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覆巢之下

一行三人便去了楚天涯的家。路上,白诩與楚天涯并肩而行,白衣女子落後半步,一只手裏握着短匕縮在袖中,嚴防楚天涯有任何輕舉妄動。

楚天涯的家曾是一所教書的草堂書院,至他父親過世後,草堂便沒了學生。楚天涯最愛和狐朋狗友三五成群的在家裏吃喝賭錢,便将昔日的草堂擺了幾張賭桌改成了堵坊。旁邊的書齋則是安頓了鋪席做了客房,方便那些狐朋狗友們在家中留宿。

前些日子楚天涯害了一場大病昏昏沉沉的卧床數日不起,一朝醒來時已經換了魂魄再世為人。那些狐朋狗友再來找楚天涯戲耍時吃了幾回閉門羹,從此也就沒再來找過他了。

三人剛進了院子,白衣女子便掩上門,對楚天涯道:“你若有任何異舉,我先殺了你!”

楚天涯淡然的看了他一眼,“動辄便是打打殺殺,你就不能說點別的?”

“嗬!”白衣女子悶哼一聲,冷若冰霜目綻寒光,很是不屑道,“你們宋人不知廉恥毫無信義,跟你們沒有多話可講!”

“宋人哪處地方得罪你了,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楚天涯聽了這話十分不爽,眉宇微沉正色道:“你們宋人?——難道你就不是了?”

“當然不是!”白衣女子瞟了一眼楚天涯,轉過臉去冷冷道:“要不是為了救人,我都恥于和你這等南國污吏為伍!”

白诩走上前來,“好了,好了,不必争執。太保,我們還是趕緊商讨一下正事吧!”

楚天涯此刻也沒什麽心情跟一個女子鬥嘴,便點了點頭,深看了那白衣女子兩眼,帶他二人往後院的草堂書齋而去。

行至後院,迎面走來個須發灰白一瘸一拐的佝偻老者,先對楚天涯打了一揖又看了他身後二人一眼,說道:“少爺你回來了,這二位是你朋友嗎?”

楚天涯點了點頭,“這裏有我照看,你去安頓菓子茶水款待客人。”

老者應了諾,又對那對男女見了禮,便拄着一根拐杖走了。

“何人?”白诩問。

“一名孤寡老軍,姓何,我叫他何伯。”楚天涯說道,“先父在世之日,他就在這學堂裏幫忙,後來也就一直留了下來照顧我的飲食寝居,住在這後院之中。”

“這麽說,太保家中再無其他閑雜人等了?”白诩說道。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你很細心,也十分警惕。”

“處境如此,由不得人哪!”白诩搖着扇子笑道,“現在這太原城,對太保來說是洞天福地,對我等來講卻是龍潭虎穴,不容大意。若有唐突得罪之處,還請太保寬宥。”

“還是跟你好打交道一點。”楚天涯說了這句,下意識的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白衣女子面無任何表情,只是別過了臉去都不正眼來看楚天涯。

三人進了草堂,何伯取來一些菓子茶水安頓,并提醒楚天涯,今日晚間正值他的班哨,休要誤了去牢城點卯的時辰。

“正好。”等何伯走後,白诩說道,“太保今夜便可施手救人。”

“我好像還沒有答應你們吧?”楚天涯淡然道,“救人的事情,稍後再說。至少,也要等我去親自見一回薛玉。”

白诩眉頭一擰,“那太保叫我們來細作長談,是想談什麽?”

楚天涯便道:“我想知道,現今,我大宋與金國之間的關系與狀況如何了?”

白诩甚感意外的眨了眨眼,随即便笑了,“太保……問這些作甚?”

楚天涯的眉頭略微一擰,直視着白诩一字一頓道,“因為我是宋人。”

白诩搖着扇子笑而不語,旁邊的白衣女子則是咯咯的笑出了聲來。

“罷了。”楚天涯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看來我跟你們沒什麽好談的。現在我去牢城看一眼薛玉,回來再與你們另作商議。”

“等等。”白诩也站起了身來,“你這算是答應了幫我們救人嗎?”

“不算。”楚天涯吸了一口氣,說道:“實話跟你們說了吧,如果薛玉真如你們所說的是個真英雄大豪傑,不用你們賄賂要挾,我必然救他;反之,如果他是個惡貫滿盈的山賊草寇,縱然你們現在一刀紮進我的胸口,我也絕不答應!”

