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起出差

董佳佳借工作之名去了溫哥華。幾個月之前，麥先生對她來說，還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只是大家在擦肩而過的人海中覺出各自的不同，因而有了短暫的交集。孰知世事難料，借助微信，兩人竟發現彼此有許多的共同語言，好感漸生。在溫哥華燦爛的太陽下再見到笑容比陽光更燦爛的麥先生，董佳佳知道自己來對了。兩周的相處下來，麥先生的溫和體貼，知情識趣，終于讓董佳佳覺得自己再次邂逅了愛情。用她的話說，這一切，要感謝微信感謝黨。

是以心情大好的董佳佳，帶着大包小包的禮品回來，要犒勞這兩個星期的保姆，紀如昕小姐。

如昕向她彙報完這兩周的帶娃工作，看過了她帶回來的各色物件，聽完了她這兩周的愉快生活，終于準備拎起自己的包滾蛋。幸好小鹿暑假期間有托管班上，不然她可不能接這個活。縱如此也給累得夠嗆。

“慢着！”董佳佳大喝一聲，“就這樣了，沒別的？”

“還能有啥？沒見着我這兒已經快斷氣了嗎？”如昕呻吟道。小鹿在外人面前很是高冷，對着她簡直有說不完的話，問不完的問題聊不完的天。每天如昕都想問他“寶寶你的小嘴巴累嗎”。

“你最近難道沒有遇上點什麽，讓你的心怦怦跳的人和事？甜蜜蜜的那種？”董佳佳笑咪咪地。如昕翻個白眼：“大姐你戀愛談昏了頭不是？拜拜了您老，我明天還得要上班呢。”

“上你個頭的班，我看你才昏了頭。明天周六啦！”

在旁邊擺弄新玩具的小鹿清脆地大聲說：“齊叔叔來了。”董佳佳又是挑眉又是眨眼，簡直快抽筋了：“齊叔叔，嗯？”如昕無奈，只得解釋：“小鹿前天有點咳嗽不是嗎？他來幫忙帶我們上醫院拿點藥。你不是一向不喜歡他嗎？幹嘛這樣大驚小怪。”董佳佳不吃她這一套假惺惺溜之大吉大法：“你給我少來。我們姐妹的信條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寶貝兒，問問你的心，這兒。”董佳佳用手戳她。如昕撥開她的手，好奇地說：“佳佳，我覺得不對勁。以前你相當讨厭他。最近這是怎麽了，怎麽一直替他說話？”

董佳佳眉毛都不動一下地說：“不是你自己說相信他？既然相信他，他又喜歡你，他又單身。那還有什麽問題？她兩手一攤，表示十分不明白。如昕籲了一口長氣。跟齊禹這麽久的相處，她自然完全相信他的人品。但人品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她要怎麽告訴自己，以前看到聽到的都另有隐情？她要怎麽說服自己再心無芥蒂？“打住！我們上次已經讨論過這個話題了。今天求你了，讓我睡覺去吧”

明天周六，石仲偉還約她吃飯來着。石仲偉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如昕知道他是個好心人。就憑他以前對她的幫助，規勸，和這兩年的問候，如昕就覺得要珍惜這個朋友。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苦苦追尋的問題，這麽快就有了答案。

石仲偉一見面就給了如昕一個大大的擁抱：“小如昕，你終于回來了，歡迎歡迎！”這樣的熱情，如昕也覺得非常開心，嘴巴也分外甜：“石總你越來越帥了呢。”石仲偉哈哈大笑：“你還是那麽老實哈哈哈。”

一頓飯吃得很是愉快。吃完飯如昕請他咖啡。他們坐在咖啡廳的三摟，到處都是綠植鮮花，寥寥幾張桌子安置在花草之中，十分幽靜，适合談話。如昕覺得石仲偉似乎有點欲言又止，她撩一下頭發：“石總，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跟我說？”

石仲偉放下咖啡杯：“如昕，我說說柳夢的事，你介意嗎？”

