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冷戰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 江雪螢其實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場鬧得有點兒僵的,為期過長的的冷戰。
池聲走後, 她緊抿着唇瓣, 沉默地舉着冰淇淋來到了垃圾桶,卻在即将丢入垃圾桶時,微怔了片刻, 一時失去下手的勇氣。
腥臭刺鼻的味道萦繞在鼻尖,少年輕抵她眼皮時的一舉一動還歷歷在目,
草莓味的冰淇淋即使融化, 少年的心意仿佛也未曾消融。
她下不去手。
“……”
這個時候丢東西更像一種不祥的隐喻。
足足頓了好半晌,江雪螢才把冰淇淋丢了進去。丢了冰淇淋,也好像丢掉了她身體裏的一部分什麽東西。她有些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走在校門口, 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 很安靜地一根一根,擦幹了手指上的奶油漬。
然後,就是長久地迷茫。
伫立在街邊,安靜地看着來來往往過路的人群, 心裏反倒有種奇異的寧靜。
過了很久, 她才回到學校跟班主任老王請了個假,道是不舒服。因她平日裏表現得一直都是個好學生, 老王不疑有他, 痛快地就給她批了請假條。
工作日的公交車上冷冷清清, 只稀稀疏疏的坐着兩個老人,一個坐在車頭,一個坐在車尾, 相隔很遠,
就像隔着遙遠的銀河系。
她是唯三的乘客。
看着車窗裏倒映出的面色蒼白的自己, 江雪螢睫毛微動,移開視線。
江母本姓溫,是全職主婦,這個點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她一回家立刻就吸引了她媽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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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溫女士驚詫地看她一眼。
“不太舒服。”她不想讓她媽太擔心。
“感冒還是發燒了?要不要吃點藥?我給你拿點快克?”
“不用,”她抿了下唇角,含糊道,“就好像有點兒感冒,我先去睡會兒,困死了。”
說着就徑直往卧室走,
可能是看她面色真的不太好,她媽端詳了她一眼,倒也沒強求,“那我把藥端過來你吃了再睡。”
感冒藥江雪螢當然沒吃,收了起來。
她回來的時候是三點多,這一覺一直睡到六點,醒來的時候,夕陽都已經沉在了大樓間。
落日的餘晖冷冷地照落在被子上,她低頭摸了摸被子,呆呆地枯坐了一會兒。
午睡醒來,總有種虛擲光陰的空虛和抑-郁。
沒什麽事幹,江雪螢出去倒了杯水。順手摸起手機,才發現手機幾乎已經被消息和未接聽通話塞爆了。
心髒不可自抑地漏跳了一拍,待看清來電顯示之後,又一點點地墜了下來。
是陳洛川。
江雪螢垂眸沿着列表一一滑下來。
全是陳洛川。
池聲的昵稱附近幹幹淨淨,冷冷清清,
像極了少年本人。
定定地看了一兩秒,江雪螢選擇了關機。
很奇怪。
指腹摩挲着水杯,江雪螢有點兒怔忪地坐在沙發上。
原來她也沒想象中的戀愛腦。
今天剛被陳洛川覺察出心意的時候,那一瞬間的難堪、羞恥和痛苦令她恨不能下一秒就死去。
可現在仔細品味,江雪螢動了動眼睫,安靜地将杯子裏的清水一飲而盡,
好像,在這一刻失戀的痛苦,甚至抵不過跟池聲攤牌決裂的痛苦。
原來、陳洛川在她心底并沒有想象中那般重要,
原來,池聲在她心底也沒有想象中那般……不重要。
只要分開一段時間,
或許就能冷卻下來,
最開始她的确是那麽想的,
這場冷戰持續時間之長,程度之嚴重,波及範圍之廣,就?蒊連祝骁陽、沈萌萌和張城陽都有所耳聞。
幾個人先後來了不少信息,江雪螢都一一應付過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知道自己太過莽撞也太自信,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卻給池聲帶來她始料未及的傷害。
她想找個機會跟池聲道歉,說清楚那天發生的事,她并不是因為陳洛川才想要跟他“決裂”,也并不想跟他成為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可臨到要命的關鍵時刻,她才窘迫地意識到原來二中那麽大,原來一次文理分科就可以使人漸行漸遠。
