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剪不斷，理還亂

許多五星級酒店建在城市最繁華熱鬧的中心區，這一家也不例外，旁邊就是本市最高檔的購物中心。周末的商場照例是人流如織，齊禹和如昕十指相扣，在冷氣幽幽的商場裏慢慢逛着。從談戀愛開始，這是兩人少有的手挽手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的時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公司裏他們還是普通的上下級，白天只能互相發發愛的小信息。雖然如昕很享受跟齊禹即使隔着幾步路也你來我往悄悄地發信息聊天鬥嘴，是她自己在公司甜蜜的小秘密，可是把男朋友這麽光明正大地遛出來，還是頭一回。雖然過往的人頻頻看他們，當然主要是看齊禹，她也很開心。

“那邊有家服裝店去看看？”齊禹示意如昕看旁邊的女裝店。裝修得亮晶晶的店堂燈火輝煌，櫥窗裏的模特兒們面無表情地展示着身上光彩熠熠的華服。

原來他聽到了何美麗邀請自己去買衣服的話。如昕眨眨眼睛，看向齊禹。他正看着她，眉目明亮，嘴角微翹。

“感動？”他問。

如昕眼睛亮晶晶地點點頭，齊禹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臉。她從善如流地踮起腳，于人來人往的商場，在他臉上結實地親了一口。其實如昕很愛逛街，到處走走看看，什麽東西都覺得好有趣，就是買得少。但這次有齊禹跟着，她倒是認真地挑起衣服來，花枝招展地試漂亮衣服給喜歡的人看，快樂都是雙份的，雖然齊禹的評價大多只是點點頭或搖搖頭。

如昕選好了衣服，她跟導購小姐說：“就這兩件吧。掃我微信買單可以嗎？”

“好的，請跟我來。”導購小姐将如昕引向收銀臺。

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待的齊禹站起身來拉住了如昕，将自己手上的卡遞給導購。

“我自己來就好。”如昕認真地說。她是跟他在一起沒錯，也很愉快地接受過他送的小禮物，可從沒想過要他替自己買衣服包包結所有的賬。她薪水不低，自己有錢。

“男朋友是拿來幹嘛的？”他翻個白眼。

“當然是拿來寵的。”

拿單來給齊禹簽字的導購小姐撲哧一聲笑了，如昕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悄悄跟齊禹說：“你又得給我發工資，還得給我買東西，挺虧的呢。”

“知道自己賺了就好，以後對我好一點。”

“是哦，找個女朋友還得替你打工，也不知賺了的是誰？”

“是我，我賺了。”齊禹摸摸如昕的臉。送衣服過來的導購小姐頗有些尴尬地立在一邊。如昕得意地笑了，但她還是跟齊禹說好了，這次就算了，下次換她給他買。不過想必在一起的兩個人也是沒有辦法分得那麽清，總是這樣你糾纏着我，我糾纏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愛過又分手的人呢有些成了一筆糊塗賬互相怨怼，有些打斷骨頭連着筋，最終還是分不開又黏合在一起。

買完衣服的兩人過了一個大衆情侶會有的普通的下午。齊禹排隊給如昕買奶茶，手持甜筒在各個店鋪流連瞎逛，還去樓上電影院看了場電影。不過人生何處不相逢。他們在商場遇到了石仲偉。石仲偉是齊禹從小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朋友。他開了一家公司，經營時尚類産品，服裝包包什麽的。齊禹的公司也有這方面的項目，跟他公司有業務往來，所以如昕之前就認識他，也一起吃過幾次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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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石仲偉看着如昕和齊禹挽在一起的手，指指他又指指她，眼睛瞪得似燈籠大，臉上的八卦細胞蠢蠢欲動得都站起來了。如昕輕輕掙了掙自己的手，齊禹松開手，伸臂将她摟進懷裏。