如昕覺得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心裏一時冰涼，一時灼熱。三年前和柳夢相處的一切又浮現在腦海，就像從無邊的黑暗中又出現的幽靈。自己在齊禹的房間裏看到她時的茫然；她的臉，她的理所當然的神情，她的傲慢，在在提醒她過去曾經受過的痛苦和屈辱。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她與柳夢，再沒有任何關系。可是真的再沒有任何關系嗎？只要齊禹在，會不會哪一天，柳夢又突然出現，破壞一切，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

如昕有種想要逃避的沖動。她努力壓下這種感覺，咬咬唇說：“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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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仲偉把如昕臉上所有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禁再一次憐惜她曾受過的傷吃過的苦，并敬佩她一直以來的淡定和堅強。這一點上，她和齊禹，真的很像。他先說結論：“柳夢三年前就已經回去英國，而且去年她在英國結婚了。聽說過得還不錯。”

“恭喜她。”如昕輕聲說。

石仲偉伸手拍了拍如昕的肩：“如昕，其實柳夢跟齊禹，真的沒有任何關系。柳夢後來找過我，發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她是故意要給你看到，逼你離開。我不知道她究竟跟你說過什麽，但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問過阿禹，柳夢說的話都是騙你的。”如昕不是沒懷疑過柳夢騙她，但那時候的狀況太混亂。她急着回了老家，齊禹離開公司後不見蹤影，天意冥冥，他們就連向彼此解釋都沒得到機會。竟已過去那許久，真是令人唏噓。反而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得知真相的恍然大悟，只有一種疲累過後的空白，腦中空無一物，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如何思考。只是說到底，當年分手，柳夢也只是原因之一罷了。

石仲偉緊緊地盯着如昕，想從她臉上探究她心中所思，然而一無所得。他接着說：“柳夢不光騙了你，她還騙了家人，說。。。。。。，後來雖然雙方父母逼着齊禹跟柳夢結婚，他也沒有答應，跟家裏鬧翻了，好久都沒有回去。柳夢也回了英國。”他笑了笑，“後來還是他媽打電話給我，說他爸病了，叫我勸他回去看看。前因後果，我也跟齊伯母說過了。如昕，他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也沒有任何可能了。”

如昕牽起嘴角，勉強笑笑：“石總，誰要你跟我說這些的？”她不知道石仲偉為什麽再見面就跟自己說這些，若果當年她沒有跟齊禹分手，想必以那時的情況，他父母也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當然按齊禹的性格，就算他可以不聽父母的安排，可是自己呢？誰又能保證在這個過程中她不會受到傷害？更何況，她還有家人要照顧。而柳夢，也實實在在地已經出現在他們生活中了。

石仲偉說：“其實如昕，我想說的是，阿禹他沒有對不起你。這幾年，他開始确實很辛苦很難，從零開始，兩三個人的小公司，苦熬打拼，發展到現在。而且，他一直沒有忘記你。你一回來，他就來找我了。也是那時候，我才完全弄清楚關于柳夢的事。你們現在一起工作，我想，不能再讓你有心結，這對你們兩個人都不公平。”

“工作是工作，我不會混為一談。”

“如昕，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看了看如昕的神情，知道不能急于一時，嘆了一口氣：“對不起如昕，又讓你難受了，我知道這幾年你也很不容易。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下吧。下次來看你。”

他靜靜地離去。咖啡廳裏冷氣幽幽，不知藏在何處的音響裏有輕輕的歌聲傳來：“過往的河流，它一去不回頭。我留在這端，凝望着你，望着不散的憂愁。。。。。。”

