已經舒舒服服地躺下了,他們反倒吵吵着,難得把黑夜給過得跟白天似的。

大人們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奔走相告。幾乎只一個晚上,那些人被揍的事,就在這十裏八村給傳了個遍。

那被揍的有了,那揍人的呢?

揍人的是個什麽樣子,總該有個說法吧。

大家你套我的消息,我套你的消息,慢慢給總結出來一個人物——

這揍人的,必定是個成年男性,力量驚人,可以單手抓起男人當小孩般玩着。而且,體型肥胖,粗粗估計着,腰身得将近鐵鍋那麽大了。身高也可以,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間。天太黑,看得不是很清楚。而且,該名男子聲音低沉,說話透着一股涼氣。

涼氣?

這個形容詞,聽着怎麽有些怪怪的?

互通消息的人就又傳了,有一件特邪門的事。那就是,那人的身子,有時候摸着,好像都摸不到邊,感覺那就是虛的!

吓人得緊!

後來有人點燈看了,那人來過的地方,地面上抖落了不少的泥灰。感覺那人在揍人的過程中,似乎在撲簌簌地掉灰似的。

都有受害人表示,曾經有過被灰給迷了眼睛,被灰給嗆了呼吸的,又似乎有一大團灰在臉上、手上等部位蹭過的感覺。

總之,這些消息越是往外傳,經過每個人的嘴,就越是被誇大,就越是走樣,也越是透着邪乎勁。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是“遭報應”了。

因為揍人的,無一例外,在揍人完畢之後,扔下了一句——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且再将這些被揍的人給放在一起比較,就可以看出這些人的确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害過人。尤其,打鐵的剛死,還是喝硫酸死的,這種事,在常人眼裏,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喝硫酸啊,那得多痛啊。那人怎麽能狠心把硫酸往自己嘴裏灌呢。

這種死法,讓人一想起,心頭就直打顫。他的死,也給十裏八村的人,罩上了濃濃的陰影。

然後這次被揍的人裏面,當時一起舉報打鐵的,就全部在裏面,且明顯看出來,他們是被揍的最慘的。

“打鐵的變成鬼,回來報仇了!”

這個說法,悄悄地在鄉民間流傳。

但有人說不對,打鐵的生前都瘦成那個樣子了,怎麽可能死後突然就胖成那個樣子?

那有人也開始争辯:這時候,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你倒是給我找出來一個胖得跟鍋似的人出來啊?而且,別人伸手去摸,感覺就像是泥牛入海,一下就摸了空,這個要怎麽解釋?那種事,也只有鬼才能解釋吧?

鬼才是輕飄飄的,沒身子啊!

但有人又疑問了:打鐵的報複那些舉報他的,能理解;可報複那些和他無關的,算是怎麽回事?

有人又争辯:興許是打鐵的看不慣了。他自己被人給害了,心裏有股怨氣,就恨上了所有愛舉報人的,不行嗎?

但還是有人覺得,這個說法有些站不住腳。

大家争論得正激烈,也絞盡腦汁地在想其他可能的時候,一個突發奇想的猜測,卻一下火了起來。

是判官!

廟裏的判官!

判人生死輪回、也判人生前好壞的判官!

一米七到一米八的身高,可以對的上。

圓乎乎的快跟鐵鍋一樣肥胖的身材,也能對的上。

而讓人摸着覺得虛的身體外周,因為人家是神官吶,肯定是虛影啊。

而大家感覺到被抓起,被打到,那肯定是判官大顯神力,化虛為實啊。

再有,現場掉落的那些泥灰,可不正說明那就是判官嘛。廟裏的判官,就是泥塑的啊。判官顯靈,帶出泥灰來,再正常不過了。

而且,你看大家形容的打人的主要武器——短棍,是不是判官拿在手裏的筆杆子?!

而那負責塞住人的稻草團子,是不是就是判官另一手拿着的書的象征?古時,人們就是用稻草做的紙,紙再成了書啊!

最重要的是,這人一晚上跑遍十裏八村,幾乎是上一個揍完,就能很快揍下一個,這種速度,比自行車,哦不,估計比汽車都要快。你說,這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普通人,還是個大胖子,你讓他一晚上這麽跑跑試試看?

別說是胖子,就是十裏八村能挑出的最壯的漢子,都遠遠沒這本事!

而那人說話陰陰的,透着涼氣,可不正說明,這人是判官沒跑?

肯定是打鐵的覺得自己是被冤死的,去下面閻羅殿告狀了,然後判官聽了,就上來替他收拾人了。

判官本來就是懲惡揚善的,人死了到了下面,都得在他那裏被獎懲一番。現在人家上來了,不過是提前對惡人進行懲處罷了。

所以對方才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這明顯,就是判官沒跑了!

這個說法一傳出,信得人可多了。而且,大家越是讨論,就越是信的那種。他們這沒搞運動之前,那廟裏的判官,就是大家說的那個樣兒。

現在廟被毀了,泥塑的判官也早被推了,但是大人們基本都對那個面目兇神惡煞、讓人一見就不能忘,實則善良正直、最終會給人公正的判官印象深刻。

這是判官出來替天行道了!

很多人都這麽傳着,就連公社那頭得了消息,派了人下來調查,大家也不管這是不是屬于四舊了,是不應該的,個個壯着膽子,都這麽說。

說得調查人員都有些怕,但又怕被人給看出來,就又嘴硬地反駁他們是胡說八道,肯定還是有人在搗亂。

否則,怎麽不見那所謂的判官對他們下手?

鬥那打鐵的時候,他們公社可是有不少人都參加了。現在不都好好的,一個都沒事。

“去去去,別搞這些封建迷信。再瞎傳,小心把你們一個個都給抓起來。”

調查同志這麽一說,聽着又有些道理,鄉民們就慫了,不敢再這樣說了。

只是,當着調查同志的面,他們是不那樣了,可人一走,還是有人覺得自己猜測的沒錯,那就應該是判官。

沒看調查同志調查了那麽久,屁都沒調查出來嗎?

說到底,這附近就是沒有這麽一個人!

再來說說陳道西。

打人的事最初傳到陳道西的耳朵裏的時候,陳道西是有些慌的。他心裏門兒清,事情就是那蒲葦幹的,那些人的住址,還是他給畫的。

也就是說,他是妥妥的幫兇。

所以,他怕啊。但這人也是有點能耐的,越是怕,越是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跟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就像是往常得知了某村出了什麽事一般,興沖沖往出事的地方鑽,然後挨家挨戶地看,順帶熱火朝天地加入讨論。

最後,畫風一變,大家突然說這事該是判官幹的。他這心裏,其實早已經是掀起了萬丈波瀾,那驚詫度,一點都不比其他人少。

然後越是聽別人分析,他這心裏就越毛,也越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着古怪。

要說一個人的證詞,可能有假;可所有人的證詞都是那樣,那就會讓人越是想,越會覺得毛骨悚然。

蒲葦明明是個瘦瘦小小的女人,什麽時候身高拔高了至少十公分,體型又壯成那個樣子了?

所以,這事還能是蒲葦幹的嗎?

蒲葦昨晚上出去,到底是幹了什麽?

她要那些地址,又打算做什麽?

不是她,為什麽,他給出的地址上所有的人,全部被揍了。還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奶奶的,這件事邪門啊,透着邪氣啊!

陳道西越是想,就越是覺得有一股寒氣,在嗖嗖地往他心頭鑽。

不行了,奶奶的,他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必須得找那個女人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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