“我們怎麽了？”他問。

“沒怎麽沒怎麽，既然碰上了，請你們吃晚飯？”石仲偉打了個赤裸裸尴尬的哈哈。

但面對着他骨碌碌兩邊轉的眼珠子，可真的是食不下咽啊。如昕一直挺欣賞石仲偉，他幽默開朗，沒有老板架子，跟大家都玩得來。但這毫不掩飾的震驚和好奇，讓如昕有點不悅。怎麽她不配跟齊禹在一起嗎？

“石總，你有什麽話就說呗。憋着當心消化不良。”她放下筷子，決定直接開口問。

“理他做什麽？”齊禹舀一羹豆腐到她嘴邊，如昕下意識張開嘴接住。

“你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石仲偉咽了咽口水，問道。

“你眼睛不好使？”齊禹說。他拿過碗替如昕裝湯。

被人伺候慣了的齊禹，竟然開始伺候女人了，可真是新鮮。石仲偉的眼珠子都快轉掉在了湯裏。齊禹很愛吃紅燒魚，但怕魚刺，如昕把挑好魚刺的魚肉裝到小碟子裏遞給他。是可忍，孰不可忍，石仲偉受不了地說：“現在都流行這樣殺狗嗎？”如昕正對他沒好氣，立刻回道：“這不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嗎？再說了，石總時常被屠，怎地定性還如此不夠？”

石仲偉差點沒把嘴裏的湯噴出來，他一邊拿紙巾捂住嘴，一邊咳嗽着向齊禹道：“齊禹我就知道你這紀如昕不好惹，原來我不知道你竟然喜歡被她虐。”

齊禹不理他，又夾一筷子菜給如昕：“多吃點，別跟他一般見識。”

終于艱難地吃完飯，石仲偉約齊禹去喝酒。

“我要跟女朋友去沙灘散步，你跟着？”

如昕說：“沙灘上哦，他還能活着回來嗎？”

石仲偉：“大爺們我錯了行不行。。。。。。”

石仲偉終究沒有跟他們一起去沙灘上散步，但是他的欲言又止，看在如昕眼裏。至于他為什麽會這樣她後來也付出極大的代價明白了。不過所有的答案，在當時，當事的人，總是不知道的。

月光下的沙灘，一波波雪白的浪花湧上又退下，嘩啦啦不眠不休，從遠古而來，與天地同在。齊禹牽着如昕，兩人在沙灘上随意走着。又把鞋子脫了放在高處，走下水邊。如昕提着裙角，光腳踏在淺水裏，濺出一蓬蓬的水花，打濕了齊禹的褲腳，她又用腳去踩他。等他伸腿踩回來，她又忙不疊地躲開往前跑去。裙擺散在水裏也顧不上，打濕了貼在腿上。兩人周而複始，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如昕看着褲子下半截已經全濕透了的齊禹，有些不敢相信平時在辦公室裏日常面無表情的他，還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看什麽？”齊禹拉着她，找到一處幹淨松軟的沙灘躺下，頭頂墨藍的天空上，一縷一縷幾乎透明的雲還在，仿佛貪戀着天空的懷抱，固執地不肯離去。

“石總今天下午的表情好像有點緊張。他在緊張什麽？”如昕終于問齊禹。她知道他喜歡自己，她也喜歡他，他們理所應當地在一起。但并不表示如昕就此天真地以為歲月會一直靜好。她知道齊禹的出身跟她不同，在經濟上他們也完全沒在一個檔次，可是齊禹沒有在乎。她自己其實也是随性潇灑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跟齊禹互相吸引，走到一起，是以也并不太在乎。可是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她，特別是他的父母，他們以前還沒談論過這個話題。

“沒什麽，有我在，別擔心。”齊禹捏捏她的手。

如昕了解齊禹，知道他個性随意，對許多事都不在乎也不想理會，當然她也很清楚他的強勢。既然他說別擔心，她就不擔心了。只是他們都低估了人心的惡。有時候，有些事，他們不屑于做，不代表別人不會做。事情來得比想象中快。

