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他日
林以寧和梁邺一塊兒吃了飯,又一起去逛街,甚至看了電影,傍晚六點鐘,兩個人從電影院出來,相約一起去吃晚飯。
林以寧在聊天框裏對陳予懷說:我和梁邺去吃飯,晚點兒回。
陳予懷挽着西裝外套,出現在餐廳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處在失控的邊緣。
他的教養不允許自己不請自來,但他此時已經按捺不住煩躁和不安。
他記得自己問梁哲:“如果你有女朋友,還會和別的女生一塊兒去吃飯嗎?”
梁哲故意氣他似的:“肯定不會啊,這是原則問題,除非有什麽不得不去的理由。”
一毛有什麽不得不去的理由嗎?
他不知道,并不認得梁邺。
他去吩咐蔣言:“查查梁邺。”
休息日的蔣言立馬爬起來整理了一份資料,他眼裏的老板雖然嚴苛,但從來不壓榨他的休息時間,工作時間外的吩咐,大多是很重要的,他揣測後續是要有什麽合作,于是竭盡全力去調查。
梁邺在淮大學的是金融,家裏是做投資的,也就兩年前,接連投資失敗,破産清空了,但很快又另起爐竈,做起了旁的生意,家底算厚,所以也沒太傷筋動骨,他畢業在家裏公司待了一年,不過父母還是為着他前途着想,把他送來堂表叔梁家榮這裏磨煉。
他在校成績不錯,和同學合夥開過公司,創業挺成功,項目賣出賺了一大筆錢,用那筆錢在淮城買了一套別墅,據說有暗戀的人,因為喜歡的人特別想要一個家,所以才買了那套房子,原本想要一畢業就表白,但不知怎麽放棄了,于是房子一直空置着,身邊也一直沒異性。
他在校算半個風雲人物,身邊朋友衆多,生活豐富多彩,但跟林以寧八竿子打不着。
他有個堂妹叫梁爽,梁爽和一毛是室友兼密友,所以兩個人才會熟識。
他們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一起約着吃飯看話劇,不過大多數都有梁爽陪同。
那對于陳予懷是一段相對陌生的時間,他記得自己只去去過一次淮城,那天也下着雨,到處霧蒙蒙的一片,他在酒店等她,她打車過來,因為提前交代過前臺,她直接上樓了,她那幾天感冒,戴着口罩,一進門摘掉口罩和帽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捂住口鼻,甕聲甕氣說:“我本來想着不來見你的,怕傳染給你,但我又實在想你,你稍稍離我遠點,感冒了我會自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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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冬天,屋裏暖氣開得足,她覺得悶,把毛衣也脫掉,只穿了一件粉白的襯衣,襯衣修身的,勾勒出清晰的線條,她瞧着偏瘦,但因着線條起伏大,顯得有些肉感,他在背後看着,倏忽轉過目光。
心魔叢生。
那時他總覺得來日方長。
如今只恨人生苦短。
他此時坐在林以寧右手邊,對着梁邺颔首:“你好,不介意我一起吧?”
梁邺表情有些錯愕,擡手示意:“當然不介意。”
服務員過來加了份餐具放在他面前,低聲說了句:“慢用!”
陳予懷慢條斯理拆着,面無表情地問:“林以寧,今天玩得開心嗎?”
林以寧只覺得後脊麻了一瞬,那感覺直沖天靈蓋,她混沌了小半日的靈臺像是被道驚雷劈過,霎時一片清明。
她整個人忍不住一凜,幾乎是無意識回答:“挺……開心的。”
長這麽大,從她記事起到現在,小魚從來沒有叫過她一次全名。
一次都沒有。
這感覺陌生極了,陌生到她恍惚覺得自己突然間也不認識他了,就覺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冷嗖嗖的怪吓人的。
她吞咽了口唾沫,礙于梁邺在這裏沒好意思問。
他幹嘛呢?
“挺開心的……”陳予懷緩慢重複一遍,點點頭,“挺好。”
“你怎麽來了啊!”林以寧低聲問他。
他連目光都吝啬:“路過。”
然後後面一頓飯的時間,他沒再說過一句話,只低着頭吃飯,安安靜靜的,像是不存在。
林以寧和梁邺也不說話,三個人沉默得像是在演默劇,飯吃了都要消化不良。
林以寧今天其實并不開心,那種不開心沒來由,以至于很努力也沒法做到談笑自如,只好對着梁邺說抱歉。
好在梁邺今天心情也不大好,所以也就無所謂誰讓誰掃興了。
她記得自己一遍一遍刷新朋友圈,仿佛自虐一般,最後憋不住,去點贊了一下,給梁哲評論了三個問號:???