她找不到池聲。
原來她跟池聲之前薄弱的一線聯系能保持到如今,全系與少年一個人的“偏要勉強”。
“不好意思啊。”張城陽有點兒為難地看着她,“聲哥他一下課就走了。”
預料之中的答案。
天很冷。
已經進入了春天的第一場雨季,窗外正在嘩啦啦的下着暴雨,江雪螢嘴唇被凍得發白,手裏拽着一把傘,水珠沿着濕漉漉的指尖往下滴,
但她來不及關心這個,遲疑着又問:“……那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張城陽:“這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謝謝你。”說不失望是假的,微微抿了抿唇,江雪螢眉眼肉眼可見地黯淡下來,難掩失望之意,
她已經足足有半個月沒見到池聲了。
剛剛在操場上好像看到了他,江雪螢怔了怔,完全是下意識地就追了上去。
雨太大,雨霧彌漫,少年的身影一晃而過,很快就消失在風雨中,
就好像一個錯覺。
她無處可去,在雨中一時呆立半秒,猶豫片刻,提步去了二班。
因為怕遇到陳洛川,她是私下裏把張城陽叫出來。
池聲大概跟他囑咐過什麽,從張城陽的口中她無法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除了無功而返之外,她還會無意間碰到曾經的同學,二班的其他同學明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有點兒好奇和驚訝地看着她。
曾經最在乎的別人的目光,到如今,她已然能安安靜靜地坦然受之。
其實江雪螢也沒想把自己搞的這麽狼狽,只不過是今天情況特殊,抹了把臉上的水漬,她跟張城陽道別,準備回班收拾一下。
剛走出幾步遠,迎面撞上一人。
一包幹燥柔軟的紙巾撞入眼簾。
江雪螢眼睫一動,視線上移。
少女微微僵着一張俏臉,眼裏看着她的神情有點兒複雜,“擦擦。”
是葉甜聆。
“謝謝,不用。”她輕聲答。
葉甜聆一怔,面色微頓,倒也沒說什麽,只冷淡地點了點頭,收起紙巾。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多寒暄,各往其反方向離開。
抽出自備的紙巾,胡亂擦了擦身上的水漬,包裹住濕漉漉的發尾輕輕一擰,江雪螢沒着急回班。罔顧來往衆人驚訝的視線,她低眉順眼地坐在樓梯臺階上,拿出手機。
想發信息,又不知道說什麽,
是她提出的“分開一段時間,讓大家都冷靜冷靜”,沒想到,最後只被池聲一個人完美地貫徹執行下來。
删删改改,改改删删無數次,已有過路學生道:“同學讓讓,上樓。”
合上手機,江雪螢順勢站起身,嗓子有些發幹,“好。”
少年正有意地把自己從她的生活中逐漸剝離出來。
但這并不妨礙生活有時候真的很喜歡和人開玩笑,
在明知她跟池聲疏遠的情況下,兜兜轉轉之下,中午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竟然機緣巧合地排到了同一支隊伍。
江雪螢完全沒想到她會在食堂撞見池聲。
“哇,太好了!還有宮保雞丁!”陶昕然踮着腳,率先看清窗口裏的菜色,一臉激動。
這道宮保雞丁算是二中食堂的特色菜,陶昕然的最愛。
江雪螢也跟着一起踮着腳看,心裏先提前選好今天要打的菜。
“煩死了,”就在這時,張城陽的聲音忽然傳入耳畔,“每天都不知道吃什麽,聲狗你今天吃什麽?讓我抄抄作業。”
清晰,突兀。
江雪螢指尖一動,渾身上下就像是有一道電流走遍全身,
她不可自抑地,僵硬地側過頭回望。
今天上午最後一堂課老師一直在拖堂,他們過來的時候已經比較晚了,食堂裏其他學生都已經吃得七七八八,所以她身後的隊伍一直沒人。
直到張城陽和池聲一幹人等的出現。
池聲走在前,正低着頭看手機,蔣樂天跟張城陽打打鬧鬧在後。
怕引人注意,江雪螢的動作幅度其實并不大,但老天爺似乎愛跟人開玩笑,
她一回頭,正好與一雙淺色的瞳仁撞了個正着。
少年穿着件黑色的毛衣,肌膚冷白,面上不帶什麽表情。
可能長高了點兒,
袖口微微上翻,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骨節分明的五指拎着只手機。
一秒、兩秒。
不偏不倚。
撞上的這一瞬間,少年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又好像過了很久,
也就在這時,原本走在前的池聲突然收起手機,收回視線,表情淡淡地繞到了張城陽身後,全程一句話也沒說。
“诶!”張城陽有點兒沒回過神來,“聲狗你幹嘛呢?”