端午節齊禹回家吃飯。公司有三天假期，端午是第一天，齊禹端午是必定會被叫回父母家吃午飯。如昕此刻正在他自己的房子裏學着包粽子，說晚上煮給他吃。所以後面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但是在齊禹家的飯桌上，齊父說了：“齊禹你明天去看下柳叔叔。”齊父是老軍人了，在家裏也威嚴十足。

“柳叔叔怎麽了？”齊禹惦記着如昕不要包黑暗料理給他吃，甚是心不在焉。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迅速拿起來點開，是如昕的微信。發了一張圖片過來，可以看到粽子餡已經準備在一個盆裏泡着了。齊禹放下碗給如昕回信息。

“中午吃了什麽？”

“拉面。”她回複。

“什麽粽子餡？”

“紅豆綠豆和蜜棗。喜歡嗎？”

“嗯，好乖，都喜歡。”齊禹嘴角翹起來。紀如昕工作的的時候冷靜強勢，私底下真的是很甜蜜很貼心，知道他喜歡甜食。他沒注意到父母姐姐都用奇異的表情看着他。這種樣子的齊禹，他們沒有見過。

“齊禹，柳叔叔血壓高，上周去住了院，前天才回來。柳夢這段時間也累壞了，你明天去看看。”齊母開聲了。

“明天沒空。”齊禹直接拒絕了。

“你放假能有什麽事？”齊父不高興了。

“加班。”齊禹端起碗，不在意地聳聳肩。

齊藍和媽媽交換了一個眼神。這齊禹，每次說起柳夢，就是這種不願意搭理的樣子，虧得他們還。。。。。。上周齊藍去看柳叔叔的時候，柳阿姨還跟她說要和媽媽約見面，談談齊禹跟柳夢的事。再想到柳夢對齊禹的态度，爸媽的計劃，齊藍覺得事情也許可能有點複雜。

柳夢是七月份到公司上班的，如昕記得很清楚。她的職位是行政經理，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公司裏原來擁有獨立辦公室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齊禹，一個是工作有保密必要的財務主管。柳夢是那種大家閨秀的類型，一頭細波浪的長發，皮膚很白，身材高挑，經常穿着長裙，說話也輕聲慢語。她是齊禹帶來公司的，向大家介紹的時候說的是：“柳夢，行政經理。”再無其他。但大家還是很快察覺到了她的不同。比如她叫齊禹的名字，進他辦公室不敲門，比如她經常在下午削好水果送進齊禹辦公室，比如她基本不跟同事們來往聊天。然後一天中午，柳夢拿着一個保溫飯盒，在齊禹辦公室門口說：“齊禹，我媽包了雲吞，是你愛吃的香菇餡，叫我帶一份給你。”

齊禹說好啊謝謝阿姨。辦公室裏在自己工位上吃外賣的各位默默地把驚異咽下去。很快開始有柳夢是齊禹女朋友的傳言。周末跟齊禹在一起時，如昕玩着他的手指，悶悶地說：“公司裏大家都說柳夢是你女朋友。”齊禹捏捏她耳垂說：“誰是我女朋友你不清楚？柳夢是我爸老戰友的女兒，剛從英國回來。我爸逼着我幫她找個工作。”

找個工作也不必要非得找到自己公司來。如昕心裏想，任誰看見自己男朋友身邊有這麽一個存在，都會不高興的吧，更何況聽說還是青梅竹馬。但那時候齊禹正遇着麻煩，如昕什麽也沒說，她一向很相信齊禹，也從來不想給他添麻煩。其實以如昕的個性，她覺得關系好的朋友都是百分百信任，更何況是齊禹，她完全地無條件地相信他。一直以來，如昕對齊禹，除了愛，還有深深的信任和仰慕。即使到現在，愛和仰慕不必再說，那一份信任卻一直都在。他們一起工作多年，她信任的，是他的人品和做人的原則。

剛開始的時候，如昕并沒有覺出柳夢對自己的敵意，相反地，柳夢對她很親熱，不過是很別扭的親熱，有負擔的親近。如昕後來倒也明白了她為何要這麽做，只是明白了之後又不得不承認，自己跟柳夢比，終究是太過于坦蕩，很傻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