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池歡
打定主意, 江雪螢也沒再遲疑,找到一個長凳坐下就掏出了手機。
這是個廣場, 因為陰天人很少, 風也很大,
電話沒響幾聲就接通了,電話裏傳來一個熟悉的清越的嗓音, 就像人貼在耳畔說話,幾乎可以想象出那股淡淡的溫熱。
“喂?”
斂勻了呼吸,江雪螢定了定心神, 開口,“池聲,是我。”
不給對方機會, 她長驅直入, 與性格不符的開門見山:“有時間出來吃頓飯嗎?”
池聲:“?”
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變化:“有事?”
低着眉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扯着圍巾上茸茸的線頭給自己加油鼓氣,江雪螢悶悶地“嗯”了一聲,
“就是好久沒見過面了, 想請你出來吃頓飯, 聊聊。”
話音剛落。
就能清楚地覺察到池聲那邊顯而易見地安靜了數秒,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哪兒, 背景音好像一直有水在嘩嘩地往下淌。
過了好一會兒, 那把清冷如碎玉般的嗓音複又響起, “你在哪裏?”
江雪螢一怔:“現在?”
池聲:“嗯,我都有時間,主要看你。”
她報出廣場地址: “我在XXXX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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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聲的嗓音平靜得依然聽不出什麽起伏, 語氣卻很果決:“随便找個什麽咖啡廳坐着, 我來找你。”
站起身, 江雪螢搜尋了一圈眼前的鋪面,
因為之前就喝過咖啡,她現在也不太想去咖啡廳,廣場旁邊就是商場。
進了商場下了B1,江雪螢随便找了家小吃店,坐下之後就切出wx給池聲發了個定位。
對方幾乎秒回:收到。
因為商場正好離池聲家近,沒過一會兒,她在這家長沙小吃店內等到了池聲。
人在門前站定,只擡睫四下掃了一圈,
一雙琉璃眼很快就鎖定了她,喊了她一聲,“江雪螢。”
江雪螢也根本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池聲,他明顯是匆匆趕過來的,身上只套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外套一件風衣。
迎面走過來的時候,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揚起一陣冷冽如霜的微風,辟開小吃店油煙交織出的煙火氣。
“你剛剛在家裏?”江雪螢有點兒意料之外的措手不及。
池聲平靜,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在洗澡。”
所以她剛剛聽到的水流聲其實是在洗澡?
江雪螢震驚至極。
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烏發還是柔軟微潮的搭在額前。
“說吧。”在她面前坐下,指骨輕敲桌面,池聲擡眼望她,“什麽事?”
“沒什麽。”想到自己要開口問的話題,江雪螢深吸一口氣,正思索着要怎麽委婉而不失禮貌地引入話題的時候,
目光卻忽然注意到了池聲的手。
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指骨,沾着點兒細微的,像泡沫沒沖幹淨的亮晶晶的淡漬。
一個電話把還在洗澡的人家給叫過來,江雪螢這個時候也覺壓力頗大。
但心底卻好像慢慢充氣的氣球,一點點充盈溫暖起來。
“就是、想給你聊聊天。”
話音剛落,面前的氣氛陡然就變了。
池聲一直沒說話。
……她是不是說得太暧昧了,江雪螢有點兒忐忑得擡起眼,
這一眼,卻正好看到,池聲纖長的眼睫漫下來,別開視線,
睫毛微動,看起來竟難得有些不自在的。
“……”
“就這麽簡單?”頓了頓,池聲擡睫問她。
“嗯,”江雪螢喉口也有點兒發幹,不敢與之對視,“就這麽簡單。”
結果本來打算問的關于女朋友的話題什麽也沒問出口。
兩個人各點了一份臭豆腐吃完。
“說起來,你剛剛洗過澡吃臭豆腐沒問題嗎?”才夾起一塊臭豆腐,江雪螢就意識到了盲點。
池聲淡聲:“那還不是要問某人,
“明知道我剛洗過澡還點這個東西,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人飯量真得很大,也不知道肉都長到哪裏去了,面前這一大碗的臭豆腐被他三下五除二的吃完,江雪螢也只好飛快地加快動作。
等她吃完,池聲才不緊不慢看她一眼:“走吧,送你回去。”
好像根本不在意,她這一個電話把他喊出來這件事。
風清而雪冷,
攏緊圍巾,江雪螢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跟在池聲身後,
不知道為什麽有一股久違的,非常非常安心的感覺,
甚至于,依戀。
心底的氣球越來越充盈,越來越充盈。
好像催促着她開口說點兒什麽。
上了車,剛系好安全帶,江雪螢動了動唇,“池聲?”