白诩和白衣女子再次愕然的怔了一怔,根本不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太原有名的潑皮無賴之口。

說完話,楚天涯就往外走。

白衣女子回過神來,一晃身一伸臂,将他攔住。

楚天涯不禁有點惱火了,低喝道——“如果真是來救人的,你就給我閃開!”

“我憑什麽相信你?”白衣女子毫不退讓的看着他。

“那好。”楚天涯臉上已經上了一些怒氣,雙眼一眯沉聲道,“信就讓我走;不信你就一刀殺下來!”

白衣女子對楚天涯這突然暴漲的氣勢猝不及防,瞬時像被鎮住了,不由得愣了愣神。

趁她這一愣神的工夫,楚天涯悶哼一聲,一擡手将她的手臂擋開,大步流雲的朝外走去。

“豈有此理!”白衣女子嬌斥一聲,手臂一揚,手中的短匕便要飛殺出去。

“不可。”白诩出聲制止。

白诩的聲音不大,但白衣女子的手臂如同石化的當空定住,然後緩緩的将刀收了回來,深呼吸後轉過身來,愠惱的盯着白诩道:“你為何阻止我?”

“因為殺之無益。”白诩不急不忙的悠然答了一句,然後走上前将草堂的門掩上,笑吟吟的對白衣女子道,“五妹,怎麽一進太原城你就變得如此沖動易怒了?這不像你。”

白衣女子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有點頹然的坐了下來,面露一絲愧色的道:“你難道不知道,我與宋人有多大仇恨?”

“我也是宋人,大哥和薛玉他們也都是宋人。”白诩搖着扇子在白衣女子面前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說道,“其實,不管是宋人還是遼人仰或是金人,其中都有好有壞,不可一概而論。我深知你的苦楚,但是,眼下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搭救三哥要緊。”

白衣女了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你真相信那個潑皮會幫我們?我就覺得他一走出這門,就會去通風報信,叫官差來抓我們!”

“應該不會。”白诩面帶微笑輕輕的搖着扇子,說道,“雖然我與之相處不過一個時辰,但以我的眼力來看,他并沒有在我們面前裝腔作勢弄虛作假。剛才他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哪句?”

白诩笑了,“就是英雄與草寇、救與不救的那句。五妹,薛三哥是何等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還怕他去查實對證嗎?”

“你相信他?”白衣女子秀眉微颦極是詫異。

“我不是信他,是信我自己。”白诩依然是滿面輕松的笑意,搖着扇子悠然道,“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也相信我的判斷能力。”

“但此人可是劣跡斑斑、臭名昭著的龍城太保!”

“百聞不如一見。終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白衣女子一時無語以對,驀然臉上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神色,盯着白诩道:“我倒是忘了,你今天好威風啊,白四哥!當着外人之面,屢屢對我喝斥叫罵!”

白诩頓時心裏泛虛身上都輕微的顫了顫,神情卻是鎮定自若,搖着扇子讪讪的笑道:“公事,公事。”

“我知道是公事。大哥臨行也有吩咐讓我以你為尊聽你號令。否則,豈容你如此欺負我?”白衣女子故作嗔怒的看着白诩,見他分明是心裏發慌了卻在強作鎮定的搖扇子,不由得又有點好笑,于是語調放得輕松了一些,說道,“喂,我問你,為什麽那個家夥被人稱為‘龍城’太保?我只知以往大遼國境地內有座龍城,怎麽太原也叫龍城嗎?”

“那是當然。”白诩暗籲了一口氣答道。

“可有淵源,說來聽聽?”白衣女子道,“我知你博學廣見,便給你個在我面前賣弄的機會。”

“小生,願為五妹效勞。”白诩呵呵的笑了一笑,啜了口茶慢條斯禮道:“太原有‘龍城’之稱的來歷,可就說來話長了……”

楚天涯換上了皂衣公服,去往了牢城。一路上他就在尋思,用不了多久金人就要南下侵宋了,別人不知道何謂“靖康之變”,我還能不清楚麽?——金人南下,與日本侵華別無兩樣。屠城、放火、奸淫、劫掠、毀城滅地屍骨枕道……過無不及!

太原,就曾經被金國攻破之後——屠城!

不管後世的史家怎麽樣去淡化這場民族悲劇,粉飾這場喪失人性的反人類戰争——但它在當時,的确就發生了!