她不停刷新頁面,等回複,等到的卻是梁哲删動态。
或許只是覺得這樣不好,畢竟在開會,畢竟是老板,畢竟梁哲的好友列表什麽人都有。
有無數種正當的理由。
可她就是覺得郁悶,卻無從開口。
她打開梁哲的聊天框,打出來的字删删改改無數次,最後都沒有發出去,她又點開小魚的聊天框,依舊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這種煩悶本來消停下去了,這會兒看到他這樣,又湧上來。
她臉色也垮下來。
梁邺覺得氣氛不對,但沒好意思說什麽,只問陳予懷怎麽來的,得知他開車,就說:“那我就不用擔心師妹了,我先告辭了。”
陳予懷颔首,林以寧站在他旁邊,對着梁邺擺擺手:“師兄再見。”
三個人在停車場告別,林以寧跟着小魚去找車,走了很久才看到他那輛啞灰色的卡宴。
“看了什麽電影?”他突然問了句。
“忘了叫什麽,一部恐怖片。”梁邺選的片,事實上她都沒注意,全程也都在走神。
陳予懷點點頭:“你喜歡他嗎?”
“嗯?”
“我說梁邺。”
陳予懷摁開了車,給她開了副駕駛的門,然後才繞去駕駛座。
林以寧回他:“還行,談不上喜不喜歡,畢竟是梁爽的……堂哥。”她突然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對自己的說辭并不太自信。
陳予懷不知道正常的異性間的交往,一起去吃飯看電影合不合适,他沒有異性的朋友,無從得知,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并不太理智。
地下停車場的角落,車裏吸頂燈滅了後暗得看不清對方表情,陳予懷給她系安全帶的間隙,隐忍而深重地□□她的唇:“他好嗎?”
好在哪裏?有我好嗎?
林以寧終于看出來,他似乎是在……吃醋嗎?
她嘴唇很痛,痛到委屈,那委屈像是積攢了一天,終于在這一刻噴湧而出,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認真說:“很好,學習很好,長得也很帥,金融系的系草,上學時候很多人追他。”
他也看來她已經看穿他了,也看得出她似乎在直白地挑釁,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拿捏住了,他只是堵上她的嘴,舌頭撬開她齒關,迫切地想要攫取些什麽。
過了片刻,他指腹抵在她的唇角,退開半厘米,眉目微垂,聲音喑啞:“不要喜歡他。”
林以寧心中郁氣未消,并不想解釋,但又忍不住問:“如果我喜歡他呢?”
他沉默很久,然後近乎冷漠地說:“他會在南臨待不下去,我會告訴所有人我們在一起了,他日擡頭不見低頭見,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去接近你。
他應該表白的,但他卻選擇了威脅,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糟糕透了,但如果真到那一天,他并不覺得自己會高尚到哪裏。
愛是奉獻,是付出,是獻祭自我,但也是占有,是毀滅。
林以寧盯着他,想認真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又覺得即便是開玩笑他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才對。
“小魚……”她叫他的名字,輕輕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又仿佛只是确認自己面對的是誰。
他看着她,嘴唇碰了下她的嘴唇,廖作回應。
“為什麽?你很愛我?”她問。
“我愛你,不能沒有你,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他重複她那天的話,一字一句,認真而坦誠。
我不能沒有你。
夜色深濃,暴風雨帶來潮濕的水汽,車窗玻璃也像蒙了一層水霧,隔絕掉外界的一切,包括最後一點光亮。
他們像是處在另個時空,周圍的一切都塌陷成虛無,只兩個人處在狹小的空間裏,林以寧很想抱他,于是她抱住了他的脖子,笨拙回應他的吻,指腹描摹他的眉骨和鼻梁,他真的生得一副好樣貌,以後的小孩一定好看。
她的聲音緩慢:“你這樣談戀愛是容易被打的,但正好我覺得不錯,你要選擇別人,他日擡頭不見低頭見,我也不會好聚好散。”
陳予懷低頭看她:“你打算怎麽?跟我偷情?”
林以寧搖頭:“去你家一邊痛哭一邊誇你,小魚哥哥最好了,他肯定不會辜負我,他一定有他的苦衷,肯定是我不好,以後我會改的……”
陳予懷沉默再沉默,點頭:“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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