接下來的幾天，如昕都把自己埋在忙碌的工作裏。這幾天齊禹又沒有出現，估計是在自己公司那邊忙着。倒也免了如昕不知怎麽面對他的忐忑。石仲偉說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她，他的種種舉動也确實擾亂着她的心。但是如昕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準備好再次走近他。她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家庭會有什麽看法，包括他的父母。畢竟如果她要和齊禹在一起，是不可能繞過雙方家庭的。可是多想卻也無益，是以她埋頭整理前一段時間各處拜訪的備忘錄，重要資訊做成PPT，随時跟總公司分享，還打了個電話給思藍。她的事情進行得不是很順利，有一個比較大的買家欠了四百萬歐元的貨款，但又有一批貨品質出了問題，兩件事都需要思藍親自去買家處談判處理。她和意大利的總經理馬上就要出發，只顧得簡短地和她交談幾句就匆匆挂掉電話。思藍顧不上她這邊，其他人也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一批欠款上。如昕只得先整理資料，準備在下周把預算提交給鄒董。

見《愛莫》的時尚編輯的時間是周五下午三點。齊禹自己開車過來接如昕一起前去。齊禹的公司是咨詢的角色，主要任務是篩選，然後引薦合适的雙方認識。這次是進行第一步的接觸，故不是一場正式談判，更像是輕松的會面。即使如此，如昕還是提前做了功課，接連好幾天浏覽這個網站的網頁，合作的對象，推出的産品調性和檔次，查閱了粉絲數量，讀者分析。多方對比下來，發現這個網站真的跟Seeyou的品牌契合度挺高的，不得不概嘆承瑜公司的工作真的做的很到位，出手很精準。《愛莫》推出的都不是特別的大牌，但都是很有味道及設計感的小衆品牌，歐洲來的牌子不少。不過Seeyou  主打性感運動系列，産品比較獨特，差異化很明顯。這次如果能夠合作成功，對雙方來說是一件雙贏的事。

跟如昕談細節的是一個年輕的時尚編輯，名字叫莉莉安。做時尚這行的，平均年齡都真的很小，好像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似得，使如昕一見到莉莉安就忍不住感嘆。雙方聊得十分愉快，如昕在電腦裏給莉莉安看了Seeyou  過去兩年的産品圖冊，在歐洲市場上投放過的廣告，登上過歐洲時尚雜志的款式。莉莉安表示非常有興趣，大致跟如昕介紹了網站是怎麽和品牌配合打廣告及銷售的，發現如昕竟頗為了解，更是大為興奮。雙方說定《愛莫》會草拟一個合作框架，注明合作方式和傭金收取方式給如昕參考。

工作談完，大家都頗為放松。開始聊起閑話。莉莉安長發披肩，甜美動人。此刻她正熱情地向着齊禹問：“齊總身材這麽好，休閑時間都幹些什麽呀？是不是經常健身？”

如昕瞄了瞄齊禹，想着自己一談完工作就被丢開，而他只在進來時跟被稱為什麽廖總編的人說了幾句話，編輯小姑娘進來之後他都沒怎麽開口，倒還是靈魂人物。不禁有些好笑，倒要看他怎麽處置。齊禹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椅子，聞言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我也很喜歡健身呢，經常去，不過我的那家健身房要搬走了。不知齊總是去哪一家健身房？可以幫忙推薦一下嗎？”廖小姐歪歪頭，活潑地說。

齊總去健身？開什麽玩笑？以前他是那種能坐着絕不靠着，能靠着絕不站好的人。反正如昕就很少見到他端端正正站或坐的樣子，也不知他那挺拔的身形是怎麽保持的。現在身材好不好倒是不知道，沒看過。呃，應該是好的吧，如昕不可抑制地想起不久前在餐廳小花園，他曾把她摟貼在身上，雖然只有那麽一瞬，她也感受到了他襯衫下那彈力十足，似硬又軟的身體。她突然有點臉紅，不自然地動了動。不過話聊到這個份兒上，還不知道莉莉安有什麽企圖，就白瞎了她這些年吃的米。

齊禹沒有回答，他定定地看看如昕。這女人，怎麽突然臉色這麽古怪？好像還有點紅？那是。。。。。。在想他身材到底好不好？她該知道才是。輕笑了一下，突然間心情有點好是怎麽回事？冷面齊禹一笑那可真的是春風浩蕩百花盛開。莉莉安簡直要被電暈了。她擡腕看看手表，說：“哎呀，到晚飯時間了。兩位今晚可願賞臉一起吃飯？廖總編今天有事，要我好好招待齊總呢。”