楚天涯駐足于石階天橋的高處,放眼看着橋兩頭的街市上熙來攘往為生計奔波的人群。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親朋與生活,有喜怒哀樂。如果沒有戰争,将一直在這太原城裏生生不息的繁衍,安居樂業。

但有遭一日如果金兵殺來……他們全都要在金軍的鐵蹄之下哭號奔亡,被金兵的彎刀砍掉頭胪削去手腳;到時,鮮血會染紅了街市,屍骸阻塞了河流;女子屈辱的悲鳴被金兵獸性的嚎叫淹沒,老人小孩的屍體被懸挂在楊柳之上——曾經繁榮安寧的城池屍血漫盈煙焰張天,化作厲鬼哭嘯的阿鼻地獄……

楚天涯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

“覆巢之下,絕無完卵!難道我只能逃命?……就算逃,這陌生的大宋普天之下,何處才是我容身之地?”

“如果不逃,我這區區一介小吏……”

“我能對抗金國的萬千鐵騎麽?”

“我能拯救大宋子民免于這場滅頂之災麽?”

“我能阻止靖康之變的發生麽?”

“那我……究竟能做什麽?”

第一卷 不死龍城 第五章 美薛郎,醉刀王迷茫彷徨了片刻後,楚天涯覺得,大難臨頭,罔自惆悵也是無用。金軍南下已是必然,既然無法阻止,就只能提前做出防禦。但自己僅僅是一名牢城小吏,手上沒有一兵一卒——那就只能寄望于太原府的官員與大将了!

現今,太原的知府是張孝純,楚天涯一介小吏休說是認識,見都沒怎麽見過他。要是冒昧的跑去跑他說“金人要南下侵宋”了——這天大的事情,人家一位知府豈會聽一介小吏信口開河?到時,自己被亂棒打出都算是好運氣,指不定還要被扣上妖惑之罪被投進大獄。

其實,以楚天涯對現今大宋官場的了解來看,休說是自己一員小吏,就算是張孝純本人,也未必敢輕易向朝廷彙報此事。

有宋一代的邊臣,都是輕易不敢向朝廷彙報邊境險情的,除非敵人已經打到跟前了,才十萬火急的上報。因為大宋的朝廷十分憎恨那些見風就是雨“妄啓邊釁”的大臣。萬一彙報上去卻沒有打起仗來,朝廷調兵譴将的空費許多錢糧來應付,這可就是天大的罪孽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樣的俗規——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起烽火不報信。因此大宋的邊防總是時時被動,朝廷更是後知後覺,想不處處挨打也難!

再者,如今大宋官場上早已形成了這樣的風氣:官員仕人們墨守成規不思奮進,張口經典閉口祖訓,只要識得幾條儒家經義、吟得幾首風月、再寫得幾手好字畫,那便前程無憂了。此外,仕人官員們浮誇成風好大喜功,附庸風雅鄙薄務實。在官一任但求不無過便是大功,“貪墨腐敗不思進取”幾乎已經成了大宋官場的整體格局;要是有哪位官吏清廉務實忠于職守的敢辦實事,還要被同行恥笑為“俗吏”并受到打壓與排擠。

在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楚天涯相當的有自知之明——指望那些把“不作為”當作座佑銘的官員們抗金救人,是不現實了。那麽,彙報給鎮守太原的武将是否可行呢?

如今,鎮守太原的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宦官、北宋末年的‘六賊’之一:童貫!

他不僅提點河東河北的一切軍務,還負責接洽與金國的外交。現在,太原城外就駐紮有數萬大軍,是隸屬于朝廷禁軍的、童貫自己招募的一支精銳親勳部隊——勝捷軍。

如果童貫能夠率領大軍坐鎮太原全力防守,還是有希望抵擋住金國入侵的!

“但童貫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奸臣,北宋‘亡國六賊’之一。歷史上,正是因為他臨陣逃亡,帶走了鎮守太原的主力宋軍,才最終導致太原的淪陷……”想到此處,楚天涯不禁越發感到危急甚至是絕望。

思忖再三後,楚天涯咬了咬牙,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行不與不行,都先試了再說!

就從童貫入手!

一路尋思一路行,楚天涯來到了太原牢城。

守門的牢子自然認得楚天涯,他便一路暢行無阻的進了監牢裏。在點卯處畫了押,跟班牢子江老三就将楚天涯請到無人處,偷偷塞給他一件青花布帕包裹着的小物什。

楚天涯打開一看,是一塊拇指大小晶瑩剔透的玉佩。看這成色制式并非十分值錢與昂貴,上面還穿了紅線繩,倒像是婦人戴在頸間的貼身之物。

江老三戰戰兢兢賠着罪,小聲道:“太保,小人來得遲下手慢了,薛玉身上的金銀細軟全被老蛇、扒皮他們搜刮了去。小人搜遍他全身,好不容易在他貼身衣物之內找到這玉佩,因此拿來孝敬太保。”

楚天涯不動聲色的将玉佩包好收在懷中,問道:“至從薛玉抓進來後,可有人來探視過他?”