“?”因為正在開車,池聲只微微垂眸,遞給她一個清淡的餘光。
她正要開口,忽地,因為緊張,掌心的手提包滑落在地,
這個突如其來的插曲打斷了江雪螢即将開口的話,她只能彎腰努力把包從腳墊上撈出來,
只是這一撈,目光不經意間從座位上掠過。
她的視線突然頓住。
在她所坐的副駕駛,坐墊上遺落了一根長發。
車窗外雪勢轉急,零星的小雪不知什麽時候越來越大,
微怔間,江雪螢眼睫顫動,
內心漫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只覺得心底好像也跟着下起紛飛的大雪。
坐墊上的長發,是很熱情的紅色,發梢微卷,
與陳洛川方才所言,
如出一轍。
不動聲色地垂下眼,沒有驚動開車的池聲,江雪螢撚起這根長發,攥在掌心,
掌心的發絲,好像不斷拉長,化作一根閃閃發光的弓弦,一直勒入掌心,切割得血肉模糊。
随之在心底蔓延的是一片入骨的微涼和迷茫。
至少,這根長發的出現,證明,陳洛川口中的女人确有其人,關系或許真的還很親密。
——要現在開口問嗎?
深吸一口氣,江雪螢定定心神,努力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可是要以什麽理由開口?
我在副駕駛上看到一根女人的頭發,這是誰的?
這話問出來,弱智含量未免過于超标。
更何況,她跟池聲目下又不是男女朋友,連date對象都算不上,根本沒有這個身份和資格。
我前段時間看到你跟一個高個子的女生走在一起,你跟她什麽關系?
內心反複斟酌推敲着用詞,短短一段路就已經換了好幾種說話方式,但不管哪一種,江雪螢總覺得太過直接和露-骨。
她動搖的功夫,車已經到達小區門口。
努力将這一筆捺下,江雪螢如往常一般,自然而然地擡起眼,平靜地跟池聲道謝,告別。
回家之後,就打開了手機,指腹不由自主地滑動屏幕,開始查找一切跟池聲有關的一切信息。
但只可惜收效甚微,池聲的朋友圈太幹淨,她努力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端倪。
一般情況下,查崗的都是女朋友,江雪螢也說不來自己現在這樣做到底像什麽樣。
放下一無所獲的手機,江雪螢垂下眼。
從未像現在感覺到,她真的,遺落了,池聲太過漫長的十年。
也很清楚為什麽會陷入這種患得患失的狀态裏,是因為她明确地知道,
她曾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過池聲,
明确的知道,池聲其實完全可以有疏離冷待她的理由。
——她并非完人,沒有被追逐整整十年而念念不忘的理由。
她并非完人,也沒那十個優點說的那麽好。
不得不說,女性天生敏銳的洞察力和直覺,真的具備做福爾摩斯的潛質,
因為有了懷疑,哪怕知道這樣做實在有點兒有失體面,江雪螢也忍不住想要探尋更多。
正好前段時間她特地跟溫女士求教過老家的腌菜。
離家工作之後,她最念念不忘的就是老家鹿城的特色腌菜,天氣轉涼,前段時間她正好腌了點兒,可以找個機會給池聲送過去,
理由就是多謝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
說幹就幹,打定主意,第二天江雪螢就裝了一小罐,敲開了池聲家的家門。
因為之前就已經提前在wx說過,所以剛揿響門鈴,池聲給她開了門。
跟在外的穿着打扮不太一樣。
江雪螢上意識到,對外的池聲,常穿風衣,給人以科技新貴的清冷矜貴感。
而居家的池聲穿得其實非常少年氣,簡單的T恤+長褲,神情平淡,帶着點兒不加掩飾的疏淡疏狂,
跟初三畢業暑假的那個少年,幾乎相差無幾。
扶在門把手上,池聲睨她一眼,言簡意赅,“進。”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他家中,池聲也沒多跟她寒暄。
“你在工作?”注意到桌上的開着機的電腦,江雪螢問。
“嗯。”池聲皮膚白,讓倦怠的神情和微微青黑的眼下愈發明顯。靸拉着拖鞋走到冰箱邊,微垂眸啓了罐罐裝的咖啡,還沒忘問她,“咖啡?可樂?”