如昕抿嘴笑了笑，是要好好招待齊總。她低頭找到自己的包，站起來說：“對不起兩位，我先走一步。”

莉莉安也跟着站起來：“紀小姐不要啊，怎麽也要讓我請你們吃個飯，今天能認識你，還有齊總，可真是我的榮幸。”

如昕看了看莉莉安膠原蛋白滿滿的臉，自己二十出頭剛認識齊禹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吧，青春無敵，勇敢無畏。她十分熱情客氣地笑着說：“真的不用了，謝謝你莉莉安。我晚上還約了朋友，真的得走了。你跟齊總去吃吧。”她并不是真的想出賣齊禹，但眼下這情形，很顯然自己不是目标，那還是犧牲他算了。莉莉安嬌俏地捂住嘴笑了：“哎呀，紀小姐你這是約了男朋友還是女朋友，怎麽這麽急？都不給我一個面子。”

呃，這是一個選擇題？她只得說：“是，是男朋友。”

“既然是男朋友，就不耽誤紀小姐了，下次一定哦，給我機會請你吃飯。”莉莉安十分開心地揮手向如昕告別。

齊禹站了起來，沖莉莉安點點頭：“不好意思，今晚我女朋友不太舒服，先告辭了。”他抓起如昕的手臂，幾乎是拽着她走了出去。徒留下莉莉安一臉納悶。她看着消失在門口的兩人，自言自語道：“不會呀，廖總編不是說齊總一直單身麽？怎麽情報有誤？”

被拖上車的如昕揉着自己的胳膊，憤憤地問齊禹：“你幹嘛？”齊禹眼光在她的胳膊上落了落，剛才自己還是太大力了一點。明知她只是找一個借口，他還是沒忍住。悶悶地問：“你要去陪男朋友？誰？董小鹿？”

如昕嘟起嘴：“董小鹿不姓董，姓陸！”她扭頭看他，卻發現他嘴角一抿，似乎想笑，想起他說的話，沒忍住回擊他：“你女朋友不舒服？那還不快回去陪她。讓我下車，我去陪我的小男友。”

齊禹發動車子：“是誰剛才準備把我賣掉的？”如昕哼一聲不說話。齊禹看着貌似在使小性子的她，心裏溫柔地牽動。自再見面以來，她或者客氣疏離，或者公事公辦地刻板，總是有意無意地和自己保持距離。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這種情态，有一點撒嬌有一點賭氣。沒忍住伸手拉了拉她的頭發，他說：“好啦，別生氣了。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麽？”

如昕說：“我要吃日式料理！”

齊禹帶她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式料理店。如昕看到這個小院，籬笆上攀援着的粉色紫色黃色密密的三角梅，想到在這裏再見齊禹時的心亂和震動，忍不住擡頭看向他。時間沒過多久，當日他的神色卻和現今已截然不同。回想當時，他帶給她的壓迫感，和此刻走在她身邊，用堪稱溫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他，只覺得這一切，還是恍然如夢。而她自己，正試探着向他邁出一步。雖然忐忑不安，雖然戰戰兢兢，但董佳佳說了，要勇敢。她想起石仲偉說的話。

許是她的眼神太專注，他的眸色漸漸幽深起來，不知不覺地靠近她，氣息拂動了她額前的碎發：“在想什麽？”齊禹的聲音低沉似魅惑，如昕卻驀然醒轉。她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移：“沒什麽。怎麽來這裏了？”

齊禹左右打量了一下。他們的座位在靠近小院的窗邊，身後一盆大大的芭蕉農民盆栽将他們與其他桌子隔離開來。窗戶是老式的漆了藍色的格子窗，頭頂兩三盞紙燈籠發出柔和的光。他修長的手指捏着小小的茶杯，抿了一口，輕聲說：“這是一個要讓我感謝上天，感謝命運的地方。”