“沒有。”

“他有何異常反應?”

“至從進了牢裏,他一言不發如同死人,任憑別人叫罵踢打、搶奪他財物都無動于衷。”江老三說到這裏,突然一驚乍,“也就是小人在搶他玉佩時,他突然發怒大吼,還試圖掙脫繩索要取我性命……吓死我了!”

楚天涯點了點頭,心道這玉佩對薛玉來說,應該是極為重要。

江老三見頂頭上司楚天涯有心情跟他聊幾句,便一個勁的信口扯上了,說道:“要說這薛玉,當年可真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哩!——他在落草太行之前,曾官拜大名府兵馬钤轄,可是不小的官唉!據說他是前唐薛仁貴的後人,失傳了祖上的戟法卻是練得一手好刀法,當真是神鬼莫測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有,他長的那模樣更是賽比潘安,一時不知迷倒了多少大名府的女人,因此人稱‘美薛郎’,是為河北的大一號風雲人物。”

楚天涯略皺了下眉頭,沒想到這江老山還是個話痨,倒是省去了自己一番盤問的口舌,于是順勢問道:“你對他很了解?”

“小人老家就是大名府的。”江老三呲牙咧嘴的阿谀道。

楚天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裝作漫不經心的道:“草寇就是草寇,以前做多大官也沒用。再說了,男人有必要生得那麽漂亮麽,又不靠這張臉吃飯。沒得說,這薛玉定是個惡貫滿盈、燒殺淫虐無惡不作的賊寇!——江老三,你說是也不是?”

“呃?……”江老三怔了一怔,先是搖頭,但馬上又驚怕的連連點頭,“是,太保所言極是!”

“是個屁,你分明在敷衍我!”楚天涯壓低聲音斥道,“你不是對他很了解嗎,快告訴我這薛玉,究竟是一號什麽樣的人物?不弄清他的底,咱們怎麽發財?”

江老三一聽“發財”二字當場喜笑顏開,也就不再推搪了,忙道:“薛玉是太行七星峰上坐了第三把交椅的首領,他這一落網想必有許多綠林上的好漢要來使錢周全他,或是花大價錢來搭救他,因此想要從他身上發財倒是不難!”

楚天涯笑了一笑,“你小子少在這裏班門弄斧,這還用你教?——你就說說,薛玉為人究竟是怎麽樣的?”

“嘿嘿,太保罵過多次了小人就是這話太多,該打、該打。”江老三拍了自己的嘴巴幾下又讪讪的賠笑後,說道:“真要說句大實話,這薛玉……還當真是一號英雄人物。他扶危救困俠義心氣,不僅豪爽守諾,還特別的重情重義,河北一帶的英雄好漢都樂于與他結交,他名聲也一直都很響亮。早年他成了親,夫妻二人十分恩愛,這便斷絕許多女子的癡癡念想,一時間大名府不知有了多少深閨怨婦夜不能寐。不過,幾年前他妻子回遼國燕山府娘家時,失蹤于兵亂,至今音信全無!有人說她妻子是被金人擄到遼東去了。從此,薛玉性情大變嗜酒如狂,因此又有‘醉刀王’的诨號。聽說他時時想要尋回妻子,并對金人恨之入骨。後來他和大名知府鬧翻,好像還殺了人,因此被下了獄。再後來他被人搭救出來,他便上了太行落草為寇了。”

“從‘美薛郎’到‘醉刀王’……”楚天涯自言自語道,“這薛玉,還真是個癡情種子。”

“可不是嘛!”江老三一拍大腿又要絮叨,楚天涯一揚手打斷了他,并塞給他一錠小銀。

“這塊玉雖是不太值錢,但難得你有如此孝心。今夜你我二人要值哨,你去辦點酒水菓子來打個消夜,多餘的就當打賞你了。”楚天涯說道。

“多謝太保!”江老三感激涕零的接了銀子,撒歡兒就跑了。

楚天涯四下環顧,監牢裏亮着一圈的火把,幾牢囚徒都趴在草堆上睡了,另有幾名牢子在一側的案房裏賭錢喝酒。牢廊盡頭的一間密閉鐵牢是專押重犯的,薛玉便被關在那裏。

楚天涯便朝那方走去,心道:如果說白诩他們的話是一面之辭,那麽江老三的話卻是可信。因為他是個牢子,犯不着對手底下的犯人胡吹胡擂。

“薛仁貴的後人,美薛郎、醉刀王……我倒要親眼見識一見!”