“肥宅快樂水就好。”江雪螢跟着走到冰箱前,把腌菜遞給他。
“謝了。”稀松平常的口氣,算不上多真誠,但絕不敷衍。
反倒有些少年時因為關系好而常怠于說謝的親昵。
池聲看起來真的挺忙的,略招呼了她一下,就又埋頭去忙自己的事,沒空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
池聲的舉動,立刻又把江雪螢準備問出口的話給堵回了嗓子眼裏。
沙發上坐立不安了好一會兒,江雪螢攥緊杯壁,噸了一口肥宅快樂水給自己壯膽。
這麽簡單的問題,為什麽,就是問不出口,
是因為害怕池聲給予她一個肯定的答複嗎?
就像是怕被宣讀裁決的罪犯,每一秒都像架在火上煎熬,
是無罪,還是死刑?
眼看着一大杯可樂都已經見底,心底的話一再醞釀還沒說出口,
江雪螢站起身,微微欠身,“能借下廁所嗎?”
池聲:“應該不用我帶你去了?”
江雪螢嗯了一聲,果斷順坡下驢,“你忙就好。”
現在再不問的話,今天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江雪螢,這次真的不要膽怯了。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江雪螢輕輕地告訴自己。
本想略收拾一下,整理好心情,就推門而出。
可老天爺似乎最喜歡與人玩笑,
手剛扶上門把手,她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洗手臺上一樣非常眼熟的東西。
是一支口紅。
甚至這個口紅牌子她也非常眼熟。
江雪螢怔了怔,大腦一片空白,幾乎什麽也沒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過去的。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口紅已經攥在了掌心。
正是之前,池聲讓她幫忙挑的那支,
也是他說買多的那一支。
扭開一看,管中的口紅很明顯已經用過大半。
她當然不會認為是池聲自己在用,
所以這支口紅為什麽會遺落在池聲家中的盥洗室?
倘若那個卷發的女人真的存在,這一次她連安慰自己是普通朋友的可能性都蕩然無存,
她熟知池聲的性格,絕不會随便送女人口紅,更不會随便帶女人回家,
似乎是嫌這樣的打擊還不夠,
手機微震,
陳洛川突然給她發了條信息。
“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池聲女友嗎?”
“我那個開咖啡廳的朋友正巧認識,說是經常來這兒買咖啡。”
“你看看是不是?”
緊随其後的,是分享的一條wb鏈接。
江雪螢手指就像完全不受大腦的指揮,點開鏈接,進入wb主頁。
頭像正是個含笑着的卷發女人,
麥色的肌膚健康而充滿活力,一雙淺色的雙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笑容明媚又張揚,
昵稱是“歡歡今天不熬夜”
女人的神情與風格搭配很像江雪螢見過的那些ABC,只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讓人聯想到加州的陽光,透過主頁的動态不難猜出似乎也有留學背景。
一路往下刷,又刷到一張合照。
只一眼,她就認出合照中的主角,是池聲。
占據合照絕大部分篇幅的是女人盈盈的笑靥,
池聲只露出半張清俊的側臉,正垂着眼皮玩手機,鼻梁挺直,
神情冷淡又疏漫。
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細若白瓷。
穿着打扮也是面對熟人時的休閑款式,基礎的黑色夾克搭配橘色的連帽衫,蓬勃的少年氣中透出些許貓一般的慵懶。
這表明,照片裏的池聲,處在一個非常放松安全的環境裏。
她沒記錯的話,江雪螢眼睫微動,攥緊的手機硌在掌心微疼,
池聲碩士似乎讀得就是加州理工。
會是留學時結識的朋友嗎?
