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西西弗
越過低矮的,雜亂無章的平房。
池聲低垂着眼睫,腳步不停地繼續跨過腳下的水窪和漂浮在水面上的垃圾,掠過一座座小吃店,“鑫福大排檔”、“東北燒烤”、“光頭炒菜”。
高低無序的招牌錯落,紅色的、藍色的牌燈散發出昏暗的光芒。
頭頂一角的天空被垂垂可危的晾衣繩切割成一塊一塊,松垮的、鮮豔的胸罩內褲在頭頂招搖。
這是南城的一處城中村。
少年平靜地走進彌漫着污水的小巷,來到一棟懸挂着“出租”招牌的小樓前,上了二樓,推開門。
池奶奶正佝偻着身軀在小小的廚房裏炒菜。池聲走上前,低着頭很娴熟地接過了鍋鏟:“奶奶,我來。”
廚房裏的油煙對老人而言的确太刺激,老太太之前還堅持,但身子确實站不住了,就捶了捶腰背沒再推辭。
客廳小的幾乎轉身都困難,更別提還塞了一臺老舊的冰箱、電視機、多餘的空隙又填滿了許多麻袋、廢紙、廢水瓶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放學啦?”老太太問,“今天怎麽這麽晚?”
少年動作利落地翻炒着鍋裏的土豆絲:“嗯。”
“老師交代了點兒事,拖堂了。”
老人年紀大了,記性越發差,倒也沒發現孫子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又說:“我看一直沒等着,就想着先炒了個兩個菜等你回來。”
這些活本來就是池聲幹的,少年輕易不讓老太太進廚房。
池聲把這一盤土豆絲裝盤,繼續炒了兩個素菜,“不用,我回來炒,你腰不好。”
等做完這一切,這才走到擁擠的櫃子前,從一大堆廢紙畫報中,拿出一瓶已經快見底的白酒,倒了一小杯,垂眸放在了空無一人的小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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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個奇怪的表情:“……聲聲。”
只是沒有問出口。
池家沒破産前,老太太也是體體面面,溫溫和和的,吃飯的時候不愛講話,等到吃完了,才問:“今天作業多嗎?”
池聲把碗一收,“還行。”
老太太心疼孫子:“你放這兒吧,上了一天了,我來收拾。”
他端着碗碟往洗碗槽走,沒給老太太忙活的機會:“不用,你歇着。我身上油煙味兒大,收拾完正好就去洗澡。”
等到把碗一一洗好,放到碗櫥裏,池聲這才走進浴室去洗澡。
一盞昏黃的、裸露的燈泡在頭頂搖墜,照得本就泛黃的瓷磚更顯髒污。
他飛快地脫光了身上那件白T,鏡子裏倒映出少年蒼白的裸|體,低垂着烏濃的長睫,面無表情。
洗手臺前放着一把陳舊的彈-簧-刀,刀尖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尖銳的、冷厲的光。
其實,他這個時候的思緒也很混亂。
從傍晚許梨突然把他叫上天臺、表白,再到方曉靈。吳捷他們突然出現,被扒光衣服,只剩下內褲,再到江雪螢的出現。
這一切好像就是在做夢,他置身于夢中,不知道在幹什麽,又能幹什麽。
池聲平靜地瞅了鏡子裏的自己好幾眼,少年神情倒是依舊的冷倦。
然而他自己心裏清楚,自己一直以來的狀态遠不如鏡子裏表現出來的那麽冷靜,也不像在學校裏表現得那麽無謂。
就像是一根緊繃到了極致的橡皮筋,不知道哪天就斷了。
刀尖貼着心口的位置滑過,低垂着的眼睫伴随着這一陣細微的涼意輕顫。
刀刃壓下,松開。身體裏面像藏了只怪獸,渾身上下堵得要命。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看過的一部經典科幻電影——《異形》
它就像電影裏面那只破胸蟲,叫嚣着想要破胸而出。
可它無計可施,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他找不到任何能讓它破胸而出的辦法。
池聲去看那把彈-簧-刀,看着看着,彈-簧-刀好像變成了一把鐵梳子。古時有“梳洗”的酷刑,把人剝光,澆熱水,然後拿着鐵梳子一下一下地去梳人身上的血肉,直到露出白骨。
少年倒在地磚上,開膛破腹,血流成河。
在他的幻想中,這把彈-簧-刀好像也變成了一把鐵梳子,一下一下,一層一層,直到将心底那只緊繃壓抑到極點的破胸蟲放出。
抹掉鏡子上的水痕,他把彈-簧-刀丢進盥洗盆,轉身走進隔間,擰開了花灑。