要拿到重犯牢門的鑰匙對楚天涯來說半點不難,片刻後,他打開了那一扇繡跡斑斑的牢門。

“嘎吱吱——”沉悶的聲響後,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酸臭、黴味與血腥味摻雜在一起的味道,極是難聞。楚天涯不禁捂了捂口鼻,取了一個火把才走進牢房。

這時他看到,十字囚架上綁着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雙手雙腳和腰上、脖間都縛着結實的麻繩,興許是用力紮掙過也吃過刑,身上多處血痕累累。

只因他披散着頭發,卻是看不清面目。而且楚天涯打開牢門舉着火把都走進去了,他也依舊只是耷拉着頭,沒有半點反應,仿佛是死人一個。

楚天涯反身關上門,将火把固定到盞臺上然後走上前,只将那玉佩在薛玉眼前一晃,他馬上猛然昂起頭來——“還給我!!”

楚天涯這才看清了他的眼目,雖然是滿副狼狽又帶了刑痂之痕,但仍是能夠看出這薛玉的确是不負“美薛郎”之名,長得那叫一個英俊。

只不過,他的眼神十分的冷峻且兇戾,死瞪着楚天涯,就如同一頭即将撲食的獵豹!

楚天涯和他對視了一眼,也不說話,就将玉佩用那青花手帕包好,放到了薛玉的懷中。

薛玉臉上頓時浮現出迷茫之色,“你……”

“噓……”楚天涯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白诩讓我來救你!”

“軍師?”薛玉不禁愕然,“他來了太原府?”

“他是你們的軍師?”楚天涯意外的擡了擡眉毛,“還真是看不出來。”

“義士如何稱呼?”薛玉上下打量楚天涯。

“楚天涯。太原府牢城差撥。”楚天涯警惕的往窗口邊看了兩眼,說道,“現在不便多言,待我回去,再與白诩商議搭救你的計策。但是在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薛玉皺了皺眉頭再次上下打量楚天涯,“義士請講。”

“你來太原府做什麽的?”楚天涯問道。

薛玉頓時生疑,“為何要問這個?”

“很重要。”楚天涯嚴肅的說道。

“我不會告訴你的。”薛玉的臉色頓時冷峻下來,語氣也硬了,“義士救便救,不救便了。不必以此要挾。”

“我不是要挾你。”楚天涯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有,我要證明白诩他們有沒有欺騙我?”

“我不會說的,你走吧!”薛玉別過了臉去都不正眼看楚天涯了,“多謝義士一番好意,薛某死則死矣,萬不會洩露任何消息!”

“這麽說,你來太原府是重任在身喽?”楚天涯幹多了審訊這樣的事情,從犯人不經意的字眼中捕捉信息的工夫,早已練得爐火純青,這時他道,“你既然是太行義軍首領之一,又在七星寨裏坐了第三把交椅,卻親自涉險來了太原,想必不會是私事。眼下大宋與金國關系緊張,童貫又坐鎮太原——薛钤轄,你不會是來刺殺童貫,或是打探軍事機密的吧?”

薛玉驀然轉過頭來,瞪大眼睛驚詫的看着楚天涯,“你究竟是什麽人?”

楚天涯淡然的一笑,“楚天涯,太原府牢城差撥小吏一員。”

薛玉既驚訝又警惕的看着楚天涯,一字一頓道,“不對,你肯定不是區區一小吏!”

“為什麽?”楚天涯不禁笑了,“我哪裏不像差撥小吏了?”

“薛某混跡軍旅官場後又闖蕩江湖,閱人無數。你……根本不像個差撥!”薛玉突然沉聲道,“說,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真的不想再說第三遍了。”楚天涯無奈的苦笑,“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白诩吧?……此時不便多言,你且安心在牢裏呆着休得造次。待我去與白诩細商,再來解救于你!”

“等等!——話不說清楚,薛某如何信你?”

楚天涯不再與他廢話,拿上火把出了門,咣當就将大鐵門給鎖上了。

“要接近童貫,還得着落在這薛玉身上……”沉吟了一句,楚天涯臉上泛起一絲詭秘的笑意,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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