下個月就又到了聖誕節了吧?
揿滅手機屏幕,努力告訴自己別多想,江雪螢走出盥洗室。
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池聲處理工作,故作不經意般地問,“下個月的平安夜你有安排嗎?”
敲擊鍵盤的聲響微微一頓,池聲擡起眼睫,平靜地朝她遞了個“?”以作示意。
緊張到指尖都有點兒發麻,江雪螢深吸一口氣,擡起眼,“我想請你一起出去吃個飯,不知道你覺得怎麽樣?”
池聲只看了她一會兒,旋即移開視線,嗓音平淡:“我平安夜那天應該還有工作。”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拒絕。
就像萌萌說的那樣。
“要不,你試着更進一步?稍微打破那個界限呢?看看他的反應,”
耳畔傳來自己說話的嗓音,她喉口又幹又澀:“沒關系,我可以等你下班。”
這回似乎就連池聲都意識到了她身上的古怪,蹙眉道:“抱歉,我平安夜那天真的有點事,可以約下個月。”
江雪螢沒勉強,也沒接“下個月”的話茬,乖乖地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我也沒什麽大事。那你先忙吧,我先回去了。”
池聲:“我送你。”
“不用,”熟練地點開打車軟件,叫了個輛車,江雪螢道:“我自己可以打車。”
軟件顯示,距離不過兩公裏。
“車快到了,”她擡起臉,沉靜地說,“你忙你的吧。”
光她看到的這些片面的東西代表不了什麽。
一直到聖誕節的前夕,江雪螢都在努力告訴自己別想太多,盡量以平常心跟池聲保持聯系。
有好幾次,她都想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關于那個卷發女人的事,但停留在對話框中的內容,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到底還是沒鼓起勇氣問出口。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怕得到的答案與她的期望背道而馳,
墨菲定律,總是如此。
就算哪怕之前真的date過,江雪螢微抿唇,對她的打擊,或許都讓她難以接受。
臨近聖誕的前幾天,沈萌萌給她送過來兩箱橙子,這是她一開果園的朋友老家寄過來的,自留的,特別甜。
江雪螢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沈萌萌大手一揮,“你要不送聲大佬一點?順便增進感情?”
江雪螢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于是wx跟池聲說了一聲,
打字解釋:萌萌吃不掉,分給我們一人一箱,我周末給你送過去?
池聲:“她還記得我?”
江雪螢:“對,之前跟她提到過。”
簡單解釋了兩句之後,找了個周末江雪螢就扛着一箱橙子打車直奔池聲所在的小區。
一進小區大門,她就意識到好像有點兒不同,
池聲正站在小區門口等她。
二話沒說,直接走上前接過她扛下來的橙子。
姿态輕而易舉,神态也疏懶,
琉璃雙眸仿若平常。
“走吧。”
“知道你一個人搬不動。”
江雪螢站在原地,微走了會兒神,微風吹亂發梢,內心也像被春風吹皺的一池春水,
這樣的池聲,
她從前到底是怎麽忍心拒絕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對他家裏也算熟門熟路,江雪螢俯身換拖鞋,
池聲就這麽扶着門框,看着她。
“江雪螢?”他忽然喊她。
“嗯?”
“沒什麽。”池聲垂眸。
語氣輕得像是貼在她耳畔說話。
像是風和着雪的纏綿,言辭冷清又暧昧。
江雪螢耳尖細小的絨毛都跟着戰栗起來,飛快地跟他拉開距離,把換下來的鞋放入鞋櫃,跑去忙自己的事。
可當她拉開冰箱門,原本萦繞在內心的那一點細微的暧昧霎時又蕩然無存。
伸出手,江雪螢拿出那瓶腌菜。內心頃刻間又如朔風吹雪,寒冰刺骨,蕩然無存。
這瓶子是她特地在網上買的玻璃瓶,很好看,她也很眼熟,
但瓶子裏的腌菜卻未得到主人的正眼相待。
滿滿一罐子腌菜,池聲似乎壓根沒動。
——或者是動了,
不讓自己的神情表現出任何異樣出來,江雪螢将腌菜放回冰箱。
可能吃了兩筷子,不合胃口。
她不能猜忌這麽多。
剛合上冰箱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隐約的說話聲,
江雪螢一怔,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
一回頭,只看到玄關前的大門緊閉,池聲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見了蹤跡。
側耳偏頭,集中注意辨認了一兩秒,确實是有說話聲。
池聲家裏這是又來客人了?