……
随着浴室內的熱氣漸漸散去,池聲推開門,沒和之前一樣馬上寫作業、睡覺,而是走到另一間窄小的卧室前。
老太太坐在客廳裏看了會兒電視。
池聲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卧室門,就在幾天前那裏還會亮起一段昏黃的燈光。
他拿起垃圾桶,跟老太太說了聲要出去倒垃圾,卻在出門前,把那瓶快見底的白酒拎出去了。
他其實不太喜歡喝酒。可能是文學影視作品裏總喜歡借酒消愁,所以當人感到痛苦的時候,就算一個沒喝過酒的人也忍不住把酒當作自己的第一選擇。
他就這樣坐在樓梯上,一杯一杯,把那瓶白酒喝光。
有人路過看到他,少年低垂着眼睫,白皙的臉被酒氣蒸得薄紅,剛洗過的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就像一只小狗。
這個地方晚上會有很多流浪狗,命不好的被抓到附近工地看大門,等工程結束殺了吃了。命好的在這個城市的夜晚茍延殘喘,躲避着打狗隊,僥幸能活上一年、兩年,流浪狗的壽命向來短暫。
池聲就這樣靜靜地任由思緒蔓延,想着積水,月亮,流浪狗的命運。
直到被一聲細小的嗚咽聲吸引了注意力。
少年長睫一揚,循着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不遠處,不知道什麽時候鑽出來一只黃色的小奶狗。
小奶狗猶豫地走上前來,神情凄楚。看上去像是金毛和土狗的串串,一雙葡萄似的小眼睛圓溜溜的,皮毛粘成了一團,渾身髒兮兮的,一瘸一拐,看上去非常可憐。
一人一狗對視中,池聲無動于衷地收回視線,把白酒瓶子往垃圾桶裏一丢,轉身上了樓。
小奶狗期期艾艾地跟上了兩步,走到黑洞洞的樓梯口,猶豫了一下,細細地叫了一聲,轉身走了。
第二天,池聲起了個大早。
或許是因為已經做出了決斷,他心情從來沒像今天這麽平靜。
先是把家裏裏裏外外掃了一遍,又拖了一遍,桌椅板凳,牆牆縫縫,衛生死角,都收拾妥當。又把剛煮好的粥摁了保溫。
他動靜放得很輕,但老太太睡眠淺,在他快做完的時候醒了。
一出房門看到窗明幾淨的小屋子,老太太愣了一下,“起這麽早?”
池聲差不多也到了收尾階段了,把手上的抹布一放,道:“昨天睡得早,今天起來沒事兒,就想着把家裏都拖一遍。”
老太太雖然挺欣慰的,但心疼孫子,忙道:“行了,放着吧,收拾收拾上學去吧。”
臨出門前,池聲腳步一頓,烏濃纖長的眼睫落了下來,“那我走了。”
老太太接過他手裏的活,正擦桌子,道:“走吧。”
然而,少年卻破天荒地地沒動,又說了聲,“我真走了。”
老太太納罕:“走吧走吧,怎麽了?忘帶東西了?”
“奶奶。”池聲突然喊她。
“嗯?”
靜了兩秒,少年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沒什麽。”
話鋒一轉,“家裏我剛打掃了一遍,你之後別太累着,爺爺那事,我估計過幾天我爸就回來了。”
——
走出城中村,池聲往南城中學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正是早高峰,學生們三三兩兩往教學樓走。這一路上,池聲突然想起了法國作家加缪的那本著作《西西弗神話》。
“真正嚴肅的哲學命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
“這樣一種行為,堪比一部偉大的作品,是在心靈的幽寂中醞釀的。”
從家庭變故到現在。
從初二到初三。
從開學到現如今。
他在汽車的鳴笛聲,韭菜盒子的香氣裏,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像每一個自殺者,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靜靜地完成了思慮、覺醒、頑抗荒誕的全過程。內心的辯論蔓延到了每一處枝桠,其深入和全面不亞于任何一個在精心構思一本絕妙的小說的作家。
這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偉大作品。
池聲孤身一人上了樓,路過三班的教室腳步沒停。
一直上了天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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