池聲嚣冷的嗓音從張城陽背後傳來,“看你餓死鬼投胎,讓你先打。”
張城陽這個時候好像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愣了一下,尬笑道:“啊,江雪螢,你也在啊。”
“嗯。”
心裏很亂。
江雪螢胡亂地低應了一聲,就匆匆轉過身,捏着餐盤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空蕩蕩是食堂,幾米之隔,
她每一次夾菜,都無法控制視線不往池聲那桌飄。
陶昕然幾個人在問剛剛那是不是池聲,她微微偏頭,聽得很認真,但其實脊背緊繃,如臨大敵地注意着身後的方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說到激動處,陶昕然胳膊蹭到桌上的紙巾。
“我來——”搶先陶昕然一步,江雪螢俯身去撿紙巾,這才抓住一個能夠往回看的機會。
只這一看,還不如不看。
池聲卻全程沒往她這邊看一眼,少年眼皮低垂,嗓音清勁,懶洋洋地跟着張城陽幾個說話,時不時蹬腿踹一腳。
動作懶散又随意,也愈發顯出她的局促和刻意,
就像個自顧自分手,又自顧自煎熬地扮演着獨角戲的小醜。
江雪螢怔怔地攥着掌心的紙巾,攥得時間太久,以至于連陶昕然都覺察到了不對勁。
“螢螢?”原本還在說說笑笑的陶昕然,驚訝地問她。
“沒什麽。”江雪螢搖搖頭,把紙巾遞還給陶昕然。
眼睫伴随着濕潤的水汽一齊漫下,模糊了眼前的菜色,攥着筷子,雪螢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宮保雞丁,
一股悶悶的,漲漲的,又酸癢的細微疼痛,一直從心尖彌漫到了虎口掌心。
半個胳膊在這一刻甚至都發軟得攥不住筷子。
晚上。
洗過澡,
江雪螢難得得重新登錄了游戲。
其實自打文理分科之後,學習任務變重,他們就沒怎麽上過線了。
1:20
看了眼好友列表,不出意外,池聲的頭像是灰的。她偶爾還會上線看一眼,但池聲再也沒上過游戲。
她上線也無非是保着一點希冀,如今希望落空,江雪螢怔了很久,反複點開排位、匹配,卻又在進入隊列前,果斷點了取消。
一想到打游戲就覺得沒勁。
退出等待隊列,她漫無目的地把游戲界面上的紅點一個個點開。等把最後一個紅點也解決了,更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
又等了一會兒,她收拾收拾準備下線睡覺,卻在這時,瞥見對話框猝不及防地跳出一條信息。
信息來源:陳洛川
“在嗎?”
許是怕她拒絕,緊随這條信息其後,很快又彈出了另一條信息。
陳洛川:“抱歉,說了廢話。”
“我知道你在線,江雪螢,可不可以聽我把話說完。”
作者有話說:
因為昨天不小心把本來應該今天發的存稿放出來了,只好當成雙更了!
那今天就只有3000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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