池聲的朋友,除祝骁陽和張城陽之外她就沒有再認識的,更何況,聽門外的聲音似乎是位女士。
原地想了一會兒,江雪螢覺得自己還是在這裏等着,不要貿然開口比較好。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這畢竟是池聲的家,她不好亂動,便垂着眼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等池聲回來,
不知不覺間,又點入“歡歡今天不熬夜”的微博主頁。
從主頁的信息大致可以推測出,這位歡歡大概是在某個赫赫有名的大廠上班,從事的也是技術崗位,應該是職級頗高的工程師,
江雪螢看得有點兒入神,她知道池聲的工作跟程序員有頗多相似之處,同為技術崗+留學背景,相信兩個人之間的共同語言并不少。
最新一條的動态是條vlog,特地調低音量,她順勢點開。
vlog本身沒什麽特別的,對方也只是記錄了周末的吃吃喝喝,
但聽到vlog出現的女聲之後,江雪螢頓時像被人打了一悶棍,怔愣在原地,
這個聲音,對比門外的女聲。
一模一樣。
登門來找池聲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歡歡”嗎?
指尖動了動,江雪螢抿唇放下手機,緩步走到門口,
作出了一個超出自己的受教育範圍,讓自己都覺得不恥的舉動。
她在偷聽池聲跟“歡歡”之間的談話。
08:
隔着一道門,隐約傳來女人的笑聲:“我還不能來看看你了?”
“歡歡”本人的聲音氣質聽上去與所曬出的照片相差無幾,
流暢又活潑,伶俐得像一串小爆竹,
嬉笑怒罵間言辭很親昵, “我關心你不行啊。”
然而,最讓她在意的卻是,池聲的回應。
然而,最讓她在意的卻是,池聲的回應。
隔着門響起一聲熟悉的輕嗤,很輕,很淡,尾音像一把小鈎子。
“抱歉,我大概,不需要你的關心。”
“管東管西,”嗓音疏懶又拽,“還不如管好你自己別熬夜。”
女聲:“?我大老遠地過來你就這麽對我——”
—
門外,
女人抱胸冷笑, “你以為我願意來,咱哥就你這一個兒子,我不得好好照顧你?”
“要不是看你倒黴,聖誕節還得做手術,你以為老娘願意浪費寶貴的周末過來聽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兔崽子逼逼?”
池聲面無表情地打斷:“池歡女士。”
池歡挑眉:“嗯?”
池聲面色疏淡,嗓音平鋪直敘:“你眼角有皺紋,是不是昨天沒來得及敷眼膜?”
池歡:“??”
乍聽得這一句話,立時氣得池歡七竅冒煙,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而眼前,自己這位膚白貌美,臉蛋優越的好侄兒,更是維持着一副面無表情的冰山臉。
池歡差點兒掄起高跟鞋,朝着自家這張臉蛋砸了過去, “好家夥,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是吧?”
池聲:“哦。”
不忘平靜,懶漫的補刀:“操心這麽多,小心早衰。”
池歡:“小兔崽子又皮癢了是不是??”
這幾乎已經是池聲跟自己這位血緣和法律關系上都為姑侄的,小姑姑的相處日常。
眼前這位池歡,池女士,
正是他爹池建白的親生小妹。
別看這副熱烈奔放的辣妹模樣,實際年齡已将将奔四。
當年他奶奶跟他爺爺一直想要個閨女,生了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池建白之後,愈發覺察出閨女的好,終于在某天檢查出懷孕之後,夫妻倆一合計,想了想,還是決定要了。
就這樣,池奶奶在當時以高齡産婦的身份生下了這個跟池建白有十幾歲年齡差的老來女,
取名歡樂的歡,
池歡。
池聲小時候不太喜歡自己這位小姑姑,因為年齡差不大,他人嫌狗憎的時候,池歡也正是最痛恨熊孩子的年齡,一天歸他三頓打。
而被揍的正太聲也不抵抗(畢竟年紀小又太過病恹,打不過青春期的池歡,只能打打祝骁陽這樣子),選擇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冷靜地告狀,喊爺爺奶奶。
然後,池歡就被隔代親的親爸媽打。
池歡: “……”說好的當初想要閨女呢。
之後,池聲不怎麽跟池歡打架了,
池歡到了青春叛逆期,那個時候池建白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池歡幹脆就選擇了出國留學,去的正好是加州,
池家出事那會兒,顧忌到池歡一個人在國外,怕她出事兒,全家上下也都瞞住了她一個人。
等池聲上大學的時候,也順勢選了有家人在的加州理工讀研,
從小到大的經歷,池歡為人性格向來散漫放蕩不羁愛自由,
如果不是池聲他爸池建白在池聲讀研那會兒檢查出肺癌晚期,随後過世,池歡也不耐煩應付池聲,
畢竟別人家的小侄子小時候都軟軟乖乖的,長大也孝順,
就眼前這只,小時候就紮手,長大跟冷淡得像24小時全天候制冷的人形自走冰箱。
池歡:一點都不可愛!
哦,不過,倒是有一個人,會讓故作冷漠的人形自走冰箱,變成人形自走爆竹。
想到這裏,池歡長長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似笑非笑道,“門鎖這麽緊幹嘛呢?”
“前幾天還發什麽小王子的朋友圈,哈哈哈哈酸死誰了?我的天,給我尬得一個激靈,欲擒故縱釣誰呢?”
池聲:“……”
“前段祝骁陽還跟我說你又遇上那個鵝妹子了。”
“我說之前好端端的怎麽送我支口紅呢?還說買多了,是不是拿我當幌子了?”
“現在不讓我進門?”一邊說,一邊伸着脖子企圖往門縫裏探,“是不是金屋藏嬌了——”
越說,池歡還越來勁,
這位鵝妹子她何止是有所耳聞,簡直是神交已久,無比嘆服。
當初池聲剛到國外,說不适應是假的。
陌生的異國他鄉,她那會兒又愛玩天天熬夜轟趴,其實沒怎麽管過這個小侄子。
直到,池建白去世,
當時看到池聲還是一副清清淡淡,鎮定自若的模樣,問一聲就垂眸“嗯”一聲,看不出池建白過世帶給他多大的影響,
但熟知這個小侄子的性格,池歡心裏擔心,等葬禮結束後陪着他住了一段時間。
平常一回家,池聲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有天她去他房間,無意中看到桌上攤開個本子。
不是她不尊重他的隐私主動去看,主要是這本子上的內容,一眼就能看到底,一眼就過目不忘。
本子裏滿滿當當的寫的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江雪螢”。
聽起來像個姑娘。
“江雪螢江雪螢江雪螢”,滿滿一個本子的人名,偏執到近乎瘋魔。
陌生的異國他鄉,繁重的學業壓力,親身父親的過世。
每一筆都深刻,每一筆都像是溺水之人抓緊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将這壓抑的,不能開口的思念,在每一個日日夜夜,镌刻入心入骨,支撐着他從陰霾中一點點走出來。
從祝骁陽口中,池歡才探聽到這個“江雪螢”是池聲的初高中同學,
也從那天起,池歡才猛然驚覺,
自家這位疏淡厭世的高嶺之花大侄子其實是個隐忍深情的大情種!
然後每每想到這兒,池歡就忍不住爆笑出聲。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趕在這位妙語連珠的池女士繼續說單口相聲之前,池聲眼睫一動,面無表情,又行雲流水般地把池歡給提溜了回來。
池歡:“??護這麽嚴實?我侄媳婦還不給看了?”
收回手,池聲淡定擡眼,“池歡女士,請你搞清楚一點,在是你侄媳婦之前,這是我媳婦。”
“離我媳婦遠點。”
池歡:“???”
繞着面前這位面不改色的大侄子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好幾遍,池歡震驚:“……?養你這麽大,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要臉呢?”
“八字還沒一撇,人姑娘還沒同意,好意思說這是你媳婦。”
被她這麽盯着,
池聲也不自覺微微別開了視線,感覺到了久違的不自在,嗓音低得更是微不可察。
“早晚都是。”
“哈,”池歡冷笑,“本來以為長大之後會可愛一點,沒想到之前長成個人模狗樣,用心險惡的衣冠禽獸。”
池聲:“……”
就江雪螢這件事上,他是不論如何都說不過池歡了,
熟知江雪螢是她的短板,池歡這麽多年沒少拿這個來拿捏他,
但他也不是沒有對付池歡的訣竅,
将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将将奔四的池女士,平日裏是個醫美狂魔+P圖小達人,但即便如此,眉眼間也遺留了歲月的痕跡。
池歡如今身在大廠,
工作倒不像網上猜測的996那麽累,因為是個養老部門,主要是搞人際關系磨人,這會兒說話嗓子都是啞的。
池聲動動唇,垂眸,“這幾天是不是又抽煙了?少抽點兒煙,也少熬點夜吧——”
他的勸說是真心的。
但話還沒說完,池歡登時作出個受不了的表情,“行行行,我知道了,別念了別念了師父,小兔崽子就你人小鬼大是不是。”
“你要真關心我,不如盡快把我那個侄媳婦娶回家,不是我繁殖癌哈,主要是就你這個性格,我真怕——”
池歡:“你死了都沒人給你擡棺。”
池聲擡眼:“?”
——
江雪螢本來以為自己能從這段對話中得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可實際上,她的承受能力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差,
只聽了這一句,她就不敢再聽,回到客廳,大腦一片混沌地,如行屍走肉般,麻木的翻出手機,坐下,無意識地刷着社交軟件,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不知道池聲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下巴忽然被一雙微涼的手扳起,
江雪螢無意識地動了動眼睫,順勢擡起臉,與之對視。
“江雪螢?”
池聲不知何時已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微微斂眸,容色清俊,眼睫如風流拂落的花枝,“發什麽呆?”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比她高出太多。
“剛剛那是你朋友?”江雪螢回過神來,問,“她走了嗎?”
沒有針對“朋友”兩個字作過多的反駁。
甚至都沒就“歡歡”的出現作為回應,
池聲反問她:“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可能是這兩天廣告有點兒多,沒休息好,”江雪螢微微錯開視線,抿唇的同時側開臉,“東西送到了,我先回去了。”
指尖擦過下颌,
池聲指節頓了頓。
江雪螢覺得,池聲可能是覺察到了她顯而易見的回避,但沒有拆穿她。
沒有多作任何表示,他随着她的動作站起身,袖手而立。
覺察到自己顯而易見的冷落,她抿了抿唇,努力扯出個笑,企圖緩解氣氛,“還說我,我看你臉色也沒好到哪裏去。”
“我的答案跟你一樣。”池聲平靜地說,“這兩天工作忙,睡得晚。”
他面色的确沒比她好過多少,下颌瘦窄,蒼白如紙,反襯得一雙淺淡的眼如轉濃的水色,數不盡的澹沉。
“那你注意休息,”江雪螢抿了抿唇,睜大眼看着池聲的眼,
像是有湍急的海潮直沖入心底,又急,又酸澀,“我走啦。”
池聲跟着她站起身,垂眸:“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了,”玄關前轉身作別,江雪螢說,“怎麽好三番兩次地麻煩你。”
出去的時候,她好像聞到一點淺淡的香水味,是最經典的香奈兒五號,
香奈兒說:“這就是我要的,一種截然不同于以往的香水,一種女人的香水。一種氣味香濃,令人難忘的香水。”
“我喜歡的香水應該像一記耳光一樣令人難忘”
捺下電梯,江雪螢走出小區,天氣好像比來時更陰沉了點兒,風刮在臉上像漫天下刀子。
她認認真真低下眼地把圍巾繞緊了一點。
天氣預報,明日大雪,
又一場大雪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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